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人

“是你?”

淩未站起來,一個白胡子老頭,着一身深藍色布衣站在屋檐上,若是有宮人經過,怕是早被發現了。

青山子輕輕跳下來,穩當落地,兩撇白眉長及下颚,随着他的走動一搖一擺。

“皇上還記得老夫。”看着年紀很大,走路卻是穩勁有力,他輕拂着白胡須臉上笑眯眯道。

淩未抿嘴,說及他們見面還是他六歲那年,當時他還沒有跟着成妃,獨自居住在生母的宮殿,當時只有一個年邁的老嬷嬷照顧他。

當時是冬天,周圍全是銀裝素裹,他生了病。老嬷嬷去尋太醫卻被百般推脫,以至于簡單的熱病愈加嚴重,當時燒得跟火爐一般,嬷嬷急得團團轉卻無法子。

直到一夜,這個老人突然出現在深宮,為他把脈施針,因為他,淩未才活下來。

“自然記得,多謝前輩當年救命之恩。”畢竟,時隔多年,老人依舊仙風道骨無半點變化。

青山子頓時笑開,眼見着小娃娃成了半大少年,深感欣慰,“不敢當,而今已是當朝天子,可還記得老夫當年說的話?”

淩未遮下眼睑,腦海中浮現一段聲音。

“你是天子之命,命途多舛但有貴人相助可穩坐江山。”

話音缥缈,越來越遠,淩未回神,當時他只當這話是哄騙他的,可過了幾年老國師也道出這番話,他那父皇信了。

“前輩……到底是什麽人?”他略顯猶豫,能在皇宮來去自如,身上帶着仙氣,就如那世外高人。

青山子踱步,打量着面前枯樹,“老夫是什麽人不重要,只是這次前來是同皇上提個醒。”

“什麽?”

“天淩的命途被人打破,皇上你乃至周邊許多人的命運都會發生改變,日後萬事皇上的選擇尤其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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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未蹙眉,這話要是換了旁人說,怕早就被砍頭,可從這老人口中道出,他知道自己信了。

“朕的選擇……”淩未吶吶自語,失神道。

青山子拂過胡須幽幽道:“皇上不必過多擔心,一切遵從本心。”

“為何要提醒朕?”淩未不解,他屢次相助的目的是什麽?為何能窺得天機?

青山子和藹一笑,“皇上放心,老夫不會害您,日後皇上會知道的。”說到這,青山子眼中多了些複雜和憂慮。

……

國師府

“好徒兒,待為師去世後你可一定要将為師火化,骨灰葬在東陽山上。”

榻前,應如墨雙眼紅腫,臉上胭脂水粉都花了不少。

遲暮老者病恹恹的,即便是纏綿病榻,雙目也是清明祥和的,他嘆口氣,“好徒兒莫哭,為師不過是先走一步,到了天上或是地府為師都會保佑你的。”

應如墨克制不住眼中濕意,這個老人是她的師父,從小便收養她,教她識字斷文,煉就丹術……她不知道他的來歷也不知道他到底多少歲,在她心中這是她唯一的親人。可現在他就要離世,讓她怎能克制。

“師父,您這般叫徒兒該如何……”

“如墨啊,為師的本事你已學了三層,足夠應付朝堂,剩下的好好輔佐年幼的皇帝,這……是你的使命。”

“徒兒知道,徒兒定當盡心輔佐皇上。”她擦擦眼角,怎麽擦都擦不夠。

見她如此,老國師面上不忍,“好徒兒,你……自己要多多保重……朝堂詭谲,你要小心吶。”老國師難得落下淚花,是應如墨第一次見也是最後一次……

燭火下,應如墨靠在窗棂前,庭前落葉紛紛,飄搖無依。沉浸在回憶中被冷風刮醒,低眸看着手中裂開的玉佩,在夜下還透着點點瑩綠。

距離祭天已過去将近一月有餘,葉天雲追查無果,好像殺害小道士的人就此人間消失。沉香查到祭天當日,的确有人想要闖入,結果被巡視的侍衛抓住扔進大牢,等到應如墨去大牢的時候,那人已經自缢,一切線索斷掉。

她該如何呢

師父,您在天有靈可否給徒兒一個提示。

指腹摩擦着玉牌,溫涼溫涼的,令人舍不得放下。

她心中煩憂糾纏,瞧着那皎潔生輝的明月都覺得沉重萬分。

……

轉眼已是入冬,天漸漸寒冷,天上飄來鵝毛大雪,應如墨步伐極快的往長樂宮趕去,雪花落在她烏黑的發絲上,即落即化,水藍色襖衣上沾染不少飛絮。

今晨,宮裏來人說兔崽子經過禦花園的時候失足落水,那水塘都快結冰,冷意刺骨。宮人把小皇帝撈起來的時候,人已經暈過去,太醫診脈熬藥費了許久。

應如墨到的時候,柳照月已經在裏面。淩未面目蒼白的靠在軟枕前,唇色烏黑烏黑的,兩只眼睛好似睜不開一般。

瞧着都讓人心疼。

“國師總算是來了,阿未初醒還念叨着呢。”柳照月放下藥碗說道。

應如墨行過禮上前去,淩未裹着錦被一絲空隙都不留,露出個腦袋雙眼好似迷鹿般濕淋淋的望着她,嘴上嗫嚅道:“國師。”

“想來阿未有許多話要同國師說與,哀家就不打擾了。”柳照月說着起身,跟前的宮人紛紛讓開路,柳照月回首看着淩未叮囑道:“哀家晚些再來看阿未。”

“母後慢走。”淩未扯出鼻音,可憐巴巴。

柳照月路過應如墨之時,一個東西從柳照月身上落下,應如墨眼尖兒的上前撿起,是一個荷包,上面繡紋細膩精致,透着隐隐花香,在應如墨細看的時候,一只玉手已經将其取過。

應如墨沒有錯過荷包角落處的一個字——淩

柳照月目色微暗,順着唇角扯笑依舊溫婉面色說道:“瞧瞧哀家,當年送給六郎的都這般不小心落下。”

應如墨淡笑颔首,六郎便是先皇,也只有其寵愛的妃子敢這樣喚他。

“太後對先皇情誼深厚,微臣羨慕。”

在旁人眼中,太後留着先皇遺物随身攜帶不是用情至深是什麽。

送走柳照月,應如墨微笑的眸子瞬間消弭,那個荷包令她不得不起疑,方才柳照月那般說是合理的。那個‘淩’字的确意有所指,旁人見了也會以為這是太後送給先皇的。

可應如墨不信,那上面繡的可是桃花!

別人不知可應如墨知道,先皇對桃花過敏,有幾次還是因為師父煉就的丹藥救了先皇。如此,先皇是讨厭桃花的,所以皇宮已是很久沒有栽種桃花,作為先皇的枕邊人,柳照月不可能不知道這個,那麽她還敢拿繡着桃花紋樣的荷包送給先皇?

“國師,你怎的不過來?”病恹恹的口氣,殊不知在應如墨走神期間,淩未盯着她過了半響。

回過神,應如墨暫時将此事放在後面,“皇上可還有何不适?”她坐在淩未跟前,瞧他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也不怕憋着。

“起初有些冷身子僵硬現在好很多了。”淩未小聲說道。

應如墨望望宮殿,四角已被人點了暖爐,但還是覺得冷意上身,她取過宮人弄好的湯媪,被錦布包裹着,擱在手上,暖意正好。

遞給淩未,淩未手指觸碰到應如墨指尖的時候微微顫抖,應如墨對旁的宮人吩咐道:“再去取些炭來燒着。”

“是。”

“國師,我腦袋有些暈。”淩未抓着錦被的手松開些,整個人總算是暖和起來,那些個忙得團團轉的宮人各自去做份內之事。

“先躺下來歇會兒。”應如墨幫他把軟枕放好,扶着他平躺下來,錦被依舊把他蓋得嚴實。

“近日天冷,國師穿得單薄當心感染風寒。”

“臣會注意的,倒是皇上怎會掉到清池裏?”

淩未眨眨眼,因着蒼白臉色那雙烏黑明亮的眼更加奪目,“不小心腳滑了一下,拉扯到小安子,也跟着掉下去了。”

應如墨可以想象當時畫面,怪不得不見小安子,敢情被兔崽子給拖累了。

她在長樂宮一直留到傍晚,等到淩未沉睡過去才出宮回府。

國師府

“國師大人,屬下查探過,自從先皇去世之後,太後便長居未央宮,平日除了去看望皇上,其他人都不曾見過。”

夜下,應如墨吹拂手中熱茶,前面是一道融于黑夜中的暗影,站在雪中尤其明顯。

應如墨站在屋子裏,窗棂大開喝下一口熱茶暖暖心窩,“那……可曾見過攝政王。”

暗影頓住,而後搖首,“平日太後不能同宮外男子相見,除了……”他沒繼續說下去。

除了宮宴,或者其他宮人不知的地方……

應如墨揮揮手道:“下去吧,好生盯着,有什麽消息直接禀報于本國師。”

“是。”

說完,暗影快速退去跳上牆,消失在應如墨眼中。

雪花飄搖,卻不怎麽冷。應如墨坐下來,椅子上墊着棉絮,坐下不覺着冷和硬。

指腹抵着下颚,應如墨望着面前筆墨,細思柳照月之事,她懷疑一件事,記得數月前在禦花園瞧見柳照月的眼神,那不是一個當朝太後該有的神色。

反而……像是怨恨。兩人之間明面上毫無交集,能讓柳照月産生怨恨還是在那樣的情況下,應如墨覺着除了‘情’,其他好像也解釋不了。她當時沒有思考到這一層,還因為祭天一事圍困,沒有心緒來考慮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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