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據

第二天一早,三人站在門口,準備出發,很默契的是,誰都沒提昨晚之事。

龔林樂和鋒地并排騎着馬,一路跟鋒地說笑着,有時會不經意的回頭看蕭挺,神色似乎有點不好意思,蕭挺沒有理會,靜靜的騎着馬跟着他們後面。

夏天的太陽很熱,蕭挺雖然帶着鬥笠,頭發裏滲出的汗水還是止不住順着臉頰往下流着,她用袖口輕輕擦了擦,龔林樂又回過了頭,一眼瞥見了她左臉頰上的那道細細的傷疤,汗水經過那道凹陷,閃着亮亮的水光,不經意的問道:“蕭姑娘,你臉上這道疤痕怎麽來的?”

鋒地也回過頭來,看着她,只是從他這個方向看不到那道傷疤,只是目光落在了她的臉上。

蕭挺擦汗的手,微微頓了一頓,坦然道:“小時候傷的。”

龔林樂繼續問道:“被刀劃的?”

蕭挺道:“不是,是從山上滾下來,大概是被石頭劃的吧。”

鋒地神色複雜的看着她,龔林樂似乎來了興趣,問道:“蕭姑娘是從哪座山上滾下來的?”

蕭挺瞥了一眼仍在看着她的鋒地,道:“這個就不能說了,仙山,我拜師學藝的山。”

龔林樂啞然,他一直想套蕭挺的話,卻最終的結果都會談到那座不能告知與衆的仙山,他是一個不喜歡和來歷不明的人同處的人,總感覺有一絲沒來由的危險。

鋒地接過話頭,與龔林樂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這時,不遠處一個詭異的聲響傳來,雖然是白天,路上也有行人,但行人不多,也有鳥叫蟲鳴,這聲音不響,卻脆生生的,甚是清明。

經過的路人顯然沒有感覺到這個詭異的聲音,就像不存在似的,神情自然,腳步匆匆。他們三人卻勒了僵繩,馬兒嘶鳴,卻也沒有掩蓋住這個聲音,龔林樂沒有聽過這個聲音,而鋒地和蕭挺卻聽過,蕭挺懷裏的鬼哨也同樣發出過如此詭異的聲音。

鋒地朝着蕭挺望了一眼,蕭挺攤了攤手,表示我手中沒有鬼哨,這聲音不是我這發出來的。當然這些動作是背着龔林樂做的,龔林樂沒有往後看,這聲音明顯的是從前方傳來,他坐在馬上,身體前傾,側耳靜靜的聽着聲音,正等他偏頭看向鋒地,鋒地已經轉過身來,同樣也看着他。

這時,蕭挺已經從懷中錢袋中拿出鬼哨,握在了手中,她冥冥之中感覺到了潛在的危險,雖在手中,卻沒使用任何靈力,只是靜靜的等着。

龔林樂座下的一匹白馬,剛聽到詭異的哨音,馬背微微一顫,長長的馬睫毛也抖了抖,黑色的瞳仁裏似乎閃出了亮眼的光芒,龔林樂似乎也感覺到了白馬的異動,神色警惕的問道:“鋒地,你的那匹馬有沒有什麽不對勁?”

鋒地座下的黑馬依然如常,平靜的溜到路邊,啃着那一簇帶着露水的青青綠草,和龔林樂的那匹馬拉開了一段距離,鋒地俯身望了望那攤已經被啃得七零八落的綠草,又擡起了身,笑着道:“沒有啊,它估計昨晚沒吃好,現在吃着零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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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林樂聽他這句調侃,有點惱怒,想着,現在氣氛這麽詭異,你還顧得上調侃,想雖這樣想,但視線還是落在那匹黑馬腳下的綠草上,綠草上的馬嘴在悠閑的咀嚼着,眼神很享受。

他又把視線移到了白馬上,現在的白馬馬頭一左一右不停晃動着,連帶着馬背也在左右搖動,像患了失心瘋似的,仿佛要把他從馬背上掀下來。

他正看着,突然白馬馬背劇烈聳動,猛地一竄,開始快速的奔跑起來,速度越來越快,他大聲怪叫一聲,死死的握住了僵繩,這馬像是有了自己的主意似的,向着一個方向急速奔去。

鋒地急忙拉緊僵繩,拽起還在低頭悠閑吃着草的馬頭,喚了一聲:“趕緊,跟着你那位兄弟,它好像神經了。”黑馬像是聽懂了,雙眼往前望了望,看着已經一溜煙塵似的,跑遠了的白馬背影,飛奔而去。

蕭挺騎得是一匹棕色的馬,這匹馬很乖,沒有神經也沒有貪食,只是在路邊東張西望,看到路邊有美麗女子經過,開心的直對着女子咂嘴,蕭挺見狀很無語,當然也無任何辦法,由着這匹馬四處撩撥。

馬兒先是見到白馬朝着前方飛奔,後是又見到黑馬緊追,估計本來是不想費這個體力的,但是看到兩個夥伴們都走了,只得踢踢踏踏,很是磨叽的跟了上去,但是态度很是懶散,兩匹馬影子都不見了,它才着急了起來,撒開蹄子向前狂奔而去。

路人發覺路邊的三匹馬,馬上三人莫名其妙的詭異表現,不停的交頭接耳,紛紛表示如此無緣無故,一會停下,一會又突然狂奔,到底是何原因。

三匹馬前前後後的穿過山林,詭異的哨音由遠及近,白馬還在策蹄狂奔,跑到一座懸崖處,眼看着它撒着歡的從崖邊飛撲向崖下,龔林樂騎在馬上,待他發現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懸崖邊,心中大驚,想着要跳下馬,已經來不及,如果從馬上跳下,基本就是往懸崖下跳。

白馬四蹄懸空,前蹄已經往下躍去,龔林樂準備禦劍,這時奇妙的一幕出現了,雖然哨音還在悠悠的響着,突然另外一個哨音響起,與原本的哨音巧妙的結合在了一起,卻深深壓制住了原本哨音中的詭異邪魅,白馬長聲嘶鳴,詭異的往右一個淩空大轉彎,四蹄在空中輕盈的一跳,竟落回到了懸崖邊。

身後的鋒地和蕭挺也一前一後的來到了懸崖邊,此前蕭挺騎在馬上,遠遠的看見龔林樂的白馬往山谷中跳去,知道白馬的心智已被哨音操控,她立刻拿出自己的這只鬼哨,調動靈力,哨音遠遠相擾,但是如果不是熟練運用,勢必也會無意操控到別的鬼靈。

她想不通的是,鬼哨只能操控鬼靈,而那只鬼哨竟然能操控到白馬的神志,除非鬼哨的主人操控鬼哨已經爐火純青。

幸好,她操控出的哨音沒有調動起鬼靈,反而和那只鬼哨一樣,調動了白馬的神志,更糟的是,她還同時自己座下棕色馬的神志,馬蹄突然彈動不已,動作竟和白馬一樣,意欲往山谷中跳去,幸虧她這匹馬離崖邊很遠。

鋒地發覺身後蕭挺馬匹的異象,立即勒住黑馬,讓黑馬馬頭微微偏向棕色馬,擋住了棕色馬奔向懸崖邊的方向,在兩匹馬的兩聲嘶鳴中,棕色馬停了下來。

龔林樂睜大眼睛看着四周,心髒還在帶着狂亂的節奏胡亂的跳着,對于他來說摔到哪都不是什麽大事,禦劍是修仙者的基本技能,可是當白馬往下躍去的時候,他低頭看到了懸崖內山谷中不斷蔓延上來的黑氣,分明就帶着濃重的妖霧,他不知道碰上這妖霧,會有什麽嚴重的後果。

龔林樂已經別轉馬頭,正對着對面兩人,對面兩人不動聲色,龔林樂似乎剛剛在全神貫注的顧着自己,沒有注意到身後也有讓人膽寒的一幕,心驚膽戰的用手擦着汗,長籲了一口氣,然後用手指了指懸崖底下,竟然說不出話來。

鋒地從馬上跳下,步行來到懸崖邊,往下探了探頭,這時懸崖內的黑氣已經蔓延至崖頂,缭繞在他們眼前,龔林樂看着已經探出來的黑氣,心中很是後怕,這時如果他已禦劍,也必然被這妖霧裹挾,立馬又策馬往前面走了幾步,才站定說道:“那個哨音必是陰謀,引誘我前來跳崖。”

當龔林樂的白馬落地之時,原本的哨音戛然而止,而後來的哨音也随之停止,一切恢複了安靜,蕭挺握了握手中的鬼哨,卻見一個黑衣人影在懸崖邊一塊石頭後一閃即逝,雖然很快,蕭挺卻也看清,這個身影太過熟悉,腰板筆直,英氣十足,熟悉的讓她無法相信,怔怔的看着已經消失的背影良久,覺得或許是個幻覺。

大石背後的黑衣人,看到了騎在馬上的蕭挺,出神的望了一會,正是這一會,蕭挺才能順利的操控到白馬,使得白馬恢複神智并急速逃出生天。他也發覺到蕭挺發現了他,立即躲到石頭後面,并循着一條小道跑下山去。

鋒地注意到了她的怪異,也別過頭順着她的眼神望去,石頭邊空空如也,剛想走過去查看,蕭挺轉過頭,對着他不易察覺的搖了搖頭。

鋒地停住腳步,上前牽着自己的馬,道:“龔林樂,你是得罪了什麽人嗎?”

龔林樂驚懼未減,随着妖霧的彌漫,後背就像刮來了陣陣涼風,只覺得汗毛倒豎,悚然道:“這裏是什麽地方,這麽陰森?”

鋒地摸了摸還在嚼着青草的黑馬,道:“這裏是妖谷,你沒聽說過嗎,和那座魔山齊名。”

龔林樂撫上了額頭,問道:“我們為什麽會經過了這裏?”

鋒地繼續道:“你糊塗了,從青石到烏磚,必經那條大道,但是我奇怪的是,從大道來到這裏,那也算繞了遠路了。”

龔林樂罵道:“媽的,分明就是誰要害本公子,剛剛是不是另外一個哨音救了我?”

鋒地只是餘光瞥了一眼蕭挺,這時蕭挺已經将鬼哨重新放入衣襟,鋒地道:“或許是,現在有人要害你,有人要救你,你可要當心了。”

龔林樂突然想起了什麽,忙翻身下馬,大聲道:“我想起來了,鬼哨,肯定是鬼哨,據說廷家人沒有死絕。”

鋒地故作詫異道:“廷家人不是十二年前都死了嗎?”

龔林樂道:“我的那位好父親,前一陣來青石,跟我提了一嘴,說約莫四年前,鬼哨就出現過,應是廷家應該還有人活着,鬼哨可是悟靈秘籍中的一道鬼訣,除了廷家人,可沒有人見過悟靈秘籍的內容。”

蕭挺心道,四年前,難道我剛看到的不是幻覺,他竟然沒死,和我一樣還活着,還只是他的靈魂一直未滅,游蕩在世,也和我一樣想着報仇,可是龔林樂沒有參與十二年前的殺戮,他卻要龔林樂死。

鋒地此時真是詫異,卻忍着沒有去看蕭挺,心道,蕭挺說她是兩年前出山,龔拂闌卻在四年前就已發現鬼哨的存在,難道廷家人,除了廷賽立,還另有人活着,這樣或許對蕭挺和自己是件好事,他也很奇怪那人為何用鬼哨針對龔林樂。

龔林樂還在絮絮叨叨,道:“父親那幾年可是寝食難安,猜測是有廷家人來尋家仇,但是就那一次,他感覺到了鬼哨的詭異,鬼哨沒有要他的命,此後幾年也沒再出現過,是不是這次鬼哨也是跟前次一樣,只是出來耍耍。”

如果他知道就在幾天前,鬼哨在郎家殺死了郎萬繼和郎千古,他現在就不會大難之後,必有後福的慶幸,鋒地道:“你想想好,這次不一樣,是有另一個鬼哨救了你,你父親那次估計不是如此的狀況吧。”

聽罷此話,龔林樂又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一樣,頓時低着頭,無精打采的自言自語道:“那我和那次滅門沒關系啊,為何如此針對我。”

鋒地随口道:“或許因為你是龔家人吧。”

龔林樂翻身上馬,憤憤道:“娘的,這龔家人不好當,這次回去,我可要好好的做一回龔家人。”

他這句話不知究竟是什麽意思,聽他的口氣,估計不善,他輕輕的拍了拍馬屁股,這時的白馬已經鎮靜了下來,微微的掃着尾巴,道:“我們走吧,去龔家。”

鋒地也上了馬,和龔林樂并肩而騎,龔林樂又道:“這龔清明的死因,我怎麽感覺也是這麽回事,會不會。”說了一半,轉過身瞅了一眼騎在後面的蕭挺,小聲道:“鋒地,不是好事啊,我感覺要大亂。”

鋒地道:“直覺不錯,龔林樂,郎家的事你知道嗎?”

龔林樂神色一凜,問道:“郎家怎麽了,知道什麽?”

鋒地道:“我來青石之前就在郎家,郎家多大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郎萬繼和朗千古都死了,現在郎家就剩郎千文和郞千章這兄弟倆在。”

“啥?”龔林樂大張了嘴,臉上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這位龔三公子還真是不理世事,竟然什麽事情都不知道,卻對不知來歷的蕭挺疑心重重,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就如此。

蕭挺看着妖谷中升騰起來的濃濃黑霧,帶着陰森冷厲的寒氣,讓人感到冰寒徹骨,來不及想起別的什麽,察覺到這黑霧似乎要奔襲而來,調轉馬頭,卻看到了遠處似有濃煙滾滾,火焰升起,這個方向正是他們身後的青石。

龔林樂還沒來得及消化鋒地的話,也看到了青石那邊燃燒起來的大火,重重拍了一下馬頭,怒道:“哪個兔崽子在我家放了火。”

鋒地和蕭挺都驚愕的看着他,鋒地問道:“你怎麽知道是你家?”

龔林樂道:“青石都是小家小戶,最大的宅子就是我目前住的那座宅院,這麽遠都能看到,看這火的火勢,應該是我家,因為我十二年前也在遠處看到過青石的那場大火,這次距離和那次差不多,看這火勢也差不多。”說着嘆了口氣,道:“那時我還小,但印象很深。”

鋒地問道:“要回去看看嗎?”

龔林樂擺手,道:“不了,随他們吧,我現在的目的就是去烏磚,其他什麽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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