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落定

半晌之後,屋中燭火瞬間齊齊點亮,燈火通明,每個人都捂上了雙眼,緩和了一陣才慢慢睜開眼睛,舉目望去。

屋中很是寬敞,只有一張屏風,和屏風前的一張矮榻,屏風上的圖案平常無奇,一條寬闊的大湖,和湖邊高低錯落的建築,皆是灰牆黑瓦,一派肅然。

這條大湖,他們都很熟悉,是棠湖,而這建築亦是郎家,可是郎家離這棠湖相距并不近,興許是郎家的主人,只是想畫上這兩處,才布局的如此之近。

蕭挺肩頭傷口止住了流血,鋒地用手帕貼在了她的傷口處,為她拉上了衣服,看了一眼廷賽威,果真是陰靈出體。

廷賽威點頭,站起了身,看到了一旁的鋒添,也點了點頭,鋒添也起了身,卻将他半路撿到的圓牌擱在了地上,兩人繞過了屏風,走了出去。

鋒地雙眼一亮,側身将圓牌撿起,他原以為是蕭挺随身的那塊,可是看到了上面的鴛字,知道并不是那塊,而是與那一塊合二為一的另一塊。

龜縮在角落的殷力奇,目光也停留在了圓牌上,剛想張口,卻聽到屏風外面有人說話了。

龔林樂道:“你們倆也在啊,我剛看到有青煙出來,是不是陰靈出來了。”

廷賽威道:“是。”說完他掃視着對面兩人,還有一直站在大門口的伊成起。

此時的伊成起躊躇不安,正想打開門,剛開一條縫,見到屏風後有人走出,又将門關上了,待看清走出的人是廷賽威和鋒添,再一次打開了門,現在已經邁開了一條腿。

在場的四人,很是奇怪伊成起這種難以理解的行為,龔林樂皺了皺眉,問道:“伊成起,你想跑?”

伊成起一手把着門,回頭道:“我又沒做虧心事,我只是丢了一樣東西,出去看看。”

鋒添道:“是一塊牌子嗎,我撿到了,是你的?”

說完,他摸了摸身上,突然一拍腦袋,想到了剛才放在了地上,但是回頭去拿,又怕暴露了還坐在屏風後的幾人,瞎謅道:“但我就看了一眼,就丢了。”

這麽一說,說明東西還在原處,伊成起執着的開了門,向外走去。

廷賽威揚聲道:“現在陰靈已經出來了,肯定在誰的身上,伊成起,東西肯定還在原地,不會有人拿去,先把事情處理完了再去。”

伊成起腳步一滞,也大聲道:“你知道那樣東西對我有多重要嗎?”

話雖這樣說,可是之前明明是他有意扔掉的,他現在很是後悔自己剛才的冒失舉動,可是可能過一會,他又會後悔,現在的患得患失。

屏風後面,鋒地低着頭,只是看着蕭挺衣服袖子上的鮮紅,一語不發,靜靜的聽着屏風外的對話。

這時郎千文湊了上來,小聲道:“沒事的,只是一塊牌子,鋒地你可不要多想。”

鋒地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臉色繼續保持着平靜,他的雙手已經離開了蕭挺,也靠着牆壁坐着,只有他自己知道,放在膝蓋上的雙手,還是在微微顫抖。

殷力奇已經把自己挪到了屏風那邊,面對着他們三人,呵呵一笑,道:“沒錯,只是一塊牌子,你們知道這兩塊牌子的意義嗎?”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繼續道:“原本是朱悉亞和王豫宛的定情信物,只是後來兩人卻沒成婚,待王豫宛嫁到青石廷家,他們似乎也斷了聯系,但是這兩塊圓牌,一直在兩人的手中,後來因為悟靈秘籍的事情,或許因為是這段孽緣,這裏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廷家被滅,王豫宛跟着朱悉亞去了炙江。”

他長長的呼了口氣,接着道:“之前我在炙江跟你說的話,也有些是胡說,這塊圓牌是朱悉亞給的不假,但是我看應該是女子持有,當時就問他,他說王豫宛死了,還是自己殺的,留着無用,感到自己也快沒多少時日了,他們有個女兒,和他平輩的就我一人了,就想着讓我替他們女兒找一個夫婿。”

蕭挺臉色有點蒼白,無力的道:“你就給我找了這麽個夫婿,不管我死活,信物想扔就扔,想撿又要去撿。”

殷力奇又是一笑,這一笑是苦笑,道:“對,他對我也是如此,原本想認個幹兒子,前幾年不招待見,這兩個月,他卻自己找上了門,對我是言聽計從,還以為伊酌溫死了,他覺得自己沒了父親,想到找我來了,不管他什麽目的,總歸是來找我的,卻沒想到卻為了那個牌子,也不知道他從哪聽說朱悉亞把牌子給了我,你們看,拿到了就把我這個幹爹丢在了腦後,對我不管不顧了。”

屏風外,郞千章已經正襟危坐在矮榻之上,漠視着對面幾人,雖是表情冷然,但看他的眼神,卻閃着詭異的光芒。

龔林樂向後退了幾步,與已經回到屋,正在關門的伊成起撞了個正着,兩人都沒出聲,只是相互看了一眼,又立馬移開了視線。

鋒添扯了扯嘴角,卻沒上前,道:“難道,是他?”

廷賽威徑直走了過去,看到了郞千章腰間一處傷口,正在慢慢愈合,但腰帶處還殘留着潮濕的血跡,想是剛傷不久。

陰靈入體,必須是所附身體身體有傷,且傷處中毒,才對陰靈毫無抵抗之力,陰靈順利入體,郞千章本人對自己也用過這招,陰靈入了體內,顧忌念在結義兄弟的情面上,又立馬為他解了毒。

廷賽威看完之後,沒有馬上離開,只是回頭看了還站在門口的兩位,這兩位是何時在郞千章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對他下了毒,刺了一劍。

下了毒,中毒的人卻沒有發現,這不得不想起會制作毒藥的龔拂闌,龔林樂是緊跟着郞千章進的屋,他跟郞千章有嫌隙還是能讓人理解,封五翼的陰靈,因郞千章而起,之後郞千章又找龔林樂讨要秘籍,直鬧得兩人不歡而散。

那這一劍,是龔林樂下毒之後刺的,還是伊成起在龔林樂下毒之時,兩人配合,一起對郞千章下的手,按照常理,中毒後被刺,本人定會發現。

也許就在青煙飄出屏風之後的事情,但是只有人的摔倒聲,并沒有痛呼聲和其他的聲音,事實真相終究如何,就要問這三人,可是現在的郞千章就似鬼魅一般,問他也是白搭,而另外兩人,更不會說出真相。

屏風後的四人,也走了出來,首先是郎千文率先走出,看到如此的郞千章,吓得往後一退,好半天才站定腳步,回頭看了看蕭挺,道:“蕭姑娘,我也沒看過你這般啊。”

鋒地扶着蕭挺就站在他的身後,道:“有過,就在不久之前。”

郎千文想起來了,就在廣場之上,蕭挺的眼神也很是鬼魅,和現在的郞千章,一般的吓人,随即點了點頭,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卻沒再退開,将将站在原地。

伊成起看着鋒地扶着蕭挺胳膊的手,眉尖抽了抽,往後退了退,靠在了門上,悵然若失的看着房頂。

殷力奇在他們幾人之後,才慢慢的走了出來,手中還緊緊的捏着那個袋子,看了看廷賽威,悠悠的道:“賽威知道為什麽?”

不僅是廷賽威知道,在場看過悟靈秘籍的人都知道,還有聽過秘籍裏面或多或少訊息的人也知道,陰靈入體,在一段時間的沉寂過後,發作更為厲害,且越到後面也越嚴重,陰靈已經轉移了多次,這已經是第三個人。

郞千章的雙眼微垂,瞳仁下移,看向了殷力奇手中的袋子,袋子兀自震顫起來,似乎是什麽東西,要掙脫出這個牢籠的束縛,沖将出來。

殷力奇像是要拿不住了,可是他也沒有交給誰的意思,用雙手艱難的握住袋口,身體也随之劇烈抖動。

廷賽威走了過去,伸出了右手,道:“交給我吧。”

殷力奇猶豫不決的看了看手中的袋子,又看了看廷賽威,正要遞過去之時,袋口處有一縷黑煙飄出,陰霾詭谲的聲音陡然響了起來,充斥着整個房間,讓人毛骨悚然。

他的手随之一松,袋子掉了,袋口松了,卻沒立即着地,在半空之中,袋口大張,濃重的黑氣猛地從袋中沖了出來,一團一團的懸浮在半空,接着慢慢擴散開來,詭谲之聲也越來越響,直讓人頭疼欲裂。

衆人齊齊往後退去,殷力奇還是呆立在原地,似乎不知已經發生了什麽,神色茫然,眼神呆滞。

伊成起原本靠着木門,這時已經站得筆直,警惕的看着發生的一切,雙腳随之而動,往前邁了一步,奔着殷力奇的方向,但就只邁了這一步,便停住了,立即又将邁出的步子撤了回來,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哨子,另一只手正要去開門。

廷賽威看着呆滞的殷力奇,頭更加疼了,幾步就跑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後拖去。

殷力奇這才反應過來,指着地上的袋子,道:“袋子,快,袋子,有用。”

袋子确實有用,這時陰靈已經盡數出來,散在整間屋內,勢必要想辦法将陰靈裝進袋內,否則就算這些人全部逃了出去,這間屋子要成為陰靈更大的牢籠,要是乖乖呆着還好說,這四處都是門窗,縫隙遍布,說不定會很快沖出這間屋子,甚至是沖出郎家。

郎千文還站在離郞千章不遠處,目不轉睛的看着他,聽到袋子有用幾個字,回過了頭,此時黑氣已經慢慢向他侵襲了過來,他也毫無顧忌,沖了過去,要去拿那個袋子。

鋒添速度更快,已經将袋子拿在手裏,順手拉着郎千文往一邊退去,正巧撞上了已經亂成一團的龔林樂。

此時,龔林樂的臉色已經一片慘白,直愣愣的看着坐在矮榻之上的郞千章,郞千章已經被黑氣籠罩,只有一張臉依稀看見,可是看見的那雙瞳仁,魂飛魄散的龔林樂像是見到了索命的冤魂,才能有的陰寒鬼瞳。

鋒地一看到殷力奇手中的袋子一松,心道要糟,返身将蕭挺一摟,兩人跑到門口,看到伊成起已經将門打開了一半,人已經走了出去,就迅速将蕭挺往門外一推,厲聲道:“伊成起,我告訴你,她身上有傷,你再怎麽瞻前顧後,也要保她萬全,否則我死了做厲鬼也要你的命。”

蕭挺被他推了個趔趄,沒有摔倒,她在鋒地拉着他往門口跑的時候,大概猜出他要如此這般。

蕭挺順勢拉住門框,返身進屋,正好廷賽威将殷力奇用力推了出來,卻将他推了個正着,撞上了避之不及的伊成起。

兩人都是一愣,可是殷力奇腳下不穩,伊成起只能勉為其難的扶住了他,将他扶到了不遠處的臺階上坐下。

龔林樂這時也沖了出來,臉色依舊很是難看,大步邁出門檻,大步往一邊跑去,彎下腰幹嘔不已。

蕭挺沖進屋內,将門關上,拉下了自己右肩上衣服,白皙的皮膚光潔如初,沖着鋒地道:“我沒傷口,為何要跑?”

雖然身邊沒人,鋒地匆匆掃了一眼,立即将她的衣服拉上,道:“殘卷呢,把那只眼睛亮出來。”

雖是草草一眼,鋒地的心随之一蕩,心道丫頭你這時候扯什麽衣服,有點憐惜之心吧,搞得我心亂如麻。

一只手遞過了一只口袋,是鋒添将那只袋子遞了過來,道:“這方面我不懂,既然有用,你拿着。”

鋒地撫了撫額,接過了袋子,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鋒添,鋒添問道:“你不舒服?”

鋒地想着,我現在極其不舒服,猛地打開了門,将鋒添推了出去,道:“沒有,挺好,兄長,你在外面等我們出來。”

鋒添踉跄的出了門,回頭說了一句:“鋒地,我的好弟弟,好好出來!”

鋒地擡頭看他,對着他點了點頭,将門重重的關上,在大門合上之前,從門縫中看到了鋒添看着他的那雙眼睛裏,滿滿的擔憂和期待。

屋裏剩下了五個人,廷賽威,鋒地和蕭挺,一個躲在角落的郎千文,還有個正襟危坐的郞千章。

郞千章身後的屏風,畫面上的郎家,正中央的屋子裏,突然出現了一個人,草草幾筆,看不清是誰,但能看清是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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