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柳府
京中柳府文萃閣藏書多,早些年登門拜訪的人往來不絕,好不熱鬧。
随着柳玉衡官越做越大,來書閣的人越來越少,後來柳府擴建,府裏的人都搬到新園子,舊園子逐漸落敗,連帶着文萃閣也鮮有人問津。
入秋微涼,風吹起地上黃葉亂舞,書閣院子裏,灑掃的下人也偷懶。
翠珠踩着黃葉推開門,腳還未踏過門檻,就着急道:“姑娘,我又問了前院門房,還是沒有收到您的金花帖。”
書案後面的女子正在練字,聞言手腕頓在半空中,小扇子似的睫毛呼哧呼哧扇了兩下,擰眉道:“難道真的沒考上,我明明答的很好?”
她低頭看一眼剛寫的字帖,“會不會是因為字醜。”
此女正是柳府庶出的二姑娘,柳舟洲。
柳舟洲的父親雖然官做的大,卻是個懼內的,是以她從小就和生母住在京郊的莊子裏,直到去年生母去世,她才被接回柳府。
柳府雖大,不趕巧的是她回來時,前院正在修葺,她暫時被安置在老園子,只是這前院早已完工,她也沒能搬去。
不過,她并不在意,後院雖破舊,卻清靜,再加上還有這麽個寶藏大書閣,真讓搬她還不肯呢。
其實,她本不是個看書學習的性子,但母親一生依附父親,落得個在鄉下莊子凄慘離世,她自己回了柳府,千般小心,卻還是嫡母的出氣筒,嫡姐的眼中釘。
聽說本朝女子可以考女官,她便決心讀書,進宮做個女史,領一份俸祿,至少不用現在這般仰人鼻息生活,也可以離開這些糟心的人。
翠珠走到桌前,輕手輕腳的研墨,“姑娘不要灰心,我明個再去問問。”
柳舟洲微微嘆氣,等了一年才等到女官考試,這一年她幾乎是住在書閣,把能背的書都背了,考試當天也順利,考點都在背過的書裏,她把握很足。
衙門說中第的金花帖早已發出,翠珠到門房跑了好幾趟,銀锞子也沒少塞,還是沒消息。
等了這麽些日子,應該确是沒考上,她心裏郁結,看來還要在這柳府多捱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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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認命的繼續練字,突然聽到門外有說話聲,口氣很是惡劣。
她恍若未聞,肯定又是她那好嫡母在教訓下人,就好像她住的地方破敗不堪,都是下人偷懶不幹活所致,可不是她這個主母故意苛待。
及至門被打來,才發現來的不是嫡母,而是她嫡親的姐姐,柳若芙。
果然是親母女,行事風格都一樣。
柳若芙花枝招展的走進屋,憤憤然道:“這些下人太過分了,滿院黃葉都不掃一下,眼裏有沒有主子!”
柳舟洲笑而不語,她太了解這位大小姐了,這哪是替她打抱不平啊,這是在強調下人不把她這個二小姐放眼裏。
見沒人搭理她,柳若芙臉色難看很,她瞥一眼桌上的字帖,輕笑:“別費那個勁了,有這功夫,還不如好生求母親,給你尋個富貴人家。”
“謝謝姐姐好意,妹妹記在心裏了。”她頭也沒擡,眼睛不夾這個嫡姐一下。
柳若芙氣不打一處來,輕蔑的笑,“柳舟洲,你真以為自己能進宮當女史?”
“總歸要試一試吧。”她換了字帖,另寫一張。
柳若芙俯到案上對她冷笑,“無論試多少遍,你都永遠不可能考上女官?”
柳舟洲頓住,忽然覺察哪裏不對勁,柳若芙平時根本不會來舊園,今天她特意前來,又篤定自己做不了女官,定是有什麽蹊跷。
“你怎麽知道我考不上?今年不行還有明年,明年不行還有後年,只要我不放棄,總歸有考上的時候。”她故意刺激柳若芙。
柳若芙冷哼一聲,語音裏盡是嘲弄,“不管多少年,你永遠拿不到你的金花帖。”
待她走後,柳舟洲失神的跌坐進圈椅,腦袋嗡嗡響,柳若芙話裏話外都說自己拿不到金花帖,難道是有人動了她的金花帖?
柳舟洲猛然從圈椅中站起來,沖出了書閣,翠珠唬了一跳,趕緊追着喊:“姑娘,姑娘,你幹什麽去?”
吏部衙門對面有個茶樓,人聲喧嚣,生意很好,柳舟洲和侍女翠珠正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窗戶正對着府衙的正門。
翠珠喝了一肚子茶,悶悶不樂,“姑娘,你既知道府裏有人截了你的金花帖,不去找老爺,日日來這茶樓作甚?”
柳舟洲不錯眼的盯着府衙大門,聞言臉色變冷,那天一沖動她是想去找父親,但靜下來想想,她這麽做非但沒用,還可能自取其辱。
她常年住在莊子上,和父親見面少,兩人并無父女親情,若不是父親冷漠,那母女倆也不能這麽肆無忌憚的磋磨她。
無論最後查出來是誰截了她的金花帖,父親都不會站在她這一邊,還可能把後路斷了,她再想離開柳府就難了。
翠珠是她的貼身丫鬟,按說不應該瞞她,但她是個心裏不藏事的人,若不到時候就與她說了自己的計劃,怕她臉上就洩了密。
不過,現在到時候了。
柳舟洲眼睛仍盯着窗外,壓低聲音道:“這衙門每日出入大多是男子,若哪日女子突然多了,你猜是為什麽?”
“為什麽?”
柳舟洲敲了敲她的腦袋,“必然因為那天是女官報到的日子啊。”
“啊!”翠珠驚的跳起來,扒着窗戶就往外看,果然見有幾個女子進入衙門,她急的快哭了,“姑娘,她們都去報到了,你做不成女官了。”
未必!柳舟洲微微彎了彎嘴角,對翠珠招招手,倆人起身下樓。
翠珠問:“去哪呀?”
“去衙門。”
去衙門!我的天老爺,翠珠緊張的探頭看看四周,一把拉住柳舟洲的袖子,“你膽子太大了,咱沒有金花帖呀。”
柳舟洲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別怕,待會進去你別畏首畏尾,大大方方的就行。”
翠珠不明所以,但她相信自家姑娘,她是不輕易放棄的性子,就算遇到大山擋路,也能另辟蹊徑。
念及此,她不自覺挺直了胸,姑娘要去幹大事,她可不能拖後腿。
今日女官報到,府衙大堂還稍微布置了一番,地上是新鋪的紅毯,進門左手放了一個長條案桌,桌後坐着一個神情莊肅的女官。
她們剛踏進大堂,一個年輕吏司就迎上來,和氣的道:“姑娘這邊請。”
被引着來到桌前,那吏司介紹道:“這是宮裏來的秦尚宮。”
柳舟洲謙恭的行禮問好,那秦尚宮掀起眼皮看她一眼,“金花帖拿來。”
翠珠心下一驚,雙膝發軟,差點站不住腳。
柳舟洲神情自若道,“大人恕罪,臣女的金花帖在父親那裏,他說今個直接送來衙門的,想是太忙顧不得。”
她聲音故意高了一點,好叫所有人都聽見。
說完她又轉向那年輕的吏司,懇切道:“小大人能不能派人去禮部柳大人處走一趟?”
她要賭一把,堵自己中第,堵父親顧忌面子不得不來,堵贏了以後天高任她飛,賭輸了,在柳府的日子也不可能更壞。
而那個小吏司,聽了上半截,氣的想直接把人轟出去,一聽柳大人,瞬間熄了怒氣,這一息之間,他臉上已經換了幾種顏色,谄笑道:“柳姑娘先坐在一旁休息,卑職現在就派人去禮部取您的帖子。”
說完忙引她坐下,又命人端了茶點過來。
柳舟洲一盞茶還沒有喝完,就聽門外一陣喧嘩,又聽那吏司扯着嗓子喊:
“哎呀,柳大人您怎麽親自來了。”
“柳大人真是愛女心切,這麽忙為了送金花帖還特意跑一趟。”
“有其父必有其女,柳大人是當年的探花郎,如今女兒又考上女官,這就是言傳身教啊。”
......
對堂內不絕于耳的奉承之聲仿若未聞,柳玉衡沉着臉走到柳舟洲身邊,他眼神狠厲,仿佛要吃人。
見父親走來,柳舟洲心裏又喜又悲,喜的是她定是中第了,悲的是父親顯然知道有人截了她的金花帖,說不定這個人就是他自己。
不管是誰,她都不會太驚訝,遂連忙起身,乖覺的道歉,“對不起父親,怪我粗心大意,讓您百忙之中跑這一趟,女兒先謝過父親。”
“跟我來。”柳玉衡負手往後院走去。
柳舟洲腦中電光火石,父親在吏部有人,這去了後院,要是自己被人悄悄拖走,豈不是前功盡棄。
“父親等一等,還是先把金花帖拿給尚宮大人查驗吧。”
柳玉衡繼續往後院走,頭也沒回,冷聲道:“我派人回府去取了。”
哦——,她腦子飛快轉了一圈,拱手對秦尚宮道:
“尚宮大人,金花帖來了您先驗着,我随父親到後面說話,去去就來。”說完才追着走了上去。
柳玉衡輕車熟路的進了後院一間廂房,柳舟洲跟了進去,站在那眼觀鼻鼻觀心。
柳玉衡面如鐵色,陰沉沉的看着她,“你現在出息了,還敢設計到我頭上來。”
柳舟洲赧然,“請您恕罪,我這實屬無奈之舉。”
“你就非要進宮做女官?”
“還望您成全。”她抱拳拱手,眼裏寫着堅定。
柳玉衡皺眉,“你都鬧到尚宮大人面前了,我敢不成全你麽?”
“我會牢記您對我和我母親的恩情,将來有了機會,一定報答您。”
她說的言辭懇切,又拱手對他拜了拜,柳玉衡煩躁的轉過身,冷聲道:“既然你自己要進宮,就收好你的尾巴,将來萬一惹了禍,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一定不會牽累您的。”說完話她擡起頭,發現父親已經走出了屋子。
一顆懸着的心終于落了地,柳舟洲長舒一口氣,眼淚不争氣的掉了下來,父親嫌她是個多餘的,生怕因她累及被罷了官,又懼着嫡母家族的勢力,這麽多年對她避之不及。
今日以後她要為自己而活,聽說女史俸祿不錯,等攢夠了銀子,她就回鄉下的莊子,買幾十畝水田,做個逍遙的地主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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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推個自己的文呀,下本開,書名《将軍的小妾重生了》
前世,香桃是鎮國大将軍夏淵的小妾,夏淵少年點将,戰功赫赫,可是,她一輩子只見過他三次面。
第一次見他,她剛被擡進将軍府,一句“你只管伺候婆母,其他的事不要肖想”讓她後脊森涼。
第二次見他,他牽着從邊關帶回來的美嬌娘,冷冷對她說:“你回家吧,我要為阿嫣遣散後院。”
第三次見他,她跪在他的腳下,頭磕出了血,他毫不動容,“你的父兄自行不義,流放邊外已是格外開恩。”她尊嚴盡失還是求他,被他的副官打爛了腦袋。
舉目無親,她又癡傻,渾渾噩噩在世上過了五年,死去那年,她未滿雙十。
許是怨念太深,她死後魂魄不散,被困于白馬寺的一座香亭,白馬寺香火旺盛,求神拜佛的人絡繹不絕,她浸淫其間幾十年,看盡人心,變得耳聰目明,還濡染了一身香氣。
然後,她重生了,重生在他帶美嬌娘回府前。
夏淵常年駐守邊疆,他骁勇善戰,馬革裹屍,卻不近人情,各懷鬼胎被塞進将軍府的女人,他來者不拒,全都扔京中的宅子裏,碰都不碰。
回京複命後,他總做一個夢,夢中他為了一個癡傻的女子舍去家業,守了她五年,無數人替他惋惜,他卻甘之如饴。
他很想知道夢中的女子是誰,直到——
他在後院見到那個叫香桃的小妾。
#将軍的追妻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