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樹欲靜風不止
楚寧一臉郁卒的回到梧桐院正趕上百喜帶丫頭送花過來。四個丫頭擡了兩盆高約四五十厘米的盆栽,橢圓形披針鋸齒小葉,莖枝及莖頂部密生金黃色的小花,遠遠望去一片金燦燦,煞是好看。
楚寧對花沒什麽研究,不由問百喜:“這花兒叫什麽名兒?”百喜指揮着人将花擺在院中,笑道:“回楚姨娘,這是黃莺花。此花花期在夏末秋初,如今剛開,有幾個月看頭呢。”
楚寧:“你們姨娘是個懂花人兒,哪像我,看花也不過湊個熱鬧罷了。”
百喜福了福身:“楚姨娘說笑了,我們姨娘說花不在豔聞香為佳,友不在多知心為上。”
楚寧笑:“到底是白姐姐雅致。先替我謝過白姐姐,等我身子好些了,定要到素錦軒當面謝一謝的。”
百喜應了聲是,帶着丫頭回去複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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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家大奶奶/頭七這天,燕府內一片白茫茫。因是燕家嫡長熄,燕夫人又命一切皆要大氣些,故靈堂布置的十分講究。
人們對頭七十分看重,因此賓客甚多。除了雙方的親戚外其餘多為燕家官場上的同僚。燕大奶奶娘家人丁稀少,來的父母、姊妹等才共計十來人。一三六七子在前庭招呼賓客。楚寧跟在一衆奶奶小姐身後開小差,偶爾還得奉獻幾滴眼淚。
借着這個機會楚寧算是把燕府內同輩的女眷都認了個八/九不離十。已出嫁的二小姐燕慧和五小姐燕芸也回來了,此時正跟在各自母親身邊說着悄悄話。
楚寧無聊得很卻又不敢表露出來,只好一直低着頭數綿羊,一會兒脖子就酸的不行。擡頭緩勁兒得功夫覺得一束目光正釘在自己身上,她回看過去,确是九小姐燕婧。
燕婧今年才十四歲,白裏透紅的臉蛋上還帶着特有的嬰兒肥,穿了件荷葉領的綢衫青色的褶裙,目光張揚而略帶好奇的看着楚寧。
楚寧遙遙福了個身,心裏卻想到了她姐姐燕盈,果然小姐還是嫡出的腰杆硬,剛見八小姐燕敏就和氣的多。燕婧看了她一會兒倒也沒過來,轉個身不知去哪玩兒了。
折騰一天回到梧桐院時楚寧只覺腰酸背痛,躺床上想睡死過去。青歌擺了飯,楚寧餓得狠了,到吃的極快。只是喝湯時又想起燕盈、燕婧心下一寒道:“這湯越來越澀了以後別熬了。”
那日回至房中楚寧已冷靜下來,仔細一回想那燕盈明明是故意激怒自己,而能使得動一個嫡出的小姐尋常奶奶小妾是不大可能,那便只剩下燕夫人和燕小七。而楚寧身份卑微,連對燕夫人稱一聲“婆婆”都不能,燕夫人應該也不屑對她這小角色加以試探,那就只剩下一人而已——燕瑾。
——想及此,楚寧沒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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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歌看她一副賭氣模樣,笑道:“小姐若真不喜歡,明個兒讓劉媽媽換一種就是,可犯不上氣着自個兒。”
楚寧搖搖頭,不知怎的忽地生出一種不安的情緒,看一眼沙窩正色道:“這個湯确實有點澀。”青歌見她說的嚴肅,也收了笑,取了個小羹匙舀了一點拿舌尖嘗,臉色變了變:“是奴婢疏忽了,小姐恕罪。”
楚寧心裏咯噔一下:“毒藥?”
青歌搖頭:“不是,奴婢盛湯的時候試過,無毒。只是這湯的味道确實不對,仙草是應該有略微發酸的,熬的時候奴婢特地告訴劉媽媽加甜草根,去了酸。可這澀味卻是不該如此重的,前幾次小姐說湯有些澀,奴婢還以為小姐是氣七爺這陣子沒怎麽來因此說的氣話,便沒太在意。”
楚寧聽到不是毒心裏略微放寬了些,強穩心神繼續問:“我的飯菜都是誰準備的?”
青歌道:“都是劉媽媽經手,她跟在小姐身邊十幾年,最是清楚小姐的口味。”
楚寧皺眉:“既不是下毒,那可是有人将仙草掉了包,以次充好?”
清歌沉吟一下,轉身将剩下的三合仙草都取來。其中燕瑾賞的還剩一盒,另外兩盒是上次葉蓁蓁送來的,都還沒動。兩人将盒子打開細細查看一番,卻是與原來無二。
楚寧靜靜看着盒子裏的藥材,心裏一動,附耳跟青歌交代了幾句。青歌狐疑着抱着藥材出去了,小半個時辰後端了一罐湯來。楚寧心裏砰砰跳個不停,盡力沉住聲音:“嘗一下。”
青歌舀了少許,有舌尖一舔,頓時皺眉:“澀的拿不動舌頭。”
楚寧如被人當頭一棒,回過神來時後背盡濕。青歌也白了臉色:“為何...?”
楚寧木然的搖搖頭,牽出一絲苦笑:“不是毒,自然測不出。”青歌不解,楚寧續道:“這仙草又名冬蟲夏草,确是極好的補藥,尤宜産後體虛,可蟲草本為一體才能益氣補血,若單取夏草服之,則可使人絕、孕。”
青歌手一抖,靜默片刻卻很快冷靜下來:“小姐說不喜這個味道,每餐都只喝了幾口,是否要先請個大夫來看看。”
楚寧心裏一片冰涼:“現下還不知是誰下的手,先不要打草驚蛇。現在回想起來,這湯并非一開始就這麽澀,應是逐漸加重了草的份量。我雖喝得不多,但這七八日下來累計下來也不少,如今是否傷了根本就看天命吧。”
青歌眼神微寒:“劉媽媽是跟着小姐自娘家來的,應該不會....。”
楚寧想了想:“劉媽媽性子直,此事先不要與她說,免得她露了什麽馬腳。今天我累了,你把這些都撤下,當作什麽事也沒發生過。明個你照例忙你的,這幾天随便給劉媽支個什麽事,讓院子裏這幾個輪番去熬湯。”
青歌應下,将飯菜撤了,又服侍楚寧洗漱睡下。
楚寧躺在床上,右手放在胸口,感覺自己心跳仍是略快。自穿越以來,她刻意讓自己不去攪進這無盡的內宅争鬥裏去,她的想法便是保全自己和孩子,若有可能的話,争回孩子的撫養權,至于其他,翻了天又與她何幹。
可如今明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如不是前一世不知在哪本雜談裏看見過了這一說法,今日怕是怎樣折損的尚且不知。
楚寧将這一個多月以來的種種串聯起來。會是燕瑾嗎?藥材是他賞的,會不會在賞的時候他已做了安排?可她畢竟是瑤兒的生母,就算他再不喜歡楚寧,斷他自己的後這麽決絕的事他當真做的出來?
會是沈芳菲?她是正房卻一直無所出,看她已生了一胎怕自己上位就先斷了她的後路?可小妾取進來不就是為了傳宗接代麽。
會是白錦或葉蓁蓁中的一個?楚寧忽然想起了白錦前日送來的黃莺花,她後來命青歌倒了花盆,并沒有發現什麽。可仍是不相信白錦真就是送盆花就只讓她觀賞觀賞而已。
半夢半醒的折騰了一夜,楚寧頂着個熊貓眼去給沈芳菲請安。再見幾人,楚寧難免有了幾分不一樣的心境。
據說昨晚忙的太晚燕瑾同學是在書房過得夜,因此今天沈芳菲沒機會秀恩愛。許是昨日都累了一天,今天幾人顯得都有恹恹的,請過了安,沈芳菲便讓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楚寧渾身無力,直接回房補回籠覺了,直睡到午飯時分。沒什麽胃口,草草吃了幾塊糕點楚寧研究起白錦送的花來。正茫然出神,聽見背後一人冷不丁道:“在看什麽?”
楚寧一回頭,燕瑾正在她身後眯着眼睛看她。楚寧施了一禮:“七爺來怎也沒讓人通報一聲。”
燕瑾直接将她的話忽略,起身進屋。楚寧給他沖了杯茶,青歌識相的将門帶上。燕瑾用乳白的瓷杯蓋濾着茶,随口道:“身子好利索了。”自傳出燕七爺寵愛楚姨娘後,這屋裏的物件也添了不少,總算像個得寵的小妾住的地兒。
楚寧不語,默默退後兩步,徑直跪倒。燕瑾擡擡眼皮:“你這是做什麽?”楚寧深吸了口氣道:“妾身有錯,請七爺責罰。”
“何錯之有?”
“妾身不該以病為由求得七爺憐惜,更不該瞞着七爺。”這男人只怕早看出來她是裝病,不知出于何種原因未點破罷了。
燕瑾擡眸,盯着楚寧看了一瞬道:“理由。”
楚寧心裏冷笑,非逼着我說出來麽。想了想,楚寧擡起頭,十分誠實的道:“妾身生産之時曾差一點難産而死。想必七爺也是得了信兒的。”
燕瑾點頭,示意所以呢?
楚寧:“妾身自懷孕到生産七爺一直不在府中,可妾身肚子裏是七爺的骨血,是燕家的血脈,妾身自知不能有任何閃失因此萬事多加小心,只求能将這孩子平平安安帶到世上,也不枉七爺疼惜一場。”
楚寧見燕瑾眼神微動,知道被自己戳到某處,她只當不見,繼續:“妾身剛生産完那幾日确實元氣大傷意識渙散,症狀直到七爺回來前幾日才減輕。可彼時七爺不在身邊,妾身想圖兩日清淨見無人問及也就沒提。後來姐姐體恤讓妾身不必去相迎,妾身這才不得不繼續病下去。”
燕瑾涼涼一笑:“這麽說來,倒是芳菲不叫你好起來了?”
楚寧不急不慌:“妾身不敢,當時并未有大夫來給妾身詳細診病,姐姐一直以為妾身産後虛弱,才會如此。七爺也見了姐姐十分關心妾身,沒幾日便要來看看。”
——來看看我死了沒。
燕瑾聲音愈發冰涼:“那現在怎麽倒好了?”
楚寧這回實話實說:“妾身想念瑤兒。并且,想和七爺做個交易。”
燕瑾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笑話:“和我做交易,你憑什麽?”
楚寧跪的膝蓋生疼,仍是笑道:“我的條件很簡單,只要七爺保得我們母女平安,讓瑤兒将來能許配個好人家,妾身自是願意做一個時而善妒的寵妾。
燕瑾失笑出聲:“這院子裏妻妾這麽多,我想寵哪一個她們不是感激涕零,倒輪到你在這跟我談條件?”
楚寧面不改色:“七爺說的不錯。可是這麽多妻妾裏只有妾身是有了孩子的。退一萬步說,七爺終是孩子的父親,就是為了瑤兒着想,妾身也絕不會做出半分有損七爺利益的事。”
燕瑾冰冷的眸子攝着楚寧,楚寧豪不畏懼的和他對視,這個時候一個退縮都是深淵。良久,燕瑾才收回目光,繼續不動聲色的喝茶。
楚寧知道,她應該是賭贏了。賭燕瑾與沈芳菲不過家族聯姻,賭燕瑾心裏另有其人。賭那個人不是他妻妾中的任何一個。
窗外黃莺花又綻了幾朵,陣陣幽香。燕瑾喝完一盞茶站了起來。無聲走至門口才忽然說:“我明晚歇在你這裏。”
楚寧聞言回頭,見燕瑾的臉上一如既往的淡漠,剛要說話,聽見燕瑾又道:“我還沒答應,別高興的太早。”
燕瑾走後,楚寧一屁股坐在地上。尼瑪,跟變态打交道真是一件變态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PS:這章寫得有點急,回頭可能還會做小修改。改動應該不大,妹子們不必浪費流量回頭看。
嗷嗷,沒有妹子留評,碼的好寂寞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