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惦記
上京的冬天進了臘月已是寒風冽冽,這日甚至陰沉沉的飄起了雪花。然而這寒峭的天氣卻一點也不影響燕府裏的熱鬧。
——今日是燕家嫡孫的滿月宴。
請的多是幾個兒子的同僚,年紀相仿,大家倒也不拘束,閑談間不時傳出朗朗笑聲。
孟谷陽來得稍晚,燕瑾迎出來的時候略微怔楞了一下。
父親提前交代過,今日與孟谷陽一同前來的是時任大理寺正的季桓季大人。關于此人,燕瑾早前便聽父親提過,也知道今日有給九妹選親得意思,他确想好好認識一下是怎樣一個青年才俊。此刻一見,燕瑾好個呆了一呆,随即自嘲的笑了笑,——原來自己早已見過真人。
燕瑾快步迎出去:“孟大哥,潤之兄。”
孟谷陽撣撣肩上并不存在的雪花,笑着給了燕瑾一拳:“還是你小子好福氣。”
燕瑾随他一笑,轉而看着季桓拱手道:“久聞季大人之名,一直想請人引薦,殊不知便是潤之兄,倒叫在下冒犯了。”說罷瞅了孟谷陽一眼,示意一開始怎沒與他說清楚。
孟谷陽看看季桓,又看看燕瑾,有些委屈的說:“這個可不能怪我,是我們季大人平日裏不喜表露身份,我也是‘奉命行事’啊。”
季桓在旁邊淡淡一笑,也未反駁孟谷陽的話,只對着燕瑾抱拳道:“是在下的不是,還望燕兄弟莫怪。今日是為祝賀而來,我虛長一些,燕參領若不嫌棄,便稱我一聲季兄或潤之就好。”
燕參領.....燕瑾暗想自己不知道人家身份,人家卻早清楚自己的...他心裏隐隐有幾分不舒服,像是下棋被人先走了一步。
三人一路往前廳去,先見過燕老爺燕夫人。
燕夫人細細打量,只見随着孟谷陽進來一人,身姿挺拔,年紀與燕瑾相仿,身穿雪青色錦袍,系着同色錦帶,頭發以一根竹簪束起,眉目極是清隽,見禮時周到謙和,談吐間不卑不亢。
燕夫人暗暗點頭,本着雞蛋裏挑骨頭的精神又将人上下細究一番。
若要非得挑出點什麽,那便是那雙眼睛——太淡了。似乎時時在笑着,又似乎從未染過笑意。
——淡如水,卻深如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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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并不影響燕夫人對季桓本人的滿意程度,她暗裏悄悄看了丈夫一眼,示意單就這孩子本身來說真真是十分靠譜。
燕老爺回看一眼示意她先不要多說,免得這麽多人在讓人說了閑話去。
許是季桓的氣質看起來溫潤的很,便連站在燕夫人身後的丫頭都臉色微紅的偷偷看了季桓好幾眼,好在後來讓燕瑾一記眼刀給吓得退了出去。
這丫頭一出前廳拔腿就往九小姐燕婧的怡心閣跑,到了怡心閣門口,卻差點撞上正要進院子的四小姐燕盈。
燕盈打眼一看是燕婧的貼身丫頭屏兒,見她一臉興奮之色,估計上剛從前廳回來。今日前院宴請外客,燕盈也知父母的心思,正要來看看燕婧。
她這個妹妹一早就耍性子,燕夫人無奈,便讓屏兒跟着碧青,給她家小姐看看這些京中的公子。
眼見屏兒跑的氣喘噓噓,燕盈不由輕斥道:“這般急匆匆地作甚,倒像你家小姐多急着嫁人一般。”
屏兒心裏有私,當下也不敢在燕盈面前有所表露,忙整整衣襟福身道:“奴婢一時跑得急了,下次不敢了。”
燕盈剛要再說,燕婧已經自屋裏跑了出來,見自己姐姐與屏兒都在門口,燕婧過來挽了燕盈的胳膊嘟着嘴道:“姐姐明個兒與母親說說,我才不想嫁人。我前面還有八姐呢,倒着哪門子急。”
燕盈一邊點着她的腦袋一邊說:“成日裏把嫁不嫁人的挂在嘴邊成什麽體統。父親母親不過是提前物色着,到時能給你選一家更合心的。勿要再說什麽你前面還有八妹這類的話,叫人聽去了倒說母親淨顧着你反不夠操心八妹的婚事了。”
燕婧撇撇嘴,不情願的哼了一聲。燕盈也不管她,徑自問剛打前院回來的屏兒:“你倒去幫你家主子瞧得如何,可有特別出挑的?”
屏兒瞧了自己主子一眼,低低的道:“奴婢見有一位姓季的公子......”。
剛說到這燕婧猛地起身:“姓什麽?”
“姓季...”屏兒沖着燕婧直眨眼。
燕婧看屏兒神色緊張興奮,一個不敢置信的猜測在心中形成,高興的她差點蹦起來!要不是看燕盈在一旁疑惑的看她,她估計的跑到院子裏轉上三圈。
她們姐妹在這談論的功夫,前院裏酒席已經開始。
燕瑾是主角,自然要挨桌的敬酒,孟谷陽與季桓算是較為相熟的,被安排坐在靠裏的一桌,估計最後才會被敬到。
這裏不少人與孟谷陽都是相識的,所以不停有人過來與他喝兩杯,季桓在一旁靜靜坐着,嘴角噙着絲笑,右手輕轉着酒盞。過來的很多人中許多也是識得他的,卻都像是深知他的脾性,遙遙一敬也不多說什麽。
喝了一會兒孟谷陽就感嘆人跟人真是不能比,同是坐在一個桌子上,他就是被灌酒的貨,季桓就是灌別人的主兒。
他心裏不平衡的正想發幾句牢騷,卻見季桓眯眼看着鄰桌一個跑腿的丫頭微微出神。孟谷陽立時如同見了什麽令人驚異的事情一般,雙眼大睜。他與季桓相識三年,還是頭一次看見他對除了他娘和他妹妹以外的雌性動物多看上兩眼,孟谷陽立時來了八卦的興致。
可是細看之下孟谷陽覺得郁悶了,因為那丫頭明明還是個十二三歲的還沒長開的小毛丫好不好。他不由怪異的打量了季桓一眼,感情這家夥喜歡這種的?
季桓也感到了孟同學赤果果的質疑目光,他十分淡定的轉過頭來看他一眼,然後沖着鄰桌那丫頭招招手:“給這位公子重新取只深些的酒盞來。”
寒丫本是去找百喜取絲線的,結果碰上送酒的丫頭鬧肚子,便被臨時抓來替她一會兒。這下看見有人沖自己招手,不禁左看右看,确定是叫自己無疑時才一臉迷茫的跑過去取了只超大號的酒盞,一邊走一邊想,這位公子好面熟啊,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到了近前,孟谷陽一臉看好戲的模樣盯着季桓,季桓斜他一眼,親自捋着袖子給他斟了滿滿一盞酒,孟谷陽趕緊轉過臉去裝什麽都沒看見。
季桓這一斟酒的當兒,袖裏便露出一物來,縱是只是露出了碧綠色的一截,寒丫還是一個激靈,那是她家主子的東西。
她瞪大眼睛看着季桓,猛然想起了這人就是她與楚寧在蘭安寺遇見的那個撞人小厮的主子,貌似是...姓季?
寒丫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回過神來第一反應是回身看看燕瑾有沒有過來,待看到七爺和她們還隔着兩張桌子的時候她才稍稍松了口氣。
再回過來看季桓時,發現他已經将簪子收進了袖裏,似是剛剛只是不小心。
可寒丫知道他不是,因為他一面已袖子半遮口鼻喝酒一面用口型無聲的對寒丫說:“代在下問你家夫人好。”
須臾後,看寒丫驚悚着轉身而去,季桓嘴角的笑意才慢慢浮了上來。
——不知那人知道了要心驚成何種樣子?最起碼要時時的惦記着吧...
寒丫幾乎是被季桓吓回浣秋齋的,見了楚寧掩飾不住的一臉擔憂。
楚寧也被她吓了一跳,大臘月的,寒丫額頭竟起了層薄汗。待将人都打發出去,楚寧讓寒丫歇歇,喝了口水,才問:“怎的一臉驚慌?前院不是在宴客嗎,什麽事倒把你驚成這個樣子?”
寒丫往外看了又看,還是附到楚寧耳邊小聲道:“小姐,我知道那簪子讓誰給撿取了。”
楚寧心裏也是一緊,她心裏曉得最可能的便是上次撞到她的那對主仆,此刻寒丫既如此說,是不是表明她見到了拾簪子的人?
楚寧的聲音也有些低沉:“你見到人了?可是我們在寺的遇見的?”
寒丫使勁兒點點頭,然後怯怯的又附到楚寧耳邊道:“那人就在前院,還說、說讓我代問小姐好。”
“...........”楚寧忍住要吐血的沖動,仍抱着一絲希望的問:“他沒把簪子還回來?”
寒丫默默搖頭。
楚寧也默默搖頭,随即在心裏把拾到簪子的主仆倆從上輩子到下輩子狠狠罵了一遍。
罵完之後她的小心髒開始提起來了:這人竟在今天的賓客裏!估計和燕瑾也是認識的,或者不認識經過今天也認識了...那簪子是燕瑾送的...若是被燕瑾看見了...這人撿了不還竟還故意向寒丫示意...這、這是她要死的節奏麽?!
楚同學有些坐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腦袋昏昏沉沉。。。這幾日天天40多度,姑娘們要注意防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