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情切切、意綿綿(一) (6)
來不及了,老太太叫我呢,有事回頭再說。”
說完,轉身就走。
賈母見到寶玉,笑問:“跟着你娘吃了什麽好吃的?”
寶玉:“齋。林妹妹呢?”
賈母:“裏屋裏呢。”
寶玉掀簾子進來,黛玉正跟兩個小丫頭裁衣服,看寶玉進來也不理。
寶玉:“剛吃了飯,低頭時間長了容易頭疼。”
黛玉不說話。
寶釵、探春也來了:“妹妹好厲害,連裁剪這麽難的技術活也會。”
黛玉:“其實還真沒什麽技術含量,只不過撒謊騙人罷了。”
寶釵:“我知道妹妹是為了藥方子的事,其實,我說不知道并不代表寶玉撒謊,妹妹想多了。你看寶玉心裏不自在了。”
黛玉:“管他呢,過會兒就好了。”
寶玉:“寶姐姐,老太太喊你抹骨牌了。”
寶釵笑着出去了。
寶玉:“誰叫你裁的?”
黛玉:“跟二爺有關系嗎?”
寶玉剛要說話,忽然有人來回:馮大爺家請。
第二十八回 蔣玉菡情贈茜香羅(二)
寶玉出來,茗煙等在門外。
寶玉對茗煙說:“我在書房等着,你回家拿衣裳。”
茗煙一溜煙跑到了二門,正好看見一個婆子出來,茗煙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寶二爺在書房等出門的衣服,您老人家進去傳個話。”
那婆子張嘴就罵:“放你娘的屁!你腦子進水銀了是吧,寶二爺搬到別墅已經很久了,你卻到這裏來帶信兒。”
茗煙很樸實的笑了:“您老罵得好!是我糊塗了。”說完,又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到大觀園,正巧門上的小厮在甬道裏踢球,焙茗氣喘籲籲地說明緣由,不一會兒,小厮就抱了一個包袱出來。
回到書房,寶玉更衣,命人備馬,只帶着茗煙、鋤藥、雙瑞、雙壽前行。
到了馮紫英家,聚會正式開始。首先,馮紫英致辭:鬥轉星移,歲月如歌,自從昨天分別,到現在已有十多個小時了。相識是杯醇香的酒,相逢是首優雅的歌,今天就讓我們一起舉杯,暢敘友情,共話滄桑,共同感受這激動人心的時刻。首先,我先介紹出席這場宴會的五個重要人物,姓名排序不分前後,看到誰說誰:
本人:馮紫英,男,父親神武将軍馮唐。
薛蟠:男,著名的皇商,別名,呆霸王。
雲兒:女,錦香院特級妓女。
蔣玉菡:男,藝名琪官,著名的國家一級戲曲演員。
賈寶玉:男,榮國府公子,全國聞名的大土豪。
現在,讓我們為了今天的相聚共同舉杯!
寶玉笑道:“昨天馮兄說有重要的事要說,什麽事這麽神秘?我晝思夜想,非常想知道呢。”
馮紫英笑道:“薛蟠剛才還問,沒什麽事,只不過想找個借口聚個小會罷了。”
宴會正式開始,大家入座,馮紫英讓唱小曲的男性小戲子們先過來敬酒,然後是雲兒。
薛蟠三杯酒下肚,拉着雲兒的手說:“你唱個時髦的小曲兒給我聽,我喝一壇可好?”
雲兒果斷彈着琵琶唱起來:
兩個冤家,都難丢下,想着你來又記挂着他。兩個人形容俊俏,都難描畫。想昨宵幽期私訂在荼蘼架,一個偷情,一個尋拿,拿住了三曹對案(至原告、被告和證人),我也無回話。
雲兒笑着說:“唱完了,這是今年我們錦香院十大金曲之首,你喝一壇吧!”
薛蟠笑道:“這曲子不值一壇酒,重新唱好的來。”
寶玉說:“大家都聽我說,如此濫飲,易醉而無味。不如我們來點高雅的,飲酒行令,從我開始如何?”
馮紫英、蔣玉菡道:“這真是好極了!”
寶玉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說:“要說悲愁喜樂四字,還要說出女兒來,并且注明這四個字的原故。說完了,飲門前杯,酒面(斟滿一杯酒不飲,先行酒令)唱一個新鮮時髦的曲子,酒底(每行完一個酒令,飲幹一杯酒)借酒席上的一樣東西說一句與此有關的古詩、舊對或《四書》《五經》成語。”
薛蟠首先不幹了:“我不來,別算我。這不是捉弄我嗎?”
雲兒站起來推他坐下:“怕什麽?大不了說不上來罰幾杯酒,又醉不死。你現在亂了酒令,先罰十大杯,然後給我們斟酒,你選擇吧!”
薛蟠雖然無奈,但只好這樣了。
寶玉先來:
女兒悲,青春已大受空閨。
女兒愁,悔教夫婿覓封侯。
女兒喜,對鏡晨妝顏色美。
女兒樂,秋千架上春衫薄。
衆人都說好,唯獨薛蟠道:“不好,該罰!”
衆人問:“哪裏不好?”
薛蟠:“他說的我聽不懂,是不是該罰?”
雲兒擰了薛蟠一把,你還不趕緊靜悄悄的想你的,等會兒該罰的是你了!
寶玉唱道:
滴不盡相思血淚抛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滿喉,照不見菱花鏡裏形容瘦。展不開的眉頭,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唱完,大家齊聲喝彩,薛蟠仍說不好。寶玉飲了門前杯,拿起一片梨,說道:“雨打梨花深閉門。”
第二個出場的是馮紫英。
女兒悲,兒夫染病在垂危。
女兒愁,大風吹倒梳妝樓。
女兒喜,頭胎養了雙生子。
女兒樂,私向花園掏蟋蟀。
唱:你是個可人,你是個多情,你是個刁鑽古怪鬼靈精,你是個神仙也不靈。我說的話兒你全不信,只叫你去背地裏瞎打聽,才知道我疼你不疼!
飲了門前杯,拿個塊雞說道:“雞聲茅店月。”
第三個出場的是雲兒。
女兒悲,将來終身指靠誰?
薛蟠嘆道:“有你薛大爺在,你怕啥?”衆人說:“不許胡鬧!”
女兒愁,媽媽打罵何時休?
薛蟠又說:“前天我見了你媽,囑咐她不讓她打你呢。”
衆人說:“胡鬧者罰酒十杯。”薛蟠打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不長記性的嘴,不許胡說了!”
女兒喜,情郎不舍還家裏。
女兒樂,住了簫管弄弦索。
唱:豆蔻開花三月三,一個蟲兒往裏鑽。鑽了半日不得進去,爬到花兒上打秋千。肉兒小心肝,我不開了你怎麽鑽?
雲兒飲了門前杯,拿了片桃說:“桃之夭夭。”
下面我隆重的介紹第四個出場的薛蟠——薛大爺。
薛蟠站起來,說:我可說了呀。
女兒悲——沒下文了。馮紫英笑道:“悲什麽呀,快說!”
薛蟠急的眼睛銅鈴一般,瞪了半天,又說:“女兒悲——咳咳,女兒悲,嫁了個男人是烏龜。”
衆人大笑,薛蟠說:“笑什麽笑,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一個女人嫁了個王八當漢子,能不傷心嗎?”
衆人說:“你說的極是,繼續。”
薛蟠瞪了瞪眼,說:“女兒愁——”又沒下文了。
衆人:“愁什麽?”
薛蟠:“繡房撺出個大馬猴。”
衆人哈哈大笑,一起說:“這句不通,罰酒!”
寶玉:“押韻就好。”
薛蟠:“你們別鬧,令官都說好了。”
雲兒:“下面的兩句有點難度,你這智商的恐怕不好對付,要不,我替你說吧。”
薛蟠:“胡說!還真以為我沒詞了?聽好——女兒喜,洞房花燭朝慵起。女兒樂,一根雞把往裏戳。”
衆人扭着臉說:“該死!快唱吧。”
薛蟠唱道:一個蚊子哼哼哼。
衆人:“這是什麽曲子?”
薛蟠:兩個蒼蠅嗡嗡嗡。
衆人:“別唱了,太低俗、太刺耳!”
薛蟠:“愛聽不聽,這是最時髦的神曲,名字叫哼哼韻,你們要是不願聽,我連酒底也不要說了。”
衆人說:“免了吧,人家唱歌要錢,薛大哥唱歌要命啊!”
最後一個出場的是蔣玉菡。
女兒悲,丈夫一去不回歸。
女兒愁,無錢去打桂花油。
女兒喜,燈花并頭結雙蕊。
女兒樂,夫唱婦随真和合。
唱: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嬌,恰便是活神仙離碧霄。度青春,年正小;配鸾鳳,真也着。呀!看天河正高,聽谯樓鼓敲,剔銀燈同入鴛帏悄。
蔣玉菡飲了門前杯,拿起一朵木樨(桂花),說:“花氣襲人知晝暖。”
馮紫英總結:從席間五人所行的酒令可以看出,除了寶玉的酒令清新健康外,其餘四人都是淫詞浪調,所以,今天的冠軍非寶玉莫屬!為了慶祝這個偉大時刻的誕生,讓我們一起舉起酒杯,哪怕喝到酒精中毒也要一醉方休。
薛蟠跳起來,嚷嚷道:“了不起啊,了不起,先罰蔣玉菡喝酒。”
蔣玉菡:“為啥?”
薛蟠:“席上沒有的寶貝,你怎麽念出來了?”
蔣玉菡怔了:“我念寶貝了嗎?”
薛蟠:“你再念一遍。”
蔣玉菡:“花氣襲人知晝暖。”
薛蟠:“襲人就是寶貝,不信問寶玉。”
蔣玉菡與馮紫英面面相觑,雲兒說:“襲人是寶玉房裏的丫頭。”
蔣玉菡:“不知者不怪。”
不一會兒,寶玉去洗手間,蔣玉菡跟出來。二人站在廊檐下,蔣玉菡給寶玉賠不是。寶玉見蔣玉菡長得妩媚溫柔,很是喜歡,緊緊的拉着他的手說:“沒事,不是說了不知者不怪嘛。你們劇團裏有一個大名鼎鼎的琪官,我一直沒機會認識他,你跟他熟悉嗎,有時間幫我介紹介紹。”
蔣玉菡笑了:“其實,琪官就是我的藝名。”
寶玉不禁拍手大笑:“幸會!幸會!果然名不虛傳。初次見面,送點什麽好呢?”寶玉想了想,從袖中取出扇子,将一塊玉玦扇墜取下來遞給琪官:“見面倉促,沒有準備禮物,不要嫌棄才好。”
琪官接過來,笑道:“我這裏正好有一件寶貝,今天早上剛系上,可聊表我的一點親熱之意。”說着,撩起衣服,從內褲上解下一條簇新的大紅汗巾子遞給寶玉:“這條汗巾子是茜香國女國王的貢品,夏天系着,肌膚生香,不出汗。昨天北靜王給我的,如果是別人,我是不會給他的。”
寶玉接過來,喜不自禁。蔣玉菡提着褲子,對寶玉說:“二爺請把自己系着的內褲腰帶解下來給我系着。”
寶玉把自己的松花汗巾解下遞給琪官。
倆人剛系好褲子,薛蟠忽然跳了出來,大叫一聲:“可讓我逮住了,老實交代,你倆不喝酒躲在這裏幹嗎呢?交換了什麽信物,快拿出來我瞧瞧。”
二人說:“薛大哥,你想多了。”
正鬧着,馮紫英喊他們回去喝酒了,大家鬧哄哄的很晚才散。
寶玉回家,更衣。襲人見扇子上的墜子沒了,便問:“又給誰了?”
寶玉:“騎馬時丢了。”
襲人又見寶玉腰間圍着一條血紅色的汗巾子,一切都明白了:“你現在有了好的內褲腰帶,把我的那條還我吧。”
寶玉這才想起送給蔣玉菡的汗巾子原來是襲人的,他不好意思的笑了:“對不起,等明天我買條新的賠你。”
襲人:“請問寶二爺,我可以鄙視你嗎?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拿我的東西送給那些狗兒、貓兒的混賬人吧!你就不能長點心嗎?”
襲人不敢說的太嚴重,怕怄上寶玉的酒來。
第二天早上,襲人猛然發現自己的腰間圍了條血紅色的汗巾子,便知道是寶玉在她睡着的時候偷偷換了,邊解邊說:“我才不稀罕這東東,你快拿走。”
寶玉勸道:“看這條腰帶多喜慶,夏天系了它,不出汗,而且還能省下買香水的錢。”
襲人無法,只好系在腰裏,過了一會兒,趁寶玉不注意偷偷換了下來。
畫外音:我個人理解,作者通過寶玉的手,讓襲人與蔣玉菡在不知不覺中交換了汗巾子,為以後寫襲人嫁給蔣玉菡埋下了伏筆。
接下來,襲人給寶玉彙報一天的工作:
襲人:二奶奶打發人來領了紅玉走了,她本來說等你來時再領人的,我自作主張讓她去了。
寶玉:你做得對。
襲人:貴妃娘娘派夏太監送來了禮物,一百二十兩銀子,叫珍大爺領着衆爺們燒香拜佛。另外還給每個人準備了端午節的節禮。
襲人命小丫頭把禮物呈上來:上等宮扇兩柄,紅麝香珠二串,鳳尾羅二端,芙蓉簟一領。
寶玉喜不自勝,問:“別人跟我一樣嗎?”
襲人說:“老一輩的禮物多些,你跟寶姑娘的一樣,林姑娘跟賈氏三姐妹的一樣。”
寶玉說:“這不科學,是不是傳錯了禮物,我應該跟林姑娘一樣的才對。”
襲人:“不可能錯,每份禮物上都寫着名字。”
寶玉于是派人叫了紫鵑來:“把這些拿給你們家姑娘,喜歡什麽就留下。”
紫鵑很快回來了:“林姑娘說了,她也有了禮物,請二爺自己用吧。”
寶玉于是洗了臉,剛要去賈母房裏請安,黛玉來了。
寶玉:“我的東西給你,你怎麽不要?”
黛玉:“我只不過是草木之人,無福消受,比不得寶姑娘,什麽金、什麽玉的,草木之人能得到這些就不錯了。”
寶玉:“我心裏如果有這樣的想法,天誅地滅!下輩子投胎做豬。”
黛玉:“你發誓已經成了習慣。好沒意思,什麽金、什麽玉的與我何幹?”
寶玉:“我的心妹妹以後會明白。我心裏除了老太太、老爺、太太,第四個就是妹妹了。若有第五個人,我發誓——”
黛玉打斷寶玉的話:“你也不用發誓,我知道你心裏有妹妹,但是,只要見了姐姐,就自然忘了妹妹。”
寶玉:“妹妹,這次你真的想多了。”
正說着,寶釵過來了。寶釵看到兩人在一起,裝作沒看見,低頭過去了。
一次偶然的機會,薛寶釵聽到母親對王夫人說:金鎖是和尚給的,等日後遇到有玉的才能結為婚姻,昨天元妃娘娘的禮物也給了寶釵這樣的暗示。所以,那天開始,薛寶釵開始有意無意的躲着寶玉。這種躲可不是不願意的躲,是因為古時候,男女在婚前見面有失禮節。個人認為,薛寶釵還是觊觎二奶奶這個職位的。
薛寶釵在王夫人屋裏坐了會又去給賈母請安,賈母房裏只見寶玉,沒見黛玉。
寶玉笑着說:“寶姐姐,我看看你的紅麝串子。”
寶釵撩起袖子,從左手腕上退下來一串。寶玉見寶釵肌膚豐澤,露着雪白的一段酥臂,不由得動了心思:這個膀子要是長在林妹妹身上該多好啊,那樣還可以摸一摸,可偏偏長在這人身上,不公平!
寶玉正恨自己沒福撫摸,忽然又想起剛才黛玉所說的金玉之事,再細看寶釵,臉若銀盤、眼如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比林妹妹另據一種妩媚風流,不覺看呆了,連寶釵遞給他的手串都忘了接。
寶釵看他這樣,扔下手串剛要走,只見林妹妹站在門口,嘴裏咬着手帕子笑呢(這是多麽心酸的笑呀)。
寶釵:“你身子弱,怎麽站在風口裏。”
黛玉:“我剛想進屋,聽到天上一聲叫喚,出來一看,原來是只呆雁。”
寶釵:“呆雁在哪裏?我也看看。”
黛玉:“剛剛飛走了。”說着,把手裏的手帕一扔,向着寶玉臉上扔去,寶玉“嗳喲”一聲,正打在寶玉的眼睛上。
第二十九回 癡情女情重愈斟情
寶玉揉着眼睛,看黛玉站在一邊笑,想說點什麽但終究沒有說出口——說多了都是淚啊!
鳳姐來了,邀請他們初一那天去清虛觀觀看打醮(為祈福消災請僧道誦經)儀式。
鳳姐:“那天有好多唱戲的,機不可失喲。”
寶釵:“全天下的戲我還有沒看過的嗎?不去了,天太熱,曬黑了就不值了。”
鳳姐:“你不懂,郊區的溫度比市區低好幾攝氏度,再說他們那裏有兩座樓,我提前幾天打發人把那些道士趕出去,把樓裏打掃幹淨,挂上簾子,咱們在裏面舒舒服服的看戲,不好麽?”
現場悄無聲息,沒人應話。
鳳姐:“你們都不去嗎?真的真的不去嗎?好,不去我自己去!這些日子你們沒覺得悶嗎?”
賈母笑道:“既然有樓,我陪你去。”
鳳姐:“老祖宗去好是好,就是我又不能舒舒服服的玩了。”
賈母:“不是有兩座樓嗎?我在正面樓上,你們姐妹們在旁邊樓上,你也不用過來伺候我,可好?”
鳳姐們笑道:“還是老祖宗知道疼人。”
賈母對寶釵說:“你跟你母親也一起去,大家都去熱鬧熱鬧,這種天,在家裏也是睡覺!”
寶釵只好答應着。
賈府裏的消息傳得特別快:老太太邀請大家去清虛觀看戲,有想去逛的,初一那天盡管跟着老太太逛去。
這是一條振奮人心的消息,那些丫頭們天天被“軟禁”在大觀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有了這個機會,誰不想去?于是,有些主子不想去的,也被丫頭們撺掇着去了。
最後的報名結果讓老太太分外高興:賈門女将除了王夫人身體不适請了假外,其餘的都說去。
等待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慢,好不容易到了初一這天,榮國府門前轎水馬龍,人群攢動。那家夥,那場面,那是相當大啊!那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彩旗招展,人山人海。看熱鬧的人把寧榮街擠得水洩不通。
賈母乘着八擡大轎出來了,後面緊跟着一溜四擡大轎,依次是:李纨、鳳姐、薛姨媽;現在向大家走來的是一輛翠蓋朱纓八寶車,裏面坐着兩位絕色美女:寶釵和黛玉,兩個人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她們的後面是一輛朱輪華蓋車,賈氏三姐妹坐在車上,三張喜悅的笑臉神采奕奕;接着,出現在大家眼前的是二十八張充滿着自信、朝氣蓬勃的臉,她們是賈家丫鬟代表團,迎着朝陽、沐浴着陽光,本着跟着主子有飯吃的原則,盡顯自己的風采,她們中間簇擁着賈家的小太陽——大姐兒,大姐兒睜着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坐在奶媽的懷中,好奇的看着周圍看她們的人群;車隊的最後是老嬷嬷與媳婦代表隊,她們或胖或瘦、或醜眉或斜眼,但個個昂首挺胸、意氣風發。
車隊烏壓壓的占滿了整條街道,賈母的八擡大轎已經出了京城,最後一輛車還沒出大門。大家叽叽呱呱,歡笑聲不絕于耳。
周瑞家的跑前跑後,不停地維持着秩序:“姑娘們注意了,注意了,現在是在大街上,是公共場合,大家要注意自己的淑女形象,一要做到笑不露齒,二說話時盡量降低分貝,千萬不能讓別人看我們賈家的笑話!”來來回回說了兩遍,隊伍才慢慢安靜下來。
這時,寶玉的騎兵連已經到達了清虛觀。只聽鐘鳴鼓響,張法官(這個法官可不是審案子的法官,這裏是對有職位的道士的尊稱)執香披衣,率領着衆道士在路旁迎接。
賈母的轎停在山門(佛寺的外門)內,賈珍領着各路弟子上前迎接。
鳳姐兒知道賈母的丫鬟鴛鴦跟着丫鬟車隊在後面,這會子趕不上來攙賈母,忙自己下了轎,上來攙扶老祖宗。正巧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道士,拿着剪筒照管着剪各處的蠟花,看到大部隊來了,想躲起來,不小心一頭撞在鳳姐兒的懷裏。鳳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揚手抽了小道士一巴掌,把那小孩子打了一個趔趄,手裏的燭剪也被打落在地,鳳姐邊打邊罵:“野牛**的,往哪裏跑!”小道士爬起來,顧不得拾燭剪,拼了命的往外跑。正好寶釵她們也下了車,衆小姐和媳婦們圍得水洩不通,只見一個小道士連滾帶爬的像沒頭蒼蠅似的亂撞,嘴裏都喊着:“快拿住他!”
喊叫聲驚動了賈母,賈母忙問:“那邊怎麽回事?”
賈珍小跑着過來問鳳姐,鳳姐過來攙扶起賈母說:“一個剪燈花的小道士,沒躲出去,這會子正亂鑽呢。”
賈母道:“快把那孩子帶過來,別吓着他。都是嬌生慣養、小門小戶的孩子,哪裏見過這個場面,倘若吓着他,他娘豈不心疼!”
賈珍領了那個孩子過來。
那孩子跪在地上亂抖,賈母命賈珍拉到跟前,問他幾歲了,孩子吓得說不出話。
賈母說:“怪可憐的!給他些錢買糖吃,囑咐人別難為了他。”
賈珍答應,領他去了。
賈珍站在臺階上,問:“管家在哪?”
衆小厮齊聲喊:“珍大爺叫管家。”
不一會兒,林之孝氣喘籲籲地跑來了。
賈珍說:“雖然這地方大,但沒想到今天會來這麽多人。這樣亂哄哄的擠在一起太沒組織紀律性,所以,你把你的隊伍帶到a院,臨時用不到的人就到b院。挑一些口齒伶俐、不瘸不拐的在二門上伺候。今天小姐、奶奶們都來了,大家都要行動起來。”
林之孝答應:“知道了。”
賈珍又問:“蓉兒呢?”
話音未落,賈蓉從鐘樓裏跑了出來。
賈珍道:“我當爹的還沒敢說熱,你倒找地方涼快去了!同志們,每人啐他一口吐沫,讓他淹死在清虛觀!”
小厮們都知道賈珍的脾氣,違拗不得,有個膽大的小厮首先朝賈蓉的臉上啐了一口。
賈珍:“問!”
小厮問賈蓉:“爺還沒說熱,哥兒怎麽跑去乘涼了?”
賈蓉垂着手,不敢說話。
不一會兒,賈芸、賈萍、賈芹等一個個從牆根底下慢慢溜出來了。
賈珍對賈蓉說:“還傻站着幹什麽?還不騎馬給你娘報個信,說老太太、姑娘們都來了,趕快出來迎接!”
賈蓉不服氣,一面命人備馬,一面抱怨說:“早幹嘛了,這會子找我的茬。”
賈珍安排完工作,剛要進屋涼快涼快,一旁的張道士說話了:“按理說我應該進去伺候,但是衆位千金都來了,張法官我不敢擅自進入。如果老太太問起來,就說我在外面伺候着了。”
賈珍知道這位張法官權傾道界,先皇曾禦口親呼為“大幻仙人”,如今,人們都稱呼他為“神仙”。他經常出入寧、榮兩府,夫人、小姐們也都見過,所以,賈珍不敢輕慢。
賈珍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快跟我進去吧!再多說,我把你這胡子拔了去。”
張道士哈哈大笑,跟着賈珍進去了。
賈珍進去通報:“老太太,張爺爺進來請安了。”
賈母:“快攙他進來。”
張道士哈哈笑着說:“無量壽佛!老祖宗一向福壽安康?衆位奶奶小姐納福?一直沒時間去府上請安,老太太越發的鶴發童顏了!”
賈母笑道:“老神仙身體可好?”
張道士說:“托老太太萬福萬壽,小道身體還算康健。哥兒身體可好?四月二十六日我請哥兒來逛逛,怎麽說不在家?”
賈母:“那天還真沒在家。”
寶玉也過來請安:“張爺爺好。”
張道士:“哥兒越發發福了。”
賈母:“他是外強中幹型的,他老子整天逼他讀書,前段時間,硬生生逼出病來了。”
張道士:“哥兒越長越像他爺爺了。前些日子我看哥兒寫的詩,好的不得了,怎麽老爺還抱怨哥兒不好好讀書呢?”說到榮國公,張道士兩眼流下淚來。
賈母也不由得滿面淚痕:“我生了這麽多兒孫,只有玉兒像他爺爺。”
張道士:“前些日子在一大戶人家見到一位小姐,生的花容月貌。我想,哥兒不小了,也應該找女朋友了。那閨女論長相、論才智、論家業,都還能配得起哥兒,所以,請老太太示下,如果願意,我跟她家提親去。”
賈母:“上回有個和尚說,這孩子不宜早結婚,等大一點再定吧。你先打聽着,如果有長相好、性格溫柔的女孩子,不管家裏有沒有錢,都無所謂的,反正我們家不差錢。”
鳳姐笑道:“張爺爺,我女兒的寄名符(古代人為了兒女容易成長,就把他送到僧道處做寄名弟子,以求神佛庇佑,這個寄名的師傅要給小孩子寄名符佩帶)你何時給?你說用鵝黃緞子換,緞子我可是早派人給你送來了!”
張道士哈哈大笑:“人老了眼花了,也容易忘事了,沒看見奶奶也在這裏,我現在就去拿。”
不一會兒,張道士從大殿的佛前取來了符,用茶盤托着、紅緞子包着,先遞給了大姐兒的奶媽。大姐兒的奶媽接了符,遞到鳳姐手裏。
第二十九回 癡情女情重愈斟情(二)
鳳姐笑道:“張爺爺用手拿出來就行了,還用茶盤托着,看似簡單的事搞得這麽複雜。”
張道士道:“用手拿不衛生,這麽拿,既幹淨又不失文雅,而且,一托盤還能二用。”
鳳姐疑惑的問:“怎麽個二用法?”
張道士說:“一、把寄名符托出來,二、把哥兒的玉托出去。聽說我們這兒有活動,我的一些道友領着徒子徒孫來湊熱鬧,他們想見識見識傳說中的通靈寶玉,不知老太太同意嗎?”
賈母道:“你把寶玉帶了去,一塊讓他們瞧瞧豈不省事?”
張道士笑道:“外面人多,氣味難聞,我怕哥兒受不了。”
賈母一聽有理,便讓襲人把玉摘了,放在托盤裏,張道士小心翼翼的捧了出去。
不一會兒,張道士把玉還回來了:“衆人托小道的福,都見識了。這是他們給的賀禮,我知道哥兒肯定不稀罕,就送給房裏的丫頭們玩耍吧。”
說着,張道士開始展示禮品:金璜(一種金飾),事事如意玉、歲歲平安玉等共三五十件。
賈母說:“這不是胡鬧嗎?出家人哪來的這些,快還給他們去。”
張道士:“老太太若不收,他們會怎麽看我?你就給小道點面子吧。”
寶玉說道:“老太太,既然張爺爺這麽說了,我們就收下。不過,這些東西我留下也沒用,不如我帶了小子們給窮人施舍了吧。”
張道士說:“這樣不好,不好。哥兒想行善容易,可以給窮人們發些錢。這些東西雖不是稀世珍寶,但也有些收藏價值,給了他們糟蹋了。”
寶玉:“好吧,那等會兒出去發錢。”
于是,賈母領着寶玉、寶釵、黛玉等去了正面樓上坐,鳳姐則去了東樓。
戲開始了,寶玉覺得無聊,就翻看張道士拿來的一盤子禮物。一件赤金點翠的麒麟引起了賈母的注意:“這件東西好眼熟,貌似誰家的孩子戴過。”
寶釵看了一眼,笑道:“史大妹妹有一個,不過比這個小些。”
賈母:“嗯,我想起來了,雲兒是有一個。”
寶玉:“我怎麽沒見過。”
探春笑道:“寶姐姐善于觀察,不管什麽她都記得。”
林黛玉冷笑道:“你這一說,寶姐姐在我心裏頓時高大了許多,她特別關心別人戴的東西,什麽金、什麽玉的。”
寶釵扭過頭裝作沒聽見。
寶玉聽說史湘雲有這麽件東西,就偷偷拿起來揣在了懷裏。偷眼看黛玉,黛玉正笑眯眯的瞅着他,他頓時覺得尴尬起來,把金麒麟掏出來又放下了:“這個東東好好玩,等回家我穿上鏈子給你戴。”
黛玉将頭一扭:“我不稀罕!”
寶玉:“你不稀罕我稀罕。”說完,又揣了起來。
黛玉不理他。這時,賈珍、賈蓉帶着媳婦過來了。
賈母:“你們玩你們的吧,不用過來。”
賈珍:“剛才有人回:馮将軍家送禮來了。”
鳳姐聽說也過來了:“人家以為咱們家大擺齋壇呢。這都是老太太惹的禍,我得趕快準備賞錢去。”
話音剛落,馮家的管家婆子也來了,接着是趙侍郎家、朱家、紀家……某朝雖然通訊不發達,但是各家派出的狗仔隊還是很敬業的,在遠離京城n裏的道觀裏,居然安插了這麽多眼線。
賈母這才後悔起來:“早知這樣,我就不該來。這次真的怪我,我只不過想出來逛逛,沒想到惹了這麽多麻煩。”
于是,賈母戲也懶怠看,到了下午便打道回府了。
寶玉也不高興,讓他不愉快的是張道士居然當着黛玉的面,給他介紹女朋友,這完全違背了寶玉非黛玉不娶的心願。
黛玉貌似中了暑。
所以,當第二天鳳姐興致未減,向原班人馬發出第二輪邀請的時候,賈母不去了,黛玉不去了,寶玉更不去了。鳳姐心情并未受到影響,帶領着一批愛熱鬧的人再次前往清虛觀。
寶玉見黛玉病了,飯也吃不下,不時地過來探望。
黛玉:“你只管看你的戲去,在家裏做什麽?”
黛玉的意思是:你不用陪我,我只是稍微的有點中暑而已,不要緊的。
寶玉因了昨天張道士的提親,心裏多少有些不自在:怕黛玉多心,于是黛玉好好的一句話,寶玉卻想多了:別人不知道我的心,難道你也不知道我的心麽?所以,把臉一沉,說道:“我算是白認識你了,罷了,罷了!”
林黛玉聽了,冷笑了兩聲:“我知道你白認識了我,我不像別人有什麽可以配的上你!”
寶玉:“你這麽說,是安心咒我天誅地滅?”
林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