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情切切、意綿綿(一) (13)
上上廁所,然後一小時後原地集合。”
賈母率先離了席,帶領着劉姥姥一行人在山前轉悠。
賈母:這是a樹、那是b石、前邊的是c花……
劉姥姥:“你們城裏人尊貴,連鳥也是尊貴的,這雀兒到了你們家也變俊了,廊檐下金架子上的綠毛鹦鹉我認識,但那籠子裏黑老鸹子(八哥)是怎麽長出來的風頭、還會說話?難道是基因突變?”
衆人聽了全體笑倒。
一會兒,丫鬟過來禀告:“老太太,集合時間到了,回去吃點心吧。”
賈母:“剛喝了酒,也不餓,把點心拿到這裏來随便吃吧。”
于是,擡來了兩張小茶幾,幾上擺了兩盒點心,有藕粉桂糖糕、松穰鵝油卷,還有一盒小餃子。
賈母:“餃子什麽餡?”
婆子:“螃蟹的。”
賈母:“太膩,不吃。姨太太吃點吧。”
薛姨媽拿了一塊糕,賈母随便拿了一個油炸卷,嘗了嘗,遞給身後的丫頭了。
劉姥姥見盒子裏的小面果子玲珑剔透,便拿了一個牡丹花的點心笑道:“我們那裏最巧的巧手,也剪不出這樣的花樣子來。我想吃,又舍不得吃,幹脆包了回家給她們做花樣子。”
賈母笑道:“你趁熱吃了吧,等你回家我送你一壇子。”
劉姥姥聽了,跟板兒不重樣的揀着各色點心吃了半盤子。剩下的,鳳姐讓她們用盒子盛了送給文官她們吃了。
這時,奶媽抱着大姐兒來了。大姐兒懷裏抱着一個大柚子,忽然看見板兒手裏的佛手,扔了柚子就要佛手。板兒不給,大姐兒等不及,哭了。丫鬟把柚子遞給板兒,好說歹說騙出了佛手。板兒看柚子又大又圓,可以當球踢,也就忘了佛手。
吃完點心,賈母又帶着劉姥姥去了栊翠庵。
領導突然到訪,妙玉連忙迎出門去。
賈母邊走邊對衆人說:“她們庵裏的花木與別處不同,修行之人沒事常修理,這些樹長的繁盛又好看。”
妙玉:“大家還是東禪房坐吧。”
賈母:“我們剛吃了酒肉,你那裏有菩薩,為了不讓菩薩生氣,我們在外邊随便坐坐吧。你煮好茶,我們喝一杯就走。”
妙玉親手捧來一個海棠花樣式的小茶盤,把一個明成化年間的官窯五彩小蓋碗捧給賈母。
賈母:“我不喝六安茶。”
妙玉:“這是老君眉。”
賈母:“用的什麽水?”
妙玉:“幾年前蠲(juan密封使之澄清)的雨水。”
賈母喝了半杯,遞給劉姥姥:“你嘗嘗。”
劉姥姥一飲而盡:“好是好,就是太清淡了,最好熬的濃些。”
衆人都笑了:“噗,劉姥姥果然與衆不同。”
妙玉偷偷拉了寶釵、黛玉一下,二人随她出去,寶玉悄悄跟在身後。
三人來到耳房內,寶釵坐床上,黛玉坐着妙玉的蒲團。妙玉燒了滾燙的水,重新泡了一壺茶:“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今江蘇吳縣)蟠香寺修行時,收的梅花上的雪,一共才存了一翁,我一直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開了,你們嘗嘗,味道怎樣?”
話音剛落,寶玉掀簾子進來了:“偷跑出來喝好茶了。”
三人笑:“又來了一個噌茶吃的。”
妙玉拿出兩只“文物”小茶杯,斟了茶遞給寶釵、黛玉,又把自己平時用的茶杯斟滿給了寶玉。
寶玉:“這不公平,她們用的是”文物“,給我用的卻是”俗器“。”
妙玉:“還有一個”文物“大杯,用嗎?”
寶玉:“好的吧,倒一大杯來。”
妙玉笑道:“一杯為品,兩杯是解渴的蠢物,三杯就是飲牛飲騾了。這一大杯約等于十杯,那你豈不成了外星生物?”
寶釵、黛玉都笑了。
妙玉往大杯裏倒了約一小杯的茶,寶玉喝了,味道好極了。
這時,一個婆子收了茶杯進來,妙玉說道:“擱外面吧。”
寶玉:“我知道你是嫌劉姥姥髒。那茶杯扔了可惜,不如就送她吧,她拿回家賣了也可以添補家用。”
妙玉:“好吧。幸虧不是我用過的,如果用過了,就算砸碎了也不會給她。”
寶玉:“把杯子交給我。你別出去跟她說了,免得連你也髒了。等我們走了,我打發幾個小厮提幾桶水來,幫你沖沖地。”
妙玉:“把水放到山門外,別讓小厮們進來。”
寶玉:“我明白。”
說完,帶了那杯子,遞給賈母房裏的小丫頭:“明天劉姥姥回家,讓她帶回去。”交代清楚,正好看見賈母出來,要回去。
游蕩了半天,賈母感覺累了,讓王夫人和賈氏三姐妹陪薛姨媽繼續喝酒,自己去稻香村休息。
鳳姐:“擡小竹椅來。”
賈母坐上,兩個彪悍的婆子擡着,晃晃悠悠往稻香村走去。李纨鳳姐等尾随其後。
薛姨媽見賈母走了,也告辭回家。王夫人歪在剛才賈母坐過的貴妃床上,放下珠簾,讓小丫頭捶着腿,囑咐丫頭:“老太太那裏有什麽事,你就叫我。”說完,迷迷糊糊睡了。
丫頭們把點心盒子放在山石上,邊吃邊玩。有山石上坐的、草地上坐的、背靠大樹的、坐在岸邊的,滿眼盡是衣袂飄飄,耳邊都是歡歌笑語。
不一會兒,鴛鴦來了,要帶劉姥姥各處逛逛,有喜歡湊熱鬧的,都尾随着去了。
前面就是“省親別墅”的牌坊了。
劉姥姥:“嗳喲,這裏還有個大廟呢!”說完,不等別人說話,“噗通”一聲跪下磕頭。衆人笑彎了腰。
劉姥姥:“嚴肅點,笑什麽!這牌樓上的字我也認得。我們那裏的廟宇都有這樣的牌坊,那字就是廟的名字。”
衆人笑問:“你認得這是什麽廟?”
劉姥姥擡頭用手指着那四個大字說:“玉皇寶殿。”
衆人拍手打腿,全體笑倒。
劉姥姥說完,忽然感覺腹內一陣亂響,拉着一個小丫頭要了手紙就要解衣脫褲。
衆人又笑:“不要随地大小便。”
鴛鴦讓一個婆子領了劉姥姥去東北角的廁所解手。婆子把廁所指給她,找了個地方歇息去了。
原來,劉姥姥的脾胃對黃酒不接納,她吃了太多油膩食物,又多喝了幾碗茶,所以,肚子抗議了,蹲了半天,一直把剛才吃過的都瀉幹淨才算完事。
劉姥姥從廁所出來,雙腿發軟,眼前直冒金星。秋風一吹,更加頭暈目眩,不知道從哪條路來的了。
這邊?不像!
那邊?也不像!
貌似那條鋪着石子的路像。
劉姥姥四處一望,剛才的“大廟”不見了蹤影,四處都是山石樓房。不管了,就走這條石子路吧,條條大路通羅馬,我就不信走不出去!
劉姥姥雄赳赳、氣昂昂踏上了石子路。石子路的盡頭是一家房舍,劉姥姥确定自己沒來過這裏。她轉悠了半天,沒找着門,只見眼前一排竹籬笆。劉姥姥心想:“原來他們家也有扁豆架子!”
沿着籬笆牆,到了一個月洞門。門裏是石頭砌的水池,水池上有一白色大理石鋪成的小橋。劉姥姥搖晃着過了橋,又轉了兩個彎,一扇房門出現在眼前了。
劉姥姥推門進屋,只見一個女孩子滿臉堆笑的迎了出來。
劉姥姥笑道:“姑娘們把我丢下了,總算找到組織了。”說完就要跟那姑娘握手。女孩不說話,只聽“咕咚”一聲,劉姥姥頭碰到了板壁上,生疼。趴上去仔細看看,原來是一幅畫。
劉姥姥心想:“這畫還是立體的來。”想着,用手摸摸,平的。
劉姥姥嘆了口氣: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劉姥姥一轉身,又發現了一扇門,門上挂着蔥綠色撒花軟簾。掀簾進屋,眼前錦籠紗罩、金碧輝煌,劉姥姥眼更花了。想出去,哪有門?只見左一架書,右一架屏,剛從屏後轉出去,忽然看見她親家母也從門外進來。
劉姥姥心中詫異,問道:“你怎麽找到這裏來了?哪位姑娘帶你進來的?”
她親家母只笑不說話。
劉姥姥又笑道:“你好沒見過世面,見園子裏花好,就沒死沒活的戴了一頭!”
還是沒回音。
劉姥姥心想:常聽人說大富豪家裏都有一種叫穿衣鏡的東東,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穿衣鏡?難道說鏡子裏的老太太就是我了?不行,我得仔細照照。
想着,用手摸:“确實是鏡子無疑。可是這已經攔住了,哪裏才是出口?”
劉姥姥一陣亂摸,可巧,摸到了機關。鏡子打來,露出一扇隐蔽的門。
劉姥姥又驚又喜,這明顯是一間精致的卧室。劉姥姥帶着七八分醉,一屁股坐在床上:管不了這麽多了,我歇歇再走。
嘴上說歇歇,身子不由自主,前仰後合撲倒在床上朦胧睡去。
衆人左等不見劉姥姥,右等還不見劉姥姥,都笑道:“是不是掉到茅廁裏了?快去看看。”
板兒一聽,嚎啕大哭。
于是,兵分十路,各自去找。半天都回來了:沒有。
襲人:“順着那條路能通到我們家後院,不會是喝醉了迷了路,摸到我們家去了吧?不行,我瞧瞧去。”
一進,裏靜悄悄。小丫頭們早都跑出去玩了。
襲人進屋,剛轉過博古架,就聽見了雷一般的鼾聲。進到卧室,只聞酒屁熏天、滿屋臭氣,劉姥姥四仰八叉的仰卧在床上。
襲人大驚,死命的推醒劉姥姥。
劉姥姥睜眼看見襲人,連忙爬起來:“姑娘,我錯了,我沒弄髒床鋪吧?”一面說,一面用手去撣。
襲人怕驚動了寶玉,只向劉姥姥擺手,不叫她說話。在香爐裏放了三四把百合香,用罩子罩了。又收拾了收拾,還好,劉姥姥并沒有嘔吐。
襲人悄悄的笑道:“沒事,有我呢。出去後,你就說在山石上打了個盹。”
劉姥姥答應着,随着襲人出去:“姑娘,那是哪位小姐的閨房?就跟天宮似的。”
第四十二回 薛寶釵解疑
劉姥姥在榮國府玩了兩三天要回家了,領着板兒來跟鳳姐辭行。
劉姥姥:“明天一早一定要回去了。這幾天,把古往今來沒見過的見過了;沒吃過的也吃過了,難得老太太、姑奶奶還有那些小姐都照顧我,也沒瞧不起我,我很知足了。這次回家,沒有什麽可報答的,只有默默的在家裏燒高香、念佛,祈禱你們長命百歲!”
鳳姐兒笑道:“為了陪姥姥多逛逛,老太太昨天被風吹的感冒了。我從未見老太太這麽高興過,以前進園子,也就在一二個地方坐坐就回來,昨天,居然走了大半個園子。”
劉姥姥:“老太太歲數大了,又養尊處優的,受不了勞累了。”
鳳姐:“我們家大姐兒也着了涼,發燒,可能是在風地裏吃了一塊糕的緣故吧。”
劉姥姥:“小小姐不大進園子,生地方不該去。比不了我們莊戶人家的孩子,會走路了滿地兒跑,連墳地裏也敢去。小小姐眼睛幹淨,或者是看見什麽神了。依我看,你給她查查書,是不是撞見什麽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鳳姐叫平兒拿來《玉匣記》(迷信書籍):“找個認字的進來念念。”
于是彩明進來了,念道:“八月二十五日,病者在東南方得遇花神。用五色紙錢四十張,向東南方四十步送之,大吉。”
鳳姐兒笑道:“園子裏肯定是花神了,老太太肯定也撞見花神了,一塊送。”
果然,送祟之後,大姐兒安穩的睡了。
鳳姐:“姥姥見多識廣,我女兒經常無緣無故的生病,不知什麽原因。”
劉姥姥:“富貴人家的孩子太嬌嫩,姑奶奶以後少疼她些就好了。”
鳳姐兒:“有道理。我女兒至今還沒取名字,姥姥給取個名吧,一則借借你的壽,二則你們是莊稼人,不怕你不高興,比我們過的清苦些,貧苦人取個名字,能壓得住她。”
劉姥姥問:“告訴我小小姐的生日?”
鳳姐:“這孩子生日不好,正巧是七月初七。”
劉姥姥:“就叫她‘巧哥兒’,這叫以毒攻毒、以火攻火,如果叫了這個名,她必長命百歲。或有一時的不如意,也能逢兇化吉。”
鳳姐聽了,很高興:“明天就給她上戶口去。”說完,叫平兒給姥姥打點東西。
劉姥姥:“打擾了這些天,不要再破費了,吃了,再拿走,心裏不安。”
鳳姐:“也沒什麽,不過是家常用的東西。好不好的,帶回家讓街坊鄰居的看着也熱鬧,也算進京了一回。”
說着話,平兒來叫:“姥姥過來看。”
劉姥姥去了平兒卧室,只見堆着半炕東西,平兒一一介紹:
青紗一匹另送上等的月白紗做裏子,兩件柞蠶絲的綢子做襖或者裙子,兩匹綢子春節做新衣服穿,宮制點心一盒拿回家擺碟子請客,皇家禦米一袋,各種果子、幹果子一袋。
這一包八兩銀子是我們奶奶給的。
這兩包,每包五十兩,一共一百兩,是太太給的,讓你回家或做買賣或買地,以後不用再求親靠友的了。
平兒交代完,又悄悄對劉姥姥說:“這兩身舊衣服是我送姥姥的,姥姥不要嫌舊,我也沒怎麽穿。”
劉姥姥邊念佛,邊說:“姑娘說哪裏的話,這麽好的東西我怎麽會嫌呢。只是收這麽多東西怪不好意思的。”
平兒笑道:“都是自己人,姥姥不用客氣。你先去睡覺,我把這些東西打好包,明早給姥姥打個馬的,讓小厮裝上車,姥姥不用費心的。”
劉姥姥千恩萬謝辭了鳳姐兒,去賈母那邊睡了一夜。
賈母病了,衆人忙着請安、請大夫。
婆子回話:“太醫到了,請老太太坐帳(舊時貴婦人回避男賓的處所)。”
賈母:“我老眸咔嚓眼的了(意思是又老又醜),不懼他,叫他進來吧。”
王太醫在賈珍、賈琏、賈蓉的帶領下進來了。兩個婆子打起簾子,寶玉迎了出來。
賈母穿着羊皮褂子端坐在床上,兩邊丫鬟、婆子井然有序的一旁伺候着,隐約能看到碧紗櫥後許多穿紅着綠的人。
王太醫不敢擡頭,默默的走上前給賈母請安。
賈母:“醫生好,醫生貴姓?”
賈珍忙答:“姓王。”
賈母:“以前太醫院有個名醫叫王君效的,你認識嗎?”
王太醫微笑着說:“那是我的叔爺爺。”
賈母:“那我們就是世交了。”
說完,診脈開始。賈母伸手放在一個小枕上,王太醫歪着頭診了半天,又換另一只手。診完,王太醫默默的低頭退下。
賈母:“謝了,珍兒請出去喝茶。”
賈珍:“是。”
到了書房,王太醫才說:“太夫人不過是偶感風寒,不用吃藥,飲食清淡點,注意保暖,很快就好了。”
剛要告辭,只見奶媽抱了大姐兒來了:“王太醫也給我們看看。”
王太醫診完脈,又讓大姐兒伸出舌頭看了看,笑着說:“這位大姐,孩子是吃撐了,只要清清靜靜的餓兩頓就行,等會兒我送丸藥來,睡前服下,就好了。”
王夫人、李纨、鳳姐等見醫生走了,都從碧紗櫥後出來,見賈母沒什麽大礙,也都散了。
劉姥姥來跟賈母辭行。
賈母:“有時間了常來走走。”又命鴛鴦:“你去送送劉姥姥,我身體不舒服,就不出去了。”
劉姥姥道謝,跟鴛鴦去了下房。
鴛鴦指着炕上的一個包袱說:這些都是老太太給的禮物了,有一次沒穿過的衣服、有姥姥要的面果子,這個包裏是藥,那兩個荷包裏是鑄有如意和筆的金銀小元寶。
正交代着,一個丫鬟進來,把一套成窯茶杯遞給劉姥姥說:“這是寶二爺給你的。”
劉姥姥高興的語無倫次:“這是我哪輩子修來的服氣?這往哪裏說理去?”
鴛鴦:“前天你洗澡換的衣服是我的,姥姥若是不嫌棄,就送給你了。”
劉姥姥要去園子中辭謝王夫人、寶玉等。
鴛鴦說:“不必了,這時間進去也見不到人,我替你轉達謝意吧。”說完,從二門叫來了兩個小厮,幫劉姥姥把東西搬到了平兒打的馬的上。
劉姥姥歡天喜地的回家了。
寶釵她們吃完早飯,給賈母請過安,回園子,到了岔路口,寶釵叫黛玉:“颦兒跟我來,我有事問你。”
黛玉便跟着寶釵去了蘅蕪苑。一進門,寶釵就笑着問:“快跪下,我要審問你!”
黛玉不解,問:“你發燒了?幹嘛審我?”
寶釵冷笑道:“好個千金小姐!好個不出閨門的千金小姐!好個貌似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千金小姐!滿嘴裏說的什麽?”
黛玉心裏疑惑,只管笑着說:“我說什麽了?不要冤枉我!”
寶釵:“我給你提個醒兒,昨天行酒令……”
黛玉這才想起昨天行酒令時,順口把《牡丹亭》《西廂記》裏的臺詞說了兩句,不禁紅了臉,上去摟住寶釵的肩膀笑道:“好姐姐,那是我随口胡謅的,以後再也不說了!你別告訴別人。”
寶釵誠懇的教導黛玉:“我們家也是書香門第,我爺爺喜歡藏書,小時候,我偷着看過《西廂記》《琵琶行》這些書。大人們知道了,就打罵一頓,把書燒了。其實我是不贊同女孩子讀書的,但既然認了字,我們就應該多讀書、讀好書。一本好書可以影響人的一生,男子讀書是為了保家衛國,為朝廷效力;女孩子讀書卻只能提高自己的道德修養。如果讀了那些烏七八糟的書,影響了自己的品行,就無可救藥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黛玉口服心服,嘴裏說着“是”,低頭喝茶。
就在黛玉進行自我批評的時候,素雲來請:“我們奶奶通知詩社的成員馬上去稻香村開會。寶二爺和姑娘們都到了,就等兩位姑娘了。”
寶釵問:“什麽會議內容?”
黛玉:“去了就知道了。”
說完,兩人急匆匆的到了會場。
李纨見了她倆,笑着說:“詩社還在試運行階段,就有人打退堂鼓了,四姑娘要請假一年!”
黛玉:“都怪老太太讓她畫什麽園子,她才有了借口請假。”
探春:“不怪老太太,要怪就怪劉姥姥。”
黛玉:“就是,都怪她的一句話!她算哪門子的姥姥,還是叫她‘母蝗蟲’吧。”
大家都笑了起來,直誇黛玉語言表達能力突出、形象。
寶釵笑道:“颦兒用‘春秋筆法’把那些市井粗俗的語言略加修飾,巧妙簡練的表達了出來。‘母蝗蟲’三字,生動形象的再現了昨天的場景。”
【名詞解釋】春秋筆法:指寓褒貶于曲折的文筆之中。
李纨:“大家商量一下,給惜春幾天假?我給她一個月,她嫌少,你們說呢?”
黛玉道:“按說一年也不多。這園子才蓋了一年,如今要畫出來當然要用兩年時間,三個月研墨、三個月蘸筆、三個月鋪紙、三個月着顏色,這就去了一年了,又要照着慢慢的畫出來,還不得用兩年時間!”
衆人拍手笑個不停。
寶釵:“‘又要照着慢慢的畫出來’這句最妙。昨天的笑話雖然好笑,但不幽默,回想起來,比較蒼白;今天颦兒這句聽起來雖然平淡,但意味深長,幽默感十足,實在是笑話中的極品。”
惜春:“寶姐姐還誇她,越誇她越取笑我!”
黛玉拉着惜春笑道:“你只畫園子呢,還是連我們都畫上?”
惜春:“我想只畫園子的,昨天老太太說只畫園子就成房屋設計圖紙了,讓連人畫上。我不會工筆畫,也不會畫人物,正糾結呢!”
黛玉:“人物好畫,不知你會畫昆蟲嗎?”
李纨:“這畫上還用畫昆蟲嗎?畫上一兩只小雞、小鴨的點綴一下還可以。”
黛玉笑道:“別的蟲子畫不畫的無所謂,只是昨天那只‘母蝗蟲’不畫上豈不可惜?”
黛玉說完,哄堂大笑。黛玉自己也笑的喘不上氣來了,雙手捂着胸口,又說:“你快畫吧,我連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攜蝗大嚼圖》。”
噗~衆人笑倒。
只聽‘“咕咚”一聲,衆人止住笑,轉頭一看,原來是湘雲倚着椅子背大笑,平衡沒掌握好,連人帶椅子歪倒了,幸好後面牆壁擋住,才沒摔到地上。
見此情景,衆人更加激動起來,笑聲此起彼伏,回蕩在稻香村中。
寶玉扶起湘雲,回頭對黛玉使了個眼色兒。
黛玉會意,走到卧室拿起鏡子一照,原來是兩鬓的頭發散落了,她打開李纨的梳妝盒整理了一番,依舊出來。
黛玉笑着對李纨說:“老太太讓你帶着我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你卻帶頭胡鬧。”
李纨:“你帶着頭胡鬧還賴我,你們都來聽聽颦兒這不講道理的話,老天保佑你以後找個厲害婆婆,還要幾個古怪刁鑽的大姑子、小姑子,看你那時候還刁不刁了!”
黛玉臉紅了,轉移話題。拉着寶釵的手說:“咱們放她一年假可好?”
寶釵:“我說句公道話,四丫頭擅長的不過是疏放類的寫意畫,如果照着實物畫出來,效果肯定不好。要考慮好亭臺樓閣的遠近、山石樹木的主次,該藏的藏,該露的露,該添的添,該減的減,如果一不留神,把桌子畫歪了、柱子畫塌了,或者畫腫了臉、畫斜了眼,豈不難看,那就成了一張‘笑話’了。如此看來,這項工作還是有一些難度的。一年的假太長,一個月假太短,半年正合适。這半年,四丫頭要聘請寶玉做聯絡員,有不明白的的地方,讓寶兄弟拿出去請教社會上的知名畫家。”
寶玉高興的說:“詹子亮擅長工筆畫樓臺,程日興擅長畫美人,我這就找他們去。”
寶釵:“我說你是無事忙你還不服氣,等商量好了再去。先準備畫筆畫紙才是硬道理,我替你們開個單子,明天跟老太太要去。寶兄弟,準備紙筆,我說你記。”
寶釵:頭號排筆四支、二號排筆四支、三號排筆四支……風爐兩個、新水桶四只、柳木炭一斤、生姜二兩、醬半斤。
黛玉:“鐵鍋一口、鍋鏟一個。”
寶釵問:“要鍋做什麽?”
黛玉笑着說:“你要生姜和醬這些作料,我替你要了鐵鍋,炒顏料吃。”
寶釵:“你們不知道,那粗色的碟子如果不用姜汁和醬抹了就上火烤,會爆炸的。”
黛玉拿着單子看了看,笑着說:“你們看,畫幅畫,又要箱子,又要鍋碗的,是不是把她的嫁妝單子一起寫上了。”
探春忍不住笑了:“寶姐姐,快來擰她的嘴。”
寶釵:“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說完把黛玉按倒在床上,作勢擰她的臉。
黛玉:“好姐姐,饒了我吧,颦兒年齡小,不懂事,姐姐不饒我,我求誰去?”
寶釵聽黛玉話裏有話,想起剛才看雜書說的話,放了手。
寶釵:“你頭發亂了,過來我給你攏攏。”
黛玉轉過身,寶釵替她把亂發攏上去。寶玉一旁看呆了,後悔剛才不該讓黛玉攏上去,該留着讓他替她攏。
第四十三回 寶玉水仙庵祭金钏兒
賈母的病,牽動着整個賈府人的心。好在賈母只是輕微的感冒,休息了兩天就好了。王夫人見賈母沒什麽大礙,也放了心,叫來鳳姐幫着給賈政打點棉衣差人送去。
倆人正忙着,忽然賈母派人來請,王夫人忙領着鳳姐過去。
王夫人問:“老太太可痊愈了?”
賈母:“好利索了。剛才你們送來的野雞崽子湯,我嘗了嘗,鮮!就吃了兩塊肉。”
王夫人:“那是鳳丫頭孝敬老太太的。難得她有這份孝心,也不枉老太太平時的疼愛了。”
賈母:“還有的話,再給我來點炸雞塊。”
鳳姐連忙吩咐廚房:“把剛才的野雞崽子肉挑幾塊嫩的,按國際快餐的标準炸兩塊。”
賈母笑着對王夫人說:“我打發人請你來不為別的。初二是鳳丫頭的生日,前兩年想給她過來着,因為有事都混過去了。今年人齊又沒什麽大事,咱們大家好好的熱鬧一天,可好?”
王夫人笑道:“我也想着呢。既然老太太高興,那咱們就這麽定了。”
賈母:“以往不管誰的生日,都是個人送個人的生日禮物,俗!今天我出個好主意,你們看行不行?”
王夫人:“老太太說了算,你看怎麽好就怎麽辦。”
賈母笑道:“今年咱們湊份子,湊多少花多少,你覺得好不好玩?”
王夫人:“必須好玩。但是,這份子怎麽湊,可是新鮮事物,我第一次玩。”
賈母來了興致,下通知:立刻召開賈府婦女擴大會議,除賈府的正式員工外,還吸收部分長期臨時工婦女參加會議,當然,也包括寶玉。
于是,衆婆子和丫鬟分頭行動,在沒有任何有線、無線通訊設備的某朝,婆子、丫鬟們不怕苦、不怕累,以賈母住所為中心,很快把通知下達到了賈府的每一個角落。
很快,薛姨媽、邢夫人來了。
寶玉來了。
賈氏三姐妹來了。
東府裏賈珍媳婦來了。
有頭有臉的管家媳婦也來了……
不到一頓飯的時間,老的、少的、男的(只有一人)、女的黑壓壓的擠了一屋子。于是,該坐的坐了,該站的站着。賈家家規,年齡大的服侍過老一輩的家人要比年輕主子體面。所以,尤氏、鳳姐站着,賴大母親等都坐了。
會議正式開始,賈母把剛才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衆人齊聲說:“這真是極好的!”
這裏面有跟鳳姐好的,樂意出錢。
有畏懼鳳姐的,奉承着出錢。
反正與會人員至少也是小康水平的人家,又不是出不起這個錢。
賈母:“我出二十兩。”
薛姨媽:“我跟老太太一個标準,也出二十兩。”
邢夫人、王夫人:“我們不敢跟老太太一樣,每人十六兩吧。”
尤氏、李纨:“我們還要低一等,每人十二兩。”
賈母對李纨說:“你孤兒寡母的,日子過的不容易,這錢我替你出了。”
鳳姐笑道:“老太太先算算賬再說,你身上已經有了兩份了,現在又替大嫂子出,說着高興,等私底下一算賬又心疼。最後,還是哄我拿出三四份子錢來補上。”
說的衆人都笑了。
賈母:“你說怎麽辦?”
鳳姐:“我一分錢不出,心裏實在不安。不如大嫂子的錢我替她出了,等到了那一天,我多吃些東西,就算享福了。”
邢夫人說:“做的好。”
賈母也應允了。
鳳姐又說:“還有一件事我覺得不公平。老太太自己出二十兩,還得出寶兄弟和林妹妹的兩份;姨媽二十兩,還有寶妹妹的一份。而兩位太太每人十六兩,自己出的少,還不替人出,這不公平,老太太吃大虧了。”
賈母聽了,笑道:“還是我的鳳丫頭向着我,要不是你,我又被她們坑了。”
鳳姐:“老太太把寶兄弟、林妹妹的兩份子給兩位太太一人分一個就是了。”
賈母:“這是必須的,就這麽定了。”
這時,有人出來打抱不平了,這人就是德高望重的管家賴大的母親賴媽媽。
賴媽媽站起來,笑着說:“二奶奶胳膊肘子往外拐,你是邢太太的親兒媳婦,又是王太太的親娘家侄女,不向着婆婆、姑姑說話,怎麽幫起外人來了。”
一句話說的衆人都樂了。
賴媽媽接着說:“少奶奶們十二兩,我們也該低一等。”
賈母笑道:“這可不行,誰不知道你們幾個是寧榮街有名的大土豪,地位低,但銀子多,你們要跟她們一樣才行。”
衆媽媽聽了,答應着。
賈母又說:“姑娘們意思意思就行了,每人拿出一個月的工資,沒意見吧。”
有意見也不敢說呀,都是級別一樣的人,憑什麽寶玉、黛玉的就有人替他們出?這不公平!
不公平也要忍着,于是,迎、探、惜三個春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異口同聲的回答:“沒問題!”
賈母又叫過鴛鴦來:“你們這幾個職稱高的丫頭也商量商量,湊一份子來。”
鴛鴦答應着出去,不一會兒,叫來了平兒、襲人、彩霞等,有出一兩的,有出二兩的,凡到者都随了一份。
賈母問平兒:“你不該随她們,你主子的生日,你該單随。”
平兒笑道:“我的那一份已經準備好了,随大家的也該出一份。”
賈母笑着說:“這才是好孩子。”
鳳姐:“這上上下下的都齊了,還差兩個姨太太,如果不告訴她們一聲呢,恐怕說我們看不起她。”
賈母:“怎麽把她們忘了,叫一個丫頭問問去。”
丫頭去了半天,回來說:“姨太太每人出二兩。”
賈母:“好,拿計算器算算,一共湊了多少銀子。”
尤氏悄悄罵鳳姐:“你這貪得無厭的家夥,這麽多婆婆嬸子的湊銀子給你過生日還不知足,又拉上那兩個苦命人幹什麽?”
鳳姐:“她們有什麽苦的?有了錢也是送別人,不如拿來咱們花。”
這時,帳算出來了,一共湊了一百五十多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