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沈負,我不等了
“阿阮, 我送你吧。”
似乎是怕喬阮多想,沈負特意補充一句,“我剛剛去見過一個病人, 他家正好住在這附近。”
所以他出現在這裏,只是巧合。
江演看到沈負了, 他懶得再保持那點安全距離,走過來。
同樣的, 沈負也看到了他。
那一瞬間, 三人仿佛站進了同一個圈子裏, 周圍沒有其他人。
江演微擡下颚,笑容散漫:“中央空調又來散播溫暖了?”
沈負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視線, 他的眼裏永遠都只有喬阮一個人。
見喬阮沒說話,他便又喊了一聲,聲音輕柔,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物品般。
怕吓到她:“阿阮。”
喬阮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最近大概是犯了水逆, 不然為什麽煩人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她看了眼江演, 又看了眼沈負。
随口一句:“你送江演回去吧,別纏着我了。”
此時正好有一輛的士出現, 解救了身處怪異場合的喬阮。
她走了, 只留下江演和沈負。
兩個人都對彼此沒有什麽好印象, 卻還是因為喬阮的話而有了短暫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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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不見任何情緒的起伏。
只是因為喬阮的話。
江演冷笑:“沈負, 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不配,但你覺得你配嗎?”
他不說話, 甚至連眉眼都沒有半分變化。
仍舊保持着清冷的弧度。
在沈負這裏,很難有事情可以撼動他的情緒。
哪怕是有人死在他的面前,他也可以平靜的撥通110。
但此刻江演的話,卻讓他的左手開始顫抖。
對啊,喬阮的性子遠比他想的還要決絕。
世人皆為凡人,凡人自有缺點。
哪怕喬阮所有的缺點在沈負看來都是優點,可他還是怕。
怕喬阮骨子裏的決絕。
江演走了,沒有讓沈負送。
沈負一個人在那裏站了很久,然後才行動緩慢的回到車內。
他一言不發的開車回家。
他很少再有這種無力感了,像是有心撿起一件掉在地上的物品,結果怎麽都使不上力。
後來才發現,哦,那件被人遺棄的物品原來是他自己。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現自己有病的。
大概是很小的時候看動物世界,看到裏面動物厮殺的場景,他感覺自己身體的血脈噴張。
血肉越模糊,他的大腦就越亢奮。
那是第一次,最直觀的感受到自己與別人的不同之處。
他的心理醫生說過,他這樣的高智商人群,一旦患上這樣的病症,往往是最可怕的。
他們的眼裏沒有法律,甚至能夠憑借自己的高智商淩駕于法律之上。
可在他任由自已肆意生長之時,遇見了喬阮。
後者讓他動了改變的念頭。
于是他成為了正常人,雖然艱難,但終歸是成功了。
所以在江演說出那句“你覺得你配嗎”的時候,他才會開始動搖。
對啊,他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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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阮回到家的時候,小梨花已經蹲在門口等了很久了。
它是一只很粘人的貓,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想和喬阮黏在一起。
但它也是一只懂事的貓,知道喬阮睡眠質量不好,它也從來不主動在她睡覺的時候去吵她。
也只有現在,它才會肆意的在她懷裏撒歡。
喬阮抱着她進了房間,今天沒有買菜,冰箱也空了。
她就點了份外賣。
小梨花一直在她懷裏蹭來蹭去。
喬阮捏了捏它的臉,把電腦打開。
最近市裏開始了捐書活動,呼籲廣大市民把家裏的舊書捐到貧困山區,幫助那些沒有書讀的孩子們解決沒有書讀的困境。
工作群裏大家正因為這事聊的熱火朝天。
【我每次一畢業就把我的書全拉去廢品回收站給賣了,現在家裏剩的都是一些漫畫,這些要是捐了的話,那些山區裏的孩子估計要和我一樣沉迷漫畫,不務正業了。】
【牛逼啊,你媽當時沒揍你?】
【我媽也不知道啊,我賣完就拿着錢去網吧了。】
【我家裏倒是有一些書,不過都是些比較深奧的。】
【喬阮呢,喬阮的書應該都保留着吧。】
喬阮在鍵盤上敲下幾個字發送過去。
【還在,不過小學初中的課本應該被我奶奶拿去賣了,高中和大學的還在,明天正好放假,我回趟沛城。】
她也該回去看看了,媽媽前幾天給她打過電話,說馬未希天天纏着她,要她帶自己來找喬阮。
“想姐姐呢,上次答應他了,這次期末考能考雙百就帶他去江北看你。”
喬阮在手機上訂了第二天的機票,簡單的收拾了幾件衣服。
小梨花寄養在寵物店裏。
店老板沖她笑笑:“又要高強度工作了?”
喬阮搖頭,也笑:“回趟家,看看我媽和弟弟。”
“替我和伯母問聲好。”
“嗯,小梨花就麻煩你們了。”
店老板抱着小梨花,摸了摸它全是肉的下巴:“小梨花這麽可愛,怎麽會是麻煩呢。”
她低頭湊近自己懷裏的貓,像是在等待它的回答:“對吧。”
小梨花非常合時宜的喵了一聲,像是在給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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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的飛機,中途還有坐半個小時的地鐵。
喬阮沒有提前告訴他們,而是先在附近的酒店住下後,然後才去馬未希的學校。
正好是放學的時間,學校門口停滿了車子。
家長們都站在外面翹首以盼的等着。
喬阮走過去,眼神落在鐵門內。
放學也是按照廣播裏一個班一個班的離開。
等了大概快二十分鐘,廣播裏的女聲才念到五年二班。
這個年紀的孩子變化都很大,一眨演的功夫仿佛就能長高好幾厘米。
馬未希自然也不例外。
喬阮看着站在隊伍最後排的他,個子比上次見時,明顯高了不少。
他的長相随夏依然,喬阮也随夏依然,所以他們的眉眼,也很像。
夏依然只有偶爾會來接他,平時都是他自己坐公車回去。
很顯然,今天也是。
他并沒有打算和其他同學一樣,站在這裏等家長來認領。
出了校門就往前走。
喬阮也沒急着喊他,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後。
大概走了很長一段距離,他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到身後一直都有人。
回過身看了一眼。
喬阮眉眼含笑,和他對視。
持續幾秒的愣神,馬未希興奮的跑過來,抱她的腰:“姐姐,你怎麽回來了!”
喬阮笑着摸了摸他的頭:“今天上課有沒有認真聽講?”
他瘋狂點頭:“老師今天還誇我了。”
他一直牽着喬阮的手,一刻也不想松開。
和她講了好多好多話,喬阮都安靜的聽着。
馬叔叔不在家,喬阮也沒問。
她看到夏依然蒼老了許多。
養大一個孩子的确需要花費很大的精力和財力。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馬叔叔不再像從前那般了。
有了孩子似乎都會變得替孩子着想。
那天晚上馬叔叔沒回來,喬阮是和夏依然一起睡的。
她已經很久沒有和她一起睡覺了。
印象中上一次,好像還是在她很小的時候。
怨恨嗎,埋怨嗎。
她沒有。
喬阮只希望她的媽媽,能夠幸福。
她并沒有在沛城留太久,假期總共就幾天,更何況她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處理。
她的書夏依然還保存的很好,放在倉庫裏。
喬阮先寄了快遞,然後才離開。
書籍是統一捐的,陳绛拿着筆,像模像樣的清點了一番。
“這他媽是誰的書啊,都長黴了。”
立馬有人不爽的反駁:“你懂什麽,這叫知識的黴菌。”
陳绛點頭:“這知識确實挺黴菌的。”
他拿着筆走到喬阮跟前:“喬大善人,看來你這是把自己所有的存貨都拿出來了。”
喬阮正在電腦上整理這次的實驗報告:“反正以後也用不着了。”
陳绛把清點好的名單夾在上面。
“待會誰有空,去捐獻點捐一下。”
大家紛紛離開,無人回應。
陳绛看着喬阮。
後者指了指自己的電腦屏幕:“明天就要交了。”
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陳绛兩眼一黑:“我下午也有一場實驗要做,等我做完估計都晚上了,人家志願者早回家了。”
那該怎麽辦呢。
陳绛一個人犯起了難。
親自上門給病人複診的沈負成了陳绛的救世主:“沈大善人,您幫幫我。”
沈負看了眼被他拉着的胳膊,瞳孔無意識的收縮了一下。
他不動聲色的把手抽出,将被陳绛碰過的袖口往上卷了兩截。
語氣平靜,但仍舊保持着應有的禮貌:“你說。”
“您應該是開車來的吧。”陳绛指了一下自己身後的書,“最近政/府不是鼓勵市民給貧困兒童捐書嘛,這些是我們所有同事壓箱底的一點心意,但你也知道,我們的工作實在太忙了。”
似乎是為了讓自己的話更有可信度一點,他指了指戴着降噪耳機寫實驗報告的喬阮。
“你看看我們喬大善人,都寫了多久報告了,手指頭敲鍵盤都敲出火星子了。”
沈負順着陳绛手指的方向,找到了喬阮。
只能看到一個背影,她低着頭,在紙上寫寫算算,然後才将那些數字寫進文檔裏。
她好像一點也沒變,還是高中時那個認真的喬阮。
喬阮應該不知道,每次她去李月明家補課,沈負的心就不在作業上了。
而在她的身上。
只要喬阮在,他便沒辦法靜下心來。
他同意了陳绛的請求,幫他這個忙。
那些書有些多,哪怕是他和陳绛兩個人,仍舊花費了比較長的時間才全部放進後備箱裏。
沈負搬的,都是喬阮的書。
人往外走,手裏拿着最後幾本,下樓梯的時候有個小碎花書皮包着的本子掉在地上。
他彎腰去撿,卻看見第一頁的扉頁上寫着:喬阮的碎碎念。
沈負不是一個喜歡窺探別人秘密的人,但此刻,他卻鬼使神差的留下了這本日記。
坐進駕駛座,猶豫了很久,他終于還是把日記本翻開。
字體清隽秀麗,因為年歲太久,書頁微微有些泛黃。
六月三日,天氣多雲
上樓梯的時候,碰到他了,他沖我笑了一下。
好開心,比早餐吃飽還要開心。
六月四日,天氣陰
馬叔叔又發脾氣了,我想離開這裏,但是我應該去哪裏呢,回小翹山嗎。
可奶奶也不喜歡我啊......
六月五日,天氣小雨
數學考了滿分,語文考的不太好,作文丢了八分,下次繼續努力!!!
......
今天夢到他了。
我好羨慕那個女孩子,她輕而易舉的擁有了我再怎麽努力,也沒辦法擁有的東西。
沈負說,在他的心目中,蘇瑤月永遠是第一。
我好像,永遠都一無所有。
羨慕她,嫉妒她,想成為她。
人活着,是理想重要,還是兩情相悅更重要?我不太懂。
今天去學校,我看到沈負了,我在心裏默念,如果我數三個數,他回頭了,我就繼續喜歡他。
可是我數到三十他都沒有回頭。第五十的時候他終于回頭了,因為蘇瑤月來了。
電視上面說,愛是一種正向的能量,當你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你首先會感受到一股挫敗的自卑感,你會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也會因此而努力,努力靠近他。
但如果你因為這份愛感受到的全是負面的能量,那就代表,你必須要遠離這份愛了。
可是我想再等等。
下面的內容空白了很多頁,只寫了日期和天氣,其他的什麽也沒寫。
一直往後翻,才看到一條,很簡短的內容。
沈負,我不等了。
上面的淚痕還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