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百裏屠蘇等人分到兩邊，為歐陽明日讓出了一條路。

手中的鳳來琴此時不停的閃爍着光輝，像是急促的想要回到主人身邊。

從歐陽明日手中接過鳳來琴，歐陽少恭眼神溫和的一如昔日的太子長琴，手一下下的撫摸着琴身，用一種感慨的語氣說：“沒想到我的那半魂魄竟被引到了鳳來琴中，沒想到我還會再見到鳳來琴。”

歐陽明日輕笑着，只是淡淡的看歐陽少恭。

“我苦苦尋我的另一半魂魄千載，一直求之不得，不若明日，手到擒來。”歐陽少恭仍是感慨不已。

如今想想當日歐陽明日無緣無故突然離去，大概就是為了幫他取回這一半魂魄吧。

“少恭，如今你心願得償，便不要再做些不好的事了。”方蘭生組織着語言，希望把話說的委婉一些。

雖然先前誤會少恭将琴川之人變作焦溟，但是現在誤會解開了，是因為少恭琴川之人才能得以活命。

現在方蘭生眼中的歐陽少恭雖然不再是過去的歐陽少恭，但還是他的青梅竹馬，他最好的朋友。

“蘭生說的沒錯，不過我知你還有一個心願未了。”歐陽明日挑着眉，神秘的笑容。

歐陽少恭看着歐陽明日神神秘秘的樣子，心情一下子放松了，“哦？是什麽？”

“蓬萊公主，巽芳”歐陽明日垂下眼簾，“你一直想要複活她不是嗎，還想着為了她重建蓬萊。”

看着歐陽少恭呆楞的樣子，歐陽明日向殿外喚了聲“公主”

從大殿外，緩緩的走來了一個淺藍色衣裙的女子，頭上戴着一個鬥笠。

所有人都安靜了，在一片寂靜中，那藍衣的女子伸出芊芊玉指，摘下了頭上的鬥笠。

那個藍衣的女子簡簡單單的站在大殿中央，雙手抱胸。但是卻好像有團光圍繞在她身邊，她的身體顯得有幾分透明。

“君影…”被困住的風晴雪早在在雷雲之海時就感覺到不對勁，但當時只是當作自己多想了，卻沒想到…

君影，也就是巽芳面對着驚訝的風晴雪，只是輕輕的搖搖頭，“抱歉”

風晴雪聽了那一句抱歉後，眼神有些暗淡。

沒有注意其他人的目光，巽芳徑直走向了歐陽少恭，然後在距離他三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

“夫君，巽芳回來了。”巽芳姿态優美的伸手将自己淩亂的頭發別在耳後。

“我的妻子…巽芳”歐陽少恭恍惚間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過去與巽芳琴瑟和鳴的日子，好像如今的一切痛苦都不曾有過，一切只是一場夢。

在一旁冷眼旁觀的歐陽明日眼神一凜，然後又恢複如常。

“我曾與少恭說過，只要巽芳活着一日，便一日陪在你身邊。”巽芳輕笑了下，“巽芳做到了呢。”

“巽芳是說…”歐陽少恭一直覺得自己刻意的忘記了什麽，究竟是什麽？

巽芳一下子似乎有些失望，“少恭不明白我寂桐之名的意思嗎。”

歐陽少恭陷入了沉思，卻突然恍然大悟，“原來，竟然是寂桐…”

“少恭想起來了”巽芳欣喜的笑了，“我答應過，只要活在這世上一日，便一日陪在你身邊，如今我的壽命卻到了盡頭，巽芳不想在少恭面前死去，只希望在少恭眼中的巽芳永遠只是最美好的樣子。”巽芳露出了一絲苦笑。

“！”歐陽少恭猛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巽芳，卻被她躲過了。

“少恭聽我說，我知道少恭現在已經不需要我了，你的身邊已經有了真正可以陪你永生永世的人了。”巽芳溫柔的看向了風晴雪，“我想在餘生中，同晴雪一起行走在世間，好好看看這世界。”

本能的，歐陽少恭想阻止巽芳，但還沒有出口，卻突然想到，自己毫無立場。

最後巽芳施法解開了風晴雪身上的禁锢，然後同百裏屠蘇他們一起離開了。

原本應該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曠世奇譚，卻不知因為什麽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歐陽少恭獨自一人留在了大殿之中，整整三個日夜半步沒有移動。

第四日，歐陽少恭推開門便看見那個金白色衣服，清冷高貴的身影。

“明日，告訴我巽芳最後那句話是什麽意思。”歐陽少恭周身圍繞着冰冷的氣息。

“我，被困在了時間的罅隙裏”歐陽明日看着歐陽少恭的眼睛，他的眼中似乎有着水光，“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而我沒有半分變化，我被時間獨自遺落在了一個角落裏。”

“既然如此，那麽我永遠都不會再放開你的手，永生永世。”

（正文完）

番外·悭臾

在屬于太子長琴的數千載時光中，他總是守在瑤山上，幾乎從不離開，雖然身邊只有一條水虺的陪伴，但仍然過的平淡喜悅。

之後天庭降下懲罰，太子長琴被貶下凡塵，又被龍淵部族取走一半魂魄，只得渡魂續命。

往後的千載時光，根本算不上快樂，或許最初是有快樂的吧，但是在無窮無盡的背叛中，那些許的快樂也被打磨得幹淨了。

至于游山玩水什麽的更是虛妄，他幾乎想都不敢想，或許他真的在那千載時光中，曾經走過整個世界，但都是出于尋找下一個渡魂之軀，即使有少數并不出于這個原因，卻也是為了尋在他另一半魂魄，悲傷痛苦溢于言表。

哪怕是與巽芳在一起的時光，雖然也是幸福的，但是他卻無時不刻的在想着尋找自己的魂魄，尋找渡魂之軀。

原本根據歐陽少恭的計劃，在蓬萊他應該與百裏屠蘇決一死戰，然後取走屬于自己的魂魄的。

可是誰知道偏偏歐陽明日打亂了他的計劃，為他取來了他的那一半魂魄。

他無法描述他的情感，數千年的夙願得償的感覺，究竟是怎樣的滋味。

只是似乎他帶給他的驚喜并不止一個。

在歐陽明日的幫助下，歐陽少恭融合了自己的另一半魂魄，終于又重新成為了太子長琴。

他們在蓬萊滞留了一段時間，但很快就決定離開。

在那天，歐陽明日拿出了一樣東西，一塊龍的鱗片。

“這是悭臾的龍鱗，我答應他為他，為你，完成太古之約。”看着歐陽少恭吃驚的，眼中蘊藏的巨大喜悅，歐陽明日終于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催動法力。

很快，黑色的巨龍就出現在天邊，巨大的金黃色的龍眼看着歐陽少恭，眼中是無窮的喜悅，一瞬間它似乎又變成了昔日水湄邊的一只小小水虺，每日從水中探出頭來，看着瑤山上那個俊美的仙人。

一夕之間，過去與悭臾在瑤山奏樂怡情的美好時光，一一浮現在眼前，心念一動，歐陽少恭看着悭臾，露出了淺淡的笑容，像極了太子長琴，他問：“如今悭臾已修成應龍，可還記得與太子長琴的太古之約？”

“昔日與太子長琴約定，我時刻銘記在心，我已修成應龍千載，已經快到了死期，原以為此生無緣再見太子長琴，再續太古之約…”悭臾說着，卻突然停頓了下，“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今日這約定就可以實現了。”

清悅的龍吟聲長久不停，悭臾身姿矯健，翩若驚鴻。

龍角上，一白一黃兩個身影盤膝而坐，歐陽少恭腿上放着那吧鳳來琴，鳳來琴雖然失去了靈力，但音色卻不是一般的琴比得上的。

歐陽少恭五指翩飛，一曲瑤山比以往更上一層樓，比昔日太子長琴更多的歷練，又少了歐陽少恭的幾分瘋狂，琴聲悠揚，盤桓在九天之上，久久不散。

番外·信（上篇）

告別悭臾後，歐陽兩人滿世界的游玩，卻是一段美好的時光。

名山大川，特色民俗，都讓他們看了個遍，原本的歐陽明日沒機會見的，原本的歐陽少恭沒心情看的，現在卻都一起走過看過了。

一轉眼便過了6年的時光，歐陽明日與歐陽少恭又一次回到了琴川。

一回到琴川就被驿站的小哥攔了下來,然後抱給他們一大箱子的信，都是這些年攢下來的，歐陽明日與歐陽少恭對看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誰也沒想過只是幾年的時光，竟然會聚下這麽多的信。

原本想着回來看看方蘭生的，不過據方府的人說，老爺最近和小姐夫人離開琴川，往天墉城去了，這是這些年第一次全家一起離開，去那麽遠的地方。

沒想到這麽巧，正好被他們碰上了。

方府的家丁回報了方如沁，歐陽少恭與歐陽明日被方如沁熱情的邀請留在了方府。

左右無事，兩人便動手拆起了信。

大多數都是六年前的，來自琴川的瘟疫并被青玉壇治好的人的感謝信，還有些亂七八糟的廣告，餘下的便沒有幾封了。

其中有來自晴雪的兩封信，百裏屠蘇的一封信，還有方蘭生離開前留下的一封。

歐陽明日拿走了風晴雪的兩封信，而歐陽少恭則是在看百裏屠蘇以及方蘭生的信。

歐陽明日親啓，

展信安

離開蓬萊後，我與巽芳一路向南而行，最終尋了個風景如畫的村子住了進去，這裏民風淳樸，村民們都很友善，巽芳她似乎很喜歡這個地方。

最初的兩年一直很好，可是今年巽芳的身體一下子脆弱了很多，一直在吃藥，她大概挺不過這個冬天了，雖然蓬萊人的壽命很漫長，但她的生命卻還是走到了最後。

我不想看見她痛苦，更不想看見她離開。

她最近病的更厲害了，身體消瘦極了，幾乎不剩幾兩肉了，看起來實在令人心疼。

我知道她很痛苦，但是她卻一直在安慰我。

一個月以前，巽芳離開了我，我看着她的眸光一點一點的暗淡下去，然後一點點閉上雙眼，她死的時候還是年輕美貌的樣子，一如她的願望，她不願我看到她不美好的樣子，即使在她死後。

我按照她的遺願将她火化了，然後帶着她離開了那個小村莊。

我還記得巽芳在最後的時刻對我說，若有來生，願相伴一世。

沒有她的日子一下子就失去了意義，我焦急的回到了幽都，然後請求那位大神賜予我如同靈女般漫長的生命，只是我再也無法進入輪回。

我将用這漫長的幾近永生的生命來尋找她的來世，我堅信總有一天我會尋到她。

風晴雪

歐陽明日仔細看了看信上的時間，原來這是三年前的信。

他不知道該如何說風晴雪瘋狂的舉動，用輪回換取漫長的生命，來尋找另一個人，因為如果是他大概也會這麽做吧。

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現了那個溫柔美麗的身影，現在她已經離開了人世。

歐陽少恭斜倚在貴妃椅上，翻閱着方蘭生的信。

少恭

回到家裏，看到二姐驚喜的臉，我才知道原來這些年我有多麽不懂事，令二姐為我擔了多少心。

我決定想二姐的盼望一樣，擔起方家的重任,然後和孫家小姐結婚，這一次我希望二姐可以不用再為我擔心，為我勞累，我想我已經長大了。

我迎娶了孫家小姐，也許這算不上是愛，但是婚後我還是對她很好，夫妻之間也很幸福，她為我生了一個女孩，我給她起名沁兒，用以紀念二姐對我多年的照顧，雖然二姐一直阻止，不過我還是這麽做了。

前一段襄鈴來了信，信上說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的部族，即将要登基稱為狐族的新王。

這些年我已經慢慢的放下了，現在看着她很好，我終于可以完全放下心了。

我和月言以及孩子離開了，去往天墉城看望陵越大哥，打算在那邊住上一陣子，陪陪他，他常年守在天墉城太孤獨了。

少恭你現在在哪？這麽多年都沒有聯系上你，雖然知道你一定很好，但還是有些擔心，若是你看見了我的信，記得也要回信啊。

方蘭生歐陽少恭看了這信，是在有些想笑，說起來這方蘭生和陵越還是親兄弟，只是一個調皮長不大的方蘭生怎麽也不像那個天墉城裏冰冷冷的陵越的兄弟，世事果然奇妙。

放下方蘭生的信，歐陽少恭眼神複雜的拿起了一旁放着的，來自百裏屠蘇的信。

番外·信（下篇）

歐陽先生親啓

自蓬萊一別已過了5年，再憶起當年情形也有些模糊了。

想起當初誤以為少恭是殺我烏蒙靈谷之敵，屠蘇着實慚愧，不該平白誤會了少恭。

只是母親的事屠蘇誰能理解，卻無法毫無芥蒂，當年之事，卻是母親有錯，但…

往事随風，不知少恭與明日可好，屠蘇這些年一邊在外游歷，一邊尋找真正的仇人，在半年前終于有了結果，現下已報了烏蒙靈谷滅族之仇。

大仇得報，屠蘇感覺心裏輕松多了，往昔放不下的東西，現在盡皆放下了。

前一段時間，師兄寫信告訴我，掌門真人已經讓位給他，同時師尊也辭去了執劍長老一職，師兄說希望我可以回去接任執劍長老。

屠蘇現在已經在回天墉城的路上了，這些年我已經想好了，大仇得報就回天墉城，履行與師兄和芙蕖的三年之約，然後擔任執劍長老，天墉城養大了百裏屠蘇，屠蘇自然也要為天墉城做出貢獻。

若少恭不棄，也請來天墉城做客。

百裏屠蘇

歐陽少恭搖搖頭，放下了信，說不清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一旁的歐陽明日向他走過來，面上帶着幾分笑意，“少恭看看吧，晴雪的信”

明日

感謝明日上次的提議，我得到了瑾娘的幫助，很快就找到了她的轉世。

她現在還是個小嬰兒，每次見到我都會對我甜甜的笑，我願意為她付出一切，只希望這笑容永遠保存在她的臉上。

原以為會大費周折，走遍世界，甚至我已經做好找不到她的心理準備，但卻沒有想到會這麽輕易的尋到她。

讓明日見笑了，我實在是太高興了，大概有些語無倫次了。

我想了幾個辦法去接近她，只是不知道那個更合适一些，麻煩明日幫我出出意見，究竟是扮成丫鬟混進去，還是謊稱是世外高人，說她有靈性，是修行的料子，還是…

煩勞明日為我出出主意，另外替我向少恭問安，希望他聽到這個消息，可以放下心來。

風晴雪

“原來晴雪已經找到巽芳”歐陽少恭看罷，輕嘆了口氣，感覺一件壓在心裏近百年的事，終于消失了。

“少恭可以不用再惦記着巽芳公主了，想必晴雪會護她一生喜樂的。”歐陽明日說。

“是啊”歐陽少恭将視線轉向窗外，淺粉色的花瓣飄然落下。

“桃花開了呢”

“又有桃花釀可以喝了，待到桃花釀成，與明日一醉方休如何？”

“好！”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