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花癡 你對傅晚韞太花癡了
天塹圍場位于護城河西岸,北側是一座半日便能翻越的矮山;山下有一片叢林,生長着無數參天古樹,正巧為狩獵提供了天然場所。
叢林外沿有護城河支流潺潺流過,而大唐受邀使臣,主動要求将營帳駐紮在支流沿岸。
許意棠借轉悠的名頭,一副毫不知情的無辜神情,看似随意行走,實則直奔大唐營帳的方向而去。
走得近了些,她更能看清天色陰沉之下,營帳外有火把微光随風搖搖晃晃,飄落的細雪還沒挨近火光,就因撲面而來的炙熱變得煙消雲散。
想到昨晚的夢境……不知怎的,許意棠莫名覺得心頭一顫。
總覺得要靠近的對象就是火光,而她自己則是被火光瞬間吞噬的細雪。
搖搖頭,甩掉這些不合時宜讓她發慫的念頭,擡手将鬓邊的碎發順了順,換了副恰到好處的笑意,昂首闊步往前走。
“哎呀——”不過沒幾步,她腳下忽然一空,斜斜向地面歪去。
因為痛意太深入,她自己實在爬不起來,只能擡手揉着腳腕,一副好不可憐的委屈姿容。
只是低眉間,她眼底有難以言喻的笑意。
昨晚夢境,有一個陌生的影子告訴她,原主萬人迷的設定并沒有改變,只因遇見傅晚韞的幾次太花癡,導致這個設定失了效。
同時還告訴她,要想挽回傅晚韞對她的印象,就必須按照原主柔弱不能自理的形象走。
也就是說,她要發揮萬人迷屬性,只能裝柔弱給傅晚韞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
對此,她表示很無語。
什麽叫做花癡?
她剛穿來匆匆撞上傅晚韞,也只是對穿成悲催女主的事實太接受無能,才一時腦抽想通過“碰瓷”抱上反派的大腿。
誰知這反派比原著更陰晴不定,細數下來見了三次,兩次都要挖她眼。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危險的存在,為了幹倒傅雲澤實現活命,她再欲哭無淚,都得讓對方答應娶她。
那麽以她貧瘠的情感經驗,能想到刷好感的第一步,就是走傳統白蓮路線,像眼下這樣裝摔倒博取傅晚韞同情。
正所謂守株待兔,機會向來都是留給主動之人況且她已經差汀蘭打探過,大楚皇帳照慣例舉辦的開狩宴申時結束。
她所摔的方位地處從皇帳回大唐營帳的必經之路,算算時間,半柱香內九成可以蹲到傅晚韞。
生活不易,以為和柳皇後比茶藝夠累了沒曾想為了活命,還得在喜怒無常的大反派面前扮白蓮。
許意棠暗暗嘆氣,餘光似瞥到不遠處有人群過來。
“啊……”她咬着唇瓣,催出眼淚已是手到擒來。
“端靜公主?”計劃的很美好,現實永遠都是骨感的,比如這道暗含驚訝的關切聲,讓她眉頭又是一跳。
甚至很想當做沒聽見,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快速離開。
然而來人比她想象的要快。
“端靜公主這是怎麽了?”呼吸間,來人很快上前,俊逸的面容滿含擔憂,“來人,派人去請太醫——”
不錯,正是許意棠恨不得直接五馬分屍的傅雲澤。
有了梅苑莫名摔趴的教訓,他暗暗使了內力穩固身形,越靠許意棠的整個過程,俊逸的容顏雖含着輕笑,內裏卻保持高度警惕。
好在這幾步之距,沒有再超脫他的掌控。
暗暗松了口氣的同時,想到他精心為大楚這位端靜公主布下的網,唇角的弧度又擴大了些許。
上一世楚端靜太蠢,略施小計就讓她對自己死心塌地;重活一世,他不想再隐忍,所以要提早出手。
楚傾顏他要,這楚端靜,他也要。
“不用,”許意棠下意識搖搖頭,用盡全力壓下識海裏對傅雲澤前所未有之濃烈的抗拒,“不勞煩太子殿下了。”
“端靜公主何須如此客氣?”傅雲澤斂了不耐,欲像前世那般俯身貼近許意棠,“舉手之勞,孤——”
因着靠近許意棠的幾步之距,并未像先前那般腳底莫名踩空,傅雲澤又把思緒轉在如何俘獲許意棠芳心身上,警惕難免松懈了很多。
正是這份松懈,讓他情深意切的話沒說完,雙腿腿彎像是受了針刺,猛的一股剜心之痛 ,通過奇經八脈遍布全身。
與此同時,他話沒說完,這股剜心之痛帶動他鞋底莫名踩了空,整個人不受控向右側身摔下。
傅雲澤:“……”
別說他自己以及追随的屬下看呆了,饒是這一幕對許意棠而言似曾相識,她也忍不住再次瞪大了雙眼。
不過驚訝之際,她忍不住在心裏破了笑。
前世的楚端靜告訴她,在遇上她和傅晚韞的時候,傅雲澤的好運會以九一比例,被強行交換給傅晚韞和她。
傅雲澤又是一個吃一塹長一智中的翹楚,想來他對莫名摔趴一事會十分防控,沒想到歷史竟是驚人的重合。
想到這,她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強烈的預感。
“皇侄當真好興致。”果不其然,一道不知是譏諷多一點,還是冷笑多一點的聲線幽幽傳入在場每一人的耳中,直刺得他們頭皮發麻。
尤其是傅雲澤所帶的那些侍從,有膽怯者更是肩頭一縮,連準備上前攙扶自家主子從地上起身而伸出的一腳,都直繃繃僵在原地。
傅雲澤:“……”
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他平複了幾近沖動,想要毀了眼前所有的燥怒,然而想調轉內力,卻怎麽也使不出。
索性默念“徒生咒”,想到前世傅晚韞人畜不如的樣子,總算平靜狀接受以醜态仰視傅晚韞的自己。
“侄兒不如皇叔公務纏身,想着早些回來看些書定定心緒,原本想對端靜公主施以援手,誰知竟落了自身難保。”
他的語調很輕緩,即便是側摔不起、單肘支地的狼狽樣子,面上也看不出絲毫怒火。
不愧是綠江有名的狠辣型男主,要是沒成就一番霸業,都對不起他這份常人難以企及的此隐忍力。
以防又被說“花癡”,許意棠收回落在傅晚韞身上的視線,接觸到傅雲澤的反應如此感慨。
只是她沒看到,移開視線時傅晚韞雙眸一閃而過的腥紅。
寬大的錦袖裏,他用力緊了緊指尖,哪怕入肉染了血,也依舊沒斂住他眼底的紅光。
見許意棠剛撞上他的視線便匆匆躲開,又把眼神落在傅雲澤身上,傅晚韞走近,任憑心頭的氣息橫沖直撞。
他的衣角輕輕揚起,一塵不染的白靴在許意棠身側駐足,視線如刀刃,一一從許意棠以外的每個人頭頂略過,最終以居高臨下之姿,停在被壓制難以動彈的傅雲澤面上。
“皇侄如此透徹,”他輕嗤,視線如刀刃,聲線分明有稚氣,企卻愈發蝕骨的森寒,“怎的不知自身難保就不要不自量力?”
好家夥,一點都沒給好歹挂了未來君主名頭的自家侄兒面子,說出口的話可謂損人誅心,不愧是原著當中俯瞰芸芸衆生的大唐攝政王。
不過必須承認,要不是礙于處境原則,她實在想贊傅晚韞此劇實在不要太解氣。
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将狗男主膈應半死,這無與倫比的實力她是真慕了。
“……皇叔教訓的是,是侄兒考慮不周。”只要想到兩世幼時那段不見天日的屈辱,傅雲澤都能強迫自己對傅晚韞低聲下氣。
忍一時之辱,成千秋之際。無妨,青龍莊的少莊主已經答應助他一臂之力,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将這些往日趾高氣昂的蝼蟻一一踩在腳下。
前世他憑一己之力廢了傅晚韞得了天下,幸得老天眷顧,他又可以重活一世。
那麽這一世,他不僅要将傅晚韞踩進地獄,還要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如此考慮不周,如何擔得起儲君一位?”傅晚韞并不知自己無形中已被列為永世不得超生行列,他低低扯了扯唇,随後便不再看他。
看到魔頭終于轉開俯瞰主子的血眸,那些屬下才紛紛舒了口氣 。
有大膽者,決定冒死沖往自家主子身邊以示衷心。
但他們千防萬防的魔頭,根本沒把這些小動作放在眼裏,只是狀若悠閑,袍角攜雪又往前走了幾步。
那雙隐了血的美眸不知是不是有意,好巧不巧落在許意棠身上。
他的睫羽濃密而纖長,隔得近了,許意棠甚至可以看到他染了紅的眼尾,隐隐有細雪沾染不化。
她愣了愣,一時對上傅晚韞的探視,張了張口:“攝政王……”
盡管做了如此與傅晚韞相處得以刷好感的心理準備,但真正身臨其境時,免不了心底直打鼓。
“要本王扶你起來?”若是忽略他眼底的紅光,或許許意棠會覺得這般絕豔昳麗的少年郎君,當真滿心善意要給搭把手。
條件反射剛想搖頭,識海裏忽然想起博同情的白蓮路線,她換了種堅韌不屈的神态,強忍着委屈道,“無礙,本宮可以自己起來的。”
垂眸朝傅晚韞歉意一笑,一邊抿唇柔聲回絕,一邊捂着腳丫輕輕痛呼。
配上那副天生媚骨,當真符合像沾了春雨想雪山白蓮。
又是這樣!
仿佛任何事都能被她準确無誤掌控,誰到頭來被刺得千瘡百孔的那顆心,永遠是他的。
上輩子初遇,她用一瓶金瘡藥讓他放下警惕入住攝政王府;看顧他傷勢期間,從來都一副事無巨細,誓要親力親為的樣子。
明明自己辦不到,卻永遠一副為了他可以受盡委屈的隐忍姿容。
明知是假,可骨子裏那股不知從何而來的賤性,讓他明知對方目的不純,依舊狠不下心斬草除根。
阿娘說過真情可換真情,早已受盡苦楚的他,奪了這攝政王之位的時候,便發誓毀了真情。
而這騙子的出現,讓他重新又找回了真情的意義。
于是他付諸滿腔真情,任這禍患日益滋生蔓延,沒曾想等來的卻是背叛。
他和他的攝政王府,終究成了他那位好侄兒早有預謀的囊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