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母親
聽過法師的自我介紹之後,男人的表情明顯地放松了下來,但他依舊站在門邊沒有任何挪開身體或是打開房門的跡象。
“哦,尊敬的法師大人,請您回去把!”男人滿臉的憤恨與戒備都變成了疲憊,他的肩膀明顯垂了下來,用哀求的口吻說道,“如果是您,一定可以知道,我可憐的孩子不過是有着特殊胎記的幼兒,而不是任何的惡魔之子,這不值得您專程跑一趟。”
“當然,我當然知道傳言歸根到底不過是荒謬的謊言而已,我聽說了您一家人所經受的那些暴行,我深表遺憾,而我正是為此而來。”特拉斐爾将他卡在門縫當中的法杖收了回來,口中繼續勸說道。
“感謝您的慷慨,法師大人……”男人的神色和語調明顯變得猶豫了起來,“可您打算怎麽做呢?”
發現了男人的動搖,特拉斐爾繼續說道:“你知道的,對于這種不太尋常的事情,施法者總是要比普通人了解得更多。如果我對這件事公開發表一些看法,我想也許會對您此時所處的困境有所幫助。”
男人的動搖越來越明顯:“您是說,您願意幫助我?”
“沒錯,但是前提是您得讓我見那個孩子一面。”特拉斐爾保持着得體的微笑,提醒道。
一直站在門後的男人猶豫了一下,最終側開了身子,将門向特拉斐爾和墨菲敞開了。
墨菲跟在特拉斐爾走進了房子,從方才站在門外時,他的心就一直在往下沉。因為他沒有任何特殊感覺。當他還在魔界的時候,不論身處家族領地的哪一個角落,都能感受到那種那種與親人血脈相連的安心感。
也許是因為他還只是個新生兒,而且是失去了初魔之息的新生兒,因此他們之間的感應弱一些也是有可能的。墨菲安慰着自己,跟随者那個男人向屋子的深處走去。
房間裏的家具大部分是木質的,四處散落着一些類似兒童玩具的小東西,一看就是手工制作的。從那些新制的小小家具上,特拉斐爾可以猜想的到,曾經這一家人是如何幸福地等待着這個新生命的到來。但此時它們和房間裏的其他可以移動的東西一樣,四處散亂,有着明顯的損壞。
他們沿着客廳一角的樓梯向上走去,最終走到了二樓的一個房間裏。
當他們剛走到房間門口時,房間裏就傳來一個焦急又虛弱的女人聲音:“阿爾,他們走了嗎?”
伴随着她話語的尾音,法師一行人走進了房間當中,看見了她的身影。她躺在床上半支撐着身體,而在她身邊的被子下,她的手以保護性的姿态輕輕搭住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鼓包。特拉斐爾知道,那就是他們所尋找的孩子,而這個頭發淩亂的女人,就是那個和丈夫一起守護家庭而疲憊不堪的母親。
當看見丈夫身後還跟着兩個陌生人的時候,這位母親的眼睛瞬間睜大了,嘴巴緊緊地抿着,支撐着身子坐了起來,身上散發出的敵意甚至比她的丈夫還要強烈,仿佛突然之間從一個虛弱的婦人變成了一位頑強的戰士。
這位母親的模樣,使特拉斐爾不禁有些憂心,如果最後的結果真的如他們的意,那麽他們就不得不拆散這組為凝聚在一起而做了各種鬥争的家庭。造成這種結果,并不是他的初衷。
Advertisement
看見過度緊張的妻子,被稱作阿爾的男人快步走到床邊,将妻子輕輕擁入懷中。
“放松一點,艾米亞,這兩位是來幫助我們的。”男人親吻着妻子的額角,安撫地說道,“這位是*師特拉斐爾·斯特林大人以及他的學徒,你知道他的,他是個好人。讓他看看我們的孩子,他就會知道夏佐不過是個普通的孩子,接着他就會把這個消息傳達給其他所有誤會我們的人。”
“不,沒人能把夏佐從我身邊帶走。”這位母親敏銳的意識到法師的來意并非出自友善,于是她堅決地推開了自己丈夫,“除非使我變成一具毫無反抗能力的屍體,否則任何人都不能從我的懷中将我的孩子帶走,不論他是法師還是國王。”
特拉斐爾帶着墨菲慢慢走到床邊,無視了艾米亞仿佛下一刻就要跳起來将他們從窗戶裏扔出去的猙獰表情,依舊和善地微笑着。就在他想繼續開口勸說的時候,他感到自己的袍子被輕輕地扯了一下。
墨菲依舊沒有感受到那種特殊的感覺,越是接近那個孩子,他心中的希望就越小一分。當他和特拉斐爾站在床邊,距離那個孩子不過一只手臂的距離的時候,他終于放棄了這個可能性。
于是法師轉過頭,就看見墨菲站在他身邊帶着點沮喪的神情,慢慢地對他搖了搖頭。這表示着這個孩子并非他們要找的那個人。這個信息,讓特拉斐爾的心沉了下去,說不好是落在了實處還是一直沉到足以令他失望的位置。
于是法師清了清嗓子,将準備好的說辭換成了另一篇:“您可真是一位可敬的母親,但是請您放松一些,我以月神的名義起誓,我從未想過、之後也絕對不會在您不同意的情況下将您的孩子帶走。”
法師是個神秘的職業,但是除了那些黑袍法師之外,名聲大多還不差,尤其是特拉斐爾,名號更是響當當。因此,當他起誓之後,艾米亞的神情明顯地放松了一些。
于是特拉斐爾接着說了下去:“作為一名法師,我不得不說法師的好奇心有時候真的不太讨人喜歡,而您孩子的這種情況真的非常少見,所以當我聽說關于您孩子的傳聞之後,就實在是非常感興趣。要知道,不同語言不同花紋構成的組合圖案有着非比尋常的魔力,而人類的胎記,有時就向神造的魔紋,或許會具有特殊的能力。
“所以我來到了您面前,請求看一眼您孩子的胎記。我想如果您能明白我剛剛那些話的含義,那麽您應該也會對您孩子的胎記而感到好奇,或者是擔心——要知道,這種随機出現的魔紋可說不好是饋贈還是詛咒。”
法師的這番話讓這位可憐的母親再度緊張起來:“您說的沒錯,法師大人,如果您真的能夠保證不論結果如何都不帶走或是傷害我的孩子的話……”她靠在丈夫的懷抱裏,眼角泛着淚光,眼神卻堅定無比,“那麽我也能讓您看到我孩子的模樣。”
當再度得到法師的保證之後,艾米亞将孩子抱進了懷中,慢慢地向他揭開了裹在嬰兒身上的襁褓。
這個初生的嬰兒正在母親懷中睡得安穩,深棕色的胎毛柔軟地盤旋在頭頂。他的臉上還有些浮腫,但皮膚已經變得白皙細膩,可愛得令人心醉。但法師僅僅是打量了一眼,就将目光挪向了嬰兒的後背。那裏确實有一道深紅色的胎記,就像一道鞭痕,從後頸一直延伸到尾椎。但這胎記與墨菲背後的印記截然不同,不論是從形狀還是從顏色。
于是特拉斐爾收回了視線,伸出手将嬰兒重新用小小的被子裹了起來。此時嬰兒的父母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他,說出他的結論。
特拉斐爾無意繼續折磨這對已經經受了太多挫折的新晉父母,于是他迅速地将微笑挂回了他的臉龐。
“不用擔心,這的确僅僅只是一塊面積有些大的胎記而已,您的孩子非常的健康也很正常。但很遺憾,我想這胎記雖然沒有什麽害處,但是大概不會給您的孩子帶來任何的好處。”特拉斐爾說道。
阿爾與艾米亞都是一臉驚喜,他們相互看了一眼,交換了一下彼此的喜悅之情,艾米亞便微笑着對特拉斐爾搖搖頭:“這沒有關系,只要這孩子健康我們就滿足了。”
說完這些,這位母親的神色又變得猶豫起來,她遲疑地說道:“而您之前所說,會替我們的夏佐澄清的這件事……”
“放心,我不會食言。很快,所有知道您孩子事的人,都會知道他只是一個健康的普通男孩,沒有任何的邪惡氣息,或許今後還會比大多數人都更加善良。”法師微笑地對這對飽受驚吓的父母說道。
既然證實了這并非墨菲所找的弟弟,那孩子背後的胎記也沒有任何深意,特拉斐爾就沒什麽必要繼續待在這裏了。他在這對父母反複的感激之中告辭,當他剛一走出這棟房子,便立刻轉過頭,對墨菲說道:“別擔心,會找到的。”
從剛剛特拉斐爾就注意到了,墨菲的精神有些失落。特拉斐爾相當理解他,當初自己告訴他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也一定同自己一樣,抱着巨大的希望。如今希望落空,尤其是他的弟弟還如同方才所見的嬰兒一般是個幼兒,任誰都會擔心與失望。只是剛剛在房間裏,并不方便說什麽,所以一出門特拉斐爾就将那一句安慰的話說出了口。
“不,我也不是特別失望。”墨菲說,事實上也是這樣,當他得知一切都是誤會之後,居然在失落之後還有一些欣喜,這樣他就能有更多的時間與特拉斐爾相處了,這對他的計劃也是有利的。但對于他這個說法,特拉斐爾卻有些無法理解。
看見法師臉上的疑惑,墨菲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麽,于是他迅速解釋道:“我其實從聽見別人描述他的模樣時就開始有些懷疑了,剛剛不過是驗證了自己的懷疑而已,所以也沒什麽。”
“但是你似乎很失落?”法師接着問道,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直覺出了差錯。
“是的,”墨菲遲疑地點頭,這件事他一開始其實并不想說,但受到法師的安慰也令他很開心,而法師類似關心一般詢問的話再次觸動了他,于是他還是說道:“我只是,從那對人類夫妻身上,想起了一些關于我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