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節

第 12 章節

阿姐看風景。”

“坐着講話,坐到我開心。”說話時陳昭融瞥了一眼唐思南,唐思南只覺得臉上一凜,像是被人用冷刀子劃過一樣。

兩個人各懷心事地坐在一起,唐思南不知道該看些什麽,只能真的去看風景。

他們坐在一株巨大的榕樹上,樹幹上覆滿了綠色的苔藓植物,從樹枝上垂下的氣生根一縷一縷蕩在空中,有些長得久長得長,紮進了地裏,又從地上生出其他的枝桠,再分不出哪棵才是最早的那株榕樹。有風來的時候吹得水面也跳起舞來,近水的樹叢裏有閃着熒光的蝴蝶飛出來,繞着榕樹打着轉地飛。像是天上滿天的星鬥落下來,降在水面上又是一片星光。唐思南看得有些出神,表情不自覺地也輕松下來,甚至在他沒注意到時,嘴角挂上了一點笑。

陳昭融忽然掏出個短笛,湊在嘴邊吹了兩下卻沒有聲音,唐思南不知道陳昭融到底是在做什麽,愣了一下随後只看到從水面騰起一片藍紫色的熒光,像是有人将池面做鼓,一震之下震起了鼓面上的水花。唐思南仔細看,才看清是無數只蝴蝶振翅從草叢中飛出,翅膀上灑落的金粉像是水霧,撲撲踏踏地升起又落下。唐思南從沒見過如此多的蝴蝶一同飛出,像是迎面撲來一陣風,又像是平地騰起一團火,映着水汽星光,唐思南一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看風景,還是做了一個夢。

陳昭融拿笛子點了點手心,笑道,

“外鄉人沒見識,嘴巴合合好。”

十六

“這就是你讓我看的好風景?”唐思南忽然挑了挑眉,“不過如此。”

陳昭融笑着往唐思南身上靠,一面找了個好地方躺着,一面轉着手裏的短笛問,“阿都家好風景哪樣好?”說着又問,“阿都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不知道。”唐思南看着下面的蝴蝶胡亂猜道,“碧蝶淵?”

“阿都猜對了沒?”

“我胡說的,定然是不對。”

“嘻,那阿都再猜這次對了沒?”

唐思南看着嬉笑着在自己腿上蹭個不停的陳昭融,俯身下去在對方唇角上印下一個吻,“阿姐猜我這次做對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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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昭融勾了勾嘴角,“阿都不知道哪裏學來,好甜的嘴巴,好可惜沒猜對。”

唐思南勾着陳昭融的脖子,加深了剛才的那個吻,知道兩個人都覺得有些氣喘時才放開了陳昭融,嘴唇貼着嘴唇問,“這次對了?”

陳昭融像是貪戀唐思南嘴唇上的溫度,情不自禁地又靠上去,唐思南卻躲開,“阿姐說我這次是不是對了。”

“等着看啰。”陳昭融硬是湊上去在唐思南嘴唇上又舔了一下,“阿都哪樣這心急?”

唐思南用手指攏了攏陳昭融的頭發,一面說,“這次怕心急的是阿姐。”

“阿都講我急哪樣。”陳昭融眨着眼睛,煙波裏像是扔了星星。

“我聽這裏人唱,阿姐有巢無鳥宿,阿哥有鳥無做窩。現在怕是,阿姐有鳥無心宿,送鳥離巢新做窩。”

“阿都講什麽,不懂。”陳昭融的話裏仍然帶着笑音,表情卻冷了下去。

夜深後,水邊總有些涼意,陳昭融越發蜷縮着往唐思南懷裏靠去,被他胸前的金屬硌得難受,幹脆伸手去扯唐思南胸前的衣襟。

唐思南任由他動作,手掌覆上陳昭融胸前冰涼的皮膚開始揉搓,聽見懷裏人舒服地哼了起來才問道,“我這樣給阿姐取暖可好?”

“阿都好聰明,講個故事給阿都聽。”

“不知道阿姐什麽時候教我制毒。”唐思南歪了歪頭,腦後的長馬尾掃在了陳昭融的胸膛上,陳昭融被刺得有些癢,伸手去拂,被唐思南捉着手貼着手腕親,“阿姐手也涼,我給暖暖。”

“阿都剛來,哪就學寨子裏的毒。”陳昭融被親得舒服也就順了唐思南的意思,任他拉高了自己的手臂,手指在對方的手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劃着。

“我說留在寨子裏,阿姐轟我走。”

“那是阿都哄我哩。”忽然陳昭融順着拍了下唐思南的臉頰,“故事不聽?”

“阿姐高興講,就講。”唐思南把陳昭融的手指攏成一團,握在手裏安靜下來。

陳昭融的聲音和着夜風裏的花香響起來,像是在唱一首流傳了很久的情歌。

有個寨子裏頂聰明的那個人,叫罕朗,他知道四季為什麽轉變,知道天上如何打雷下雨,還知道什麽時候種什麽莊稼,怎麽個種法。寨子裏都指着什麽都知道的罕朗過日子,也倒富足平實。有一天罕朗做夢,夢到天上的天神對他說:“罕朗罕朗,你跟我猜個迷,猜中了我就不殺你,猜不中我明晚就叫你再也看不到太陽。過三個月,天上地下一個顏色,河裏岸上一個顏色,餓死鳥獸七成七,毀了莊稼九成九,你猜是個什麽事情。”

罕朗醒過來之後想了一整天,誰叫他也不理,只等晚上睡覺做夢時跟天神說話,天神這天又問,“罕朗罕朗,你可猜出謎了?”

罕朗說,“天上地下一個顏色,五成要打傘,五成要劃船,河裏岸上一個顏色,五成身上潮,五成口裏幹,鳥獸死了七成七,毀了莊稼九成九,不是天上九太陽,就是河水漫高堤。”看到天神臉色不好,罕朗接着說道,“天上不掉熱飯菜,田裏不長整鍋湯,人知一日事,難曉隔日情。你叫我來猜三個月後的事情,又說猜不中就叫我做夢死在床上,我看若是猜中了,你也不會輕易饒我。”

天神被猜中了心事,有些不開心,是他看罕朗聰明,害怕他壞了天神的事情,才叫他猜謎,本以為叫罕朗猜,罕朗只會猜到一半,沒想到罕朗這樣聰明,全部都猜中了。

于是天神只能恨恨地說,“你好口舌,好聰明,任你只一個聰明又有什麽用,我叫你自今天說不得實話,說一句實話,我叫東海倒流,西山崩倒。我如今也告訴你,三個月後,大雨要下一個月,天上地下一色灰,河裏地上全是水,鳥獸死了七成七,莊稼毀了九成九,寨子只露房檐尖。你如今說不得真話,看寨子裏還有人信你用你,看最後幾人活命。”

罕朗醒過來時一身冷汗,阿媽問他,

“兒啊,可是做夢吓着了?”

罕朗想到自己不能說實話,只能回答,“不是哩,我做夢追黃狗,從東跑到西,從南跑到北,那黃狗卻不張嘴,我倒累出了一身汗。”

阿媽笑他,“哪有黃狗不張嘴,要熱死他哩。”

“黃狗也知身上熱,不能張嘴心急哩。”罕朗心想,阿媽阿媽,兒子不能張嘴說實話,你懷兒子十個月,該與兒子心連心。

沒想到阿媽沒聽懂,覺得兒子今天有些奇怪,沒理會就走開了。

罕朗心裏急,三個月後大雨下下來,寨子裏一個也活不下,他一面想人來問他的心裏話,一面又不想人來問。

于是罕朗只得不說話,問得急了才說,只自己埋頭幹活。

看倒罕朗砍樹,有人問罕朗:

“罕朗罕朗,大樹長了上百年,砍倒做什麽?”

罕朗答道:

“大樹杆粗枝葉茂,擋我曬太陽,我将它砍倒砍斷解氣哩。”

看到罕朗砍藤,有人問罕朗:

“罕朗罕朗,綠藤長了幾十年,砍斷做什麽?”

罕朗答道:

“藤索絆了我的腳,攔了我的路,我将它砍下打結出氣哩。”

看到罕朗織布,有人問罕朗:

“罕朗罕朗,天氣熱太陽大,織布做什麽?”

罕朗答道:

“我嫌線兒細,我嫌日子長,閑得哩。”

看到罕朗把砍倒的樹,伐斷的藤,結好的繩,織好的布造大船,有人問罕朗:“罕朗罕朗,河離這裏五座山,海離這裏十道梁,造船做什麽?”

罕朗答道:

“我嫌房子不能動,我嫌推車沒有頂,我怕明天下大雨,我怕後天河水漲,我怕天上落白雨,高山頂上大石頭,一夜變作海底沙。”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三個月眼看就要過完了,寨子裏人都說,罕朗腦子被撞傻了,直說胡話哩。

只有柯努不信,柯努是罕朗心尖尖上那個人,對柯努,罕朗從不扯謊,于是柯努來找罕朗,問道:“罕朗罕朗,你做啥?”

罕朗答道:

“我想你想得渾身都是力氣使不完,玩哩。”

柯努問了一遍又一遍,罕朗就是不說心裏話,不說天上下大雨,不說造船幹什麽,只說是想柯努。但柯努知道罕朗沒說實話,問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沒法子只能問:“罕朗罕朗,你心裏可有我。”

問第一遍時罕朗不說話,柯努又問了一遍又一遍,罕朗的心像是放在火上烤,放在油裏煎,放在釘上滾,放在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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