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仁者不憂,勇者不俱
沈負的手顫抖的厲害, 日記本因為手腕脫力掉在地上。
他死死按着自己的左手,想要控制住。
但沒辦法,他的情緒的起伏一旦變大就會這樣。
喬阮喜歡他。
她喜歡自己。
她是喜歡他的。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這幾句話。
沈負吃了一片鎮靜的藥物, 這才讓自己的情緒稍微平緩下來。
他不知道應該怎麽去形容此刻的心情,也沒辦法形容。
他只想和喬阮說清楚, 他不喜歡蘇瑤月,他從前的那些好是沒有意義的。
那個時候甚至不能用正常人這三個字來形容他。
一直以來他喜歡的人也只有一個。
他要說清楚的, 也應該說清楚。
他好怕喬阮真的不喜歡他了。
可等他平複好自己的情緒下車時, 卻看到喬阮和別的男人并肩一起出來。
喬阮不知道說了什麽, 那個人低頭輕笑,時不時的擡眸偷看喬阮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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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喬阮看見了沈負, 以及他手上的日記本。
她臉上的情緒有片刻的僵硬,再然後,便恢複了尋常。
沈負走過來,周身仿佛都灌滿了鉛,重的吓人。
他說話的聲音微微顫抖:“你明明是喜歡我的。”
喬阮并沒有否認, 她面色平靜的承認這段被塵封的往事:“我的确喜歡過, 但都過去了。”
聽到她這句話,沈負強撐着, 努力不讓自己的神色太難看:“阿阮, 我們再試試, 好嗎,萬一你重新喜歡上我了呢。”
喬阮搖了搖頭, 并未繼續接話。
離開了。
她走了很長一段路,林盞回頭看了一眼,沈負仍舊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裏。
猶豫了很久, 他終于鼓起勇氣開口問道:“師姐,你還好吧?”
喬阮點頭:“嗯,挺好的。”
他面帶擔憂:“可你的臉色不太是很好看。”
喬阮走着走着,就停下了。
她的話其實不算多,讀書時期她屬于那種埋頭苦學的類型,工作以後,她又成了埋頭苦幹的人。
可是現在,她突然有很多很多話想找人傾述。
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放下沈負了,她也确實是這樣的人。
說放下,就真的會放下。
喜歡沈負的秘密,被她藏的很深很深。
可得知他知道以後,她又莫名的松了一口氣。
直到現在,她才開始認清自己的內心,潛意識裏,她是希望他知道的。
在那段對她來說陰暗的人生裏,她曾喜歡上一個給她光的人。
她以為那道光是她的救贖,卻發現他救贖了所有人。
喬阮看着林盞,薄唇微啓,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出來。
林盞欲言又止了一路,臨到教授家前,他終于停下。
“師姐。”
拿出手機正準備給教授打電話的喬阮因為他的話而停住:“怎麽了?”
林盞的聲音有點小,在喬阮面前,他好像總是沒什麽底氣。
喬阮是很厲害的師姐,是他一直仰望追趕的人。
“我雖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是什麽,但我一直都覺得,兩情相悅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既然師姐和沈醫生兩情相悅,為什麽你們不在一起呢。”
喬阮笑了笑:“我以前也是這麽覺得的。”
“那現在呢?”
“現在嗎。”她想了一會,“我好像沒那麽喜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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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這次讓他們過來是有個研讨會讓他們兩個去參加。
就在江北,下午去。
喬阮有點為難;“教授,這次我就不去了吧,我實驗報告還沒寫完。”
教授的态度非常堅定:“上次你就沒去,這次別再想找借口了。”
不是找借口,她是真的趕着交。
但教授壓根就不給她再開口的機會。
兩個人一起被轟出去,林盞站在那裏偷笑,喬阮看了他一眼。
然後林盞就不笑了。
就是憋的有點辛苦,肩膀一直在抖。
出來的時候天色就不太好看,還好喬阮非常有先見之明的在包裏放了一把折疊雨傘。
她把傘撐開,和林盞一起往小區外走。
林盞的車拿去檢修了,他走到路口想打車,但下雨實在是不太方便。
更別說是教授住的這種僻靜的養老小區了。
打不到車,喬阮就開始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前幾次和沈負碰到都是因為打不到車。
如果這次也......
林盞高興的跑過來:“師姐,我打到車了。”
喬阮看着那輛停在路邊的綠色出租車,松了口氣。
她坐上車,不等她開口,司機就報出一個地名,問她:“是這裏嗎?”
喬阮以為是林盞提前說過的,就沒有太在意,點了點頭:“麻煩您了。”
司機樂呵一笑:“不麻煩。”
下雨天似乎是最适合睡覺的時候了,林盞在副駕駛和司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喬阮坐在後排睡着了。
還是林盞把她叫醒的:“師姐,到了。”
她睜開眼睛,往車窗外看了一眼。
熟悉的建築物。
喬阮打開車門下去,和林盞一起往裏走。
林盞說:“剛才那個司機居然知道我們要去哪裏。”
喬阮擡眸:“不是你說的?”
他搖頭:“我什麽也沒說。”
于是喬阮便沉默了,像是在思考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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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天辦公室總會收到外賣的咖啡和下午茶。
沒有署名。
起先還以為是領導為了犒勞他們這些日子的勤勞工作,特地獎勵的。
結果日子久了,大家似乎都不相信是這個原因。
畢竟這個店裏的下午茶可不便宜,每天這麽點,誰也扛不住啊。
陳绛笑的意味深長,問夏荼:“是不是你哪個追求者送的?”
夏荼臉一紅,急忙搖頭解釋:“不......不是的。”
陳绛笑道:“肯定是你,你看我們實驗室,女生本來就少,不是你還能是誰,喬阮嗎?”
他看了眼盯着電腦屏幕分析數據的喬阮,搖了搖頭,“肯定不是喬阮,就她這種沒有情趣的工作狂,長的再好看也白搭。”
喬阮把表格打印出來,遞給林盞,讓他整理好。
她一擡頭就看見陳绛正看着自己,笑的不懷好意。
于是皺了下眉:“看我幹嘛?”
陳绛遞給她一杯咖啡:“夏荼的追求者送的。”
喬阮擡眼,看向夏荼。後者的臉更紅了:“不......不是的。”
喬阮接過咖啡,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情緒:“沒事,你師兄腦子有問題,你別搭理他。”
陳绛聽到不樂意了:“我腦子哪裏有問題了。”
看他吃癟,喬阮突然心情大好,喝了口咖啡,笑道:“這咖啡還挺好喝。”
陳绛翻了個白眼,懶得繼續理她。
“好喝的話,我以後天天都給你買。”
這是一道不屬于這裏的聲音。
沈負手裏提着一個保溫桶進來。
“飲食不規律的話,會對腸胃造成很大的負擔,這個是我炖的豬肚雞湯,暖胃的。”
他把保溫桶第一層的米飯揭開,第二層是他做的一些口味比較清淡的菜。
最後一層才是炖好的湯。
香味在整個辦公室散開,喬阮聞到了一股胡椒粉的味道。
她喜歡胡椒粉。
其他人都懷揣着吃瓜和嫉妒的心,這些天的下午茶之謎也瞬間解開了。
陳绛感覺自己有被打臉。
喬阮不為所動:“我不餓。”
沈負笑了笑:“我不礙你的眼,東西放在這裏,等你吃完了我再過來。”
說完他就走了,果然沒有留下來礙眼。
喬阮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明明她那天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了。
沈負前腳走,其他人後腳就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問着問題。
“你們到底是什麽關系?”
“沈醫生在追你嗎。”
“長得帥還會做飯,喬阮,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
“你這個态度不對,你們吵過架嗎?”
“他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嗎?”
“這湯你是不是不喝,你不喝的話我可以喝嗎?”
......
喬阮感覺自己腦子都快被他們吵炸了。
她戴上降噪耳機,只說了一句:“随便。”
然後就專心的投入自己工作中去了。
沈負回來的時候,保溫桶已經空了。
他微抿了唇,眼神溫柔的看向喬阮:“好喝嗎?”
陳绛立馬接話:“好喝,太好喝了,真的,比飯館裏的都好喝,你當心理醫生太虧了,你要是開飯店,那生意肯定倍兒好。”
哦,原來喬阮沒喝。
沈負斂了眉眼的弧度,仍舊在笑,只是笑容浮于表面:“是嗎。”
陳绛莫名的,打了個冷顫:“我......我下次不喝了。”
沈負沒有理他,而是走過來,替喬阮整理辦公桌。
“今天幾點下班,我送你。”
喬阮眉頭皺着:“不用。”
沈負伸手勾勾她的袖口:“我不煩你。”
喬阮把袖子往上拉:“我說了,不用。”
“那你送我。”
喬阮擡眸,因為他的厚顏無恥而感到不可思議。
沈負笑容無害,輕輕歪頭,詢問她的意見:“好嗎?”
喬阮沒理他。
沈負也不繼續煩她了,他把保溫桶收拾好。
這邊有食堂,沈負和打飯阿姨借了個洗碗池,把碗筷洗幹淨。
等他出來的時候,喬阮去開會了。
辦公室裏只有幾個實習生在。
包括林盞。
沈負看向他的眼神沒有任何溫度。
林盞微抿了唇,有些害怕的別開視線。
沈負走過去,很直接的開口問他:“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林盞疑惑:“什麽在一起多久?”
沈負微擡下颚,深邃的眸,帶着森森寒意:“你和喬阮。”
林盞愣了好一會,然後才回過神來,他大概是誤會了。
于是他急忙解釋:“我和師姐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我們只是普通的前後輩。”
沈負略微垂眸,沉吟許久。
“是嗎。”
原本已經準備好去做一個道德敗壞的第三者。
太陽落山了,從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
落地窗仿佛也被映上一層溫暖的餘晖。
沈負就這麽看着。
他沒有再和任何人講話,安靜的在外面等喬阮開會結束。
等她下班。
會議室裏的人都出來了,沈負沒有看到喬阮。
陳绛告訴他:“喬阮被教授留下來了。”
沈負點頭:“謝謝。”
陳绛聳了聳肩,道謝也不看着人說,沒禮貌。
教授簡單的和喬阮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後才讓她出去。
喬阮剛推開門,就看到沈負了。
他的臉上一瞬間堆上笑容:“累不累?”
喬阮看一眼快黑掉的天:“你今天不用上班?”
他搖頭:“下午休假。”
喬阮點了點頭,重新打開電腦:“你別等了,我今天要加班。”
沈負語氣溫和:“沒關系,我等你。”
喬阮沉默片刻:“我加班到十一點。”
他微微啓唇:“這麽晚嗎?”
喬阮短暫的松了一口氣,以為終于吓退他了:“嗯,這些東西急着要。”
沈負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走了。
直到他走沒影了陳绛才坐過來:“我覺得他這人,脾氣實在是太臭了。”
人陸陸續續的走光了,喬阮也就沒有戴降噪耳機的必要。
聽到陳绛這麽說,她略微擡眸:“你是說沈負脾氣差?”
陳绛嘀咕:“他不是叫沈随便嘛。”
“他脾氣要是差,那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好脾氣的人了。”
喬阮也不是為了維護誰,就事論事罷了。
陳绛聽她這麽說,眼睛都不可思議的瞪大了了:“什麽叫他脾氣差,這個世界上就沒好脾氣的人了。喬阮,你這是被他灌了什麽迷魂湯了?你知道他剛才看我的那個眼神還有那個笑容,他簡直就是......”
“行了。”喬阮打斷他,“你在我耳邊炸來炸去的,我完全沒辦法專心工作。”
陳绛說:“我是為你的突然喪失的判斷力感到惋惜。”
“謝謝您,煩請您也替我的工作效率一并感到惋惜,別來打擾我了。”
陳绛似乎還想說些什麽。
門開了。
沈負手裏提着一個盒子,上面整齊的碼放着好幾杯咖啡。
他态度溫和且有禮貌的分給辦公室內還未離開的人。
包括陳绛。
那種背地裏說完人壞話的心虛在陳绛臉上表現的淋漓盡致。
他眼神閃躲的說了聲謝謝。
沈負用腳勾了一張椅子拖過來,在喬阮身邊坐下。
他把咖啡和甜點放在她桌子上。
“你今天用腦過度,得多補充點糖分。”
喬阮看了一眼甜品,又看了一眼他。
外面的雨應該還沒停,他肩膀上有濕意。
她随口問了一句:“你不是開車去的嗎?”
他點頭,笑了笑:“中途下車的時候忘記帶傘了。”
現在這個季節,感冒頻發。
喬阮哦了一聲,繼續忙自己。
過了很久,她往身後指了指:“那邊是浴室,你進去烘一下吧。”
沈負看着她,沒動。
喬阮擡眸。
沈負抿唇低笑:“謝謝你。”
喬阮極輕的皺了下眉:“你別多想。”
他溫順的點頭:“嗯,我不多想。”
仁者不憂,勇者不俱。
但沈負既不是仁者,也不是勇者。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所以他有憂愁,也有恐懼。
但這些好像因為喬阮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全都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