第33章 別見面了 我沒有醉到看不清面前的人是……
“不需要”這三個字, 仿佛把每一條路都堵死了,使一切都無法再推進一步。她在隔絕每一條能夠通向她的、讓他和她建立聯系的可能。
陸聞別微怔,下一秒不自覺抿緊唇線。
這界線劃清得太徹底, 讓他隐約有了一種直覺——如果他們談及的內容就此止步不前, 如果他不再說點別的什麽,可能就不會再有機會了。
他眉頭一松, 若無其事地裝作沒聽到她剛才的話,“你前面問了那麽多問題, 是想讓我先回答哪一個?”
聞言, 談聽瑟依舊直視着他的眼睛, 微微咬緊的牙關和用力握住的手指一起松開。
“你真的覺得, 我是在找你要問題的答案,或者說我還在意這些答案?”
“那是因為你已經用自己的臆測代替了我的回答, 還對此深信不疑。”
“臆測?”她冷笑。
“既然我沒有真的做出選擇,你怎麽能斷定我會選擇什麽?”陸聞別緩緩道,“那些話是我口不擇言, 我也承認,從過去脫身是我道歉的理由之一, 但不是唯一。”
他冷靜到近乎冷血殘忍地剖析自己, 哪怕有些話現在說出來對于百害無一利, 卻依舊選擇将條理擺在她面前, 妄圖用最後這點可笑的理智來證明什麽。
安靜開始蔓延, 最終沉默又被他打破。
陸聞別低聲道:“不僅僅是因為愧疚。”
以為她死了的那段日子裏, 愧疚越來越沉, 催生出了不甘,原本三分的心動也被磨成了七八分。
等她“死而複生”,發酵的感情就随之變得鮮活。
談聽瑟一怔, 僵硬地控制住表情,才沒蹙眉後退一步。
對視之中,她隐約預感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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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晚的确喝醉了,”陸聞別喉結微微滾動,決定開口的一瞬,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驀然松開,“但我沒有醉到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誰。”
“你現在說這些,是想幹什麽。”
剛才彼此咄咄逼人時談聽瑟沒有移開眼,現在卻冷漠地錯開目光,不為所動地開口。
“兩年半前你年紀小,做事沖動情有可原,但我年長你十歲,理應更理智,卻犯了跟你一樣的錯。”他垂在身側的手指緩緩伸直,緩解過度用力的僵硬,“你覺得誰更可恨?”
這就是他自始至終的想法。
話音剛落,談聽瑟驀地轉頭盯着他,一副根本不在意他剛才說了什麽的模樣,冷聲質問:“我問的是你現在說這些,到底想幹什麽。”
“只是想告訴你。”這話出口時,陸聞別只覺得自己虛僞。
談聽瑟嗤笑,不斷騰起的怒意終于炸開。
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這麽生氣。或許是因為事情已經過去太久,久到她已經說服自己不再去在意的時候,卻收到了這些遲來的歉意與“反省”,讓過去深陷痛苦的她成了個笑話。
“現在你說這些,那過去的我到底算什麽呢?”
“如果你認為你自己更可恨,為什麽當初不譴責你自己?或許你習慣了自己穩操勝券,就喜歡看別人一副天塌了的樣子?你真的是在自責?對我惡語相向,好像一切錯都在我,這就是你自責的方式?”
“定力不夠犯了錯,現在說這些只會讓你像一個僞君子。”
“僞君子”三個字,一字一句,仿佛用盡最後的力氣與情緒。
談聽瑟沒給他回應的時間,只是自顧自地将這些話一股腦地說了出來,每個字都包含着尖銳的怒氣與指控,瀕臨歇斯底裏的危險邊緣。
她胸口起伏,眼眶酸脹。
陸聞別定定地望着他,神色從最初的怔忡漸漸變為難言的晦暗,眸光複雜澀然地凝在她臉上。
最終,他微微張口,卻只是極緩地叫了她一聲,“……小瑟。”
“別這麽叫我。”談聽瑟飛快反駁,控制不住退後一步,“請你別這麽稱呼我。”
陸聞別轉變成這種态度,又說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她反倒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了。
但不論如何,她還是那個想法——那又怎麽樣呢?
說得再多,也沒有任何意義。
她不想再面對他,也不想再面對這種深掘過去的對峙情形。
“到此為止吧。”談聽瑟重新戴好帽子,聲音輕而低,好像要蒸發在夏夜的空氣中,“我現在的生活很好,過去發生的一切我也全都不在意了,包括你。”
“陸聞別,我們以後別見面了。”
說完,談聽瑟毫不留戀地轉身。
見她要走,陸聞別下意識地伸手想攔住。然而指尖剛觸及衣袖,她就驀地回身幹脆利落地把他的手揮開。
他手一僵,停在半空。
她沒再看他,壓低的帽檐隔絕了最後對視一眼的可能。
夜色中,穿着珍珠白絲綢襯衣的女人像一抹輕輕溜走的月光,起初他尚未感知到什麽,下一秒那月光仿佛是從他心上淌過,殘留的痕跡又燙又冷。
他慢慢收回手,沉默地看着她坐進車裏,然後被駛離的車帶着離開。
-陸聞別,我們以後別見面了。
不是從前的“陸大哥”,是“陸聞別”。
與其說是年少的她長大了,不如說是年少的她永遠留在了過去。
陸聞別停在原地久久未動,眼底浮現出幾分自嘲與苦澀。
那他呢?他想觸碰的,到底是過去的她,還是現在與未來的?
**
比起娛樂版的新聞來說,通常經濟類新聞所受到的關注要低一些,只不過當兩者結合之後熱度就變得不容小觑。
L.S剽竊廣告創意的事定論後股價大跌,即便重新換上了新的代言海報網友也不再買賬,連帶着孫思思也被波及。後者的工作室只好發聲明表示舞者謝幕的廣告圖并不是最初拍攝的那一版,以此再次佐證L.S的惡行,也證明了自己的無辜。
作為投資方與控股方,陸氏前段時間的投資打了水漂,股票也相應地受到了影響。
在這個節骨眼上,一張照片被曝了出來。
照片上的男女背影模糊,但從并肩而行時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距離來看,顯然兩人是非常熟悉的關系。
爆料的媒體點明了身份——巴黎加萊歌劇院芭蕾舞團的華人女首席、談氏集團的千金,以及陸氏集團的年輕董事。
而在這之前,嚴家少爺曾是這位女首席的緋聞男友,後者也剛剛為嚴氏旗下的凡頌拍攝了廣告,眼下L.S的剽竊風波、L.S與陸氏股價下跌的消息仍鬧得沸沸揚揚。
網友紛紛腦補出了各種戲碼。
【演出結束後親自去接,甚至沒在車裏等親自去了員工通道,還是在這種節骨眼兒……要說是普通關系我怎麽不信呢?】
【不過這背影看得出什麽啊,直接說是這兩人也太牽強了吧,真就甩一張圖出來剩下的全靠編呗。】
【我腦洞大開了,這裏頭不會有什麽豪門秘辛和商業機密吧?】
…
作為這事的女主角,談聽瑟無可避免地受到了最大的關注。如果不是因為本身足夠強勢的身家背景,這張照片免不了會被編排成難聽的桃.色戲碼。
陸氏的公關部關注着網上的議論,卻沒采取什麽處理措施——他們在等自己上司的安排。
“陸總,現在該怎麽處理?”馮苛問,“有兩位董事的意見很大,說您……因私誤公。”
不僅如此,據他了解,ls那邊的高層在剽竊事件中幾乎都主張抵死不認銷毀證據,原本在接到撤水軍通稿、承認剽竊的時候就有很大不滿,現在一看到這個緋聞,更是敢怒不敢言。
陸聞別沉默未語。
“陸總?”
“讓公關部——”
低沉微啞的聲音被突兀的鈴聲打斷,搭在辦公桌上的那只修長大手忽然擡起,拿起手機接聽。
“陸總。”電話那頭的人似笑非笑。
陸聞別握着手機的五指緩緩收緊,“嚴先生。”
“我聯系你是為了正事,所以就直說了。”嚴致徑自說道,“網上的消息相信陸先生也看見了,你不覺得你私下去找小瑟的舉動給她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嗎?”
‘不必要’三個字略加了重音,聽起來格外犀利刺耳。
“嚴先生這是來興師問罪?”陸聞別淡淡道,“你應該清楚,不論你們是什麽關系,你都無權幹涉她與其他人的往來。”
“的确,但據我所知,小瑟她也并不願意見你。”
他眸光驟冷,“那是我和她的事。”
嚴致笑了一聲,“陸總如果執意這麽想,我也沒辦法。但現在負面影響已經造成,還是想想怎麽解決比較重要。”
“不用嚴先生費心,我會讓公關部處理。”
“怎麽處理?澄清照片裏的不是你們,還是澄清你們什麽關系也沒有?陸總應該很清楚這樣平複不了八卦輿論。”
陸聞別俯瞰窗外,一字一句、語調低沉,“你想怎麽做。”
“陸總不是已經猜到了嗎?”嚴致漫不經心地答。
電話裏陷入沉默。
但讓嚴致驚訝的是,陸聞別并沒有考慮太久,或者說他并不是在考慮,只是不甘心也不願妥協而已。
看來他早清楚一定會有這通電話,也想到了這種解決辦法。
僅僅一兩秒後,陸聞別就冷冷回了一個字:“好。”
“我替小瑟謝謝陸總配合。”
他沒再多說,直接面無表情地挂了電話。
辦公室裏的馮苛大氣也不敢喘,明明只是幾秒,卻仿佛無比漫長。
“告訴公關部,”陸聞別擡手抵住眉心,嗓音出乎意料的平靜,透露出一點倦意,“什麽也不用做。”
……
很快,網上的風波得到了回應——照片上的男人并不是陸氏的董事,而是那個傳言中的緋聞男友。同時,另一家媒體放出了當晚嚴致送談聽瑟回家的圖片。
由于背影照實在太模糊,又遲遲沒有其他證據放出來,于是一切蓋棺定論,人們頂多無關痛癢地議論幾句兩人的暧昧關系,幾乎沒人再陰謀論。就算有質疑聲,也很快被壓了下去。
事情就此漸漸平息,短短一兩天過去,時刻接收着各種新聞八卦的人們便不再對這一連鎖事件抱以關注。
L.S股價在醜聞影響下依舊處于頹勢,但陸氏的股票跌勢漸緩,逐漸回溫。
“陸總,在松城的芭蕾巡演快結束了,政府準備了晚宴來感謝演員和相關人員,陸氏也有請柬。”馮苛坐在副駕,盯着日程表對後座的男人道,“您要親自去嗎?”
“不去。”
馮苛一愣,“好的。”
說完,他有些意外地默默調整剛剛安排好的日程。
陸聞別垂眸浏覽着面前的文件,窗外的樹影接連不斷地掠過白紙黑字,漸漸擾得人心生躁意。
某一刻回過神,他才發現文件停在這一頁很久了,自己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紙張被手指捏得變形。
他擡起頭,合上文件,一點一點放緩了呼吸,卻依舊像有什麽東西沉沉地壓在胸口,讓人喘不過氣。
那晚她說過的話依舊無比清晰,不管是一句句對他的質問與控訴,還是最後說不在意他也不在意過去,希望他們不再見面。
談聽瑟說的很多問題他從未意識到,在聽到的那一刻無異于一記悶棍将他敲醒。
從那一晚後他做出了無數個選擇,卻一個比一個混蛋。不管是清晨的冷言相向,還是當着聶顯的面讓她吃藥……太多太多。
他深知自己冷血的本性。
但是在聽到那些話之後,仿佛有一層曾經隔絕胸腔的屏障被融化粉碎,讓他一顆心更清楚明晰地感知到了細密的悶澀與痛感。
諷刺的是,少的可憐的理智告訴他她是對的,不再見面的确是目前最好的結果,至少看上去對他們兩個人都好。
可一想到這種結果,他心裏卻更加難熬。
他有心想彌補,但她說她不需要了。
陸聞別半垂着眼,手指靜靜摩挲着腕上的表盤,不算尖銳的冰冷棱角一次次劃過指腹。
良久,他開口。
“松城的最後一場演出,是什麽時候。”
馮苛答:“後天晚上。”
“幫我買一張票,”陸聞別再度翻開文件,手指蓋住剛才捏出的折痕,“位置離舞臺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