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身世

凝了半響, 常伯擦掉腦袋上的汗,看小姐神色怕是不想再回去。

“老爺……老爺在小姐離開後, 嘴上雖不說, 卻時時去小姐屋子呆着, 每次都是幾個時辰。”常伯斟酌着說道。

應如墨眼睑微顫,心境頓時被打亂。

失去之後的彌補……終究是多餘的。

記憶中那個被她喚作爹爹的人, 一直是威嚴冷漠的。每每見她都猶如陌生人,還有……長姐一事……她無法原諒,也不會原諒。

“二叔可好?”這是除了常伯以外唯一能給予她點點溫暖之人。

提及到此, 常伯低眸搖首, 猶豫道:“自當年, 二老爺将小姐送走,便與老爺生分了,一家老小都居于鄉下,也算是安樂寧靜。”

年幼之時,她體弱多病,不着家人待見, 更別說在她出生時娘親故亡, 在那府邸, 她雖是三小姐,明面上是被人敬着, 可私底下那些個流言蜚語,如一汪水慢慢積累,直到她裝不下爆發了。

“常伯初醒, 先好生休息,我還有事便先離開。”應如墨起身一句話說完沒給常伯繼續的機會,轉身便徑直離去。

看着她遠去背影,常伯蹙着的眉眼不禁心疼。

回到屋中,已然被下人收拾過,再也找不出初醒時的雜亂。

她尋到屋子角落,輕輕扭開放在木櫃上的青瓷花瓶,接着原本的書櫃驟然大開。

執着一盞明燈,應如墨熟門熟路的進去。

密室不算大,四周點亮油燈,原本幽暗的屋子變得明亮起來。

應如墨站在一座牌位跟前,背影孤寂落寞。

這種情緒已經許久不曾萦繞于心,沒想到,再度品嘗竟是如此陌生。

Advertisement

“娘,墨兒猶豫了。常伯之言讓我動搖,所謂安城同墨兒留下的不只是痛苦回憶,伴随的還有那些溫暖人心。比如常伯,比如二叔,若是沒有我,二叔一家不會被那人排擠于此。”

十五年過去,改變的有太多太多,她……從不在人前提及自己身世,即便是最敬愛的師父,她也不曾提及。

她褪去堅韌,脆弱在眼中無處安放,牌位上的姓氏也正是她的姓——應。

“原以為我的心很大,大到心系天下,現在發現我的心也很小,小到那些往事遲遲不肯放下。”

她獨自呓語,唯有她自己可聽。

其實來此之前,她心中不就有答案了嗎?

不過在此之前,她還得去趟皇宮,昨日對淩未的話,是她沖動了。現下想來,可真真是罪過。她怎麽能輕易被自己情緒擺弄。

皇宮

淩未黑着臉坐在禦書房,跟前奏折已然閱完,當然,這是他一夜成果。

現在靠在椅子上,也不覺累。

小安子倒是看不過去了,昨日皇上從佛寺回來便去尋了太後,回來之後一直把自己關在禦書房,旁人只道皇上勤勉,可事實呢……

“要不,皇上還是歇會兒,熬壞身子就不好了。”

淩未眯着眼擺手,揉捏着眉間,沒待他多說,一個小太監過來禀報,“皇上,國師來了。”

小安子的心一下提起來,咦?國師大人此時來是幹什麽。他悄咪咪看着淩未,發現他臉色更加陰郁,也不知想到什麽。

“說朕已經歇下。”淩未僵硬吐露。

昨日之言歷歷在耳,莫不是真來辭官。

小太監沒動,小安子不大耐煩,“你怎還不去回話?”

小太監被他吓到微微哆嗦道:“回皇上,國師說……說皇上……皇上無需找借口,她只是,只是來道歉的。”

淩未臉色變換,“不早說,還不快讓國師進來。”

小太監頗為無辜,奈何他沒膽子,只得乖乖出去彙報。

“皇上?”小安子也是半懂不懂,聽到‘道歉’二字,不禁覺得事情大了,能讓國師大人親自來道歉,還真是頭一遭。

不多時,應如墨的身影出現在禦書房門前,随着她走進,書房中宮人退去不少。

“參見皇上。”

“……”

應如墨不拘禮,沒有讓她起身,那她自己起身,反正她有先皇遺旨。

淩未半側着臉,臉色看起來明顯不大好。應如墨給了小安子一個眼神,到底是跟了淩未多年,要是連這點眼色都沒有,他真的不用繼續伺候淩未了。

輕步帶着其餘宮人盡數離開,眼下禦書房只有他二人。

應如墨從袖中掏出檀木盒,上前放在淩未跟前。

“朕不是說過,國師若是不想要直接扔了便是。”他心底也有氣,說出來的話難免帶火。

更何況知道裏面是何物,心底更是控制不住。

應如墨腿開三步恭敬道:“這乃是成妃遺物,皇上贈于微臣本就不妥,還于皇上方才不為失禮。今日面見皇上,微臣有事相商。”

“國師大人可是健忘,還是愈發的不知規矩。昨日之事,朕沒有忘!”

淩未轉過臉來,目光森森。

應如墨淡定回應,“昨日之事是微臣一時失儀沖動,說出的話是胡言,還望皇上莫要放在心上。”

“好一個一時失儀沖動。要是換了別人,朕可就留不得了。”

“臣知罪,皇上若還是惱火,有何懲罰,臣絕無怨言。”她說着,俯身行禮。

淩未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原以為自己郁悶一夜,對方也不會好受,今日來看,明顯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他站起來揮袖,一把将檀木盒揮到地上,那木槿玉簪就此成了兩截。

應如墨的心跟着微疼一下……

那可是上好古玉啊!她聽到自己心在滴血的聲音,敗家敗家!

淩未見她看着玉簪面露心疼,心中總算是好受些。

“罰?國師金樽玉貴,朕怎麽敢?”

“皇上莫要取笑微臣。”

“應如墨,你真的當朕是傻子嗎。還是年幼那個怯弱無知的少年?”淩未幾乎是吼出來的,回聲震耳,頗有滔天之勢。

應如墨暗嘆,“昨日……臣,臣心緒不大好,是臣的罪過。”

“那便告訴朕緣由,難不成國師覺得就憑這一兩句,朕就可以當做沒發生?”他負手而立,話音铿锵有力。

應如墨放下手直起身子面對着淩未,“微臣有自己的苦衷,有些事微臣不想吐露。”

她說得認真,已經盡量維持自己神色。

淩未終究是洩氣,真是無論他如何,面前的女子都不會……

“是因為太後嗎?”

應如墨微愣,而後一想颔首又搖首。

淩未心底總算有個大概,“那國師除此之外可還有事同朕說與?”他目光隐隐帶着期盼。

譬如……玉簪

應如墨轉眼躲開他的目光,低身去拾起那碎玉,“此簪是成妃留給皇上的念想,以後……以後也莫要輕易送人。”

她将其裝進檀木盒,想着找工匠修補修補也許還能成。

淩未看着她的動作,說不上來什麽心境,“國師……”

“皇上,臣是天淩國師,此生最大心願便是天淩長久,盛世不衰。除此之外,其他……”她搶先一步,說到此處搖搖首。

淩未久久看着她不言不語,女子變了嗎?還是他從未看清過?

這時,小安子進來,跑到淩未跟前貼耳說了兩句,目光時不時往應如墨身上瞟。

淩未重新坐下,怒火已消,也沒了昨日的沉悶。聽到她道歉還有不再辭官一說,他是滿意的同時也是安心的。

可……聽到她最後那句,已經表明委婉。

“讓她進來。”他說完,小安子頗為驚愕,以為皇上不會答應,看了看國師還是出去傳旨。

應如墨已然知道有人要來,只是不知是誰,而且淩未不曾讓她告退。

不過片刻,一道藍衣羅裙女子蹁跹而至,身後跟着幾個宮人。

應如墨是頭一次見,女子嬌小瘦弱,臉上透着不似尋常的蒼白,即便有胭脂水粉掩蓋也隐藏不了病弱。

“臣妾見過皇上。”她話語輕飄飄的,突顯空靈。

應如墨下一刻便知其身份,淩未讓小安子搬來椅子供其坐下。

“見過蘭妃娘娘。”應如墨行禮道,這便是宋老将軍家的宋息音。

長相雖不如方玉嬌美,到底是出生世家,舉動間皆是規矩得當。

“國師有禮。”她撚着一張錦帕,柔柔說道。

“臣妾可是打攪皇上與國師。”她那雙水眸似乎會吸人一般,嬌弱美人,的确是會引起心底憐惜,就連應如墨看了都忍不住想要呵護一二。

然而……上面坐着那位依舊不動如山。

“愛妃到此可是有事。”

“臣妾聽聞皇上近日休息不好,便吩咐人熬了些羹湯。”她說着,身邊宮人小心呈上去。

“這些讓宮人來做便是,你莫要為此勞心。”

比之方玉,應如墨倒覺得這位才像是淩未的妃子。

不過……總覺得淩未同他兩位妃子相處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罷了罷了,這事又不得她操心。

“啓禀皇上,微臣府中還有要事,便先告退。”這話說得客套。

“站住。”

應如墨:“……”

她以為今日進宮目的已經妥了,事實上她還是把淩未看得少了。

“皇上還有何事吩咐。”

她等着淩未的話,宋息音看看她又看看上面靜坐的男子。一時間無話,這氣氛讓小安子免不得為自己捏把汗。

因為在場,只有他知道緣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