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治療
這一晚的月亮大得吓人,似乎一切隐匿在黑暗之中的邪惡都将無所遁形。當聖騎士還在城主府花園的小樹林裏考慮劍鞘問題的時候,在城中屬于普通百姓的狂歡也接近了尾聲,宴會大廳裏開始有人注意到聖騎士和惡魔的消失。
而與此同時,法師也帶着惡魔回到了法師塔當中。
雖然從消失到出現在法師塔中歷時并不長,但他們其實并不是一下子就傳送回來的。因為進行單次定點傳送,短時間內會在傳送點與目的地留有一些施法痕跡,通過這些殘留的施法痕跡,可以追蹤到傳送法術使用者的去向,雖然這種追蹤術屬于高階空間魔法,以聖騎士的魔法水平不一定能夠使用。但是出于謹慎考慮,法師選擇的首次傳送地點是一個距離城市與自己的法師塔都很遠的一個山谷裏。
成功進行了一次遠距離傳送的兩人出現在目的地時,還保持着進行傳送時的姿勢與距離。
惡魔的身體依舊維持着向後躍起的動作,但卻因為受傷而失了力氣,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特拉斐爾喘了口氣,便向墨菲的方向看去。惡魔已經恢複了他原本的身形,他面朝上摔落在地上一動不動,似乎已經陷入昏迷。他那身黑衣和那杆長槍已經消失不見——特拉斐爾猜測那兩者應該是某種魔法産物——他赤/裸的身體暴露在空氣中,從小腹直到胸口,有一道長長的傷口,鮮紅的血正從傷口中滲出。
特拉斐爾意識到情況并不好,他大步走向墨菲,在行走中取出了自己的法杖,掌心傳來的熟悉的堅實感令他安心了不少。
走到墨菲身邊,特拉斐爾蹲下/身念了句咒語。淡淡綠色的光線從他法杖頂端的寶石上發散出來,他法杖湊近了墨菲的腹部,查看墨菲的傷口。傷口不是很深,出血也不多。由于時間緊迫,特拉斐爾确認墨菲死不了之後就站了起來,一邊念咒語一邊在兩人身下的土地上用法杖畫着魔法陣。
定向傳送會被追蹤,随機傳送則無法追蹤,惡魔的弟弟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只使用簡單的随機傳送,傳送地點或是距離都是不可控的。如果是平時,一個*師一個高階惡魔顯然不會擔心這麽點不安定因素。但是由于墨菲受傷,情況變得複雜起來,最好能把一切可能造成危險的因素都規避掉。
還有一種情況也能造成随機傳送的情況,那就是兩次或多次定向傳送的疊加——不過這種情況一般只出現在傳送法術失敗的情況下,基本沒有人會專門來使用它。因為它比單次随機傳送要危險得多,很可能同時出現好幾個傳送目的地——出現這種情況時,施法者身體的不同部位會被分別傳送至那些目的地,換句話說,整個人都被撕得四分五裂了。
盡管如此,特拉斐爾還是選擇了後者。畢竟身為一個空間系的*師,他在傳送法術上的造詣還是相當高的,精确控制要進行疊加的傳送法術的傳送距離比例以及目的地,對他來說完全不在話下。這種“随機傳送”,特拉斐爾也有把握做的和定向傳送一樣好。
于是法師帶着惡魔進行了一次随機傳送,又進行了幾次短途定向傳送之後,終于回到了他的法師塔——雅度尼斯。
一般來說法師都會在自己的法師塔內設置不少魔法陣,來防止傳送入侵或是利用法術竊聽、偷窺。雅度尼斯自然也不例外,但作為法師塔的所有者,也是防禦魔法陣的設計者,特拉斐爾輕易地就破解了自己的魔法陣,将兩人直接送回了自己的房間。
短暫的失重感過後,特拉斐爾出現在了房間的中央,而惡魔則精确地落在了柔軟的床上。
特拉斐爾将法杖的尾部輕輕在地上敲了一下,房間裏的魔法燈具就亮了起來。他先是扭頭看了一眼放在床頭的魔法晷——已經接近深夜了——才将視線挪到躺在床上不着寸縷,仍舊在昏迷之中的惡魔身上。
墨菲看起來相當糟糕,面色白得發青,連平素鮮豔的嘴唇也失了血色。他的身體小幅度無意識地痙攣,似乎陷入了相當大的痛苦,他那平時被自己用魔法遮蓋的邪惡氣息,終于失去了束縛,快速地侵略着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不過好在自從特拉斐爾将他召喚至這裏之後,就在卧室、書房、研究室以及惡魔的房間這些墨菲經常出沒的地方設置了可以隔離魔法波動的魔法陣,才不至于讓法師塔裏的其他學徒發現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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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拉斐爾走到床邊坐下,低頭用手輕輕碰觸傷口附近的皮膚,同時口中輕聲念了句咒語,傷口周圍的血漬就被清潔幹淨了。房間裏比野外亮了許多,他仔細觀察墨菲的傷口,但得出的結論依舊與在野外時一樣——傷口看起來很長很吓人,但真的不怎麽嚴重。別說惡魔的身體比人類要結實得多,就算是身體較為孱弱的法師自己,受到這樣的傷害也不一定會嚴重成這樣。
就在法師感到有些疑惑時,又有鮮血從其中不斷地滲出,沾濕了法師的指尖。傷口居然還沒有止血,特拉斐爾輕輕将新流出的血液擦去,眉頭也皺了起來。他是看過惡魔傷口愈合速度的,為了配合他的研究,惡魔也曾主動割破手腕放血。那道傷口雖然沒這道長,但是深度是差不多的。那樣的傷口不過幾十秒就能在沒有施法的情況下漸漸止血,這道傷口從産生到現在至少也過了幾分鐘了,卻依舊流血流得這麽快。
難道是墨菲在受傷時被施與了某種詛咒?法師回憶着惡魔與聖騎士交手時的情形,詛咒的氣息沒感受到,光明神祝福術的波動倒是很劇烈。
祝福術?法師終于想到了可能造成惡魔重傷的原因。他将手覆蓋在傷口之上,手心下傳來溫熱濕潤粘稠的觸感讓特拉斐爾有些不适,但他沒有挪開手。他閉着眼睛感受了一會,終于在濃烈的黑暗魔法氣息當中捕捉到了那一抹非常微弱,連他這樣的*師也難以察覺的光明魔法波動。
雖然和神殿的人打得交道不多,特拉斐爾卻也是有所耳聞的,神殿的聖騎士會在自己的武器上附加類似祝福術這樣的魔紋。這樣他們的武器對于非邪惡生物來說傷害有限,如果沒有一擊斃命,那麽武器上的祝福術反而會對被襲擊者的傷口愈合有所有幫助。神殿聲稱,這是偉大光明神的慈悲,他們不随意取走光明神子民的性命,只會進行規勸——用傷痛進行規勸。
但是這種法術,對于邪惡生物來說,就不啻于最惡毒的詛咒了。它的光明氣息會阻礙邪惡生物傷口的愈合,同時也會通過傷口慢慢腐蝕他們的生命力。
雖然特拉斐爾不确定對于墨菲這樣的高階惡魔來說,這種簡單的光明系法術會不會造成那麽嚴重的後果,但看他現在的情況,顯然不是太樂觀。
特拉斐爾将雙手都覆蓋在惡魔的傷口上,閉上眼集中精神,小心地試圖将那一小縷光明魔法從惡魔的身體裏抽離出來。
特拉斐爾所學習的空間法術,是一種相當中性的法術,比起風、水、木、火、光和暗這些元素法術,它的攻擊力較低,學習起來也更難,但是它也不會像元素法術那樣出現相互克制的情況。也就是說,他的法術不會被這一縷光明法術排斥,也不會一碰觸就激起它的劇烈反應。他只需要小心地,用意念和魔法将這縷殘留的光明魔法引導至惡魔體外,它就會自己消散在空氣當中。
這說起來很容易,實施起來卻對魔法的精确控制和精神力的要求相當高。即便是特拉斐爾這樣的*師,做起來也相當費勁。
當他慢慢地,将那道魔法波動完全驅逐出惡魔的身體之後,夜已經過了大半。特拉斐爾将緊繃的注意力從墨菲的傷口抽離,才感覺到自己已經是滿身大汗。
他随意地用手在額頭上抹了一道,才想起來自己剛剛碰觸過墨菲的傷口,現在正是滿手鮮血。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就很難不去在意額頭上略顯黏膩的感覺了。
于是他也顧不得休息,草草将墨菲已經開始止血的傷口包紮了一下,就用自己的法杖撐着還有些發軟的雙腿,慢慢向浴室走去。
走進浴室之後他才懊惱地注意到自己不僅又弄髒了法杖,還将法杖帶進了浴室。
當特拉斐爾走進浴室時,躺在床上的墨菲也終于睜開了雙眼,眼神複雜地看向已經關上門的浴室。
在特拉斐爾還在為他治療時他就已經慢慢清醒了過來,他先是在心裏為自己的大意懊惱了一番,才注意到法師的動作。老實說這種程度的光明系法術除了讓他難受一些,傷口愈合得慢一些之外對他造成不了太大的傷害,但顯然法師并不明白這一點。
看着法師閉着眼睛認真為他治療,他先是在心底對其嘲弄了一番,但看着法師因為緊皺着眉頭而出現皺着的額頭上開始滲出汗珠,他的心情也變得微妙起來。他想開口提醒法師他沒什麽大事,但是他整個人的處于虛脫狀态當中,睜着眼睛就費了他不少力氣,根本開不了口說話。
于是他只能躺在床上,看着法師的汗越出越多,臉色也越來越白,放在自己腹部的雙手卻依舊平穩。感受着法師溫和的法術波動,惡魔漸漸支撐不住又睡了過去。
再次恢複意識時,惡魔一睜眼就正好看到法師伸手擦汗,卻擦了自己滿臉血。最後看着那個人類撐着法杖向浴室走去,總是挺直的脊背因為疲勞而略顯伛偻,惡魔一時感覺自己嘴巴有點發幹。
他說不上自己是什麽感覺,心口有點發酸,想到那個人類不僅救了自己,還辛苦為自己治療,墨菲心裏幾乎要泛起名為“感激”和“感動”的情緒來了。
但這些情緒讓他感覺很不自然,他轉移視線盯着繪着繁雜花紋的天花板,反複對自己說——即便他做了這些,當他發現我醒過來之後肯定也會對我進行說教或是嘲諷,到時候我對他态度好一些就是了。而且,我如果出事了對他來說肯定也很麻煩,即便是救我,也是為了他自己。
勉強将堆積在心口的那些陌生情緒壓了下去,惡魔再也撐不住,又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