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

美好的時光終将逝去,困苦的日子終會來臨。

九月臨近,程澤遠從夢一般的暑假中醒過來,脫去無憂無慮的殼子,重新成為乖乖好學生。

被學校侵染幾天,程澤遠的情緒漸漸繁雜起來。

上學間隙,和朱強的私會增添了他生活的趣味。

他開始隔三差五的跟朱強說些學校裏好笑的事,朱強有時聽了就跟着笑笑,有時候光懶懶的過耳即忘。聽衆的這态度讓程澤遠有些不快,有時候心裏小情緒上來,就想着不跟朱強說什麽了,可常常是控制不住順嘴又說了。

至于朱強,他說的事情程澤遠又不感興趣,因為朱強的生活總是那些,幹活幹活幹活,沒勁。

也許是程澤遠潛意識的漸漸将朱強當做屬于自己的東西,喜怒哀樂都情不自禁的自然而然表露,可是東西要是讓自己不順心了,程澤遠就不開心起來。

程澤遠有個感覺,他越是靠近朱強,他們的關系不是更加親密,而是變得更加磕絆。

程澤遠會無意中長久的注視朱強,看得時間長了,朱強的形象從清晰變得陌生,直到猙獰。

程澤遠的心頭竟然會冒出這樣的念頭——朱強醜極了,自己怎麽會和這麽個人糾纏?

還有的時候,程澤遠嫌棄朱強的眼界,有些東西跟朱強說了對方也一頭霧水,跟個鄉巴佬似的傻笑,那種時候程澤遠表面不說什麽,心裏卻控制不住的鄙夷,這樣的朱強也就這樣了,這輩子的眼界都被困在這裏,這種近似愚昧感簡直可憐可怕。

再嚴重些,程澤遠甚至開始看不慣朱強的某些動作,吃飯的時候胳膊動的動作大了,程澤遠看的皺眉,覺得對方總是無意間露蠢相。

朱強也不是沒有好的時候,只是那些好程澤遠已經習慣了,反而看不見。他看見的只有那些瑕疵,瑕疵越來越多,他越來越難以忍受。

有時候人的情緒是很奇妙的,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感覺也許在以人們未察覺的方式交流着。就好比兩個不熟悉的人,其中一個對另一個是喜愛或排斥,另一個很容易察覺。

何況是程澤遠和朱強這種過于親密的。

朱強不知道自己哪裏出了問題,他只知道程澤遠對自己哪哪都看不慣,簡直是找茬。時間長了,朱強也會産生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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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最大的矛盾爆發在大年夜。

大年夜那天,程澤遠一直在家守着。他沒和朱強約好今天見面,所以他完全沒想到在午夜十二點多時朱強竟然跑來敲窗戶。

多虧程澤遠那時還沒睡,要不然朱強這個醉鬼要是驚動了程爸爸程媽媽,程澤遠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其實也是他心虛,就算驚動了,就當做好哥們鬧着玩兒也沒啥。不過那時程澤遠滿心都是對朱強到來的不滿,沖出門時也氣勢洶洶的。

他一出門就被忽然蹿出來的黑影抱住了,一身酒氣差點把程澤遠熏暈過去。

朱強醉的站都站不住了,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跑過來的。

朱強扒住程澤遠,臉部表情因酒精有些不受控制,露出一臉傻相。他吭哧吭哧的往程澤遠臉上噴氣,嘿嘿笑着說,“小遠……”

程澤遠努力讓自己冷靜的對待朱強,可是他的冷靜只讓他注意到了朱強身上的雪,一看就知道他來的路上沒少摔跟頭。

程澤遠甚至在朱強的褲腿上看到了嘔吐的痕跡,還有他的褲子,竟然是濕的。他是尿在褲子裏了還是怎麽的?

程澤遠頭一次發現自己是這麽的無法容忍醉鬼,這種醉鬼簡直丢人。

程澤遠青着臉,拎着朱強就把朱強給扔外面去了。

他看到朱強作勢爬回來,他立馬将大門一插,轉身飛快進屋了。

那天晚上,程澤遠不爽的睡去。

第二天雖然起得晚,卻滿滿的起床氣。

又過了幾天,趕上周六,程澤遠都不想去敬老院,可是七點半一到,他到底是沒忍住,不甘不願的出門了。

明明不情願,也沒人逼他,可他還是去了,跟自己作對似的。

結果到了地方朱強竟然沒來。

程澤遠等了很久,直到八點半,程澤遠确定朱強不會來了,于是他就面無表情的回家了。

他覺得自己連生氣都懶得氣了。

等到下一個周六,程澤遠沒去,再下一個,朱強還是沒出現。

程澤遠開始坐不住了,甚至忍不住跑到朱強家,找上對方的門。

開門的正是朱強,他家只有他在家,穿着條棉褲,身上套一件破體恤,皺巴巴的,一臉頹相。

兩人乍然相見,卻一個比一個臉冷。

朱強先開口說,“你來幹什麽?”

程澤遠竟然被噎住。

他驚訝的看着朱強,“你怎麽了?”

朱強冷漠的将目光落在程澤遠的臉上,“大年三十那天,你做了什麽?”

程澤遠一下子想起那天晚上朱強的擾民,可是沒等他表達不快,朱強先一步說,“那天我都喝斷片兒了,你就那麽把我扔在門外?你有沒有想過,我會凍死在外面?要不是被你家鄰居碰見帶回家,你就等着見我的屍體吧。”

程澤遠啞口無言的看着朱強,他的心裏有些慌,因為他竟然真的沒想過那個問題。那時候死亡對程澤遠來說還很遙遠,他長那麽大甚至還沒有近距離的見過死亡,比如親人離世,住的近的人死亡之類,都沒有。他當然不是不知道死亡,可是總像隔着面紗,以至于潛意識認為死亡永遠不會來臨。

程澤遠更沒有照顧人的念頭,他自私自利,自己都不大能照看好,或者說,他壓根沒有那種關愛的念頭。

這麽仔細剖析下來,程澤遠簡直讓人覺得可怕,他冷血的幾乎不近人情了。他這種情況都不知道可不可以用年齡小來解釋,到底是真的腦袋缺弦兒,還是天性涼薄?

朱強說,“你太讓我心涼了,我對你失望透了。”然後他把程澤遠趕出了門外。

大門在面前轟然阖上,程澤遠木呆呆的回家了。

這次朱強是真的生氣了,直到開學,他都沒和程澤遠見面。

程澤遠想,他們這樣是不是就徹底完了?

程澤遠的心像分裂了一樣,一半疼得麻木,一半快樂的顫抖。

長久的習慣使朱強快長成了程澤遠的肉,肉忽然沒了,不疼才怪。

可是程澤遠又有着某種詭異的決絕,斷就斷,一了百了,沒了朱強又不是不能活。

冷戰和冷空氣一樣漫長,卻在某個春日的傍晚,淅淅瀝瀝的消融。

程澤遠在回家的路上,碰見站在路邊的朱強。

朱強對程澤遠說,“我還是想你。”

程澤遠沒出聲。

朱強繼續說,“周六晚上我等你。”

說完朱強就走了,程澤遠看了會兒朱強的背影,看到了滿目的落寞。

背影走遠了,程澤遠扭回頭,也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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