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

顧立春站了起來,  用筷子铛铛敲着搪瓷缸子,把衆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這邊來。衆人聽到争執聲不自覺地都停下了腳步,這下圍觀的人就更多了。

顧立春朗聲說道:“各位,你們聽到沒有,  剛才李寬同志,  笑話我窮酸吃不起肉。請問大家,  在人類歷史上,  哪些階級看不起窮人,  嘲笑打擊窮人?沒錯,  是資産階級,  是封建地主階級,  李寬同志這是資本主義的複辟,  是封建主義遺毒。我不相信一個窮人會看不起跟自己一樣的窮人,  因此我有理由懷疑李寬同志的真實身份,  他是不是隐瞞了什麽?”

大家先是一怔,随即反應過來,  轟地一聲議論開來。

李寬先是被吓懵了,  接着臉色一白,立即大聲争辯:“顧立春,你血口噴人,  胡說八道,老子根正苗紅,  我爺爺是軍人,農場裏的人都知道。”

顧立春一臉疑惑:“你爺爺是軍人思想覺悟肯定極高,  那你為什麽跟你爺爺不一樣?你嘲諷同伴,看不起窮人,思想覺悟極低,  帶着資本主義和封建主義的雙重遺毒,你真的是你爺爺的孫子?我不信,除非你能證明你爺爺是你爺爺。”

李寬:“……”

大家:“哈哈哈。”

顧立春這一句“除非你能證明你爺爺是你爺爺”火速在大食堂裏傳開了。食堂裏到處一片歡聲笑語。

這時,那個三角眼小個子硬擠到前面,看着顧立春道:“小顧是吧,我叫王二平,大家都我叫王小,咱們都是一個宿舍的,大家平時都互相起綽號,開個玩笑而已,你這樣上綱上線可就不好了,以後大家誰敢你玩。”

大家漸漸安靜下來,顧立春看了一眼王小,這家夥的腦子确實比其他幾個好使,但也就那樣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王小,說道:“我說王同志,咱們國家就是以階級鬥争為綱,偉大領袖曾經說過,‘中國的反動分子,靠我們組織起人民把他打倒,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他就不倒。這和掃地一樣,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跑掉’。我們做為青年一代,更應該注意清掃自己和同伴心中的灰塵,這樣關乎國家前途和青年一代的大事,你怎麽能說是小事?你還說我是上綱上線,我看你是心中無綱無線,你這思想覺悟不行啊。”

在場的衆人聽到顧立春張口就來一大段偉人語錄,而且還不是人們常用的,不禁又佩服又覺得可怕。

王小被噎得一時不知接什麽話好,他也想背誦一段偉人語錄,可一時又沒有合适的。

李青青看着欺負她哥的幾個人被顧立春怼得啞口無言,不禁高興起來,她大聲說道:“叫你們天天欺負別人,活該,呸。”

很多人也覺得這幾個人是活該。

但這幾個人也不是完全沒腦子,很快,趙高發揮他個子高的優勢在人群找到了李寬的爸,李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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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方聽到兒子被人怼得張不了口,自然是恨鐵不成鋼,他做為一個長輩,自然不可能直接跟顧立春對罵,那樣有失身份。

他擠到中間,大聲笑着對顧立春說道:“小同志,我聽說你質疑我兒子的身份,我是來證明他爸就是他爸。”

大家想些剛才那句話,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李寬有父親撐腰,立刻精神抖擻,戰意再起。

顧立春看看李四方再看看李寬,用疑惑的口吻說道:“李叔,我看你的臉型,是正着放的‘國’字臉,一臉正氣,可你兒子的臉型是橫着放的‘國’字,你倆方向都不一致哎,這方向都不一致,路線能一致嗎?”

衆人:“……”

他們看看李四方再看看李寬。

突然人群爆發裏出豬叫一般的笑聲:“方向是不一致,哈哈哈哈。”

李樹和李青青也跟着一齊笑,其中吳胖很誇張地笑噴了飯。

顧立春看着食堂衆生相,這個年代,人們的笑點太低。

李四方本來想給兒子撐腰,結果腰沒撐上,反成了人們飯後的笑料。他是又窘又惱,但又不好當衆跟顧立春對上,自家兒子又不是人家的對手,無奈,他只好帶着兒子匆忙離開。

王小知道自己遇到了硬茬,他很乖覺地當衆給顧立春道歉:“小顧同志,你說得對,我的思想覺悟太低,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學習,加強自我教育,謝謝你的批評。”

顧立春才不相信這種人的誠意,不過,一個能屈能伸的敵人更難對付,怪不得李樹提醒他注意王小。

李樹見王小低頭道歉,他心中更加忐忑,但想到顧立春是為自己出頭,害怕也不能慫,于是他主動站起來,對王小說道:“王小,立春是我爸同學的親戚,你們又是同宿舍的,希望你以後不要太為難他。”

李樹特意點出我爸的同學,就是為了告訴王小,顧立春也是有人撐腰的。

王小拍拍李樹的肩膀道:“老弟,你這話說的,我怎麽會為難小顧,以後我倆就是好哥們。”

熱鬧看完了,大家也開始坐下或回家吃飯。王小趙高他們也各散去。

聽說,從此以後,“你怎麽證明你爺爺是你爺爺”和“躺着的‘國’字臉”,在農場內廣為流傳。

李四方和李寬父子倆最近沒少被調侃。

還有人說,若不是李寬的爺爺已經死了,肯定來找顧立春證明自己就是李寬的爺爺。

如果說,顧立春以前只是第五分場有點名氣,現在是出圈了,整個農場差不多都知道了。

這件事以後,李樹倒是和顧立春的友情迅速升溫,顧立春又被叫去吃了兩次飯,李樹和李青青也來找過他幾次。

與此同時,顧立春和同宿舍的關系連表面的平衡都打破了。雙方頗有些勢同水火的意思,王小也提前搬回來住。

李寬趙高白長三個人圍攏在他身邊,隐隐有以他為中心的架勢。明明聽吳胖說,四個人以前也不怎麽和睦,現在倒好,為了對付他,他們倒團結一致了。

顧立春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自己要不要做點什麽,讓他們內讧呢。

顧立春沒想到的是,他還沒來得使計,趙高和李寬就撕了起來,原因是李寬不想在養豬場幹了,就把托他爸走關系,給他調崗,他一走,就得有人補缺,于是,趙高就被調到養豬場。

趙高沒忍住當場就跟李寬幹了起來:“李寬,李橫國,你他娘的不要臉,我拿你當哥們,你坑我。”

李寬先是說好話:“對不起小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調崗,沒想到頂崗的人是你。”

趙高橫眉瞪眼,“你把我當傻子,就是你爸跟領導說的,說什麽我爸是殺豬的,我去養豬是子承父業,承你娘的個頭,老子從小就不想跟豬扯上一點關系。”

因為他長得随他爹,一臉橫肉,從小夥伴們就笑話他長得像豬,本來小夥伴給他取的綽號叫趙豬,結果誰喊他打誰,于是又改成趙高,他沒什麽文化,反倒覺得趙高好聽,後來才被人科普趙高是個大壞蛋,還是個太監,但已經晚了,名號早傳出去了。

趙高從小就暗暗發誓,長大了幹啥都行,就是不能跟豬扯上關系。哪裏想到,轉了一圈又回到了養豬場。而且這破養豬場裏的豬還都快死了,要是都死了,責任還不是他承擔?

趙高越氣越氣,拳頭忍不住硬了起來。

顧立春聽到兩人的争吵,再次陷入了沉思。農場的雜活頂多再幹一個月,年前肯定能完事,到時候,他這個臨時工就得從哪兒來回哪去。

他必須在雜活結束後,為自己謀一個出路。

寫稿子是一個出路,但這個見效太慢,而且變數太大。

養豬倒是不錯,他開小農場時,為了吃上純正好吃的豬肉,在農場養過幾頭豬,養得還不錯。養豬知識也懂得不少。而且他有空間農場,那池塘裏的水可是經過淨化的,對豬們肯定有好處。

顧立春默默地把這事記在了心裏,他沒有直接去找趙高,畢竟兩人之前有矛盾,他冷不丁地湊上前,人家說不定會懷疑他別有用心,反倒不好。

他繼續靜觀其變,這幾天,因為趙高和李寬杠上了,雙方有些忽視顧立春,他的日子就更輕松了。

中午吃完飯,顧立春沒有回宿舍休息,而是拐去養豬場,他想實地探查一下,去了發現沒什麽人,估計大家都去吃飯或是午休了。

豬圈裏大約有二十多頭豬,都是半大的豬,每一頭都瘦,人說馬瘦毛長,其實豬瘦了毛也會長。這些豬們又瘦又沒精神,無精打采地卧在那兒,時不時地哼哼兩聲。

顧立春看看槽裏的水,渾濁不堪,也不知道多久沒清洗了,豬圈打掃得不幹淨,又髒又臭。還有那豬食,也是糊弄的。這種養法能養好才怪。也是因為豬是公家的,換成是自己家的,你看精不精心?

顧立春正在觀察豬們的情況,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顧立春,你來這裏幹什麽?”

顧立春不用回頭就知道趙高來了。

趙高的聲音有些氣極敗壞,“怎麽,你也來看我的笑話?”

顧立春轉過頭,一臉惱怒地道:“我自己的事還沒弄明白呢,還有心笑話你。你太把自個兒當回事了。”

趙高本想問他什麽事沒整明白,一想兩人還鬧着矛盾呢,因此就忍住沒問。

顧立春也不等他問,就自顧自說道:“今天有人告訴我說,我們倉庫裏的雜活快幹完了,我有可能被調到別的地方去,最有可能的是來養豬場打掃豬圈,我就來看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心都涼了。你說我在這兒掃豬圈,又髒又累,一整天看到的不是豬就是你,這日子怎麽過?還不如回家算了。”

趙高聽到那句‘不是豬就是你’氣得不行,本想罵回去,可一想到顧立春的遭遇,不知怎地,心情突然好了許多,一想到他以後的生活,他覺得不罵回去也沒什麽。

顧立春看了一圈,撇撇嘴,準備離開,臨走時,他看了一眼趙高,突然說道:“其實你們真的沒必要排擠我,我一個臨時工,幹完這個月說不定就走了,何必呢。”說完,一臉頹然地離開。

趙高看着顧立春的背影,突然,福至心靈,生出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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