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情切切、意綿綿(一) (14)

賈母:“一天花不了。”

尤氏:“兩三天也夠了,酒席不多,戲班子又不用花錢。”

賈母問鳳姐:“戲班子用咱家的呢,還是另請?”

鳳姐:“咱家的都聽煩了,花錢從外面請吧。”

賈母:“好,這事由珍哥媳婦負責。別讓鳳丫頭操心,讓她休息一天才好。”

尤氏答應着。

賈母又問:“大家還有什麽要說的嗎?沒有散會。”

送走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去鳳姐屋裏商量辦生日宴的具體事宜。

鳳姐:“看老太太的眼色行事就行了。”

尤氏笑道:“你也忒行大運了,我以為叫我們開會是什麽事呢,原來是為了你生日。出了錢不算,還得操心,你怎麽謝我?”

鳳姐:“你別胡扯,我又沒叫你來,你怕操心,找老太太說理去。”

尤氏:“我勸你還是收斂些,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小心水多了淹死你。”

第二天,尤氏剛剛起床,丫鬟就說:“林大娘送銀子來了。”

尤氏問:“這包銀子多少兩?”

林之孝家回答:“這是我們底下人的錢,老太太、太太的還沒給。”

正說着,丫鬟回話:“又有人送銀子來了。”

這次一共是一百兩,連寶釵、黛玉的都有了。

尤氏問:“還差誰的?”

林之孝:“老太太、太太、姑娘們、丫頭們的都還沒有。”

尤氏梳洗打扮了一番,坐着馬車來到榮府,恰好鳳姐包好了銀子剛要送去。

尤氏:“我信不過你,還是當面點點放心。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二十五……我說你**鬼呢,怎麽少了你大嫂子那份?”

鳳姐笑道:“那些也使不了,等不夠了我再給你!”

尤氏:“昨天在人跟前買好,現在又跟我賴,我跟老太太要去!”

鳳姐笑道:“以後你有事也別怪我跟你丁是丁卯是卯的。”

尤氏:“若不是看你平時待我不薄,我才不答應你呢。”說着,把平兒那份也拿了出來,說道:“平兒,來。把你那份收起來,不夠了我替你添上。”

平兒不好意思接:“奶奶先拿去用,剩下了再賞我吧。”

尤氏笑道:“只許你主子作弊,就不許我送人情嗎?拿着。”

平兒只好接了。

尤氏又說:“我看你主子存這麽多錢幹嘛,花不了,以後帶棺材裏花去。”

說完,尤氏開始了一段漫漫送人情之路:

她先去賈母屋裏找鴛鴦,與鴛鴦商量如何辦才能讓老太太開心。臨走,把鴛鴦的二兩銀子還給她了:“使不了,拿起來。”

從賈母屋裏出來,尤氏又去了王夫人家,把彩雲那份也還給她了。

然後,是周姨娘、趙姨娘:“你們哪裏有這些閑錢,怪可憐的,快收起來吧!”

周姨娘、趙姨娘不敢收:“要是她知道了怎麽辦?”

尤氏:“不懼她,有我呢!”

二人千恩萬謝的接了。

人情送完了,尤氏坐車回家。

轉眼到了九月初二,尤氏不但請了戲班子,還請來了說書唱曲的男女盲藝人。

李纨給姐妹們下通知:今天是詩社聚會的日子,大家可別忘了。

又問:“寶玉去哪了?那誰,快去請寶二爺。”

丫鬟去了半天,回來了:“花大姐姐說,寶二爺今天一早就出門了。”

李纨:“不可能,今天他沒有出門的理由。你确定現在你的頭腦是清醒的?或者你得了暫時性耳聾?”

李纨又叫翠墨去請。

翠墨回來說:“寶二爺還真出門了,說有個朋友死了,要去探喪。”

探春:“這理由不夠充分,你叫襲人來,我問問她。”

剛說完,襲人自己進來了。

李纨搶先說:“今天寶兄弟有二個不能出門的理由:一、你二奶奶的生日,老太太、兩府的長輩們都來湊熱鬧,他卻走了;二、詩社的聚會日,他不僅不寫書面請假條,連聲招呼也沒打,就私自走了。”

襲人:“昨天晚上就說了,今早要去北靜王府,很快就能回來。我也不敢勸,勸也不聽。一大早,穿了一身素,我想,可能是北靜王府裏的姬妾沒了,要不,怎麽會那身打扮呢!”

李纨:“就算這樣,也該回來了。不等他了,我們先作詩,等他回來罰他。”

話音剛落,賈母打發人來請了。襲人回明寶玉的事,賈母很生氣,後果不嚴重。

原來,寶玉心裏有件私事,昨天就囑咐茗煙:“明天一早跟我出門,準備兩匹馬,就你一人跟着,跟李貴說,我去北靜王府了,有人要找,就攔住。”

今天一早,茗煙早早的等在大觀園後門,天剛蒙蒙亮,寶玉一身素出來了,也不說話,跨上馬飛奔。茗煙連忙追上去,問:“去哪?”

寶玉:“我路盲,這條路通哪裏?”

茗煙:“郊外,出了城冷冷清清就沒什麽好玩的了。”

寶玉:“越冷清越好。”

說完,策馬加鞭,茗煙只得緊緊跟在後面。

一口氣跑了七八裏路,人煙漸漸稀少,寶玉勒住馬,回頭問茗煙:“附近有賣香的嗎?”

茗煙:“應該有,不知二爺要什麽香?”

寶玉:“檀香、芸香或降香。”

茗煙笑道:“沒有。”

寶玉:“随便一種就行。”

茗煙:“這個真沒有。”

寶玉為難。

茗煙說:“二爺要香幹什麽,我見你荷包裏經常有香,找找看。”

寶玉從衣襟裏拉出荷包,摸了摸,還真有兩小塊沉香。寶玉心裏高興,又問茗煙要香爐。

茗煙說:“荒郊野外的,爺不要難為我了,我又不是孫悟空,随便什麽都可以變。既然要用,為什麽不從家裏帶來?”

寶玉:“糊塗東西,如果能帶出來,我還用這麽沒命的跑嗎?”

茗煙:“再往前二裏路就是水仙庵,要不我們去那裏借香爐?”

寶玉:“太好了,我們這就去。”說完,加鞭前行。

寶玉:“這水仙庵的姑子經常去我們家,咱們借借她的香爐,她肯定同意。”

茗煙:“就算不認識的寺廟,跟他借也不敢說不同意,何況我們家還經常贊助她們。寶二爺平時不是最厭惡水仙庵的嗎?今天怎麽一反常态了。”

寶玉:“我以前厭惡它的‘俗’,那些土豪們聽說是神就供,也不管這個神是不是真的存在?洛神,只不過是曹子建說的一句謊話罷了。不過,今天正合我意,我借這個地方用用。”

說着,來到水仙庵門前。那姑子見了寶玉,竟像天上掉下來活龍一般,問好、牽馬、獻茶。

寶玉也不拜洛神,只圍着寺廟參觀了一圈,然後叫姑子準備香爐。

半天後,姑子回來了,香爐、香供、紙馬都拿了來。

寶玉:“我只用香爐。”然後讓茗煙捧着到了後院,找了一個稍微幹淨點的井臺,将爐放下。

寶玉掏出香來點上,含淚施了禮,讓茗煙收了。

茗煙‘噗通’一聲跪下磕了幾個頭:“我叫茗煙,跟了二爺好幾年,二爺的心事我沒有不知道的,今天二爺沒有告訴我祭拜的是誰,我也不敢問。但我知道,你一定是人間獨一無二,又聰明、又俊雅的一位姐姐或是妹妹。二爺的心事不能說出口,我替他說了吧,如果你泉下有知,就算是陰陽相隔,也常常來看看二爺。還有,你在陰間保佑我們二爺來生也變個女孩子,和你們相依相伴,千萬別再托生成須眉濁物的臭男人了!”

寶玉沒等他說完,就笑了,踢了茗煙一腳說:“別胡說八道,讓人家聽了笑話!”

茗煙邊收拾東西邊說:“二爺沒吃早飯,我剛才讓姑子準備了一點素食,二爺随便吃點。”

寶玉:“好的吧。”

茗煙:“還有,咱們吃完早飯早點回家吧。一來,老太太可以放心。二來,你盡了孝心,祭拜的陰魂也能安生。”

寶玉:“你的意思我知道,怕回家晚了挨板子。我已經了了我的心願,也沒說一天不回去呀!”

倆人來到禪房,胡亂的吃了點,打道回府。

寶玉還是從大觀園後門進來,急急忙忙回到,襲人不在屋裏,幾個婆子看見他,高興地眉開眼笑:“你可回來了,花姑娘急瘋了,上頭已經開了席,二爺快去吧。”

寶玉換下素衣服,問:“都在什麽地方?”

婆子:“新蓋的大花廳。”

寶玉直奔花廳,剛到門口,就看見玉钏兒坐在廊檐下抹淚,看見寶玉,急忙說:“你可來了,再不來,可要鬧翻天了!”

寶玉陪笑說:“你猜我去哪了?”

玉钏兒:“我不管你去哪,我只管你回不回來。”說完,又抹眼淚。

寶玉忙進大廳,賈母王夫人等見了,就如見了鳳凰一樣。

寶玉先給鳳姐行禮。

賈母、王夫人:“這搗蛋孩子,不知道好歹,也不說一聲就出去了,以後再這樣,等你爹回來,讓他打你!”

寶玉:“北靜王的一個愛妾沒了,他哭得那麽傷心,我也不好意思撇下他走呀。”

賈母:“以後出門,如果不告訴我,一定叫你老子打你!”

寶玉答應着。

賈母:“還有那啥,那個叫茗煙的小子,不知道勸你,也不偷偷給我們報告一聲,該打,快出去打斷他的腿!”

衆人忙勸:“板下留腿,既然回來了,老太太應該高興才是,快問問他吃了飯沒?”

賈母這才問道:“吃了嗎?路上沒吓着吧?沒肚子疼、胃疼的吧?”

寶玉:“已經吃過了,大家繼續看戲吧。”

第四十四回 王熙鳳捉姘

這一次賈母真心想讓鳳丫頭瘋玩一天。她在裏間炕上歪着跟薛姨媽閑聊、看戲,将自己的兩桌酒席賞給沒席坐的丫頭、媳婦,讓她們在窗外、廊檐下狠命的吃,自己只挑了點愛吃的放在炕桌上。

賈母不時的吩咐尤氏:“讓鳳丫頭坐在上首,你們勸她喝幾杯,一年到頭的辛苦,今天好好歇一天。”

尤氏答應着,說:“她坐不慣上首,坐在那裏橫也不是豎也不是的,酒也不肯喝。”

賈母聽了,笑着說:“你不會勸,等我親自勸她去。”

鳳姐兒進來,笑道:“老祖宗別信她們的話,我喝了好幾杯了。”

賈母命尤氏:“快拉她出去,摁在椅子上,你們輪流敬她。她若再不喝,我真的親自上陣了。”

尤氏笑着拉過王熙鳳,果真按在椅子上,讓人斟了酒,送到鳳姐嘴邊,說:“這杯酒一定要喝。你一年到頭孝敬老太太、太太和我,為表示一下謝意,我端着,你喝一口。”

鳳姐笑着說:“你若是真心的呢,就跪下請我喝。”

尤氏:“你腦袋被驢踢了還是被門擠了?我告訴你,也就今天你過生日我敬你杯酒,過了今天,可沒這種機會了,還不将就着喝幾杯!”

鳳姐見推不過,就喝了兩杯。

接下來,敬酒儀式正式拉開了帷幕:

衆姐妹按年齡大小排序敬酒,鳳姐每人喝一口。

賴媽媽見這邊高興,也來湊熱鬧,率領着一群老太太敬酒隊來敬酒,都是歲數大的人,不喝說不過去,鳳姐每人喝兩口。

鴛鴦和衆丫鬟代表隊也來敬酒。

鳳姐真喝大了,央求說:“好姐姐們,饒了我吧,明天我再喝。”

鴛鴦笑道:“嫌我們地位低怎麽的?就是給老太太、太太敬酒也還賞我們臉呢。今天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倒擺起主子架子來了。我們不該來,真不喝,我們就走。”

說完,扭頭就走。

鳳姐急忙拉住她:“好姐姐,我喝還不行嗎?”說完,仰頭幹了一杯。

鴛鴦她們這才笑着出去了。

王熙鳳連着喝下這些酒,覺得心跳加速,頭也暈、眼也花,想回家歇會兒。她見玩雜技的上了臺,就跟尤氏說:“你預備好賞錢,我去趟洗手間。”

鳳姐看大家都沒注意她,悄悄出了席,晃晃悠悠往家走。平兒一直看着她,見鳳姐站起來,也跟着出來了。

平兒扶着鳳姐,剛到了穿廊(古代兩座建築物中間連起來的部分)下,只見她房裏的一個小丫頭站在那裏,見到她們,撒腿就跑。鳳姐起了疑心,忙叫,誰知那丫頭越叫跑得越歡。平兒見叫不住她,提高了嗓門吼了一聲,終于,那丫頭站住了。

鳳姐和平兒進了穿堂,叫那小丫頭進來,關好門窗,開始審問。

鳳姐坐在院子的臺階上,叫那小丫頭跪下,命平兒:“去二門叫兩個小厮進來,拿着繩子、鞭子,把這個眼裏沒主子的混賬東西打爛了!”

小丫頭吓得魂飛魄散,只是哭着磕頭求饒。

鳳姐問:“我又不是鬼,你見了我不規規矩矩的站住,瞎跑什麽!”

小丫頭哭道:“我沒看見奶奶,因為記挂着屋裏沒人,所以跑了。”

鳳姐怒道:“既然屋裏沒人,誰打發你來的?就算你沒看見我,我和平兒在後面扯着脖子叫了你十來聲你沒聽見?隔得這麽近,你又不聾,越叫跑的越快!看你還和我犟嘴不!”說着,揚手一巴掌打在左臉上,小丫頭趔趄了一下,鳳姐緊接着又是一巴掌,打在右臉上,頓時,小丫頭兩邊的腮幫子紫漲起來。

平兒勸道:“奶奶別打了,小心打疼了手。”

鳳姐:“你問問她為什麽跑?再不說,撕爛了她的嘴!”

小丫頭:“真的沒看見奶奶來。”

鳳姐大怒:“把烙鐵燒紅了拿來烙嘴!”

小丫頭哭的更厲害了:“二爺在家裏打發我出來看着奶奶的,如果奶奶來了,先回家報信,沒想到奶奶這麽早回來。”

鳳姐:“讓你看着我做什麽?快說!不然我拿刀子割你的肉!”說完,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沖着小丫頭的嘴亂戳,小丫頭吓得左躲右閃,嘴裏央求道:“我告訴奶奶,奶奶別說我說的。二爺剛才回家睡覺,睡醒了,打發人到前邊看了看奶奶,說奶奶剛入席,還得好一會子才能回來。二爺就從箱子裏拿了二塊銀子、兩根簪子還有兩匹緞子,讓我偷偷的給鮑二的老婆送去,叫她進來。鮑二媳婦收下東西就來了。然後二爺就打發我到這裏看着奶奶,再然後我就不知道了。”

鳳姐聽了,氣得渾身發抖,忙回家捉奸。

剛走到院門口,只見另一個小丫頭往外探頭,見了鳳姐,就想跑。

鳳姐喝住她。這小丫頭伶俐,見躲不掉了,就跑到鳳姐面前,笑道:“我正要告訴奶奶去,可巧奶奶就來了。”

鳳姐問:“告訴我什麽?”

小丫頭繪聲繪色的把剛才事情的經過描述了一番。說二爺在家怎麽着怎麽着,我都看不下去了。

鳳姐啐了小丫頭一臉:“你早幹嘛去了!”說着,一揚手,也打了這個小丫頭一個趔趄。

鳳姐蹑手蹑腳的走到窗下,只聽屋內兩人正說笑。

鮑二媳婦淫笑道:“什麽時候你那個閻王老婆死了就好了!”

賈琏:“她死了,再娶一個還不一樣?”

鮑二媳婦:“她死了,你把平兒扶正,要比現在強。”

賈琏:“現在連平兒也不許我碰了,其實平兒也是一肚子委屈不敢說,我命裏怎麽犯了這個‘夜叉星’?”

鳳姐在窗外氣的七竅生煙,聽他倆都誇平兒,以為平兒也說了委屈的話,怒火借着酒勁越燒越旺,回身打了平兒兩巴掌,一腳把門踹開,不由分說,抓住鮑二媳婦的頭發一陣厮打。

鳳姐怕他們跑了,堵在門口罵:“淫婦!你偷主子漢子,還調唆要害死主子老婆!平兒過來!你們淫婦王八一條繩,在外面哄我,背地後裏嫌棄我!”

說完,對着平兒劈頭蓋臉的又一頓打。平兒被打急了,邊哭邊罵鮑二媳婦:“你做了這些不要臉的事,拉上我做什麽!”罵着,也揪着鮑二媳婦拳打腳踢。

賈琏也喝了酒,見鳳姐來了,吓得沒了主意。鳳姐打鮑二媳婦,他又羞又愧,不敢說什麽。見平兒也抓着鮑二媳婦打,酒勁上來,踹了平兒一腳,罵道:“小娼婦,你也敢動手打人!”

平兒哭着住了手:“你們背地裏說話,為什麽扯上我!這可到哪裏說理去呀!”

鳳姐見賈琏打平兒,更生氣了,偏叫平兒打鮑二媳婦。平兒急了,跑出去找刀子要尋死。衆婆子和丫鬟連忙攔住。

鳳姐一頭撞進賈琏懷裏,哭道:“你們合起夥來害我,你快勒死我吧。”

賈琏從牆上拔出劍來,大喝一聲:“幹脆把你們都殺了,我償命!”

正鬧得不可開交,尤氏帶着勸架團來了,說道:“剛才還好好的,怎麽一眨眼的功夫就鬧起來了?”

賈琏見來了勸架的,借着三分酒勁,逞強要殺鳳姐。鳳姐丢下衆人,哭着去找賈母,一頭撲進賈母懷裏,說:“老祖宗救我,琏二爺要殺我!”

賈母、邢夫人、王夫人:“這是怎麽回事?”

鳳姐:“我剛才回家換衣服,聽到琏二爺在屋裏跟人說話,我以為來了客人,不敢貿然進入,站在窗下一聽,原來是和鮑二家的商量着要毒死我,然後把平兒扶正。我生氣打了平兒兩下,琏二爺心疼了,就要拿刀殺我。”

賈母信以為真,大怒:“快把那不要臉的抓進來!”

話音剛落,賈琏手裏提着劍進來了。

邢夫人、王夫人見狀罵道:“不要臉的東西,反了你了,老太太在這呢!”

賈琏斜着眼,仗着老太太平時疼愛他們,逞起強來:“都是老太太平日裏慣的她,連我也罵起來了!”

邢夫人奪下兒子手中的劍,喝道:“還不快滾出去!”

賈琏不聽,滿嘴亂說。

賈母:“我知道你不把我們放眼裏,讓人叫他老子來!”

賈琏這才踉跄着出去。賭氣不回家,往外書房走去。

邢夫人、王夫人、賈母勸鳳姐:“什麽大不了事嘛!不就跟饞嘴貓似的偷嘴吃嗎,年紀大的都偷,更別說小孩子了。再說,在當今社會,這也不算犯錯誤呀,我們都是這麽過來的。”

賈母又說:“你放心,等明天我讓他給你賠不是。平兒那蹄子,平時我很看好她,怎麽背地裏這麽壞?”

尤氏笑道:“平兒是個好丫頭,兩口子打架拿人家出氣,老太太快別罵人家了。”

賈母:“我說呢,我平時看人挺準的。琥珀,你去告訴平兒,就說老太太知道她受委屈了,等明天我讓鳳丫頭給她賠禮。今天是她主子的生日,不許胡鬧。”

平兒哭的稀裏嘩啦,被李纨她們拉到大觀園裏去了。

寶釵勸道:“你是個聰明孩子,平時你奶奶對你怎麽樣你該清楚。今天她喝多了酒,不是故意拿你出氣的!再說,你是她最親近的秘書,她不拿你出氣拿誰出氣?”

正說着,琥珀來了,傳達了賈母的話。

賈府一把手的話春風般的溫暖了平兒的心,她覺得既有面子又溫馨,就慢慢止住了哭。寶釵她們見勸好了平兒,又去賈母屋裏看鳳姐。

寶玉叫着平兒去玩。襲人又勸:“平時二奶奶對你挺好的,這次不過是氣急了。”

平兒:“我不生二奶奶的氣,就氣那個淫婦!偏偏我們二爺糊塗,還打我!”說完,又落下淚來。

寶玉:“好姐姐別傷心,我替他們兩個給你賠禮。”

平兒“噗嗤”一聲笑了:“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寶玉:“兄弟姐妹都一樣,他們得罪了人,我替他們賠禮也是應該的。你看你衣服也髒了,先換上襲人的衣服,洗洗臉、梳梳頭。”

平兒見寶玉說這些,心想:都說他平時只在女人身上下功夫,果然名不虛傳。

于是,換了襲人的衣服,又洗了臉。

寶玉:“姐姐還是擦點脂粉吧,素面朝天的樣子就像跟誰賭氣似的。”說完走到梳妝臺前,打開一個瓷盒子,裏面盛着十根化妝刷,拿出一根遞給平兒:“這是用有機紫茉莉花種研制的香粉,不含鉛。”

平兒倒了一點在手上,果然不似別的粉青重澀滞。又看見他們家的胭脂盛在一個白玉盒子裏像玫瑰膏子一樣,拿起來聞了聞。

寶玉笑着說:“商店裏賣的胭脂不幹淨,這是我們家自制的,你用簪子挑一點放在手心裏,用水化開塗在唇上,掌心裏的再打在腮上。”

寶玉又剪了一枝花給平兒插在鬓間。

打扮好了,恰巧李纨打發丫頭來叫她,就急匆匆的去了。

因平兒是賈琏屋裏的女人,所以寶玉從未在平兒面前盡過心。今天一次偶然的機會使寶玉圓了自己的心願。他心情舒暢,躺在床上浮想聯翩:想賈琏不會憐香惜玉,想鳳姐兒潑辣狠毒,這天仙似的美人兒周旋在他們夫婦之間,竟然也能平安無事,這麽看來,此女子比黛玉的命還苦。

想到這裏,寶玉心裏難過,不禁潸然淚下。看看屋裏沒人,狠狠地掉了幾行淚。

又見平兒的衣服已幹,便拿熨鬥熨了熨;忘帶的手帕上還有未幹的淚痕,寶玉在臉盆裏洗了,晾到院子中。

這一夜,平兒在稻香村睡,鳳姐也沒回家,跟着繼母睡。賈琏晚上回家,家裏——凄凄冷冷清清,大小老婆不在時候,最難将息。想去叫,又不好意思,只好胡亂睡了一夜。第二天醒了,想起昨天的事,後悔了。

邢夫人記挂着兒子,一大早就把賈琏叫到賈母那裏。

賈琏厚着臉皮跪在賈母面前,賈母:“怎麽了?”

賈琏陪笑說:“昨天喝多了酒,驚了老太太的駕,今天領罪來了。”

賈母啐道:“下流東西!灌了黃湯,不說安分守己的挺屍去,倒打起老婆來了!鳳丫頭是個堅強的孩子,昨天都被你吓成那樣。你想想看,你要是砍傷了她,以後怎麽辦?”

賈琏不敢分辯,只低頭認錯。

賈母又說:“身邊有兩個美女了,還不知足!整天偷雞摸狗,不管髒的臭的都往家裏領。虧你還是大家公子,為了一個淫婦打老婆們(大、小老婆),你也好意思!你要是眼裏有我,乖乖的給你老婆賠不是,接她回家,我就高興了!”

賈琏見鳳姐黃臉婆似的(此黃臉婆非彼黃臉婆,是素面朝天的意思)站在賈母旁邊,也不化妝,哭的眼睛腫腫的,比平時又多了幾分可憐、可愛。

賈琏:“老太太的話,我不敢不聽。但是,要是賠了禮,以後她更無法無天了。”

賈母:“鳳丫頭是個心裏有數的孩子,你放心,如果以後她得罪了你,我替你做主。”

賈琏就等這句話了,連忙爬起來,走到鳳姐面前作了個揖:“都是我的不對,老婆你就饒了我吧!”

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賈母對鳳姐說:“鳳丫頭也不許惱了,再惱我也不高興了。快叫平兒進來。”

賈琏見了平兒,更加的又憐又愛,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就是這個道理。

賈琏給平兒作了個揖,說道:“姑娘昨天受委屈了,都是我的不對。奶奶打你也是因為我惹的,我也替奶奶給你陪個不是!”

說的衆人都笑了,鳳姐也笑了。

平兒走到鳳姐面前給她磕頭:“昨天奶奶的生日,我惹奶奶生氣了,我該死!”

鳳姐也後悔打了平兒,見她這樣,又悔又心酸,一把拉起平兒,落下淚來。

平兒說:“我服侍了奶奶這麽多年,奶奶連一指甲也沒碰過我。昨天打我,也不怨奶奶,都是那個淫婦害的,要恨我們就恨那個淫婦吧!”說完,潸然淚下。

賈母:“好了,都別哭了,送他們三人回家。”

三人給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磕了頭,回家去了。

回到家,鳳姐見沒人,埋怨賈琏:“我哪裏像夜叉?又哪裏像閻王?淫婦咒我死,你也咒我死,我再不好,也比那個淫婦強吧!”說完又哭。

賈琏:“行了,當着那麽多人的面你也掙足了面子,人不能太要強了!”

平兒‘噗嗤’笑了。

賈琏不好意思:“真拿她沒辦法了。”

三人正說着,有人來回:“鮑二家的上吊死了。”

鳳姐他們吓了一跳。

王熙鳳假裝鎮定,喝道:“死了就死了,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林之孝家進來,悄悄對鳳姐說:“鮑二媳婦的娘家人說要打官司。”

鳳姐:“不懼他,讓她們告去!”

林之孝家:“我勸住了他們,說給他們點錢,他們同意了。”

鳳姐:“我一個錢也不給,盡管告去,誰也別拉着,吓唬誰呢。”

林之孝家正左右為難,忽然看見賈琏給她遞眼色,就出去等着。

賈琏:“我出去看看怎麽樣了。”

鳳姐:“不許給他錢!”

賈琏答應着出來。和林之孝家的商量,二百兩銀子擺平了。

第四十五回 惜春作畫 寶釵談心

鳳姐見屋裏沒人了,不好意思的對平兒說:“昨天真喝多了,你別怪我啊。打了哪裏,我看看。”

平兒還沒說話,屋裏呼啦啦的湧進了許多人,以李纨為首的詩社成員齊刷刷的站在了鳳姐面前。

鳳姐笑道:“來的這麽齊,誰下帖子請的?”

探春:“我們來有兩件事,一件是我們詩社的,一件是四妹妹的,另外還帶來了老太太的口信。”

鳳姐:“什麽事?”

探春:“第一件事:前幾天我們成立了詩社,可是第一次聚會某些人就無緣無故缺席了,我們也不好意思說他,為防止此類事件的再次發生,我們想聘請你為我們詩社的監社禦史。

第二件事:老太太叫四妹妹畫園子,可是畫畫用的東西各種不全,我們回了老太太。老太太讓我們給你捎個信,倉庫裏有的就找出來用,沒有的叫人買去。”

鳳姐笑着說:“我又不會作什麽‘濕的’、‘幹的’,要是叫我吃東西我就去。”

探春說:“又不叫你作詩,你只要當好監督員就行。”

鳳姐:“有工資嗎?”

探春:“義務的。”

鳳姐笑道:“別騙我了,你們是來拉贊助的吧。你們經費不夠了,想出這個法子跟我要錢,說,誰的主意?”

李纨笑着說:“鄙視你,為什麽你的心總比別人多幾個孔。”

鳳姐:“如果鄙視有用的話,還要我這個監社禦史幹什麽!政府把這幫熊孩子交給你,是讓你帶着他們念書,做針線的。而你做為他們的領導,不僅不好好勸說他們,還鼓動他們來跟我要錢。他們成立什麽詩社,能用幾個錢?你一個月的工資是我們的兩倍,老太太、太太還說你可憐,又給你漲了兩倍,還給你分了土地,你年底好歹也有分紅吧,你家主子、奴才總共十個人,吃穿都是公家的。我算了算,你年薪至少四五百兩銀子。現在每年拿出一二百兩銀子投資到詩社裏不算多吧,再說,等他們出了嫁,詩社自然解體了,那時候,你也窮不到哪兒去!”

李纨笑道:“你們都聽聽,我只說了一句,她就瘋了,說了兩車屁話出來。虧她還是生在大家族,長在富豪家,如果生在小戶人家,還不知怎樣的貧嘴賤舌呢。天下人你都算計着,昨天打平兒,你也下的去手!我是多想替平兒打抱不平呀,但一想,你好不容易過回生日,就不惹你了。今天你可是自找的,我覺得就你,給平兒提鞋都寒碜,你倆也該換換了。”

衆人都笑了。

鳳姐也笑了,說:“原來不是跟我來要錢了,是給平兒報仇的吧。早知道平兒有這麽大一個靠山,就算鬼拉着我的手,我也不打她了。平兒過來,當着你大奶奶和姑娘們的面,我給你賠禮了,請原諒我酒後不小心失手吧!”

李纨對平兒笑道:“怎麽樣,我給你出氣了吧!”

平兒:“奶奶們開玩笑,我可承受不起。”

李纨:“什麽承受不承受的,快拿出倉庫鑰匙來,讓你們奶奶找東西去。”

鳳姐笑道:“好嫂子,你先跟他們回園子,我現在好多工作要做呢。大太太打發人叫我,不知什麽事;還有春節給你們做的新衣服,還沒送去加工。”

李纨:“這些事我不管,你先辦完了我的事,我回家歇着去。免得這些熊孩子整天鬧我。”

鳳姐:“好嫂子,今天我真沒空。明天一早我帶着五十兩銀子到任,我不會寫詩,就是一個俗人,反正交了錢你們也不能把我攆出去。”

衆人又笑了。

鳳姐又說:“等會兒我開了倉庫,叫人把東西搬出來,你們看有用的就拿,沒有的列好單子給我,可好?這些事肯定都是寶玉惹出來的。”

李纨:“你不說我們倒忘了一件事。上一次詩社聚會,寶玉在沒請假的情況下,無故缺席,我們都不好意思說他,你說怎麽辦?”

鳳姐:“兩個方案,第一、把你們每人的屋子幹幹淨淨打掃一遍;第二、用正楷抄寫‘我錯了’一萬遍。”

衆人壞笑:“這兩項缺一不可。”

李纨她們剛要回去,賴媽媽來了,他們連忙站起來讓座。

賴媽媽在炕沿上坐了,衆人道喜:“恭喜大娘,賀喜大娘。”

賴媽媽:“同喜,同喜。不是主子們恩典,我們喜從何來?”

鳳姐:“我雖然不識字,但看出賴大娘臉上寫滿了喜字。你孫子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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