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七年級畢業晚會後的周六清晨,相比前晚是一副柔和的場景。按照傳統,龐弗雷夫人會連連抱怨醫療翼外緩緩移動的來配頭疼魔藥的學生長隊。
許多六年級和七年級會犧牲早餐只為了多睡一會兒,而那些起床到大禮堂吃早飯的學生,則不得不忍受着劇烈的頭疼和翻江倒海的胃部洗漱、穿衣。
羅恩·韋斯萊還沒有去睡,他幾乎快用黑咖啡把自己灌死了。即便如此,他仍然瞪着眼睛,滔滔不絕,口沫橫飛,一邊嘴裏還在飛快地咀嚼一片吐司。
“勃起障礙,性焦慮症,疲軟———這事兒的症狀多着呢,哈利。真的,你不用那麽沮喪,每個小夥子都或多或少碰到過這些問題。”
哈利·波特趴到了桌子上,頭埋進胳膊裏。頭發和往常一樣亂糟糟的,看上去疲倦而孤僻的樣子。要不是他嘴裏還在哀怨,乍一看以為他還睡着,他現在可沒心情去對付羅恩的調侃。
“當然啦,喝酒解決不了問題。”羅恩接着說道,一邊往面包上塗了一大塊藍莓果醬:“它只會讓你每隔半小時就跑一趟廁所,在沖鋒陷陣的關鍵時刻不合時宜地昏昏欲睡,這就像是把一頭老牛趕進鬥牛場,呃,可它還是有點垂頭喪氣……”
“羅恩,如果你一大早就那麽猥瑣,能不能不要那麽直白地說而是寫下來?”金妮抱怨道,注意力從她的燕麥粥上移開。金妮平時肌膚豔若桃李,可此刻就和她碗裏的燕麥糊一樣灰白,就連她臉上的雀斑都似乎黯淡了。她還時不時地擡手掩住嘴打哈欠,雙眼呆滞無神。
“對不住了,”羅恩惡心地對金妮一笑,他從書包裏摸出一支羽毛筆,抓來一張紙巾,然後花了足有兩分鐘在上頭歡樂地塗鴉,然後說道:“請遞給哈利。”
金妮從她哥哥的手裏奪過紙巾然後扔在哈利面前。
“打起精神來,哈利,”羅恩說道,把手裏的面包折成兩半:“我确定愛麗絲·克羅利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
“我再也不喝酒了,”哈利說,他無精打采地用手指勾起那張紙巾:“永不。”
每個聽見的人都假正經地點頭,金妮甚至安慰地拍拍哈利的肩膀,但是沒人把他的話當真。金妮也發過不沾酒精的誓言,可是她沒抵擋住畢業晚會上香槟雞尾酒惡魔般的魅力。
狂歡過後,這樣的賭咒發誓很常見。
“我懷疑愛麗絲根本沒發現,”羅恩肯定的說:“哈利,把雞蛋給我,不,不,另一個,我喜歡半生的。”
金妮響亮地吞咽了一聲,扔下了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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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心煩意亂地把盛煎蛋的大盤子放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哦,她發現了。我是說,我的确想做點什麽事,然後她似乎表現得……很理解我。天哪,現在整個赫奇帕奇都知道了。”
羅恩張大了嘴,準備再安慰一下哈利,可是西莫斯·芬尼根卻猛地沖了進來。
“早上好。”西莫斯興致高昂,推開大廳的門,走過來和自己的同學坐在一起。這個七年級的格蘭芬多皮膚泛着熱情的橘紅色,意味着他剛剛服用了龐弗雷專利頭疼藥水。難怪他心情那麽好。為了達到最佳藥效,這個藥水的服用往往還要伴随一個溫和的歡欣咒。
金妮因為這陣噪音腦子抽痛,她暗暗嘀咕了句“該死的愛爾蘭大嗓門”。即便如此,她仍然假裝還算高興地看到自己所謂的男朋友的到來。
“光榮日!”西莫宣布道,一邊從一群四年級那裏順走了一盤吐司,然後擠到金妮和羅恩中間。他盯着那自己周圍一張張宿醉的臉:“你們的畢業生精神呢,啊?”他問,然後開始唱起校歌,在面前的盤子裏堆起培根、雞蛋、腌魚和吐司。
“畢業前我得好好休息。”金妮告訴他:“繼續唱歌啊,芬尼根,梅林會幫我的,要是我忍不住對你幹了什麽,我可不負責。”她表情很險惡地玩着手裏的黃油刀。
不過西莫斯早就收起了笑容,因為他看見了納威,他坐在離哈利不遠的地方,正安靜地往嘴裏填燕麥粥,他快被他面前的一大碗水果遮住了整個人。
“你昨晚很有斬獲啊,隆巴頓。”
納威看上去很不自在:“西莫斯,這是意外,你知道的。”
“怎麽了?”羅恩問,看着西莫斯不贊同的表情和納威紅着的臉。
西莫斯抱起手臂:“我們親愛的納威昨晚在金妮和蘇珊·彭斯面前脫了褲子。”
哈利的頭擡了起來,瞬間他自己的恥辱被暫時抛在腦後:“納威做了什麽?”
納威拼命搖頭:“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情急之下,我實在憋不住了,我看周圍沒人,就鑽進了灌木叢,對吧?我們都這麽幹過!”他滿懷希望地看着男孩們:“我想我已經看過四周沒人了,可是……”
哈利笑起來,而羅恩在生氣和同情間左右為難:“納威,你要死了,那是我妹妹!”
金妮轉了轉眼珠:“真是令人震驚的虛僞,羅恩。我有六個哥哥,我怎麽可能從來沒有看過男人的……”
羅恩趕緊捂住妹妹的嘴:“你該永遠那麽甜美純潔,不然媽媽會擰掉我的腦袋,你當然從來沒有看到過那個玩意兒。”他堅定地說,說得仿佛自己也信了:“在你三十歲之前你都不能看那個東西。”
金妮推開哥哥的手臂,于是羅恩又瞪着納威。而哈利,今天總算笑了:“看來我可不是今天早晨唯一的倒黴蛋。”
他才說完,短暫的平靜就被打破了。
“別來無恙,波特,戰争英雄!”來人是迪恩·托馬斯,慢慢晃進了大禮堂。和西莫斯一樣,他身上也泛着一層熱情而模糊的橘色。
羅恩拼命搖着腦袋。
“搖旗吶喊!他偷跑到赫奇帕奇學院偷走了他們珍貴的花朵!”
金妮掉頭盯着自己的橘子汁看。
“旗幟飄揚,沖鋒陷陣!”
納威呻吟。
哈利的臉血紅:“住嘴,托馬斯!沒有什麽搖旗吶喊,那旗子根本沒有舉起來!”
其他的學生都看過來,迪恩看上去震驚非常,然後他咧嘴笑道:“天哪,發生了什麽事?”
這群人全部看向赫奇帕奇的長桌,那裏坐着美女愛麗絲·克羅利,哈利前晚的舞伴,她此刻正在對蘇珊·彭斯說着悄悄話。此外,有至少 6個赫奇帕奇男生正在用淬毒的眼刀射向哈利和納威。
“好極了,”在斯內普的魔藥課上鍛煉了七年的勇氣正在流失:“如果我們到下周一還沒有被暴揍一頓,那還真是奇怪。”
金妮咯咯笑起來:“赫敏會保護你的,納威。認識女學生會長可是件好事。”
“不過赫敏在哪兒?”哈利問,四處在大廳裏張望。但赫敏缺席早餐不奇怪,她總是起得比尋常學生要早一個小時,然後一邊吃打包的早餐一邊巡視。但這可是周末,赫敏總是會想辦法在這會兒和同學們一起吃早餐。
羅恩一口吞進兩塊新鮮的瑪德琳蛋糕:“她就在你下樓前寄來來了一封信,周末和她媽媽一起過。”一張疊得很整齊的信從羅恩盤子底下冒出來飄到哈利面前。
“好吧,看來保護人沒指望了,”金妮斷言,饒有興趣地看着赫奇帕奇的擊球手蒂姆·伽戈比,他眯着眼盯着納威,巨大厚實的拳頭在掌心慢慢研磨。
“來吧,夥計。”羅恩大喊,他推開盤子,然後發出長而響的哈欠:“無所事事可是太不應該了,求學生涯結束了,除了伏地魔和青春痘,生活還是很美好的。”
生活總在你前途多舛時雪上加霜。
一年前,她正忙着應付巫師大戰、 NEWTS、朋友們和随着女學生會長頭銜而來的各種責任。
一天前,她自得其樂,适當放松,更重要的是,她還是單身。
一小時前,她對自己能活過今天還留有信心。
可現在她不那麽确定了。
俗話說好奇心殺死貓,可該死的她不相信自己會沒有掙紮的餘地。
她坐在一輛無馬的四輪馬車裏,和德拉科面對面,從頂針溪魔法小鎮到馬爾福莊園要花十五分鐘。不久前他們平靜地離開了倫敦那間昏暗的麻瓜旅館,那時沉默是合宜的,但是現在這只能加劇緊張的氣氛。
哦,老天,氣氛太緊張了。
他們在對角巷郵局耽擱了一下,赫敏花了惱人的二十分鐘寫了兩封信,一封給哈利和羅恩(今天臨時打算去看我媽媽……),另一封給麥格教授(我将和家裏人共度周末,很抱歉這是臨時決定……)
她并不擅長撒謊,但是鐵三角的經歷使她在半真半假的真相裏成為了說謊大師。當羅恩和哈利只會傻頭傻腦地擺出愚蠢表情的時候,赫敏則會假裝困惑,靠複雜的解釋和迅速轉移話題面對訊問,而這經常成功地把她從險境中解脫出來。
但這方法只适用于某些狀況下(比如被費爾奇抓到),而某些情況下無法奏效(比如被斯內普抓到)。
哈利和其他人現在很可能在湖邊享受慵懶、狂歡後的午後陽光,他們也許會玩爆炸牌、巫師棋或者去看看海格。金妮也許面對西莫斯·芬尼根的持之以恒的追求假裝神魂颠倒,然後極力避開哈利針對她的責怪眼神。
納威可能已經協助斯普勞特教授開始了他的草藥學學徒生涯,布雷斯·紮比尼,出類拔萃的霍格沃茲男學生會主席,也許會承擔起缺席的女學生會主席的職責,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
此刻,赫敏估計自己已經離霍格沃茲至少四百英裏遠了,這對一個有幻影移形資格的巫師也太遠了,好像她已經被被流放到了地球另一端。
而她并沒有身處異國他鄉的感覺。
當然,那個高大的、喜怒無常的在駕車的年輕男巫則是讓她焦慮不安的主要原因,自從他們進了車廂,她就極力避免看他。可她背對着馬車而坐,因此一直盯着窗外不停飛逝的景物讓她有些暈車。
他們在對角巷的短暫停留還算有趣,赫敏慶幸自己還沒有完全被現實打擊得消沉,否則她就沒法發現他們的情況多麽滑稽。馬爾福始終在她前頭五步遠,旅行鬥篷的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他蒼白的臉,唯恐有人發現蓬頭散發的霍格沃茲女學生會主席走在自己身邊。
或者說,緊跟在他後邊也不行,這個沒心沒肺的混蛋。
在去郵局的路上,她故意跟丢了兩次。兩次他都氣急敗壞地回來找她,皺着眉粗魯地抓住她,然後又故态複萌走在她前面。馬爾福拿她當傳染病人看待,赫敏很想從腳底撿起一塊鵝卵石朝他金色的腦袋上扔,她不得不在口袋裏緊緊捏住拳頭克制這種沖動。
他幾乎是把她扔進郵局裏,丢下四個西可在她手裏命令道:“動作快點”。
她從郵局出來的時候,馬爾福已經走出半條街那麽遠,方向是三把掃帚酒吧邊上的公用飛路室。赫敏咬緊牙關跟上去,仿佛是被一個不負責任的牧羊人牽着的粗暴的小羊羔。通過飛路,他們回到頂針溪,就在馬爾福莊園的南邊。
赫敏一直對歐洲古老巫師家族莊園的豐富歷史很有興趣,但是既然身為麻瓜,這份興趣只能被壓抑下去。于是她常常會出神地想象這些傳承了千百年的真實的古老家族會是什麽樣子。
可以肯定的是這會讓人傲慢自大,赫敏如此想到,如果翻閱魔法史概要,可以發現關于一個魔法家族的極多的描述。不僅僅是這個家族的莊園有很多故事可講,甚至這個莊園周圍的整個社區都值得一講。
就拿頂針溪來說,這個小小的魔法小鎮住着馬爾福家的佃農,維系着這塊龐大的領地的日常運轉——他們有的在馬廄裏幹活,有的成為園丁,有的打理庭院,有的成為果農,還有的種植葡萄——所有人都是自願勞動,拿着合乎付出的薪水。
遺憾的是,當她和馬爾福步出熏得焦黑的小酒吧壁爐時,這座繁榮一時的小鎮已接近荒蕪。酒吧裏只有極少的幾個老巫師喝着啤酒,越過杯子盯着他們,可那看着德拉科的眼神并不友善,赫敏不由擔心到會有爛水果扔過了,更糟的也可能是一場打鬥。
但是這些村民最後沒動手,她和德拉科順利地搭上了去馬爾福莊園的馬車。即便這番不受歡迎的經歷影響到了他,他也沒有表現出來。
她天生喜歡問很多問題,但是此刻并不值得為此打破這短暫的平靜,至少現在不行。
去年一年改變了許多事,食死徒的審判見證了這一切,因為盧修斯廣為人知的食死徒身份,馬爾福家的狀況經歷了劇烈的轉變。
由于康納利·福吉被迫下臺,沒多久亞瑟·韋斯萊正式接掌了魔法部長的職務。他的上任沒有得到任何任命,而且那些候選人比起這個位子更珍惜自己的小命。而在亞瑟的銅質名牌被挂到辦公室門上前,他就已經在長達兩個月的時間裏批準了很多抓捕行動和宣布軍事戒嚴的命令。
結果,現在要去馬爾福莊園已經不能用魔法了,飛路和幻影移形在新的魔法部規則下達後變成了非法,這條法規被親切地稱作“亞瑟法條。”
在新法條下,盧修斯·馬爾福作為污點證人幫助抓捕了許多食死徒和伏地魔的支持者,最後被判處在自己家中監禁16年。魔杖沒收,不能使用魔法,也沒有朋友,哪怕是把他鉑金色的腦袋伸出窗戶去觀賞一下庭院裏枯萎的秋海棠也是不允許的。
數不清的前食死徒也在做了污點證人後被投入阿茲卡班開始漫長的坐牢生涯,而許多高層也在質疑亞瑟制定的法律,因為事實是阿茲卡班已經人滿為患,而且因為攝魂怪撤離後,管理松散。第二個監獄的建立正在計劃階段而資金緊缺。此外,麻瓜首相對魔法世界越來越感興趣,大量麻瓜出身的巫師因為害怕伏地魔選擇重回麻瓜社會。
而即便有許多年輕人報名參加新成立的魔法部衛隊(羅恩嘲笑這是奧羅備胎),也不能緩解魔法部各部門人手緊缺的情況。魔法部将節約出的每一分錢都投入到安全建設、監視系統和奧羅情報中心去了,防患未然被認為比亡羊補牢更有價值。
于是盧修斯被關在他自己華麗的金籠子裏,赫敏原以為哈利對此會有想法,但是在審判結束的時候,他看上去很高興不用再天天面對追殺而是可以回到學校。
納西莎·布萊克·馬爾福在丈夫的銀行存款被凍結後,在宣判前的兩周就收拾行李搬到了蘇格蘭的一個表親家裏。在這之前,沒人清楚納西莎的私生活。報紙将她形容成一個落魄的婦人,也許這種說法有點模糊,但她之前是一個十分擅長做作矯情的婦人。
她曾是一個完美的貴婦,在她最近拍攝的一張照片中,即使年近四十,仍然美得不可思議。
她離開的時候把能帶的都帶走了,且盡量輕裝從簡,卻把她的獨子留給一個人們認為心狠手辣的男人照料。
赫敏覺得馬爾福很可憐,即使他可能已經是人們廣泛的同情對象,可他依然昂首闊步地走在校園裏,下巴仰得朝天,臉上挂着不變的假笑,沉默地威脅着每個敢對他家說三道四的人。而在五年級和哈利交了一次手後,他也再沒有在鐵三角任何一個人面前提起盧修斯。
所以德拉科提議去見他父親讓赫敏開始很疑心,畢竟她很難忘記這個男人通過幾乎害死金妮的日記本,操縱她策劃了一個滅絕霍格沃茲麻瓜出身的孩子的計劃。
而這個男人還擁護伏地魔,看着黑魔王在幹掉了塞德裏克·迪戈裏後意圖謀殺 14歲的哈利。
也是這個巫師在魔法部神秘事物司幾乎致她于死地。
赫敏最想得到的是盧修斯·馬爾福的葬禮邀請,這樣她會樂意被人們傳言為精神病,和金妮·韋斯萊手拉着手,在這個混蛋冰冷荒涼的墓前大跳吉格舞。
她想嘲笑德拉科,她想鄙視他然後轉身走掉,但是理智勉強克制了她的沖動。
他的話不無道理。
如果他們想找到一個迅速而不留後患的方法解除困境,那麽德拉科狡猾的、血緣上的父親會是一個好幫手。但是赫敏對此仍保留謹慎态度,畢竟她在之前的七年,可不是和羅恩還有哈利靠着天降運氣活下來的。老馬爾福已經掀不起什麽大浪,可他仍是個危險人物。
而一無所知的德拉科——如果他那時小心點在郵局裏和她待在一起,即使是白癡也能簡單地發現她當時寫了第三封信,假如她在三天內沒有親自出現在對角巷拿回這封信,那麽郵局局長就會根據信上的指示将信交給鄧布利多。
就算這樣,三天內也能發生許多事情,赫敏假設當她相信德拉科以至于和他在晚會中離開學校,那麽這份信任能不能維持到跟他回家。他在此之前有很多機會甩開她,但是即使他是個廢物赫敏也選擇了相信,因為德拉科并非一個麻木的瘋子。
他的父親也不是,盧修斯是個陰謀家和投機分子,毫無道德感可言,這種人無法勸解。信任感和馬爾福家完全不搭界,因此赫敏才焦慮不安。
拿克拉布和高爾來說,如果羅恩不經大腦地辱罵了他們,那麽可以預期會爆發一場打鬥。但是當德拉科面對這種情況,羅恩通常會在幾周後突然爆發神秘的傻笑痘,而誰都不會想到這是他在一個月前挑釁德拉科的報複。
感覺她自己對德拉科的嫌惡快速增長,赫敏抱着胸瞪視着他。
他翹着二郎腿,雙手拘謹地放在膝蓋上。如果其他男生來做這個動作也許會顯得娘娘腔,但是德拉科卻看起來怡然自若。
瘤子,赫敏神經質地想,這樣就能使他看上去不那麽吸引人。他需要在身上長幾個瘤子,這樣他的眉骨會凸起,鼻子會像土豆。
不過顯然,馬爾福不長瘤子,也沒有瑕疵甚至沒有任何生理缺陷。她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她在閑暇時間詳細觀察了他的身體。他有六尺兩寸高,皮膚雪白,在火光下細瞧和撫摩猶如絲綢般的奶油。如果不是太過精瘦和不可忽視的精壯肌肉,幾乎就像女生一樣。
在過去幾年中,德拉科·馬爾福不可避免地度過了艱難的從男孩到男人的成長。當然,他身上還留有男孩的痕跡,如果你仔細觀察的話。
比方說,他的嘴唇陰沉地撅着或者運動後臉頰會有微妙的血色。他的發色也沒有加深,而許多其他淺發色的男孩則會這樣。他的頭發仍是近乎鉑金一般的耀眼,赫敏認為這并非因為是發育延遲的緣故,而是來自于他的遺傳。
但其餘的部分都已經不可置疑地變作了成人,赫敏對于他對自己私密關系的把控很是敬畏,除此之外她對他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即使他只有 18歲。馬爾福身上沒有平凡之處,而這個特性成為了赫敏最大的遺憾,這使她瘋魔一般做下了不可否認的年輕時最愚蠢的事情。
車廂裏的沉默已經變得讓人痛苦,如果她再不多動動,赫敏覺得自己的屁股就要變成硬塊了。
馬車啓動後,馬爾福幾乎沒怎麽動。他沉靜得就像花崗岩的雕塑,而路上一個深坑震得赫敏一下子坐直了。她很熱,出了很多汗,此刻非常暴躁。
不,不能再繼續沉默了。
“你上次回家是多久前?”她問,在她能想明白該說什麽之前,單詞就從她嘴裏蹦了出來。
一開始,他似乎很愉悅地無視了她,但接着他回答了:“萬聖節後。”他說,眼睛仍然盯着窗外。
“那有将近八個月了。”
“原來泥巴種會算數,真是驚喜。”
赫敏不知道是該為他的侮辱性詞彙發怒,還是因為他漫不經心的口吻生氣。說實話,他已經好幾年沒有對自己說這個詞了。馬爾福說起這個詞來,傷害的效果還沒有羅恩說的時候大。
她嘆氣:“我在想我還會不會聽到這個詞。”
“如果你不想聽到這個詞,就不要給我借口說它。”他告訴她:“我告訴你當我們說到關鍵話題的時候,你得在我父親面前閉嘴,讓我來說。只有別人問你的時候才開口,盡可能不要和他目光對視。我知道要你忍住比死還難受,但不要問問題。事實上,一個字都不要說,嘗試着有禮貌些,這樣我們麻煩會少一點。”
赫敏哼了聲,這話才是侮辱人:“好吧,我以為這和說教皇住在梵蒂岡一樣都是廢話。”
他終于看向她,打開的車窗裏吹進的微風撩起了他的頭發,吹到了額前。他沒耐心地把頭發撥到一邊:“你說什麽?”他問,眼睛眯了起來。
“沒什麽,你不會想知道的。”她心不在焉地嘟囔。
“我知道該死的梵蒂岡是什麽!”他突然大聲說,令人措手不及得一下子從冷漠變作生氣。
赫敏有點吓到,當他蒼白的臉注視着她的時候,這種感覺令人不大安心。因為緊張不安,喉嚨發緊,她輕輕舔了舔嘴唇。他的眼光幾不可察覺地掃了眼她的嘴唇,然後一下子貼到她眼前。
“事情夠糟了,你還想再雪上加霜?”赫敏平靜地問道。
“在事态轉好之前,情況可糟得很呢,所以你最好習慣這種糟糕。”他說,特意在糟糕這個詞上加重了音量。
“你覺得你父親真的會認識能解咒的人嗎?”她或許應該順便問問城堡是不是用石頭造的或者魁地奇是不是騎在掃帚上打的。
“不,格蘭傑,我們是去和我父親共進下午茶的。因為在自己家裏坐牢,這些日子他可不大快活。”
赫敏怒氣沖沖地皺眉:“那你怎麽知道去找你父親是個好主意!”
“哦,我不知道,”馬爾福大聲回答:“也許因為追随過伏地魔,我父親比起其他活着的巫師對黑魔法的生效原理知之甚詳,也或許因為即便他是伏地魔的二把手,做過很多你想也想不到的壞事,但他的關系網的确隐秘而廣泛。所以他能和魔法部做交易,以避免攝魂怪把他的靈魂從嘴裏吸出來!”
“我們并不是徹頭徹尾的傻瓜,我們兩個都不是,你知道的,我們也許可以靠自己。”赫敏反對道,這讓馬爾福把目光轉到了她身上。
這句話可能是她對他的第一次認同(也許也是最後一次)。
“那你認為在學校裏閑逛到處閱讀關于如何移除非法的魔法紋身的書是個好主意嗎?”他對着她眯起眼:“雖然我以為像你這樣的人會比我們做事無拘束得多。”
赫敏發出挫敗的抱怨:“我是不會受到懷疑的,而你正相反。”
“是啊,就像我在過去兩年拼命地想讓別人相信我恨我的父親和他所支持的信仰。”
這倒是真的,自從他父親和魔法部做了交易後,德拉科明确表示他本人和伏地魔沒有任何聯系。當然,很多人猜測這是他為了保全馬爾福的頭銜帶來的利益所能想到的唯一合乎情理的說法。
魔法部已經利用戰争賠償的名義占用了馬爾福家大量的資産,但是德拉科卻仍擁有一筆數目可觀的信托基金、幾間度假別墅以及來自她母親和外祖父的不确切的財産。當然還有馬爾福莊園本身……
赫敏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不應該再看八卦的《巫師周刊》了。
但馬爾福是對的,他們必須安靜秘密地進行這件事。無論如何,她很懷疑他們能否在霍格沃茲找到解決辦法,畢竟反咒很可能是自創和非法的。
“我猜測也許這次重聚可不會幸福感人對吧?游着鴨子的池塘邊,弄個親子野餐如何?”
她很擔心德拉科在家裏會有什麽麻煩,但他父親實在是個陰冷的人,赫敏覺得得給他提個醒……
他看起來生氣極了,他放下翹着的腿傾身,猛地伸出一只手撐在她臉側:“閉嘴,格蘭傑,或者讓我詳細地告訴你,當你這張小嘴不再喋喋不休地說廢話時,它應該做點什麽循規蹈矩的事情?”
赫敏又一次對他一瞬間用冷酷讓人提心吊膽的本事震驚,卻暗自也激動起來。沒有人對她這麽說過話,甚至其他的斯萊特林都不敢激怒女學生會主席。但,他們不在霍格沃茲,而她也不能向朋友求救。可即使馬爾福多麽無情地對待她,她仍控制不住地猜測他的壞心情其實來源于他的父親而非自己。
所以她打算謹言慎行。
馬車緩慢地移動,直到樹林後面露出了馬爾福莊園的藍灰色的石牆。赫敏屏住呼吸,她發現自己緊張地沒辦法把手從位子上提起來。
她之前見過圖片,當然,所有人都見過。當食死徒審訊開始後,報紙激動地每周用三頁版面報導被證實的食死徒的住宅。
馬爾福莊園則是人們最感興趣的,因為它是整個英國第二古老的巫師建築。整幢宅邸彙集了大量的歐洲中世界的藝術品,而這些現在都被分門別類上繳了。
可疑的物品都被盡數銷毀,而最危險的物品則被收在魔法部的一處秘密地下室,因為沒人知道如何消滅它們。現在霍格沃茲高年級的黑魔法防禦術課程新加入了介紹地下室的內容,而來自不同巫師家庭的學生會被帶領着參觀這些被充公的黑魔法物品,他們會了解到主流魔法社會曾與之對抗的是怎樣的一種扭曲邪惡的思想。
近距離地看莊園,赫敏注意到盧修斯被關押的房子已經被神奇地包圍了。因為不能用魔法,房産的維護開支很大,植物泛濫成災。原本裝飾用的葡萄藤已經将外牆包裹成令人窒息的、厚重的植物屏障。枯死腐敗的樹葉堆積在前院,原先奢華厚實的草坪某些地方已經發黃枯死,其餘的長得比孩子還高。
整個莊園充斥着哥特式的陰郁和不詳,但赫敏覺得很美。這讓她記起去年和父母一起過暑假,在美國新奧爾良看到過的古老種植園。德拉科的祖傳房子離破敗還有20年的距離,即使它真的破敗了,赫敏仍會覺得它自有魅力。不難想象盧修斯、納西莎和德拉科這樣的人生活在此,住在這裏的人都不會甘心平凡無奇。
赫敏緊張地自嘲,她能想象門在她面前打開,然後反應極快地把她踢出去,把深色頭發、非純血的人趕到石子路上去。
這種興奮的、緊張的矛盾心理和汗濕的手心催動了她的舌頭,她忘記了馬爾福要求她保持沉默的要求,她轉身想對他說話。
他微微皺起眉頭,之前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現在正玩弄着夏季袍子上的黃銅紐扣。他看上去也很焦慮,這使得赫敏的想象力也要開始失控,她的心跳加快了。
銀色的眼睛對上棕色的,沉默的短暫對視,他們現在是命運共同體,她突然說不出話來。
真遺憾他就是一個嘴硬的混蛋,赫敏如是想,而馬車在震動後,揚起一陣灰停在了馬爾福莊園的正門前。
也許她應該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