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有不甘
飛機剛起飛的時候，唐曉芸感覺耳朵鼓漲得難受，好像聽不清楚周圍的聲音了。過了好一會，才慢慢恢複了正常。兩個小時後，飛機平穩地落在了夏城機場。走出機場的時候，唐曉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還是兩年前的那個味。她登上機場大巴，先坐到市中心，下車後再打了一個的士，直奔表姐姜立晴家。這是她事先跟表姐在電話裏約定好的，原本表姐對她說讓你姐夫來接你吧，唐曉芸說不用，自己對夏城熟門熟路的，哪裏找不到，就不用麻煩姐夫了。表姐只好說知道你能幹，那你就自己來吧，我在家弄好飯等你過來吃飯。
表姐姜立晴是唐曉芸的舅舅的大女兒。因為兩家在相鄰的兩個村子裏，距離非常近，所以唐曉霞唐曉芸姐妹倆從小就是和表姐姜立晴一塊玩着長大的，表姐與她們姐妹倆的感情都非常好，不是親姐妹勝似親姊妹。也許是由于距離遠近的關系，也許是由于城鄉的差別，唐曉芸姊妹反倒是與夏城的姑媽家的女兒也就是她們的另一個表姐的感情有些生疏。唐曉芸覺得應該是從小到大完全不同的成長環境和城鄉之間炯然不同的生活環境造就了她們之間的隔膜，因此當兩個表姐都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裏的時候，要選暫住和歇腳的地點，唐曉芸首先想到的還是姜立晴家。不管怎麽說，在姜立晴面前，她還是要顯得輕松和自然些。
姜立晴高中畢業以後，沒有考上大學，自費上了一家職業學校，學了會計專業，考了一個會計證。後來，舅舅通過熟人的關系送她進了縣城一家食品廠當會計。幹了一年後，在縣城談了男朋友。男朋友對一輩子呆在一個巴掌大的小縣城裏拿着可憐的薪水過着一成不變的生活并不滿意，就鼓動她和他一起辭職，到大城市裏闖一闖。他們就一起來到了夏城。他們來到夏城的時候正好是唐曉芸離開夏城的時候，算起來也正好是兩個年頭了。
當唐曉芸乘坐的出租車漸漸駛近姜立晴所居住的小區時，她老遠就看到一位身穿着淺粉色家居服的年輕女子正站在小區的大門口翹首張望着。雖然還看不清臉面，但是不用猜，唐曉芸就知道那個女子一定就是她的表姐姜立晴。的士越開越近，唐曉芸一邊從車內伸出手來，向姜立晴打着招呼，一邊叮囑司機将車靠上前去。車一停穩，姜立晴便走了過來，從錢包裏拿出錢要付車費，唐曉芸馬上将她的手擋了回去，并笑着對司機說：“不消理她，我這裏有零錢。”
姜立晴辯駁說：“我這裏也有零錢！”
司機一邊接過唐曉芸迅速塞到他手的鈔票，一邊沖着姜立晴笑道：“一樣的，一樣的！”
司機幫唐曉芸從後備箱裏拎出笨重的行李箱放在她們身邊，唐曉芸說了聲“謝謝”。
唐曉芸拉起行李箱跟随着表姐一起往小區裏走。
姜立晴挽起她的手，很是抱歉地對她說：“對不起啊，要不是有了毛毛，我就幫你拿了！”
“真的嗎？幾個月了？”唐曉芸又驚又喜，差點跳起來。
“快四個月了！”蔣立琴羞澀地笑了，俏麗的臉上立刻飛上了一抹紅雲。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唐曉芸不由得放下手中的行李，興奮地拉起姜立晴的手，“來，讓我看看……嗯，一點都不顯啊，這腰身還是那麽苗條。”
“我知道，你也是在安慰我，我天天照鏡子，這腰明明就粗了很多了，”姜立晴有些沮喪地說。
“哪裏粗，這樣才正好呢，以前那樣就是太瘦了，太瘦了可不性感哦，這樣保準姐夫會更喜歡呢！”唐曉芸咯咯地笑着說。
“你這個死丫頭，又在胡說。”她一邊用手指頭戳了一下唐曉芸的頭，一邊也忍不住笑了。
唐曉芸是第一次來姜立晴安在夏城的小家，事實上她也是姜立晴的新家正式接待的第一位客人，因為這套房子是姜立晴夫婦倆前不久才剛剛買下的。姜立晴說房子不大，只有一房一廳一廚一衛。雖然是套二手房，但還是差不多清空了她家裏的全部積蓄，還借了一點錢。這兩年，她受夠了搬家的苦，再也不想受房東的氣了，一咬牙就決定買下這套房子。小是小了點，但目前還是夠用的。你姐夫說了，等過兩年手上有了錢，再換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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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姜立晴的臉上蕩漾着幸福的笑容，唐曉芸連連點頭稱是。
房子在二樓，唐曉芸随着姜立晴走進屋以後，便仔細地打量起這套被表姐的巧手布置得十分溫馨而整潔的房子來，心裏不得不由衷地佩服和羨慕他們夫婦倆。這兩個從農村走出來的年輕人，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僅憑一己之力就能在這個大城市裏擁有屬于自己的一間安身之所，哪怕再小，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令唐曉芸百感交集和無比欣慰的是，她昔日的記憶裏，那個仿佛有點笨拙的鄉下黃毛丫頭如今已經長成了一個标準的幸福的城市小女人。
“怎麽，姐夫不在家嗎？今天好像是周末吧？”唐曉芸有些詫異地問。
“沒辦法，買這個房子的時候，借了一些債，他得想辦法還啊，這不，今天幫人挑土去了，哦，就是給別人頂班開的士去了。”
唐曉芸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然後點了點頭。
“來，把東西放到房間去吧！”姜立晴忙不疊地想要幫她拿行李箱，唐曉芸連忙把她的手擋了回去，“不行，你不能拿，我自己拿就好了。”
待唐曉芸放好行李後，姜立晴又笑眯眯地說道：“那你就快點洗手吃飯吧！”
唐曉芸雖然嘴裏答應着說好，但是心裏卻一點都沒有想到要吃飯的事。自打她重新踏上這個城市的那一刻起，她懷着最急迫的心情，最希望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立刻聯系上郝劍立刻見到郝劍，而其它的事情，她則一概都不想。但是看着一大桌子特意為她而做的菜，她又實在不忍心辜負表姐的一片好意，就勉強吃了一些。
吃的時候，她免不了要對表姐的廚藝贊不絕口。
姜立晴坐在旁邊很欣慰地微笑着，不時地給她夾菜叫她多吃一點。
唐曉芸吃了一些，便攔着她，笑着叫道：“好啦，好啦，我真的吃不完啦！”
姜立晴這才停住了手，也笑着說道：“真吃不完就算了。”
随後，她又笑着補了一句：“我就知道，你這丫頭，肯定又在減肥。”
被她說中了，唐曉芸急得差點跳起來，“哪有啊，實在是，你給我夾得太多了，我真吃不完嘛！”
“好了，好了，我不強迫你了，你愛吃多少就吃多少吧！”姜立晴一邊笑着這樣說，一邊看到唐曉芸吃得實在太少，又還是忍不住想說她。“哎，我問你，栖美那個地方是不是從來不刮風呀？”
唐曉芸有點不明就裏，“瞎說，栖美一刮起臺風來，可厲害了！”
姜立晴笑眯眯地說：“那你不得天天帶根繩子出門啊！”
“帶繩子幹嘛？”
“好把你綁樹上啊，不然，一陣風來還不得把你刮到天上去了！”說完，姜立晴自己先哈哈大笑起來。
唐曉芸也忍俊不禁，“你瞎說，我這身子骨哪裏有那麽弱。一般情況下，抗個七八級臺風是沒問題的。不信，我給你瞧瞧，”唐曉芸挽起袖子，握緊拳頭，把胳膊伸到姜立晴面前，“比你的胳膊粗多了吧！”
“你跟我比，那你怎麽不跟你以前比呢，你看你，兩年的時間，瘦了多少，就剛才那第一眼，我都不敢認了，你曉得不？我就一直在心裏琢磨，到底是栖美的飯不養人，還是你減肥過度了呢？”
“不是栖美的飯不養人，也不是我減肥過度，而是栖美的天氣太熱了，吃進去的熱量，出一身汗，立馬就消耗沒了。所以呀，你去栖美看看就知道了，滿大街的都是瘦子，就我這樣的還算是胖的呢！”
“那就好，不要過度減肥，健康自然最好。”姜立晴嘴裏嘟囔着說道。
吃完飯，姜立晴剛要起身收拾桌子，就被唐曉芸輕輕地按在沙發上，“不勞你駕了，我來收拾就行了。”然後挽起袖子，就麻利地收拾起來。姜立晴見搶不過她，也不想搶了，便索性在一旁陪着她說話。
姜立晴問唐曉芸：“你跟家裏打電話了沒有？”
唐曉芸回答說：“打過了。”
姜立晴又問：“姑媽和姑夫的身體都還好吧？”
唐曉芸說：“他們的身體一直都挺好的。”
“曉霞的伢，應該滿百天了吧？”姜立晴問。
“好像是這個月底才滿百天。”唐曉芸答。
“嗯，對，那就是的，我就是剛吃完她伢的滿月酒回來後才發現懷孕的。”姜立晴有些興奮地說。
“啊，你都喝酒了！”唐曉芸停下手上的活，轉過頭來顯得很吃驚地看着她。
姜立晴微微笑道：“沒有，難道你不記得了？我從小就對酒精過敏，一向都是不沾酒的。”
唐曉芸這才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那還好，我剛才還真替小毛毛捏了一把汗呢！”
“你這丫頭！懂的東西還真不少！比我強多了。”姜立晴微笑着輕輕地拍拍唐曉芸的肩，滿面春風地說：“好了，別的不說了！你呢，還不抓緊點，把妹夫帶過來，讓我們都把把關！”
唐曉芸的臉刷的一下就紅到了脖子根，“你又在瞎說話，我不想理你了。”
“傻丫頭，有什麽可害臊的，自古以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人之常情啊！”姜立晴笑着說。
一切收拾停當以後，姐妹倆親親熱熱地依偎在卧室的大床上說了一會體己話。不到一會兒，姜立晴便開始昏昏欲睡，很快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進入了睡眠狀态。而唐曉芸卻怎麽也睡不着，因為她心裏一直裝着那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她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很久，最後還是忍不住翻身下了床。她輕手輕腳地拿起自己的小挎包走到梳妝臺前，重新梳理了一下頭發，整理了一下衣服，補了一下妝，然後從包裏拿出紙和筆，給姜立晴留了一張便條：我去街上逛逛，可能晚點回來，不用等我吃飯。
唐曉芸挎起包，輕輕地關上卧室門和客廳門，離開了表姐的家。她徑直走出小區大門，走到對面的小商店，準确地說是走到小商店那部很醒目的紅色電話機旁。她沒有絲毫猶豫，拿起電話，很快就拔打了那個在她心裏默念了很多遍的傳呼號。然後，就一直忐忑不安地守候在電話機旁，等待着郝劍的回電。那幾分鐘的等待，就像幾年一樣漫長，唐曉芸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個電話機。最後，終于等到電話響了，她拿起話筒，輕輕地貼到耳邊。
然而電話裏傳出的卻是一個陌生的男子的聲音。
那個陌生的男子說：我是郝劍的朋友，郝劍現在不方便回電話，你如果有什麽事情，我可以轉告他。
萬萬沒有想到會這樣，唐曉芸在心裏暗暗哀叫了一聲，突然而至的失望和悲傷幾乎将她擊倒，她半天都吐不出一個字來。
“喂，有人在嗎？喂……”男子在電話裏有些着急起來。
唐曉芸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來,吐出一句話，“我是郝劍的同學，我姓唐，請您轉告他，我有要事找他，請他盡快回call我，謝謝！”
那個男子頓了一下才說好，然後就挂斷了電話。唐曉芸放下電話後，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行走，她目光飄渺神色悵然，眼前的世界在她的眼裏立刻變得灰暗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長時間，走了多少裏路，走到了什麽地方。只是不時有一兩個、或者兩三個與她擦肩而過的路人，在與同伴的聊天中，高聲颷出來的标準的夏城腔調的嬉笑怒罵，到像是在提醒她，她此時此刻确實已經回到了夏城。
不管此時，唐曉芸是多麽迫不及待地想見到郝劍，她都知道，她必須克制，她再也不能不管不顧地像從前那樣徑直就跑去他工作或者生活的地方找他見他。今時已經不同于往日了，兩年前的郝劍還是她唐曉芸的男朋友，而兩年後的今天，他已經成了另一個女人的未婚夫。不管她唐曉芸願不願意，她已經成為了他的前任。這種被前任的滋味對于她來說是此生最難以名狀最難以言說，也是最難以下咽的滋味，尤其是這樣沒有面對面地說過分手的分手，實在讓她不甘心。這麽長時間以來，她之所以還不肯放下，就是想當面鑼對面鼓地問一問他為什麽要分手？問一問他從前是否是真的愛過她？他以前說過的那些永遠愛她的話，是不是都是真的……
在街上徘徊了很久以後，唐曉芸才終于等到了郝劍的回call。她立刻興沖沖地找到了最近的一個電話亭，給他回電話過去。
聽到電話那頭傳來那個十分熟悉卻又隐隐約約的透着陌生的聲音，唐曉芸極力按捺住心頭的喜悅和激動，用一種很輕柔的聲音說道：“我已經回到夏城了！”
郝劍很淡然地應道：“哦。”
“我們見個面,可以嗎？”唐曉芸迫切地問。
“可以吧！”還是聽不出他有絲毫的喜悅。
“那，在哪兒見面呢？”唐曉芸小心翼翼地問。
郝劍默默不語，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根本沒有思考。
“不然，你來我這邊，可以嗎？”唐曉芸輕輕地問。
“你在哪兒？”他過了半晌才問道。
“我在……”唐曉芸轉頭左右看了一下,接着說道：“嗯，這兒應該是江灘這邊，那你就來江灘吧。”
“好吧，明天上午，我去江灘找你。”他終于說了一句稍微長一點的句子。
唐曉芸一下子興奮到了極點，她竭盡全力地按捺住自己正激動得狂跳不止的心髒，用一種極盡溫柔的語氣和聲調說：“好的，明天上午在江灘公園門口，我們不見不散。”
等到郝劍那邊已經挂上了電話，聽筒裏已經傳來了“嘟嘟”的忙音，唐曉芸還是半天舍不得放下電話。她知道，郝劍并不像她那樣迫切地想見面，所以他才壓根不會想到要披星戴月地從開發區趕來看她，即使她是特意為了他而來，他壓根就不會去想她是千裏迢迢地從一個遙遠的地方，即便不是漂洋也是過海來看他。
放下電話後，唐曉芸如釋重負般地長出了一口氣，就沿着原路往回走。走到姜立晴家附近的時候，她一擡眼看見了一個超市，就拐進去買了很多的水果和點心，她知道這些都是表姐的最愛。
回到姜立晴家的時候，唐曉芸看到香噴噴的飯菜已經端上了餐桌。恰巧，唐曉芸前腳剛進門，表姐夫鄒華後腳就跟着回來了。
鄒華見了唐曉芸就嘿嘿笑着打招呼：“妹妹來了，稀客，稀客啊！”
唐曉芸笑道：“不稀客，不稀客，姐夫，你辛苦了啊！”
“不辛苦，不辛苦。”他仍舊嘿嘿地笑着說。
姜立晴撇了撇嘴說：“活該他辛苦，誰叫他不讓我上班呢！”
“嘁，你看你說的，姐夫那還不是心疼你呀，你可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唐曉芸笑着說。
“哼，心疼我是假，心疼他的伢，才是真哪！”姜立晴佯裝不滿地說。
“嘁，這你也有話說，心疼伢和心疼你，還不是一回事，你真是太沒良心了！你說是不是，姐夫？”
“就是，就是。”鄒華一邊點頭，一邊附和着說。
見唐曉芸拎回一大堆水果和點心，姜立晴又不禁責怪她道：“你這丫頭，又亂花錢。”
唐曉芸搶白她說：“哼，又不是給你吃的，那是給我侄子吃的。”
姜立晴笑道：“好，好，好，那我就替你侄子謝謝你了。”
“嗯，這樣就對了。”唐曉芸也開心地笑了。
飯後，唐曉芸照舊不讓姜立晴動手，自己挽起袖子很快就收拾好桌子和刷好了碗筷，然後就坐下來陪着姜立晴看肥皂劇。看了一會兒，感覺實在太無聊，唐曉芸就打起瞌睡來了。姜立晴推醒她說：“你累了一天了，還是趕緊洗個澡去睡覺吧。”
鄒華被趕到客廳的沙發上去睡，唐曉芸和姜立晴兩個人睡卧室的大床。洗漱完後，唐曉芸也确實是累了，一挨着枕頭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當唐曉芸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姜立晴正坐在梳妝鏡前梳頭發。
“唉呀，我睡過頭了嗎？”唐曉芸趕緊翻身下床。
“沒有，還早呢，你再睡會吧！我是因為你姐夫要上早班，所以才起得早。”姜立晴轉過頭對她說。
“不行，我今天跟同學約好了的。”唐曉芸一邊說，一邊換衣服，“今天，我可能一天都不在家吃飯了。”
“嗯，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去玩吧。但是，晚上別回來太晚了，要注意安全，曉得不？”姜立晴一邊幫她梳頭，一邊輕聲地叮囑她。
“知道了，我會盡量早點回來的，你放心好啦！”唐曉芸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化妝，就只好在出了她家的門以後，躲到樓道裏從包裏拿出一面小鏡子，匆匆地化了一點淡淡的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