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消息

這個人就是當初帶着特拉斐爾到雅度尼斯墓前的那位吟游詩人,特拉斐爾對他除了名字以外一無所知,甚至過了十一年連對方的長相都已經忘記了。但是這個詩人依舊是與那個人有關的人物,當看見對方那早已被埋藏在記憶深處的面孔時,特拉斐爾一時之間仍陷入了悲切的回憶當中。

在特拉斐爾看着利奧的時候,墨菲也在仔細打量那位不速之客。中年詩人看起來滄桑而落魄,但憂郁的氣質和英俊的面孔仍舊難掩其魅力。墨菲不知道對方和法師有什麽關系,但是從一開始法師聽到對方名字時的态度,和此時見面後的反應,使墨菲不禁升起一股危機感。

好在兩人的對望并沒有持續多久,就在墨菲幾乎忍不住出聲打斷兩人的時候,詩人先開了口:“好久不見了,法師大人。”

這句話一下将法師拉回了現實,他習慣性地握緊了手中的法杖,走到詩人對面坐下,才說道:“是的,已經十一年了吧。”

詩人笑了一下,但這笑容并未達到眼底:“十年八個月零二十一天。”

“你記得可真是清楚。”法師說。

“的确,因為在這些日子裏,每一天對我來說都那麽難熬,我幾乎是數着日子在活着……如果着也能被稱作活着的話。”利奧輕聲說道,停頓了一下,他繼續說道:“您看起來過得還不錯,斯特林先生……”

法師注意到他對自己的稱呼改變了,在奧澤維娜大陸人類之間相互交流時,通常會直接喊名字,或是在極為莊重的情境下稱呼對方全名,而往往不會以姓氏相稱。姓氏總是伴随着太多含義,有時直呼對方姓氏會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

但特拉斐爾知道詩人并沒有任何冒犯的意思,因為他很快就接着說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大陸各處游歷,我是個吟游詩人,我的生活就是這樣,四處流浪,再把那些聽來的詩歌或是故事編成詩歌傳唱。但不論我走到大陸的哪一個角落,我都能聽聞您的大名,還有他的名字,我是說,雅度尼斯。”

說到最後,詩人哽咽了一下。特拉斐爾就這樣安靜地聽着,沒有出言打斷,即使詩人明顯自己陷入了哀愁的思緒當中,法師也沒有提醒對方法師的時間是相當寶貴的。

如果沒有親眼見過特拉斐爾那些看似和善實則刻薄的逐客言辭,墨菲可能就會真的認為法師是這麽一個極有耐心的人。顯然,這個吟游詩人對特拉斐爾來說真的不同于一般人。墨菲站在特拉斐爾身後靜靜地聽着兩人談話,一種難以言喻的強烈妒忌從他的胸腔升騰而起,但這并未讓他失去思考能力,于是他捕捉到了那個關鍵詞——雅度尼斯。

這是特拉斐爾法師的名字,大陸上幾乎無人不知。但這名字的來源卻是衆說紛纭,有人說這是特拉斐爾親人的名字,有人說這是他救命恩人的名字,甚至有人說這是他初戀情人的名字。事實究竟如何,特拉斐爾沒有正式向誰說明過,而雅度尼斯本身也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所以真相就顯得愈發撲朔迷離。

初時墨菲也曾在意過,但特拉斐爾對他的疑問并未給出回應,再加上這四年中也從沒有任何與雅度尼斯相關的人物出現在法師身旁,墨菲也就漸漸将這個問題放到了一旁。

如今詩人的到訪無疑是将墨菲心中那根刺又重新豎了起來,他努力按捺着心中的焦躁,耐着性子等着詩人接着說下去,說更多關于這個名字的事情。可與他的焦急不同,相對而坐的兩人卻長久地陷入了沉默當中。

當法師會客時,陪在一旁的學徒随意插嘴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尤其他們談論的還是一個對特拉斐爾相當重要的人物。墨菲當然不想讓法師生氣,所以他在心中默數着企圖轉移注意力。但當他數到五百之後,兩人還是只顧着靜默地緬懷,不時地喝一口放在身前的茶時,年輕的惡魔終于忍不住對着利奧開口說道:“非常抱歉打斷您的思考,但是我想我不得不提醒您,老師的時間是很寶貴的,像您這樣只顧着沉默我想并不太妥當……而且,您之前不是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對老師說嗎,為何您卻只顧着喝茶呢?”

特拉斐爾回頭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卻并未出言斥責。坐在對面的詩人也擡頭看向他,露出有些詫異的神情,随即就歉意地笑了笑。

Advertisement

“哦,是的,我很抱歉。”詩人把茶杯捧在手中慢慢地轉動着,将視線移回法師身上:“我來這裏的确有事情對您說,這是我偶然間聽到的消息,我想我有必要讓您也知道這件事。”

他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便開始講述:“在莫蘭平原的西側,有一座名為娜麗莎的法師塔,風系法師勞倫斯和他的妻子,巫師娜麗莎一起居住在其中,過着遠離世俗的生活。五年前,娜麗莎因為不知名的病逝世,過了不久勞倫斯就堕落成了一位黑袍法師。勞倫斯在研究的,似乎是召喚死靈的法術——關于法術的事情,我想您應該比我更了解。”

說到這裏時,特拉斐爾只是稍稍點了點頭,并未感到多驚訝。他當然知道這件事,法師之間也會進行一些學術上的交流,因此彼此大多數都是相識的,他對勞倫斯和他妻子的事情知道的可能比詩人還要多。但他認為詩人專程來找他,不可能只是為了向他說這麽一個人盡皆知的故事,所以沒有催促利奧,只是安靜地看着他等着他自己慢慢講下去。

果然,随後詩人說的話就令他大吃一驚:“就在前不久,大約是一個月前,我旅行到菲利斯——這是莫蘭平原附近的一個小鎮——我聽當地的人說,勞倫斯的研究似乎是成功了,他成功的喚醒了他的妻子……”

當特拉斐爾聽說這個消息之後,心中一陣翻騰。充盈在他心中的,除了對勞倫斯颠覆性的研究居然能取得進展的訝異之外,還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希望。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雅度尼斯,如果這種研究真的成功了的話,那麽雅度尼斯是不是也能複活?

特拉斐爾看向利奧,正對上後者暗含波濤的憂郁雙眼,法師立刻反應過來,驅使對方來訪的,恐怕就是這種帶着希望的猜測。

雖然他自己同樣對這種可能性心動不已,但作為一個法師,他對法師的了解無疑是比詩人要多很多的。所以他努力維持着自己的理智,勸說道:“這的确令人驚訝,但是從理論上來說将某人複活這種事,是完全不可能的,這也許只是當地人編造出的故事而已。”

利奧馬上就搖頭反駁:“我一開始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我親眼見到了法師和他的妻子一同在法師塔旁的草地上散步。我曾在有幸巫師去世之前與她有過一些交往,她是一位無論是才華還是身材和樣貌都非常出衆的女士,即使過了好幾年我對她仍然記憶猶新,所以雖然只是在遠處看了一眼,但我不認為我會看錯。”

“好吧,即使這時真的,施展這樣的法術也一定會付出非常嚴重的代價。”特拉斐爾繼續勸說道。

聽到法師的話,詩人突然笑了起來,那是一種令人心碎的微笑,他的嘴角向上提起,眼中的憂郁卻更深了一層:“您認為我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态來拜訪您的?難道您認為我會什麽都不做,就僅僅是利用您對他的感情,然後坐享其成嗎?我想您必須要知道,我對他的感情,并不比您少。他在我心中所占的比重,可能比他在您心中的還要多,我能夠為他付出一切,抛棄一切,不論是身體還是靈魂。這十四年中我不過是茍活于世的行屍走肉,性命于我已無關緊要,只要能讓我再見他一面,任何代價我都能支付。”

利奧的話令特拉斐爾有些動容,他無意打探詩人與雅度尼斯的關系,但對方眼中的堅定足以說明一切。特拉斐爾閉上眼睛,墨菲在他身後擔憂地看着他。他并不希望法師對詩人的提議做出贊同的回答,大陸這邊的黑魔法究竟與魔界是否同源,惡魔也不明白,所以對那位名為勞倫斯的法師的實驗并不了解。但是有一點他是知道,生命是無法逆轉的,年邁的生命無法重返青春,離開*的靈魂也将去往另一個時空。無論是怎樣的法術,都不可能複活生命——那是神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是神早已經不在這世間了。

過了好一會特拉斐爾才重新睜開雙眼看向詩人,慢慢說道:“我現在已經非常了解您的決心了,但是從一個施法者的角度,無論是我的理論還是我的直覺,都不認為這是個好的嘗試……我想您必須要明白,涉及到黑魔法的事情,總是非常危險的。”

“是的,我當然知道。”被拒絕的吟游詩人并沒有繼續緊逼,他拿起了靠着椅子放着的琴,站了起來,“我會在那卡倫停留一段時間,如果您願意嘗試一下,請去那裏找我吧。”

利奧離開,特拉斐爾沒有挽留也沒有堅決地拒絕。他坐在椅子上對着對面空蕩蕩的座椅出了一會神,便拿起法杖也準備離開。

特拉斐爾離開時比到來時要從容許多——至少表面上從容許多,因為當他打開會客室的門時,墨菲發現門的另一邊是通往法師的房間,而不是走廊。特拉斐爾記得使用這樣的傳送法術,就說明他沒有最開始的那麽慌張了。

眼看法師就要離開,墨菲連忙問道:“你願意和我說說關于雅度尼斯的事情嗎?”他期盼着法師能和他談一會,哪怕能邀請他去房間裏坐一會都是好的。

但特拉斐爾只是停頓了一下,側過身子說道:“他已經離開很久了。”說完,便走進了房間,頭也不回地關上了門。

看着那扇緊閉的房門,墨菲扶着特拉斐爾剛剛坐過的椅子,深深地嘆了口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