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告別至親
如果不是call機一直不停地響，唐曉芸斷然不會知道自己還要在那條馬路上走多久。她找到一個電話亭回了電話，原來是餘菁在找她。餘菁在電話那頭興奮地說快點過來，我們都在等你。接着她還告訴她，一幫在夏城的同學聽說她回來了，都準備給她接風洗塵。那一幫同學曾經都是學校的風雲人物，畢業後，作為優秀學生幹部，被學校推薦到了夏城的國營單位工作，這在當時，是一件令許多同學都羨慕不已的事情。
唐曉芸用紙巾擦幹了眼淚，打的直奔他們的聚會地點。當唐曉芸到達的時候，幾個同學都已經在那裏等候多時了。一共有三個男生兩個女生，再加上唐曉芸，正好是三男三女。唐曉芸知道，其中有一男一女正在談戀愛。呼她過來的餘菁，她是知道的，整天大大咧咧的，像個假小子，目前是還沒有男朋友的。雖然另外兩個男生的狀況，她暫時還不太清楚，但值得注意的是，他們兩人當中有一位便是在學生時代曾經追求過唐曉芸一段時間，後來又因為一位女老師的警告而放棄追求的那個男生韋強。
多年的同學兩年不見，自然是分外親切。席間，各自都談了自己的工作情況，唐曉芸的情況尤其令大家關注，都想洗耳恭聽唐曉芸闖海的經歷，但是唐曉芸卻沒有太多的興趣講自己的這些并不精彩的經歷，而只是埋頭喝酒。幾杯酒下肚以後，頭立刻就暈了。也許是由于喝得太猛太急的緣故，她一下子就醉倒了，然後什麽都不知道了。
當她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這是一張單人的木床，和以前郝劍宿舍的那張木床一樣，她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兩年前的那個夜晚，她以為坐在她身旁的床沿上的那個人就是郝劍，她想喊他卻喊不出聲來。
“你終于醒了。”那是一個似乎很熟悉又很陌生的聲音，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不是郝劍的聲音。慢慢地唐曉芸終于看清了，是韋強。
“哦……我是怎麽到這兒來的？這是哪兒？”唐曉芸想坐起來,但是劇烈的頭痛令她最終還是躺下了。
“這是我的宿舍，你是我們幾個人一起擡回來的。”他笑了一笑，說道。
“他們人呢？”唐曉芸疑惑地問。
“都在隔壁打牌！”他又笑了一下。
“你不打嗎？”唐曉芸閉上眼睛輕輕地問道。
“我不打。”他微微挪動了一下身體。
“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她輕輕地翻了一下身，臉側向裏面，朝着牆壁。
“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他很溫和地說道。
唐曉芸笑了笑，便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我記得，你以前還挺能喝的，怎麽今天就倒了……是喝得太急了吧？”他仍舊微笑地看着她。
唐曉芸想起來他說的可能就是那一次，他們幾個同學一起去青池玩的時候，在那個青池的同學家裏，她平生第一次喝白酒，一口氣就喝了一大杯，最後一點事都沒有。自那一次以後，她在班裏就有了一個“酒仙”的雅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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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曉芸笑了笑，不知如何回答。
“你在那邊的工作、生活各方面，都還挺好吧？”他表現出很關心的樣子。
“還可以吧！”唐曉芸淡淡地回答道。
過了一會，他忽然又把話題拉回了學生時代。“我記得畢業前最後一次班級聚會，你沒有參加，是吧？”
唐曉芸又努力地去想，才想起來，那一次是因為郝劍恰好到津城出差，所以，她□□無術，就沒有參加那次聚會。
“那次，我是真的有事，參加不了。”她閉着眼睛說道。
“那天，很多人都喝多了，到最後都發瘋了，”他突然顯得有些莫名其妙地興奮起來。
“是嗎？”唐曉芸只是為了不掃他的興才淡淡地問道。
“你知道王業敬和郭蓉蓉的事嗎？還有張健成和黃玉芳？”他幾乎興奮得搓起手來。
“不知道。”唐曉芸冷冷淡淡地說。
韋強卻沒有罷休，他繼續暧昧地笑着，一五一十詳詳細細地告訴唐曉芸，在那次聚會上，他終于看清了誰和誰有多年的地下情，以及聚會後，誰又和誰又在哪個地方發生了某種不可告人的關系等等。
唐曉芸一時無語，她不知道該怎麽去回應他，或者更準确地說，她壓根就不想去回應他。雖然，她與別的女孩子一樣，也确實有一顆喜歡聽八卦和聊八卦的心，但是，當這些八卦是從一個堂堂男子的嘴裏說出來的時候，她的心裏就忽然有了那麽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片刻的沉默之後，唐曉芸說想出去透透氣，韋強就站了起來。
唐曉芸翻身下床，她感覺還是有點頭重腳輕，所以就走得很慢。如果這時候，韋強要是扶她一下的話，她基本上會歪倒在他身上，但是，韋強沒有扶她，她知道，他不敢。
走到門外，唐曉芸深深地吸了一口暮春的月夜裏新鮮而清涼的空氣，感覺頭腦清醒了許多。
走出了宿舍區，前面就是一條大馬路。唐曉芸和韋強兩個人，時而一前一後，時而一左一右，一直沿着一條大馬路往前走。
“你和郝劍是什麽關系？”韋強冷不丁地突然冒出一句話。
唐曉芸怔了一下，幾乎白了他一眼，說道：“朋友關系啊！”
韋強很牽強地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的明知故問讓唐曉芸又一次感覺很不舒服，因為在他們的同班同學中分明有很多人都知道她和郝劍的關系，她不相信他不知道。
之後，他們除了說說天氣之外，再沒有別的話可說。唐曉芸覺感到十分疲乏和困倦，正好這時，一輛的士向他們開過來，唐曉芸想都沒想就伸手攔了下來。她一邊上車，一邊大聲對韋強說：“你回去跟他們說，我有點不舒服，就先回去了，有空我們再聯系！”
韋強愣愣地看了她一會兒，才勉強地笑了一下，說好。
唐曉芸坐進的士後，朝韋強揮了揮手，就轉過頭去。
在韋強的目送下，出租車很快就絕塵而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次日，唐曉芸去看望了姑媽一家，然後就回了鄉下老家。在鄉下和父母一起呆了幾天後，又去縣城裏姐姐家住了幾天，然後就訂了返程機票準備返回栖城。
返程的這一天，媽媽執意要一直把她送到機場，唐曉芸十分理解媽媽的心情，她這是舍不得她，畢竟栖美這個地方對于從來沒有出過省的媽媽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況且，她這一走，又不知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再回來，總之，能和女兒多呆一會兒就多呆一會兒，能多看女兒幾眼就多看女兒幾眼，這是一個做母親的最簡單不過的心願了。
這天早上，爸爸和媽媽一起送她到鎮上。他們帶着唐曉芸走進一家餐館準備吃早餐，一個胖胖的老板模樣的中年男人跟爸爸打招呼，“老唐，來過早啊！”
爸爸一邊笑着回應他“是啊”，一邊招手叫她進去。
“這是你女兒吧？”老板問。
爸爸說是啊。
媽媽轉頭問她想吃什麽，她不加思索地說：“熱幹面吧。”
媽媽跟老板說：“先來一碗熱幹面吧！”，然後又問爸爸：“你吃什麽？”
爸爸說：“就吃稀飯吧！”
“再來兩碗稀飯吧！”媽媽走過去對老板說。
這時正是早上七點鐘，吃早餐的人還不是很多，他們才可以比較順利和快速地解決早餐問題，這也是她堅持不在家吃早餐的緣因所在。她訂的是下午兩點多鐘的機票，雖然從鎮上坐車去夏城一般兩個小時是沒問題的，再加上打的去市內那個機場的時間最多半個小時吧，一共兩個半小時的時間，那麽剩下的時間應該說還是比較充裕的。
唐曉芸還是不敢耽誤太多時間，很快就把一碗面扒拉進了肚裏，然後，拿紙擦了擦嘴巴，對爸爸媽媽說吃飽了。
爸爸起身要付錢，唐曉芸說已經給了。爸爸把錢揣回衣兜裏，拉起唐曉芸的行李箱往街上走。媽媽跟在他後面，唐曉芸跟在媽媽後面。
他們三個人走到馬路斜對面的一角，那裏正停着幾輛長途汽車，他們走到其中一輛車旁邊，那輛車的車頭豎着一塊很大很顯眼的牌子，牌子上寫着“開往夏城”。爸爸對唐曉芸說我就不去送你了，你媽媽去送你就行了，記得路上要小心啊。他把行李箱交到唐曉芸的手裏，然後催促說你們快點上去吧，車要開了。
唐曉芸拎着行李箱上了車，媽媽跟着也上了車。找到位置坐下後，車便開動了，唐曉芸看見爸爸一直站在車窗外，笑着向她們揮手，嘴裏在喃喃地說着什麽，雖然聽不見他說的是什麽，但是從他的嘴型上，唐曉芸也能大致猜出他說的是“一路平安”之類的話。
兩個小時後，車很順利地抵達了夏城。唐曉芸和媽媽從車站出來，連忙又打了一輛的士趕往夏城市內的那個老機場。老機場并不遠，十多分鐘就到了。當她們走進機場的時候，唐曉芸看了看時間，才剛過11點，離飛機起飛時間還有幾個小時，心裏才松了一口氣。
在準備過安檢的時候，唐曉芸一再叮囑媽媽：“您今天就不要回去了，就去表姐家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去也不遲。我已經跟她說過了，她會在家等您的。我把她家的地址和電話寫給您，您直接打的過去，不要舍不得錢。”說着，唐曉芸就從包裏掏出筆和紙，寫了表姐姜立晴家的地址和電話，遞給媽媽，然後又往媽媽的口袋裏塞了一些錢。
“媽有錢，媽不要你的錢……你這孩子……”媽媽開始是拒絕的，後來實在拗不過，才收下，“你一個人在外面不容易，萬事都要小心，一定要自己照顧好自己……錢不是最重要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聽到冒？”
唐曉芸不敢看更不忍心去看媽媽的眼睛，她知道那雙眼睛裏一定有太多的舍不得和不放心。她默默地點點頭，然後說：“我知道了，媽。”
“知道就好。”媽媽輕輕地說。
“好了，媽，我進去了。”唐曉芸笑着對媽媽說。
“好，你路上小心點。”媽媽的眼裏閃着淚光。
“知道了。您回吧！”唐曉芸的眼睛也濕潤了。
她轉身走進安檢門，經過一系列的安檢程序之後，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在準備走進候機廳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卻看見媽媽還站在那裏，正翹首向安檢門裏張望着，她的嘴裏似乎在喃喃自語着什麽。她聽不見媽媽在說什麽，但她能夠猜得出媽媽說的是什麽……
唐曉芸的鼻子一酸，眼淚再也忍不住，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