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
第三十六章 (1)
斯內普差點把他那愚蠢的教子的金色腦袋從他的肩膀上擰下來。在這狂亂的、駭人的一刻,他以為那是盧修斯正平靜地朝他走來。
步态一模一樣,頭發在晨光裏泛着同樣的銀白色,但德拉科還沒有他父親那麽高,腳步也顯而易見得過于輕快。還有一些小細節,盧修斯可不會穿着一件體恤和一雙舊運動鞋被逮個正着。
“回來了,我明白了,”斯內普手伸進袍子拿出一個銀色的計時器:“馬爾福先生,你大概遲到了五個小時。你昨天的外出允許延到晚上11點,我相信你還沒有忘記怎麽看鐘?”斯內普随意的訓斥一點都吓不到德拉科,或是赫敏的院長,麥格教授。
昨天早上有三張去倫敦魔法界的申請得到批準,只有布雷斯·紮比尼在宵禁前回到了霍格沃茲。麥格只能對德拉科無視宵禁的行為轉轉眼珠,但女學生會主席這麽粗心大意真是不同尋常。
德拉科不是個幽默的人,不管他的母親是怎樣嘗試往他的腦袋裏塞進禮貌的重要性:“我剛剛從翻倒巷的第二個黑魔标記目擊現場回來。”他草草陳述。
斯內普看起來很擔心,但沒有過于擔心。他啪的一聲合上計時器放回口袋:“我們剛剛知道了,因為盧平教授會來和我交接換班,我會在你上床睡覺前,與你還有格蘭傑小姐談一談。”
在德拉科的近二十年人生中,沒有損害,只是口頭斥責,沒有威脅的怒視,沒有禁閉的威脅。
什麽都沒有,在德拉科沒有注意的地方,斯內普的語氣中還有股平淡的溫和。
這多半讓人震驚。
當斯內普幾乎是信口提到赫敏時,德拉科的下巴差點掉下來:“你知道我們的事?”
“是,我知道,”斯內普有些惱火:“這花費了我很大的功夫說服米諾娃·麥格,勸阻她不要讓貓頭鷹給格蘭傑小姐的雙親送信,以便探尋她之所以晚歸的下落。還有,那姑娘在哪裏?你确定把她帶回來了?”
德拉科覺得這問題很侮辱人:“我當然把她帶回來了,就在灌木叢裏。”在這麽個時間點,他說這話好像赫敏天生就該待在那兒一樣。
斯內普輕蔑地從遠處掃了一眼灌木叢,那裏正傳出明顯的沙沙聲,他喊了一聲:“格蘭傑小姐。”
赫敏從一片灌木下面走出來,局促不安又敏銳憂慮:“早上好,教授。”
“不,不好,”他猛地回敬:“你們兩個,到我的房間等着,現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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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來這兒。”赫敏小聲對德拉科說,她就站在一個巨大的書架前面,那些書名實在非同凡響,讓她的手癢癢地想要去摸一摸。
“考慮到這是斯內普教授的私人房間,我就應該這麽放松。”德拉科喃喃自語。
赫敏回頭看他,他正坐在壁爐旁的扶手椅裏,翹着腿,手指在皮革扶手上敲擊着,看上去就像在家裏那樣自在。赫敏可以輕易想象他坐在那把扶手椅裏像斯內普一樣的訓話,然後給她一個你現在要怎麽說的表情。
待在斯萊特林學院實在夠奇怪的,更不要說現在她還在這無可争辯的中心位置。
學生幹部當然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對赫敏來說她實在沒必要去參觀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或者其他的地方,因為布雷斯自然地承擔了他自己學院的大部分職責。哈利理所當然地待在斯內普的房間,因為他要學習大腦封閉術,但他從來不過多描述細節,除了抱怨上述課程。
斯內普的生活空間十分貧乏,卻裝修舒适。有三間屋子,聯通斯萊特林走廊的大門打開後就是起居室和辦公室。中心區域兩側相鄰的房間各有一道門,可能通向卧室和斯內普的私人實驗室。
赫敏認為這地方完全男性化且很有學者派頭,一如她的猜測。
兩邊的石牆裏均嵌入了桃木書架,上頭塞滿了書,幾乎要不堪重負。其他的家具也是桃木所制,除了那個漂亮的爪型桌腿的檀木鑲珍珠母貝的書桌,看起來相對也有點亂。它真的和其他的家具不搭調,但它的布局和保養都顯示它的主人很重視它。
赫敏在一張綠緞子的扶手椅裏落座,面對着德拉科,打了個哈欠。他們很輕易就忘記了在過去的那周,他們的睡眠時間有多匮乏。
“那麽斯內普到底是怎麽知道我們中了Fida Mia?”
德拉科聳聳肩,他對這事也很惱火:“他是怎麽知道大多數事情的?他就是知道,但我會想辦法搞清楚。”
赫敏注意他有點消瘦,手掌正扶着額頭。他蒼白的好像嬰兒乳霜,但這一刻還帶着點青灰。考慮到她近來已經看遍他的肌膚,她想自己對這些差別有發言的權威。
“馬爾福,你還好吧?”
他壓了壓鼻梁:“我的頭疼死了。”他一邊承認,一邊在手指的下面擠出一個挑逗的表情:“我想要做的,就是發洩。”
赫敏才不會允許他在如此嚴肅的情況下給自己暗送秋波,只有馬爾福可以在奧羅綁架事件、黑魔标記在頭頂出現後還保持一貫的自說自話,而且還平安無事。
“哦,你給我打住。你的教父随時可能打開那扇門。”
“哦是的,你那種恍然大悟的表情,”他若有所思:“我想至少一半的學生都可以得出線索了。”
“我對穿着衣服的你還不怎麽了解。”她生硬地說道。
德拉科大笑,躺回椅子裏然後溫柔地看着她,這可能是因為他累了或者說沒精力虛情假意,但他的凝視由衷的溫暖:“別說得那麽難聽……”
有腳步聲接近,赫敏盯着大門:“有人來了。”
“害怕會讓人遲鈍。”他挑了挑眉。
門悄然無聲地打開,有人在霍格沃茲做到了毫無動靜,然後斯內普大步走入房間,他幾乎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坐下吧。”
他們已經就坐了,德拉科嘲諷道:“那麽我們已經坐着了。”
“你的趣味真低級,馬爾福先生。”
“對不起。”
“教授,安多米達·唐克斯和另一個失蹤的奧羅有消息了嗎?”她很遺憾自己沒有搶先開口。
“格蘭傑小姐,就算有,我也不認為你有資格聽取消息。”答案很冷酷。
赫敏立刻炸毛,這可真是胡說八道,她和他一樣都是鳳凰社的成員。
哦,但德拉科不是。斯內普牢記這個事實,即使她不記得。赫敏突然意識到自己仍對德拉科有所保留(某人現在正奇怪地看着她)。她摸了摸鼻子,回過頭又關注在斯內普身上。
“情況不妙對不對?”德拉科對自己的院長說,赫敏随後記起來他們讨論的是他的表姐,那種遺憾的感覺又升級了。
斯內普在面對自己的教子時回答明顯更加客氣:“兩個魔法法律執行司的成員在學校地界失蹤的時候,校長正在處理私人事務。現在他正協助阿拉斯托·穆迪進行調查。”
“鄧布利多不知道我們的事情對不對?”赫敏覺得鄧布利多知道的後果,和哈利、羅恩知道了一樣糟糕。
“他不知道,”斯內普确定,他看向德拉科:“你和格蘭傑小姐從馬爾福莊園返回後,你的父親聯系過我。”他解釋了一下。
德拉科很吃驚:“你通過飛路和他對話?他可真奢侈。”
“對他來說的确很奢侈,對我則不然。”赫敏覺得斯內普的回答裏帶着點消遣的意味,但也許這是她的錯覺。
“還有誰知道?”德拉科皺眉問道,這也是赫敏的下一個問題。
斯內普毫不猶豫地回答:“盧平教授。你們一定了解他的感覺比常人要敏銳很多,他在上周三的課上就察覺到了你們兩人身上的咒語。”
字面意思盧平把他們“聞出來”的想法讓人擔心:“還有人能這麽聞出來嗎?”
“我持懷疑态度,格蘭傑小姐。”
“先生,這是個愚蠢的錯誤,”赫敏說:“相信我。正常情況下不會如此。”
斯內普的手猛地一揮:“我既不需要也不希望勉強自己聽到一個解釋,這不是我和你們談話的理由。你們的檔案記錄以及連續的對規則的漠視證明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你們覺得自己已經足夠成熟到了結自己的性命,梅林知道你們愚不可及。我唯一關心的就是你們經常選擇漠視學校的門禁時間,以及你們最近的倫敦之行和一個謀殺犯不謀而合。”
德拉科信誓旦旦,斯內普則聽過就算。
“翻倒巷出現黑魔标記的時候,你的意思是有人被殺了?”
“是的,馬爾福先生,”斯內普帶着無比的耐心:“除非你能想出謀殺犯有別的事可幹?”
“是誰?”
“受害者的身份還不知道,你是不是去見了Fida Mia專家而且卓有成效?”話題的轉變很迅速,而且突然。
斯內普不用等答案了,德拉科臉上的愁容以及赫敏顯而易見地相似表情,足以說明一切。
“我明白了,真是不幸,”斯內普嘆氣,抱起雙臂又嘆了口氣:“還有……還有一些別的事情我需要告訴你們。”
他們等着。
德拉科無話可說,他從未見過自己的教父欲言又止,他轉頭去看赫敏,注意到她也在盯着斯內普,好像那男人剛剛宣布自己喜歡的顏色是粉紅色。
“德拉科,”斯內普開口了:“是關于你的母親。”
氣氛變得沉重冷然,德拉科的心沉了下去。
“她怎麽了?”
“昨天《預言家日報》的頭版已經報道了,但我想你還沒機會看一看?不,不,你當然沒機會看。”
“先生?”斯內普沒有繼續下去,德拉科催促。
“德拉科,我真的很遺憾我要告訴你這個,無以複加的遺憾。”
“告訴我出了什麽事?”德拉科追問。
“你母親死了,”斯內普的語氣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陳述事實:“她三個月前就死了。最初發現是自殺,但那時起就開展了漫長的調查,案件的細節還沒有公布。”
“沒有公布”是一種保守的說法,赫敏捂住了嘴。打擊是巨大的,胸口突然的緊張讓她屏息。她可以感受到德拉科被這個突然的消息打擊得茫然失措,之後又是一種陌生冰冷的空虛。不幸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現在,她可以感受到從他身上奔湧而出的陰暗的情緒。
因為生氣和打擊造成的傷痛她無法說出口,有一刻,她的眼前滿是黑色暈眩的混亂,幾乎造成了身體的疼痛。
他沒動,也不說話,只是一直盯着壁爐邊的地毯。她想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但她卻因為此刻的不适站不起來身來。
斯內普皺起眉頭:“德拉科,你聽到我說的話嗎?”
“是的,你想要我說什麽?她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現在永遠地走了,我看不出有什麽區別。”
“這有區別!”
“她怎麽死的?”赫敏輕聲問。
斯內普深沉的黑色眼眸看向她:“服藥過量。”
“你告訴我父親了嗎?”德拉科突然插嘴。
斯內普臉色發白:“德拉科,你父親知道,他幾個月前就知道了,但他沒法告訴你。”
赫敏覺得惡心:“盧修斯·馬爾福是不是無恥到了新的境界?”
德拉科擡頭,有類似希望的表情從他臉上一閃而逝:“但是每個月我的古靈閣賬戶照舊會有錢彙入……應該來自媽……納西莎。這怎麽可能?”
斯內普遲疑了一下:“錢是我彙入的。恐怕我也早就知道,我們的計劃是選個合适的時機告訴你。”
“合适的時機就是《預言家日報》上鋪天蓋地都是她的死訊!”赫敏冷笑,好像她在為德拉科說話。梅林知道,此刻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憤怒,卻被其他的感情壓制住了:“現在你覺得你唯一的選擇就是在他自己發現之前告訴他,在最壞的情況發生之前!”
德拉科站了起來,雖然有些顫抖:“你們的計劃?”他啐了一口:“你和盧修斯?你知道你們倆都清楚我的母親已經死了,可你不告訴我!”他的聲音哽咽了:“我給這個女人寫了三個月的信,而我一直以為她只是不肯回信。”
“這是我的責任,”這是斯內普對于這個指控所有能說的或者要說的:“這是我的判斷失誤,沒有及早告訴你。但是你現在必須聽我的。你現在很危險,你們兩個都是,你們要非常小心。調查顯示納西莎并非我們所想的那樣死于自殺,她是被謀殺的。德拉科,這個階段我只能這麽猜測。我相信食死徒正想讓你的家庭成為殺一儆百的對象。我們真心認為對你最好的就是不要告訴你。”
“謀殺?”德拉科聲音嘶啞,眼睛眯成了條縫:“我母親被謀殺了?”他震驚的表情變成痛苦的恐懼,然後什麽都不剩了。
他搖了搖頭,咽了下喉嚨:“對……對不起,教授。”德拉科聲音冰冷:“但是不管怎樣,我不認為這個學校,或者魔法部,或者我父親,有誰是真的在我為考慮。我要追尋答案,千真萬确的答案,但它們不會由你回答。那麽如果你不介意,我要睡覺了。”
他跨出去一步,差點絆倒,然後伸手給赫敏。他的眼神是赤裸裸的懇求,希望她能幫他一把以免他跪在地上,赫敏馬上沖了過去。
斯內普深深皺眉,他站起來:“格蘭傑小姐,我相信你需要我的幫助。”
這種歧視讓赫敏想摔東西,這些年她對于斯內普陰險無情的看法此刻都凝聚成一個冷漠的表情。她雙手牢牢托着德拉科細瘦的腰身,兩個人一起朝門外走去。
“謝謝,教授,但我能應付。”
當着他的面,她把門甩上了。
斯內普就那麽站着,盯着關起來的門很久。他猛然地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然後在發現自己手在顫抖時嘆了口氣。
他的手握成拳,終于不抖了。
最終,他也沒比盧修斯更好。有太多的機會,太多流逝掉的機會,他可以讓那個男孩坐下,告訴他,但他沒有。
所有的責任和義務都是他的,他一直樂在其中。
德拉科。
看着這個男孩成長為一個男人讓人又痛苦又欣慰,斯內普并不是個教父的好選擇。他是個年紀老大、心腸冷硬、苦大仇深的前食死徒;一個敵人名單和胳膊一樣長的前間諜。但盧修斯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很遺憾孩子沒法在出生的家庭裏得到指引。
可這些,都必須忍耐。
他如此在乎這個男孩,可是當證明的時刻到來,他卻結局慘淡。他已經失敗兩次了。第一次,他就眼睜睜站在一邊看着魔法部讓德拉科去做荒謬徒勞的間諜任務。然後,他明明可以對納西莎的死有所準備。可是對盧修斯的那些陳年情分,讓他說不出口。
他需要那個女孩抓住德拉科,格蘭傑做到了,要不是氣氛太過悲傷,他簡直要為她的冷靜鼓掌。
斯內普想起德拉科在鄧布利多辦公室說的話,就在第一個黑魔标記出現在霍格莫德的那個下午,德拉科是對的,魔法部不會回報英雄,它只是利用他們。
這是一個将自由的籌碼全部押在一個十一歲孩子肩頭的一無是處的世界,這就是哈利·波特對魔法界的意義。鄧布利多和街上的普通巫師一樣對此感到內疚,當民衆最輕微的質疑得不到滿足時,他們仍然會譴責抱怨。
德拉科很明白這樣的僞善,黑與白之外有更多的灰色地帶。年輕的斯內普也知道,但相比起按照期望回頭是岸,就如德拉科最終做的,斯內普選擇了反其道而行之。他站了隊,然後那個過去的錯誤依然影響着他今天所做的每一件事。
他要為德拉科做點正确的事,他必須去做,哪怕打破這個世界的平衡。他要和阿不思以及亞瑟·韋斯萊長談一次,他們或許可以操縱哈利·波特,但他的教子不會任人擺布。
結果斯內普是對的,德拉科情況很不好,赫敏必須尋求幫助。
德拉科突然停下,沿着牆滑下,他的呼吸變得急促短淺。他伸出手蓋住自己的額頭,那裏滿是汗水。
害怕他會喘不上氣,赫敏抓住他的手繞上自己的肩膀,讓他以自己做支撐。他們離開斯內普辦公室的時候他什麽都沒說,德拉科抱着她好一會兒,臉埋在她的頭發裏。
最終,他的呼吸和她一樣平緩下來。
“會好的,”她咬着牙才能讓自己的嘴唇不抖:“你也會好的。”無論納西莎對其他人來說有多無關緊要,可是她是德拉科的母親,并且一定愛着自己的孩子。
赫敏忍受着因為德拉科的悲痛導致的幻覺般的疼痛,她發現即使不是親身體驗的悲痛仍然帶着刀刃般的鋒利。
“每樣我接觸過的東西都化為灰燼,”他抵着她的頭發低語,聲音裏的痛苦令人心疼:“每一樣重要的東西。這人生是虛度的,我的家族被詛咒了。”
她猛地搖頭,退開來望着他:“這不是真的,德拉科。”
他的表情暗淡、疲憊、挫敗,讓她害怕。他撚住她耳後的一縷卷發,神情異常肅穆。如果他還有力氣,赫敏确信他一定會抓住自己的肩膀搖晃。
“赫敏,我不能繼續下去了,我不能留下你。斯內普是對的,我們現在所做的事很危險。鄧布利多辦公室裏的談話是有關一個任務,你知道嗎?魔法部要我對其他的斯萊特林進行報告,他們要我在夏天做這件事,天知道要做多久。”
間諜!這就是他們要他做的事情,毫無疑問魔法部在德拉科頭頂懸了一把巨大的斧頭,還假裝那是一根胡蘿蔔。
“他們不能這麽對你!尤其不能在這個時候!”
“他們對波特也要求了很多,”他的表情一成不變:“食死徒在招募新兵,如果我沒猜錯,有人想給我送個口信。”他和她十指交握,他臉上的表情讓她想要大哭一場:“我不能一直照看你,尤其是夏天。你會待在韋斯萊家對不對?務必待在那裏,你會很安全。”
“我不要聽,”她激烈地堅持:“他們讓你做的事情是非法的!你不能答應。他們攥着你父親的命,但沒有攥着你的。”
“我簽了個協議,它是合理合法的。”德拉科靠在牆上閉上眼睛:“格蘭傑,我……我真的覺得我得躺下來,我的頭好疼。”他的語氣裏滿是陳懇,讓赫敏立刻擔心起來。
馬爾福并不是一個示弱的人,他看上去臉色發青。她怎麽會忘記了兩天前,他還因為腦震蕩而卧床休養?
“你的房間在哪裏?”真遺憾她不知道他睡在哪裏,這是她原本該知道的小小的私人的細節。他沒有回答,只是舔了舔唇,看起來病得不清,她摸了摸他蒼白的臉頰。
“就在這裏,”一個溫柔的聲音回答:“我指給你看。”
是潘西,她就站在黑暗裏,穿着白緞子睡衣和配套的棉拖鞋,拿着一根點亮的魔杖。
“那麽斯內普告訴他了?”赫敏還沒回答,潘西點點頭:“高爾和我是昨天傍晚在報紙上看到的。”
赫敏真的很高興見到她,斯萊特林學院是一片陌生領域,她不習慣在黑暗的走廊裏摸索:“他情況不太好,”她用手背抹了抹鼻涕:“我想我們該去找龐弗雷夫人。”
如果德拉科這會兒昏過去,不施展懸浮咒她們倆根本沒法移動他,赫敏知道如果自己去找斯內普幫忙,德拉科會因此而痛恨。
所以必須求助帕金森了。
潘西搖了搖頭,眼裏滿是淚光:“我會幫忙,我們不需要護士。”她走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慢慢地讓他離開牆壁,他的反應就好像她們把一袋瓦片砸在他頭上,人畏縮了起來。赫敏着急得準備立刻跑去找龐弗雷夫人,這時德拉科開口了。
“潘西,”他吶吶的:“我媽媽死了。”深沉的感情和話語裏的親密讓赫敏因為嫉妒而刺痛,但她馬上将其抛到腦後,她被自己自私的想法吓到了。
“我明白,親愛的。”
“我被騙了,潘西。”
“我明白,你別做聲,我們帶你躺回床上。”
如果不是氣氛太過悲傷,場面一定會很尴尬。他讓她們把自己撐在肩膀上,還好兩個女孩身高一樣。他的房間就在走廊盡頭,或者說好像是走廊盡頭,赫敏之前和德拉科曾經經過那裏。
她知道潘西可以很容易地在黑暗中辨識道路,她也很感謝潘西為了自己能持續着熒光閃耀。
德拉科房間的門鎖着,潘西一連串地使用了阿拉霍洞開、通關密語并且轉動了老式門把手,最終才得以打開。
“他有被害妄想症。”潘西看懂了赫敏的表情。
一進入房間,牆壁上的燭臺自動點亮。房間除了小上一些,就和赫敏的一樣,頭花板也太過低矮了。他的床沒有放在窗邊,而是正對着門,看起來是因為地窖沒有開窗的必要。大衣箱靠在左側的牆壁,緊鄰書桌。
房間一塵不染,着實令人驚訝。桌上放着一個嶄新的飛天掃帚包養工具箱,牆上的銅鈎子挂着數量可觀的魁地奇相關物品。
他們沒走幾步就到了床邊,德拉科倒在床上。他拿手遮着眼睛,轉過身去,便紋絲不動。光線似乎令他困擾,赫敏吹滅了蠟燭,彎下腰去為他脫鞋。
潘西看着她做這些,直到赫敏想要去大衣箱裏找見睡衣,潘西阻止了她。
“不用忙了,”斯萊特林女孩說:“他要不就不換衣服睡覺,要不就光着身子。”
赫敏不知道要作何反應,幹脆一言不發。書桌旁有把椅子,赫敏朝那裏走過去,但潘西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不能留在這兒,格蘭傑。我們不能這麽做,我們從來不這麽做。”
赫敏猜想潘西所謂的“我們”是指斯萊特林:“該死的我不能。”
潘西搖搖頭,但她的臉色一片誠摯別無他物:“我是認真的。你不知道有些東西一直在游蕩,你不能留在這兒,如果我們誰今晚留在這兒,他一定會生氣。”
赫敏響亮地吸了下鼻子,她受夠了頑固的斯萊特林,但心底她知道潘西是對的,她不是對自己懷恨在心。
這是斯萊特林心照不宣的共識,他們不會在公共場合哭,不會和赫奇帕奇約會,諸如此類。
“我不是想為難你,但這肯定是他願意看見的。我會在早飯之前再來看他,他還是你的。”
赫敏覺得自己已經麻木,她拂開德拉科額前的頭發,也不在乎潘西在看。他睡着了真好,只因赫敏不知道除了睡眠還有什麽能夠幫他,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我明早會來找你。”她告訴他,她的聲音最後幾乎哽咽了:“我保證。”
在她和哈利長談之後。
在做了一些堅定的決定之後。
“來吧,我帶你出去。”潘西輕輕地說。
赫敏努力把雙眼從她沉睡的丈夫身上移開,跟着潘西出了房間。兩人相對無言,門在她們背後咔噠關上。
“格蘭傑,你和我不能再這麽不期而遇。”潘西幹巴巴地評論,考慮到眼下的情形,這真是一個品位高雅的笑話。
她們快步途經走廊,又一次進入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潘西推開門,赫敏向外盯着下頭黑暗的過道好一會兒。
她的喉嚨裏逐漸酸澀起來,這是極力壓抑眼淚的結果。相比之下,潘西十分鎮定。赫敏知道潘西先前也幾乎哭了,但是這姑娘連鼻子都沒紅。
“你喜歡他多久了?”赫敏問。
“從十歲開始,”潘西一點不尴尬:“格蘭傑,不用懷疑,大多數時候我都很明白他是個什麽人,而且我認為你也知道他有時并不是一個讓你抱怨的人,我們在一起會很好。”
赫敏幾乎也要贊同了。
潘西優雅地嘆氣:“納西莎就是個賤人,作為一個母親完全不合格,但她也非全無是處。”她指了指公共休息室的銅質門把手:“你知道,他繼承了她的優雅,當然,還有顴骨。”
“謝謝你,潘西。”赫敏覺得需要這麽說一聲。
女孩聳聳肩:“別那麽沮喪,學校裏就剩我們這些人了,而明天我們就要各奔前程,我懷疑事情會變得更糟。”
潘西回去她自己的房間,就在走廊中段離休息室最近的地方。她會想念這個房間,房間的位置和地窖的音質意味着她經常——當然是不經意地,竊聽到公共休息室的談話。
她想推開門,門突然從裏面打開吓了她一跳。
“那麽他回來了?你告訴他了?格蘭傑該說什麽呢?”高爾不耐煩地問。他先前坐着等她的地方留下一個很大的凹陷處,這就是他們昨晚在做的事情,因為德拉科可能會在昨晚十一點回到霍格沃茲。
潘西皺起眉頭,推開他,一言不發直到門關上:“你聲音輕點!他們回來了。看起來我們沒必要告訴他那個消息,斯內普教授已經說了。”
高爾把自己可觀的體重從右腳移到左腳:“他怎麽樣?”
“可能比我們想得好,”潘西嘆氣:“那時候他有點不舒服,應該是那個消息造成的。”她踢掉拖鞋坐到床上。
一只黃色的毛絨大象躺在兩個米色的綢帶靠墊中間,潘西把大象抓過來抱在懷裏。
這真是一陣很有意義的沉默。
“既然完事了,你應該睡一會兒,馬上天亮了。”
她沒有立刻回答,但還是揪着手指間的大象耳朵:“你昨天看見布雷斯了嗎?”她頭也不擡地問高爾。
“沒有。”
“如果他迷了路,從懸崖上跌下去死了,這麽想會不會太過分?”
“潘西……”
“如果你以為他會讓你在幾年以後退出你就是個白癡,一日食死徒,終身食死徒,高爾。”
高爾搖頭:“我不會重蹈爸爸的覆轍。相信我,我會想辦法離開的,然後我要讓你和你的家人重新站起來。你什麽都不必擔心,只要等着我,這就是我的所求。”
她長長地善意地看着他,滿是緊張和失望:“在整個肮髒卑鄙的食死徒的歷史上,你一定是唯一一個為了退休而加入的。”
這是假話,很多人加入食死徒都是為了些似是而非的理由,為了名聲、財富、榮譽或是,愛的折磨。
實際上,高爾加入的原因是因為潘西破産的父親不會允許他的求婚,除非他能在短時間內搞到一筆錢。高爾家沒有不義之財,而他們的所有財産也和馬爾福家的那些一樣失去了。
布雷斯,那個承認自己過得富裕舒适的布雷斯,則描繪了一幅有利可圖的前景。
邪惡張狂的君主需要資本去支持他們的活動,畢竟就算是黑魔王也得有片瓦遮身,如果傳言屬實,伏地魔的品味漸趨哥特式的鋪張浪費。黑魔王的支持者偷偷摸摸經營着好些非法的公司,非法貨物和禁運文物的貿易就是典型例子。布雷斯還提到了一個剛剛籌備建立起來的魔藥實驗室,用來制造非法藥品供應麻瓜市場。
當越來越多的資深食死徒似乎卷入了家族仇殺步上伏地魔的末路,新一代的譬如布雷斯這樣的追随者則看到時代的潮流,這遠比盲目追随伏地魔的血統淨化論要有意義得多。頭腦之外,蠻力也是一種運行的動力。高爾可能沒有最聰明的思路,但他卻知道如何令人畏懼,知道如何成為後盾,如何從側面助力和保衛防護。
他這一輩子就在幹這件事。
要想賺錢,就先得獲得力量和權勢。高爾不是個特別野心勃勃的人,他只是想取得領先一步的優勢。在他的家族已經絕望地陷入聲名狼藉,而本人的學業成績又一蹶不振的情況下,職業選擇就乏善可陳。
“如果事情不是那麽發展,德拉科已經加入我們了。”他覺得要把這點和潘西說清楚,潘西現在還是德拉科·馬爾福粉絲團的非正式頭領。
潘西冷哼:“也許吧,但你不是德拉科。如果你加入了,你就得自立,他可不會在那兒小心關照你。”
“我不需要他!”高爾的聲音有點大,因為潘西的那雙藍眼睛炯炯有神。
高爾想要砸東西。
他把事情搞砸了。在離開霍格沃茲前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讓德拉科回到正途上,對納西莎的死說些同情的話語,然後和潘西永別。他本想寫信給米麗森,但是潘西為了以防萬一沒有同意。這樣也好,高爾寫信的才能也是一塌糊塗。
顯然,很多方面他都做得一塌糊塗。因為心情沉重,他朝門前邁了一步,又停下來轉身盯着潘西。
“我走了。”他尖刻地說。
大象被壓得扁扁的:“很好,走吧。”
高爾發出一聲男性挫敗的吼聲:“我可能一年都沒法再見你。”
“好吧,随便你。”
她就是只母牛,高爾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愛她:“看在梅林的份上,潘西!你要不要和我說聲再見!”
潘西把圓滾的大象扔在床上,站起身鼻子朝天。
“再見,格裏高利。我希望下個月你肯定就會死掉,然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