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更 .....

昭月故意磨到十二點過去, 心是舒坦了。

結果才下車,就瞧見陳孝賢暈了過去。要不是肖榆反應快,他整個身體會毫無緩沖的着地。

他們不遠處, 明培蔚幾個闊步來到數米外的一輛純白的房車旁,拽開門就沖裏面喊, “快點給老子出來。”

聲音裏焦急難掩。

“慌個毛線球。”

“早知道今天,前兩天怎麽不拉住他?他瘋的,你和肖榆也瘋的?”

原來車裏坐着陳孝賢的私人醫生蘇至遠,下午才抵達鷺城。

肖榆怕鬧出什麽亂子, 緊急call他來坐鎮。

男人三十出頭的年紀, 唇紅齒白,鼻梁上架着一副無框的金絲眼鏡, 看着格外矜冷斯文。可他的身高近一米九,一站起, 壓迫力就出來了。

“你都知道他颠的,我能攔得住?快點去, 他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 你......”  明培蔚的喋喋不休,源于在乎。這點, 蘇至遠比誰都清楚所以也不在意。

下了車, 徑自朝着陳孝賢和肖榆而去, 自動屏蔽了身旁的叨叨機器。

**

昭月呆愣地站在原地, 似失了魂。跟着她下來的霍焱, “發什麽愣,快去啊。”

昭月這才回過神,慌忙的朝着陳孝賢而去。步子又疾又大,趕在肖榆把陳孝賢抱上車時來到他們身旁。

“他怎麽回事兒?”  昭月跑得急, 說話時,伴着輕喘。

三個男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她的身上。難免怨怼,但....他們誰也沒有立場與資格。

“別擔心,多半是太累了,又一直沒有吃東西。”  對視數秒,肖榆開口道。陳孝賢本來就不是體質多好的人,這麽一通折騰,能扛得住才怪。

昭月應聲望向陳孝賢,說不出的蒼白寂寥。

有些話自然而然脫口而出,“你們怎麽不攔着他?” 這麽瘋,真的沒誰了,說一句變态都不為過。

嘿,還怪起他們來了?

她怎麽不說自己,早來五分鐘,陳孝賢都不至于暈倒。

明培蔚心裏氣得直抽搐,但面上愣是一點沒表現出來。眼前但這位當真是陳孝賢的祖宗,他醒了要是知道他給小祖宗臉色看了,別說留在鷺城蹭吃蹭喝了,躲到了孟加拉都逃不過他的追殺。

所以,還是消停點吧。

慫,憋屈什麽的跟條命比起來,真的算不了什麽。

“攔他,我們要命不要了?” 電光火石之間,明培蔚已經權衡利弊千百遍。他玩笑似的對昭月說,沒等她回應,把話題帶到了別處,“先送他去醫院,其他的晚點說。”

昭月連忙說好,“我帶你們去。”

肖榆道了聲謝,絕口不提身旁就站着一個醫生的事兒。

蘇至遠:“......? ” 老子這是白來了?

心裏窩着團氣,但現在明顯不是糾纏的好時候。陳孝賢雖沒大礙,可鬧成這樣,怎麽樣都是早些送醫好。他醫和其他人醫沒差別,能守好這位矜貴的少爺就好。

幾許心緒浮動又歸于原處,蘇至遠選擇了保持沉默。

最後,由昭月和肖榆護着陳孝賢往人民醫院而去,明培蔚被留下蹭蘇至遠的車。往醫院去時,他阖着眼休憩,神色輕松。落到蘇至遠的眼裏,他不由的勾了勾唇,剜人的話下一秒脫口而出,

“什麽兄弟都是假的。太子爺都那樣了,你怎麽跟個沒事兒一樣?”

聞言,低啞愉悅的笑聲從明培蔚的喉間溢出,“閉上你的狗嘴吧,陳孝賢能攤上老子這麽個兄弟是他幾世修來的福氣。”

他現在這般,不過是确定了陳孝賢的苦到盡頭了。

随着沈昭月回到他的身邊,會有一道溫柔卻有力的力量護着他免于心傷,從此平安喜樂。阿昏

他是錯過沈昭月的生日,但他可以陪糖豆豆過聖誕。

在醫院也無所謂,兩個人在一起就好!

**

城市因聖誕節倍兒喧嚣,青城寺依然靜谧如水。冬日酷寒,時至下晝也沒能淡化半分,只有躲在屋裏頭燒木炭,清貧簡陋,也安穩自在。

陳孝義和青玄出去打拳取暖了,屋裏只剩楊宗海和陳運恒兩位老友了。

悠然對座,熱燙茶霧袅袅。

一盞熱茶過半時,陳運恒忽然提及了陳孝賢。楊宗海睨着他,眸色染了幾許黯淡。沉默半晌,才道,“恒爺,陳孝賢辜負了我對他的期望。” 也辜負了糖豆對他的好。

言下之意,陳孝賢的事兒他以後都不想再理。

陳運恒聽明白了,卻只是一笑,随後開了羽絨服,從內袋裏拿出了一封信。這信被他從港城揣在胸口帶到青城山的,外面的環境境由熱轉冷,都不能侵擾它半分。

貼着茶塌推進楊宗海的視線時,他不由的愣住了。

好一會兒,擡眸,冷寂的黑眸中隐約糅了些難以置信。

這信封......竟然是糖豆留給陳孝賢的那封?

面上雖有拼接的印記,但“豆留” 兩個字清晰顯露。他太熟悉了,根本造不得假。

“宗海.....” 楊宗海的反應讓陳運恒知道他做對了,想笑,試了試,發現嘴角很難翹起。因為那段噩夢般的過往,陳家的一切,哪怕是喜悅與幸福,都蒙了一層悲色,每個人都病了只能佯裝正常與堅強。“這封信,孝賢偶爾會拿出來看看,可我想如果條件允許,他會天天看。”

但是不可以,如果他想保有這封信的話。修複的東西,大都脆弱,再經不起濃烈。

“你走後,他把撕碎的信一片片的拼了回去,之後請了專家,對這封信進行了複原。”

說到這裏,陳運恒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信封,從裏面抽出了昭月留給陳孝賢的信。鋪開時,指尖一寸一寸往下滑。信的末了,陳孝賢留了字,

糖豆,

等哥哥不再想死時就去找你,帶你去廷城吃荔枝,去琳琅水榭挂平安符,去......願有一天,我們能一起再回青城山,一起抄經,陪着大師吃果,就這樣一年又一年.....

五排空格,被他的字跡占得滿滿的。

原來糖豆的叨念,他都聽進去了,他只是怕自己會死在未來的某一天,不敢許諾也不願靠近。如果前方注定一死,怎麽能拖着無辜的人心傷?更何況,那個人是糖豆,是陪伴了他十年的小姑娘。

“昭月十八歲那年,我一次又一次的看着他拿着自己的玉石瞧,一瞧就是大半個小時。那個時候,他的狀态也沒有很好,但還是沒能克制住自己,自己親自寫了快遞單把東西寄到了鷺城。”

“宗海,您能明白那種感受嗎?”  知道該怎麽做,但有時候根本控制不住。以普世價值觀來說确實沒能做得很好,但....那已經是他當下能做到的極致了。

“他在乎沈昭月,在乎您,在乎同青城山有關系的一切。”

陳運恒把姿态放得極低,是感激也有懇求,“如果可以,請您原諒孝賢。我想這次,他能做得很好。”

得知了這些,楊宗海哪裏還舍得怪陳孝賢。他借着收信整理了情緒,再開口時,臉上有了笑,“恒爺要是有空的話,我們一起去躺鷺城?”

“自然是有的。”

陰霾張狂,卻總有散盡時。

而孝賢一路悲苦,還是努力撐到了今天。

是他之幸,也是陳家之幸。

**

昭月坐在陳孝賢身旁,一夜了,他還沒醒。床側的吊瓶架上挂着幾瓶藥水,隐約有細微的嘀嗒聲傳出。

“醫生都說沒什麽事兒了,哥哥你怎麽還不醒呢?”  昭月等得無聊了,把玩着陳孝賢的手指,逢骨節處,會停歇摩挲。無意識的,卻隐約勾勒出一種親密無間的氛圍。 “快點醒吧。今天聖誕節呢,我還等着吃海鮮大餐呢。”

“快點醒吧,我帶你去琳琅水榭看平安符。我在那裏給你挂了十個,你這輩子都能幸福平安。”

“還有啊,你撕碎了我給你的信,醒來後必須十倍數寫檢讨。不然還晾着你。”

豆牌叨叨,并沒有因為年紀增長減弱,甚至有飙高之勢。

可陳孝賢仍然雙眸緊閉,安靜到荒涼。直到深夜,楊宗海和陳運恒抵鷺,他都沒有醒轉。

幽深的走廊,昭月同師父并肩坐着。

病房裏,有陳運恒和陳孝義陪着,明培蔚歪在沙發裏,百無聊賴的刷着手機。

在這個衆人祈願來年平安喜樂的日子裏,陳孝賢生命裏最重要的人盡數出現在這間病房裏,用各自的方法愛他守護他。

“糖豆,這個給你。” 簡單的閑聊過後,楊宗海把信物歸原主。

昭月下意識接過,等她看清楚信封上的字,驀地一陣鼻酸。

半晌擡眸,杏眸盈了水。

“怎麽會?不是沒了嗎?” 她承認自己有點小矯情,為了一封信對陳孝賢生出怨怼。可她....就是忍不住,總覺得自己的一片心被人毫不珍惜地丢棄。

猝不及防間失而複得,心傷被徹底絞碎,只剩驚喜。

楊宗海把陳運恒早前所說,一字不落的複述給昭月聽。話未完,昭月已經捏着信哭成淚人兒。

楊宗海卻笑着揉了揉昭月的頭,“師父很高興小豆豆沒有被情緒沖昏了頭腦。” 明明心裏有氣,卻還是勇敢走向陳孝賢,重續兒時種下的緣分。好在,陳孝賢并沒有辜負這份純稚與熱情。一步一步,緩慢卻堅定的走向她。

“有空了,一起回青城山住幾天。”

簡短說完,楊宗海起身離開。

他清楚小家夥不會喜歡別人看到她嚎啕大哭的狼狽模樣,即使那個人是看着她長大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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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總算是醒了,老子還以為這個聖誕就這麽沒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病房那邊傳來明培蔚的叫喊聲。

擾亂了靜谧,也把昭月自沉溺中拽出,下意識循聲望去。稍頓,把信裝進了大衣口袋裏,起身朝着聲源走去。走廊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神顏依舊,嘴角噙着笑。

她進屋,裏面的人相偕離開。

恒爺作東,邀了大家去聆風苑吃聖誕大餐。房間歸于靜谧時,昭月緩步走向陳孝賢。他正靠在床頭,俊顏蒼白。看到她後,黑眸中竄起一絲情緒,強烈卻短促。

昭月捕捉到,心中暗笑,但面上仍舊冷豔沒有顯露分毫。

于他身旁坐定,“找我什麽事兒,說吧。”

陳孝賢試着開口,一拉扯,喉間火辣辣的疼。昭月像是感應到,目光在他滾動的喉結處停了停,“......就是麻煩。”她無聲呢喃,而後,“疼就別說了,你要喝水嗎?”

有光破開了陳孝賢眼中的冷寂,他察覺到了昭月的态度變化。眉眼間雖沁着不耐煩,卻仍在貼心待他。

昭月對他心裏的想法一無所知,沒等他開口,伸手拿了他的保溫杯,扭開杯蓋遞到他面前。

陳孝賢乖順的接過,小口小口的喝着。差不多了,又遞回給昭月。指尖不經意擦碰,陳孝賢低啞開口,“對.....不起。”

簡單,沉啞.....卻又一次把昭月逼紅了眼。只是這一次,她沒再避忌,直面陳孝賢,任性叫嚷,“我最讨厭對不起這句話了,為什麽不能一開始就做好呢?我好想你,很想。而且我要的真的很少,報個平安而已,有那麽難嗎?”

“你不是不會,你就是不想。”

“你害我難過這麽久,我真的不想原諒你,不想的。”

人為什麽要有感情?如果她沒了感情,她會強大到無法比拟,就有能力斬斷同陳孝賢有關的過去,從此輕松無憂。背負着另外一個人生活,真的太累太累了。她寧願耗盡所有,也不想再經歷多一次。

七年了,昭月終于得到機會宣洩自己的不甘和心傷。

陳孝賢默默地受着,眼尾漸漸染了猩紅。待她發洩完,他伸手拔掉了手上所有的針,血往外冒時,昭月吓傻了,淚珠子被困在眼底輕輕地打着轉兒,

“.....你又發什麽瘋?護士,醫生......” 她慌忙起身,想去找人來,慌得忘記了病床旁就有呼叫鈴。

“昭月.....” 陳孝賢記起他昏迷前的頓悟,不願再叫她糖豆。“我們偷偷溜出去吃聖誕大餐好嗎?”

沉啞的提議成功地狙停了昭月的腳步,稍頓,回望,杏眸深處掠過一絲異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她竟從這聲昭月中尋到了親昵與暧昧。

但這個念頭很快被理智碾碎,昭月睇着他,“不....”

“行”字還來不及出口,就見陳孝賢眨巴眨巴眼,纖長濃密的睫毛顫動,透出一股脆弱禁欲的美感,拒絕的話根本說不出口。

僵持不下時,昭月的腦海裏突然跳出一個小人,叉着腰嚷嚷,

自己的小哥哥,多慣着點怎麽了?又沒要什麽,一頓飯而已,是吃不起嗎?

“.......”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的昭月對自己很不滿意,這麽沒有原則可還行?但一想起那封被他一片片粘合的信和信上留的字,本就不甚堅定的理智兵敗如山倒。“那去?”

回應她的是陳孝賢的笑容,一如她想象中明亮豔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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