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舊事 只要有沈昭月就好
打得盡興,羽絨下的輕衫染了濕意。
結果也沒有任何新意,昭月第不知道多少次進入到靜心庵堂抄經。
還是當年的那個桌子,連淨手的玻璃盅都是。
老派,陳舊, 卻也溫情。
昭月逃不開這些已經刻進股子裏的記憶,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她都會回來青城山陪陪師父和六師兄盡興的打一場。冬天時打雪仗,夏天時賞花摘果....一如兒時。
師父大抵是讀懂了她的心思,次次來都讓她先掃地,每回同六師兄打完就罰她進靜心庵堂抄經。老舊的經書在冬日裏泛潮,透着些許陳腐的味道。
但昭月喜歡,青城山是她的另一個家,她無條件熱愛這裏的一切。
以抄經的方式緬懷過去,在她看來是重要且有意義的事兒。
雙手從水中過,出來時已經帶着花瓣的淡香。
昭月熟練執筆,靜心抄經。時間靜逝,她有些累了,下意識看向右側。桌臺空落,多少年了,陳孝賢再沒有回到這裏。她曾經無數次的在搜索欄輸入陳孝賢三個字,出來的結果沒有一條同他有關。
哥哥,你還好嗎?
你是不是已經忘記糖豆了?
心念浮動時,昭月似往日一般起身,來到陳孝賢曾經抄過經的矮桌前坐下,恍若他還在。
唉。
這一幕落入的楊宗海眼裏,不禁暗自嘆了口氣。
停了片刻,才走近昭月,落坐。
視線相接時,楊宗海直白問道,
“又在想他嗎?”
面對師父,沒什麽好遮掩的。
昭月如實回道:“是,也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楊宗海:“不好的話,你又能怎麽樣呢?糖豆,不管我們願不願意承認,我們都只是普通人,渡不了所有人。” 說得殘忍些,他們可能誰也渡不了。苦海無邊,唯有自渡。
多少年了,楊宗海從未如此冷肅深沉的同昭月對話。昭月被幽光攏住,莫名的慌亂襲來,她本能的覺得這次對話的內容不為她所喜。
但有關陳孝賢,她根本避不開。
只能誠實面對,“師父,從頭到尾我都沒想過渡誰。他是我的朋友,我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這很過分嗎?”
“如果他也當你是朋友,不過分。但現在明顯不是.....” 楊宗海像是想在這個晚上打散昭月對陳孝賢的所有眷念和幻想,冷冽又狠。“糖豆,記得你留給他的那封信嗎?師父替你交給他了,但他并不在意。”
甚至輕慢。
“那封信被撕裂,成了一片片細碎的廢紙。”
其實很早就該告訴昭月了,只是那時候她年紀還小怕她受到傷害。又想着時間久了她的記憶會漸漸淡化,一拖再拖到了今天。
結果并沒有,她一步步沉陷。
再往後,陳孝賢三個字勢必會成為她的執念和求之不得,一碰到就會疼。他舍不得她經歷這些,而且追根究底,這一切皆由他而起。如果當年他沒有讓昭月挨着陳孝賢抄經,兩個人即便相識,也不會生出似今天這般深刻的牽絆。
“您說什麽?” 昭月的情緒變得激動,黑眸泛出水光。
楊宗海神色依舊,“我說他根本不在乎你的關心和在意,他撕碎了那封信。”
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塊龍形玉石。
“這是你的成年禮時他派人送過來的,和你的父母商讨過後,我們一致覺得這個禮物太過沉重,暫時替你收了起來。如今,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是還是留,由你自己決定。”
昭月的目光落在犯着冷光的玉石之上,敏感的抓出了重點,“他撕碎了我的信,又為什麽送我玉石?”
在這個晚上,楊宗海将他知道的所有全都告知了昭月。
陳孝賢,港城首屈一指的富豪陳家的三代嫡孫,命裏藏金。
出生即站在平常人想像不出的至高點。
少年本聰穎明亮,卻一朝遇變故。
父母被劫匪綁票,開出了八億八千萬的天價贖金。陳老爺子指派二子陳海諾親自跟這件事,陳海諾為保險起見,準備贖金時同時報了警。
結果劫匪不知道從哪個渠道收到了風,發了狠撕票。
少年承受不了這打擊,當場掄起刀具刺向二叔陳海諾。之後是長達一年的心理治療,成效甚微。無奈之下,老爺子只能聽從醫生建議,将陳孝賢送出港城。
這才有了後續的種種。
“當時我就想着放個小太陽在他身邊,日日溫着他,陰暗就近不了他的身。結果他沒好,還把你給搭進去了。”
“我心知他撕碎信泰半是為了激怒我,讓我不要再插手他的事兒。但往深裏想,這就是不夠在意。”
如果在意,他別說撕毀了,碰都舍不得碰。
“避不露面,送來護身玉石又有什麽意思呢?他一直知道你在哪兒,真想你知道他的狀況,以他的能力能想出千萬種方法,但這麽久了...” 他都隐在暗處,任由着糖豆思念擔憂把他的名字刻在心間。
到今天,真的夠了。
如今他只想糖豆放下陳孝賢,哪怕需要刮骨剜心。
“可是我要的很少,捎個平安那麽難嗎?”
過去,昭月曾想過陳孝賢可能是家庭不和睦才會那麽的孤僻冷清,也憑空腦補過一些畫面,但沒有一幀似她現在聽聞的這般殘忍,生生的逼出了她的眼淚,可她仍舊想不明白。
一句話而已,有送玉石的心思為什麽不給她帶個話或是來見她一面。
見一見....就好。
楊宗海心裏也不好受,聲音染上了悲啞,“他或許有他的考量,可這種考量正在真切的傷害你。糖豆,現在你知道了所有,也是時候放下陳孝賢這個人了。”
“沉溺過去,對你沒有任何益處。”
“你仔細想想。”
留下這些話和玉石,楊宗海離開。
昭月默坐了許久,取暖器就在身旁,她仍然覺得冷寒刺骨。
是了。
心都冷透了,暖意又怎麽近得了身。
大半個小時後,糖豆出了靜心庵堂,她帶走了玉石,并未如楊宗海所想将它孤單的留在寒冷暗夜之中或是交還給他。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城際酒店時,陳孝賢就醒了。
從床上坐起,拿了手機看了一眼,肖榆的短信已經在收信箱躺着了。
【陳先生,在哪裏用餐?】
陳孝賢頓了頓,【在房間,七點十分。】
陳孝賢靜慣了,能夠獨處的時候他絕不會主動踏入人群,而他身後的橙天給了他随心所欲的底氣。
橙天家族企業,到陳孝賢不過第三代,可在港城,陳家被譽為四大頂級富豪之首。産業遍布地産,珠寶,港口貨運.....單就港東那一大片賣場收租都能讓陳家進賬近百億。
在港城,家族主産業大都傳長嫡。
這就意味着,陳孝賢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站在了金字塔的頂峰。父母遭遇不幸,只要老爺子在一天,就沒人能撼動他的位置。
更遑論他手段絕冷,放眼整個港城,也鮮少有人敢直撄其鋒。
肖榆:【收到。】
七點十分整,套房的門被敲響。
之後,肖榆進來了,身後跟着三個穿着統一制服的酒店侍應生,一人推着輛小車。兩層隔板,上面擺滿了各色餐點小食。
量少,精致。
有了肖榆的指引,餐點很快上桌。
陳孝賢這才從內室走出,目光停在肖榆臉上,涼聲道,
“一起吃。”
肖榆點點頭,随即轉向三位侍應生,在他們的小車上各放了五百新鈔。
“辛苦了。”
“應該的。”
“二位用餐愉快。”
陳孝賢從不在吃飯時談事情,這點肖榆很清楚。安靜地用餐,直到陳孝賢放下湯匙主動開口,
“下周六我想在聆風灣舉辦一個酒會。”
肖榆:“好的,以什麽名義呢?”
陳孝賢微微沉吟:“以明培蔚的名義。”
“..... ”肖榆這回是真有點懵了,“蔚少不是在孟加拉駐廠嗎?他能回來?”
明培蔚三個字在成衣屆就是頂流,約等于靈氣。他的自創品牌“蔚定制”在兩岸三地擁趸者衆。
春風得意時太過跳竄,惹惱了自家太後。第二天就給丢去了孟加拉。至今,已經三個多月了。
提及這事兒,陳孝賢的嘴角若有似無的抽動了一下。
“這事兒我來處理,你負責酒會就好。”
肖榆點頭應下,随後同陳孝賢敲定了一些重要細節。
末了,他問到賓客的事兒,
“預備請哪些人呢?或是給個大方向,我拟好給你過目。”
然後他就發現陳孝賢的目光微滞,似乎浸于某種特別的情緒中。
不過這種狀态并未持續太久,他歸于冷清,“其他的你随意,只要有沈昭月就好。”
沈昭月?
當這個名字落在肖榆耳邊時,他的腦海中不由的浮現出昨晚《depth》晚宴上發生的那一幕。那時,陳孝賢也提到了這個名字。
連着兩次之後,肖榆的好奇心被最大限度的挑起。出了陳孝賢的套房,沒走出五米就迫不及待的拿出了手機,在搜索引擎中輸入了:沈昭月
霎時間,出現了八千多萬個相關結果。
“......” 肖榆點開百科看了眼,頓時安下心來。沈昭月家世顯赫學歷樣貌樣樣拔尖兒,又是太極大師楊宗海的親傳弟子,就算陳生真動了情,阻滞想來都是極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