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二、初行(四)

南宮銀放下書,起身去開門,門一開便對上了一張燦爛的笑臉,以及貼上臉頰的冰鎮罐裝酸梅湯。是丁雨夜。

“你怎麽在這裏?”遇到一個封亞然就已經很讓南宮銀覺得心煩了,沒想到現在又來了一個更加難纏的丁雨夜,看來這白金學院也不是個清靜地,至少沒辦法給他想要的清靜。

丁雨夜把酸梅湯塞到南宮銀手裏,毫不客氣地把他擠到一邊走進他的房間,環顧一圈後,目光停在了封亞然身上,而封亞然也正好擡起頭與他四目相對。

南宮銀眉心微蹙。這兩個人好像是有矛盾的,他們不會打起來吧?

有些擔心自己的宿舍,南宮銀已經做好了他們一開打自己就立刻離開的準備。誰知這次的狀況卻出乎了他的意料,這倆人目光只對上了幾秒鐘,就不約而同地撇開眼,好像沒看到對方似的,蒙被子睡覺的蒙被子睡覺,打量房間的打量房間,別說是打起來了,就連一點火藥味都沒有。

“南宮,你就住在這兒?打掃得很幹淨啊,一點都不像個少年的房間。”丁雨夜走到南宮銀原本坐着的位置坐下,一句不提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懶懶地伸了個懶腰,說:“這裏挺好的,也夠大,等一下我就去申請換宿舍。”

南宮銀面無表情地走到他對面拿起看到一半的書,坐下繼續看,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丁雨夜就全然當他默認了。

同處一室的三人不知出于什麽原因,竟然安安靜靜地呆了一下午。南宮銀認真地看書,毫無瑕疵的完美容顏在燦爛的陽光中仿佛發光一般,惑人心神。丁雨夜趴在桌子上,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後,忍不住閉上眼睛睡着了,長長密密的睫毛覆在他的眼簾上,不時被風吹得輕顫,微微翹起的嘴角無意地流露出一抹孩子氣。躺在床上的封亞然睡不着,在看到窗邊仿佛映在畫中的兩個人時難得地出神了,一直纏繞在心上的沉重痛苦似乎也減輕了一些。

時光在這一刻如同停止了流動,但若是真能就此靜止,那也不錯。

……

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中,南宮銀與其他這一屆的新學員一同伏案奮筆疾書,涼風習習,穿過窗戶,揚起了他試卷的頁角和淺銀色的發絲。

南宮銀正在進行考核的第一項,筆試。

于南宮銀而言,筆試的內容并不難,大部分都是他已經背下來的基礎理論,剩下的一點則是課外拓展,難度不大,就是考他們的閱讀量。

筆試這一關很快就過去,南宮銀毫不意外地拿了個優等,然後片刻不停地到導師面前進行第二項考核,構建元素框架。

在丁雨夜的幫助下,南宮銀已經可以勉強引動一些天地間游離的元素,雖然對于正式的魔法師而言這點強度的元素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但用來激活一個最簡單的二級魔法已經足夠了。還好考核的要求只是激活,而不是讓他釋放,否則他真的要黔驢技窮了。

丁雨夜和封亞然站在教室外三十米開外的一棵樹下,等南宮銀。兩人以極為相似的姿态倚在樹幹上,眼睛微微眯起,偶爾擡頭看看天上的流雲,鴻雁,百無聊賴卻又不願離開,直到看到南宮銀修長挺拔的身影出現在教室門口,才一齊迎了上去。

“考得如何?”封亞然上來就直接了當地問,一點也不拿自己當外人。

丁雨夜更幹脆,問也不問就從南宮銀手裏搶了成績單,第一眼就看到上面鮮豔的“通過”兩個大紅字,笑嘻嘻地摟着他的肩膀說:“通過了,不錯啊!看在我教你引動元素的份兒上,請我吃頓飯吧!”

封亞然的動作慢了一步,索性也不去跟他搶,徑自道:“幹得漂亮!今晚我請你吃飯慶祝一下?”

兩人的話聽上去很正常,但其實相互針對,只是用詞相對隐晦。但南宮銀卻不打算陪他們倆玩文字游戲,挑開丁雨夜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從他手裏拿回自己的成績單,對封亞然說了句“不必了”之後就大步離開,但前往的路徑明顯不是宿舍的方向。

兩人識趣地沒有跟上去,南宮銀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和要做的事,他們也不是他的跟屁蟲,故而一個往左一個往右,也分開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輕車熟路地穿過花間小徑,南宮銀在水彬遙的房間門前站定,擡手輕輕敲了兩下門,在聽得屋裏傳來一聲“進來”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依然是滿室缭繞的輕煙,味道不減半分的檀香營造出莊嚴肅穆的氣氛。一襲白衣的水彬遙盤腿坐在蒲團上,眉心金色的百合花襯得他氣質聖潔優雅,眉目如畫。

水彬遙睜開眼,仿佛能夠看透人心的金眸直直地望進南宮銀的眼底,良久才道:“考核結束了,你通過了?”

“是。”南宮銀點頭,他慢慢彎下腰,垂在身後的長長的銀絲随着他的動作滑落胸前,低聲道:“您說過,待我通過考核便成為我真正的老師。”

水彬遙眸光微閃,略顯複雜,幾番猶豫之後,還是道:“是,既然你已經通過了考核,成為白金學院的正式學員,那麽你就是我的學生了。日後若有何困惑,都能來找我。”

南宮銀直起身,聞言目光炯炯,低沉而又堅定地說:“學生現在就有問題,只不過不是關于魔法上的,還請老師作答。”

“你問。”

“極北之地,”南宮銀剛說出這四個字,就看到水彬遙臉色一變,他卻仿佛一無所覺,接着道:“那裏到底有什麽?”

“你怎麽知道極北之地?誰跟你說過?”水彬遙從蒲團上起身,身形一閃便來到南宮銀面前,淺金色的瞳仁逐漸變成了深沉的暗金,閃爍着危險的光芒,“不要說從書上看到的,極北之地是大陸的禁地,一般的書籍上根本不會有所記載。你究竟從何處看來?”

南宮銀平靜地與水彬遙對視,剔透明亮的眸子平淡無波,所有的情緒和想法都被一汪淺銀淹沒,水彬遙在裏面找不到任何想看到的東西,只能等着他的回答。

“自然是有人告訴我,這關系到我的身世,我必須追根究底。若是老師知道極北之地的信息,希望你能跟我說一說。”南宮銀說得滴水不露,一點确切的信息都沒有給水彬遙。

水彬遙搖搖頭,眉心金色的百合花紋似乎黯淡了一點,他說:“極北之地自古以來便是禁地,即使以我的身份也接觸不到什麽确切的信息,沒辦法幫你。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關于極北之地的事,不如等你實力足夠了以後到藏書閣最高層找找看,或許那裏會有記載的書籍。”

原來他也不知道。

南宮銀心裏有些失落,但聽到他說藏書閣最高層或許會有時又心下一安。不管怎麽說,至少有了奮鬥的目标,他還有十年的時間,只要在十年內成為四級魔法師他就有進行最高層的權限了。

思及至此,南宮銀覺得自己片刻都不能再等,立刻就向水彬遙提出了告辭。

“等等。”水彬遙攔住了他,将一面巴掌大不規則的銀色水晶片一樣的東西遞給南宮銀,道:“這是我煉制的空間鏡,可以隔空與另一個擁有同樣的空間鏡的人對話,使用的時候對着鏡面默念那個人的名字就好。這段時間我留在學院裏的時間不多,有事你可以通過這個來找我,若是聯系不上我,找清煦清雅都可以。為你準備的東西我已經讓人放到你的宿舍裏了,注意小心使用,不要傷到自己。”

“我知道了,多謝老師。”南宮銀恭敬卻又疏離地道了謝,轉身飛快地走出了水彬遙的房間。

目送南宮銀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水彬遙廣袖一揚,整個人瞬間消失,仿佛從沒有來過這房間。

丁雨夜來到鳳鳴樓,古樸的青銅大門敞開,但門前卻隔着一層結界,将空間大幅度扭曲,隔絕了外人窺探裏面的視線。

鳳鳴樓是白金學院的密地,一般只有導師和身份特殊的學生能夠進入,不為外人知曉。但裏面并沒有藏着什麽秘密或是寶物,只是一個用來閉關的場所而已。

丁雨夜将手輕輕按在結界上,無形的結界頓時泛起了一陣陣的波紋,而後裂開了一個只能容一人側身走進的口子。丁雨夜收回手走入,結界又迅速地合攏變回原來的樣子。

穿過結界,走上二樓,丁雨夜在最靠近樓梯口的房間門前站定,并未敲門,而是揚聲道:“老師,學生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清朗明亮的聲音從房間裏傳出,像少年發育前的嗓音。

丁雨夜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先把頭探進去,看到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坐在地毯上啃雞腿,又向周圍看了看,沒發現第二個人後才如釋重負地走了進去,一屁股在少年身邊坐下。

“說吧,找我來幹嘛?”丁雨夜懶得廢話,直截了當地問。

丁雨夜的老師,也就是這個看上去就像個沒成年的孩子的歐陽逸吐掉嘴裏的雞骨頭,特別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我說丁雨夜你是怎麽回事啊?讓別人看到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來做賊的呢,小痕痕那麽可愛你怕成這樣至于嗎?太丢我的臉了!”

“誰說我怕了!”丁雨夜還在慶幸還好沒看到那個人,就聽到歐陽逸來了這麽一句,頓時不服氣了,“開玩笑!我是他哥我會怕他?我那是……覺得他太煩了好不好!”

“喲!說得真好聽。”歐陽逸嗤笑一聲,嘴角一撇,朝廁所的方向喊:“丁軒痕快出來!你哥來了!”

什麽?!

丁雨夜猛地從地上跳起來,就看到一個長得粉雕玉琢的男孩“噔噔噔”從廁所裏跑了出來,兩只小胖胳膊一把抱住丁雨夜的大腿,揚起胖嘟嘟的包子臉眼睛閃亮亮地看着他,用清脆的童音連聲喚道:“哥哥哥哥哥哥!軒痕好想你!”

……

丁雨夜感覺自己額頭的青筋狠狠地跳了一下,斜眼瞪了一邊又拿起一根雞腿邊吃邊看戲的歐陽逸一眼,認命地抱起丁軒痕,“軒痕,你怎麽也來這裏了?父親母親居然也答應?”

丁軒痕抱住丁雨夜的脖子,一臉無辜地說:“是歐陽叔叔帶我來的,我不知道父親母親有沒有答應啊!”

一旁笑眯眯啃雞腿的歐陽逸被這句話噎了一下,伸長了脖子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目光哀怨地看着丁軒痕,“我說小痕痕你不能這樣啊!是你說你想過來看你哥哥我才帶你過來的!”

其實是他和丁軒痕玩得忘乎所以,忘了跟他父母說一聲就直接把人拎了過來,這會兒找丁雨夜過來是想讓他幫忙想個辦法分擔一下那對兒控夫婦的怒火。

“你居然沒有告訴我父母就把軒痕帶出來了!?”丁雨夜怒極咆哮,差點沒把鞋脫下來砸歐陽逸臉上,“你這個為老不尊的魂淡!你知不知道我父母在知道軒痕是來了白金學院後會把這裏搞得翻天覆地雞犬不寧的!”

歐陽逸縮了縮脖子,沒敢回話,這時的他看起來更像是個學生,而非導師。

丁雨夜揉了揉太陽穴,他覺得再不冷靜一下就要氣得血管爆裂了,便長長地呼了口氣,說:“接下來發生的事,你一個人兜着,為免被氣瘋了母上大人誤傷,我就帶軒痕先回我的宿舍了,再見。”

說完,丁雨夜毫不遲疑地揚長而去,留下歐陽逸一個人幹瞪眼。

喂!說好的師徒情深呢?說好的同甘共苦呢?說好的分擔怒火呢?徒兒你腫麽走了?!不要啊!你酷愛回來!師傅我一人承受不來啊!!!

歐陽逸一邊在心裏COS小馬哥咆哮,一邊默默寬面條淚。

人生,還能更慘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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