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晚上,月光灑在院中,對面的柳樹随着微風輕輕的晃着,蕭挺在門前的臺階上坐了很久,這時站了起來,走進屋中,木門嘎吱一聲合上,她手中的動作募的一滞,又很快恢複了平靜,把門闩栓上了。

進屋的時候還是微風,她站在門口,卻感覺到微風漸強,呼呼的風聲越來越響,她沒有動,靜靜的聽着外面的動靜,等了很久,再沒有其他動靜,才松開了放在門闩上的手,轉身來到床榻前,借着燭火,掃視了屋子一圈。

她自從進了院子,就一直沒進屋,這時進屋,才稍稍感覺到了往日的熟悉感,雖然屋子已不是原來的屋子,整個府邸的格局都變了,但是她還能勉強嗅出往昔的氣味,那種從親人那裏以及他們觸摸過的東西的氣味。

她默默站着,深吸了一口氣,坐在了床沿上,右手剛撫到床上的錦被,才感覺到被面傳來的絲滑感覺,聽到門外咯吱的聲音,她倏地站起,警惕的看着木門,一把尖利的小刀探進了兩扇木門中間,正好擱在了那個門闩上面,小刀輕輕擡起,忽然用力,向下猛地一劃,随着長長的金屬劃開木片的聲音傳來,木門豁然往左右一開,一個人影站在門口,他見得逞,本來彎着腰,現在站得筆直。

蕭挺在小刀割開門闩的一剎那,像飛鳥似的,往後掠了過去,衣服的布料擦着被面,哧溜一聲,閃電般的來到床榻內側,這時也正好看到了那個人影。

此時,月光似乎被什麽擋住,院內黑暗一片,風也停了,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面對着面的兩人的呼吸聲,突然聽到木片掉落在地,響起的咚咚兩聲輕響,她看不清對面來人的相貌。

那人邁進了屋子,往床榻這邊慢慢的走了過來,右手那把銳利的小刀閃着奪魂攝魄的銀光,亮的可怕,他走到距離床榻兩步遠,停住了腳步,右手稍稍舉了一下,手臂幅度不大,随着銀光一閃,尖刀盤旋着飛向了床榻內側,直奔蕭挺而來。

蕭挺已經坐在另一側床沿,正往床下倒去,雙手一下抓住床板,整個人往後一個翻身,似一只猿猴一般,倒向了地上,雙手還死死的抓着床板,當她的雙腿着地,雙手關節一轉,身體順溜的滑進了床下,那把尖刀,叮的一聲,深深的紮進了白色的牆壁,兀自顫動着。那道銀色的刀光上下晃動,似乎是要從牆壁裏掙脫出來。

那人又緩緩的走近,默默的站在床榻前,蕭挺趴在床下,雙眼緊盯着他的兩條腿,腳上一雙黑靴,右腳腳尖上下微微動了幾下,似乎是把手放到了腰上,他的佩劍铮然出鞘,亮起了更長一道銀光。

這道銀光,蕭挺見過,就在今天下午,林樂府門口,此人正是白天接待他們的龔林樂,她沒想明白,白天溫和的招待他們,晚上卻用這種極不禮貌的方式闖進了房間,似是帶着殺機而來,素昧謀面,卻像是有深仇大恨。

龔林樂用劍尖撐着地面,劍尖輕輕劃動地磚,發出長長的刺耳之聲,仿佛小刀的刀背,一下下的摩擦着蕭挺的天靈蓋,有那麽一時的被割裂感,後背一身冷汗,放在地面上的雙手不停的顫抖着,她不由自主的把手按在了頭頂,想摸摸看是否被割開。

忽然傳來一聲更長的佩劍劃地破耳之聲,一道劍芒霎時來到了蕭挺眼前,電光火石間,她雙手摁地,整個身體稍一懸空,直直的往後退去,她就像把自己當成一塊木板,輕輕一推,瞬間雙腳腳底抵住了白牆,身體剛貼上地面,後背一陣發涼,那把還在牆上震顫的尖刀,突然從牆壁裏面一下掙了出來,立時刀尖朝下,嗖的一聲,朝她腰間紮來。

她這時還趴在地上,暗道不好,手腕發力,靈力從指尖灌至腳尖,身體強行一扭,順勢往左,骨碌碌的翻了了幾個身,躺倒在了一米遠的地面上,險險躲過。

尖刀掉落在地,在地上晃了幾下,蕭挺沒等它停止晃動,準備一腳把尖刀踹到房間的陰暗角落裏,卻沒想到,腳底剛碰到尖刀的刀柄,尖刀倏地飛起,直奔她飛了過來,她現在還是躺在地上,來不及了,打滾坐起都不可能,後背肩胛骨一碰地面,身體突然貼着地面,滑向了床底。

一腳勾住了床邊的一張椅子,小腿用力,勾倒椅子,椅面正好沖着飛刀來的方向,噗的一聲,尖刀深深紮進了椅面,椅面背後,竟露出了一小截熠熠發光的刀尖。

她剛緩了一口氣,劍尖穿過床底,直向她的頭頂劈了過來,餘光中光芒一閃,她又往牆壁退去,迅速彎起右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褲腿中猛地拔出一把又細又長的尖刀,舉刀抵擋,刀尖帶上了一層紅光,剛碰到劍尖,發出哐當一聲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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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身碰到這把尖刀打着旋的飛起,轉了幾個圈,蕭挺依舊豎着刀尖,警惕的防備着劍芒的到來,但是這把劍,卻似乎感受到了刀尖紅光帶給它的威脅,只是瘋狂的繞着刀尖,遲遲沒有近身。

蕭挺手中的尖刀,是她十二年在在魔山殺了怪獸,保她性命的尖刀,她一直珍藏并日夜攜帶,她心底裏的不安全感,從那年就開始了,就連過後十年在山上跟着師父學藝時也一直帶在身邊,因此師兄弟經常取笑她,她也只是讪讪一笑。因為除了師父,她從沒跟人提起過她親眼看到家中親人的被殺,和在魔山的艱險,以及險而又險的逃亡。

師父知道她把悟靈秘籍帶在身邊,也知她會經常翻閱裏面的內容,并不阻止她會不經意的學習裏面的悟靈手段,有時還會鼓勵,只是會對她稍加提醒,要與人為善,這種手段只能用在大奸大惡之徒身上。

房檐上坐着一人,是鋒地,他剛在隔壁院中,發現龔林樂偷偷摸摸的取了蕭挺住的院子,他很了解龔林樂,表面風花雪月,實則敏感多疑,自己一直是獨來獨往,這次身邊帶了個人,還是個女子,他一定會懷疑蕭挺的來歷,他去了肯定是試探。

但是鋒地很放心,他見識過蕭挺的功夫,雖然只是在殺龔清明的時候,稍稍有所顯示,但他知道蕭挺的本事不止這些,後來又在郞千章給她鬼哨,讓她來操控龔清明和朗千古的鬼靈,就知道蕭挺這十幾年,一定是得了哪家真傳,或者是看了悟靈秘籍的內容。

有一點鋒地不放心,他帶着蕭挺來這裏,是想讓龔林樂帶着去龔府,首先蕭挺的身份不能拆穿,被世人所知,這樣肯定又會引起十二年前的那場腥風血雨,這些人對悟靈秘籍的向往一直死心未改,再就是龔林樂和蕭挺的關系不能因此次試探鬧僵,龔林樂這次肯定會回烏磚,這次是個大好機會,千萬不能喪失。

龔林樂已經知道這個姑娘來歷匪淺,但也不甘心就此放手,佩劍不知繞着蕭挺轉了多少個圈,才恹恹的回到了主人手上。

龔林樂收劍入鞘,但視線還是停留在蕭挺握着的刀尖上,此時的細長尖刀紅色光暈已經漸漸淡去,應是蕭挺見威脅稍減,手指附于刀柄的靈氣慢慢減弱,直至變成一道白光,但是蕭挺沒有把尖刀收回,仍是握在手中,警惕的看着龔林樂。

房檐上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在他們兩人發現并仔細傾聽之時,又立馬消失了,龔林樂瞥了一眼已經坐起的蕭挺,沒有說話,跑到門口,一個修長的身影從房檐上躍了下來,腳尖剛踏到地面,順勢兩指探出,正正抵在了龔林樂的咽喉上,問道:“龔林樂,你這是何意?”

鋒地為何等他們差不多打完了才出場,其實他也是真的想知道,蕭挺到底對悟靈秘籍中的手段學了多少,但是蕭挺在這一次打鬥中,絲毫沒有用有關的任何手段,心中還是不免失望,不過對這位姑娘的本事開始另眼相看,在殺龔清明之時,有他相助,沒看出蕭挺有什麽過人之處,但看這一次對陣龔林樂,蕭挺的功夫不淺。

龔林樂見是鋒地,沒有躲避,把頭往後揚了揚,道:“我只是來看看你這位妹妹的身法如何?”

他明明招招都帶了殺機,卻如此解釋,鋒地偏頭看了看已經站起,走到門前的蕭挺,道:“蕭挺,他是在試你身法嗎?”

蕭挺道:“大概是吧,不過龔三公子出招可是厲害的很。”她這話意有所指,意思是你龔林樂明明是奔着要我命的招式出的,我蕭挺可是與你初次見面。

龔林樂見蕭挺沒有直接拆穿他剛才的意圖,他是個心底不善,視人命如草芥之人,只是一直沒在世人面前表現出過如此想法,他一旦懷疑某人,就算要了她的性命也要試探出她的真正底細,現在則謙虛道:“蕭姑娘謙虛,功夫确實不錯,在下佩服。”

鋒地放下了抵在龔林樂喉間的手,看着他的目光還是停留在蕭挺臉上,心想龔林樂的疑心估計不減反增,道:“蕭挺功夫确實不錯,曾經拜過一位高人為師,只是她的師父,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是哪位。”

龔林樂一聽此言,來了興趣,問道:“蕭姑娘,能否告知我們,你師承何方?”他這一句還在試探。

蕭挺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師父曾經關照過弟子,只要弟子下山,定不能告知他人,曾在哪座山上,拜過哪位師父。”

鋒地倒沒想到,蕭挺不想告訴她的師父是誰,只覺得自己這個圓場是不是有點唐突,臉色有點尴尬。

龔林樂偏頭看了一眼鋒地,想着你那位忘年交也沒告訴過你,鋒地知他在想什麽,道:“有些事人家不說,我們也不要妄加猜測。”

蕭挺心想,龔林樂功夫不錯,靈力也不錯,不似坊間謠傳,只是一個在脂粉中游走的花花公子,晚上如此行事,想必定有原因,暫時也不能得罪龔林樂,随即說道:“解釋一下,師父是一位隐士高人,他能收我,也是看我無父無母,身世可憐,這樣也不是針對我一人,我的師兄、師姐,他們下山同樣也是如此,所以這世上,我有哪些師兄、師姐,只有我們之間相互知道,不能相認,是不是覺得,我們的規矩,有些奇怪?”

龔林樂立馬擺手,道:“沒,沒,既然是你們的規矩,我們便不再打聽,請姑娘諒解。”他雖這樣說,心裏還是有很多疑慮,總感覺有哪裏不妥。

蕭挺沒再說話,又冷冷的掃了他們一眼,轉身進了屋。龔林樂疑惑的看着她的背影,又疑惑的看了看鋒地,問道:“功夫不錯,性格還挺冷,她對你也是如此?”

鋒地心想,你說的沒錯,她到現在還是和他保持三米遠的樣子,何況是你,轉移了話題,道:“龔林樂,大晚上的,要不我們倆試試?”

龔林樂擺手,拒絕道:“我剛剛打過一架了,你現在橫插一擋,豈不占我便宜。不過我說真心話,這位蕭姑娘的确功夫不錯,我這樣也未試探出姑娘的深淺。”

鋒地心道,我都沒試出她的深淺,何況是你,你的那些功夫我不知道嗎,雖算是不錯,但不能和我比,想着臉上竟浮上了得意的神情,龔林樂看着他的表情,揶揄道:“要不你們倆試試?”

鋒地攬着龔林樂的肩膀,道:“她也打過一架,你出這馊主意,豈不是讓我占她便宜?”說着把他拽到一邊,伸手對着身後的蕭挺揮了一揮,兩人出了院子。

蕭挺聽到占她便宜四字,心中不免有些怒火上竄,心想這兩人也是一個德行,胡亂說話,但想着鋒地也算是在維護她,其他方面也算有點正義感。

其實剛剛在打鬥過程中,從龔林樂用他的劍尖一下下劃着地面,發出長長的破耳之聲開始,蕭挺一直處在暈眩狀态,她最怕這種尖利刺耳的聲音,每次聽到都會讓她五髒六腑激蕩不已,頭痛欲裂。

剛才他們在時,她一直忍着,現在他們走了,她就跑出房間,扶着廊柱,無精打采的坐在地上,無數星星在眼前盤旋,她緊咬牙關,咯吱作響,肩膀微微抖動,此時的天靈蓋,似乎被無數把板斧一刀刀劈着,現在的她,真的需要大喊一聲,這時不在學藝的山上,只能默默忍着,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她的這個反應,她不記得什麽時候開始,只是自己猜測,是不是學了悟靈秘籍中的邪術所致,但是她不能停止,因為她知道,光靠師父所教的仙術,不能對付這麽多仇人,師父也知,所以也會鼓勵她去學習一點邪術,但是學習後引發的後遺症,蕭挺一點沒有告訴師父,如果被師父發現,說可能是去了一趟魔山後帶出來的毛病。

她的手指一點點的摳着廊柱上的紅漆,紅漆零零碎碎的摳進了指甲蓋裏,指甲蓋也開始變得坑坑窪窪,她的喉管繃緊,片刻後,感到喘不過氣,深深的吸了口氣,聽到身後一個清亮的聲音,道:“你怎麽了?”

她的後背一抖,陡然轉身,看到鋒地那張關切的臉,無力的道:“他沒來?”

鋒地道:“他來幹嘛,再跟你打上一場,你這樣,是怎麽了,剛剛和他打的後果?”

蕭挺的身體裏好了一些,腦中還是嗡鳴不已,站起了身,微微晃了晃,鋒地連忙扶住了她的胳膊,她已經沒有力氣甩開他的手了,慘淡一笑,道:“沒事。”

鋒地把她扶進了房間,蕭挺就着門口一張凳子坐下,鋒地繼續道:“就你這樣,還沒事?如果龔林樂現在來找你打上一場,你肯定是一招都對付不了。”

蕭挺一手支額,道:“沒事,我沒力氣,還有別招。”

鋒地松開扶着她的手,在半空中一滞,随後又收了回去,有些事蕭挺不說,他也不好多問,她說的別招定是和悟靈秘籍有關。

鋒地也在她對面的凳子上坐下,認真的看着她,蕭挺餘光掃了他一眼,道:“你怎麽又回來了,我現在沒事了,你回屋吧,今晚謝謝你了。”

鋒地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背,道:“你要謝謝啊,我今天的後背被你的頭撞了一下,到現在還有點疼。”

蕭挺坐直了身體,警覺的看着他,道:“你要怎樣?”

鋒地把自己的身體轉了一百八十度,把後背對着蕭挺,道:“用你的手指幫我按按,你前面不是按過嗎?”

等了半天,鋒地也沒等到蕭挺的手指按到她的後背,轉過身去,竟發覺身後凳子上已經沒人了,四周掃視了一圈,發現蕭挺已經站在門口,雙手附在胸前,悠閑的看着他,一副站等瘟神走的樣子,鋒地随即嘆了口氣,無奈的道:“有些事,真難!”

又等半天,蕭挺還是一言不發,鋒地只能站起身,朝着她看了看,悻悻然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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