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黑色在天空中延展,肆無忌憚地吞噬着目之所及的每一寸光。
顧瑾被送回了收拾好的501病房,葉辰則是又在治療室外坐了一會,覺得顧瑾差不多醒來後才回來。
當黑夜籠罩整個世界,葉辰看到病床上的人睜開了眼,然後扶着床慢慢坐起了身。
眼簾垂下,看不見眼中的神情,只能看到緊緊抿成一條直線的唇角。
他伸手揉了揉顧瑾的頭發,想去摸他的臉時,卻發現手下的臉偏了偏,向他擺出了拒絕的姿态。
他一愣,起身坐到床邊,再去摸時,這一次沒有遭到拒絕。
他輕聲道:“怎麽了?”
顧瑾沒有反應,甚至都沒有看他。
“生氣了嗎?”
這一次,顧瑾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抿起了唇,嘴唇因為缺水而有些幹裂。
葉辰起身準備去倒水,沒注意到顧瑾驟然擡起又放下的手。
走到飲水機那裏後發現裏面已經沒水了,于是葉辰出去管醫護人員要了瓶水。
再次回到病房時,發現顧瑾還保持着他離開前的那個姿勢,只不過手緊緊地握着床單。
聽到開門聲後往這看了一眼,紅着的眼眶映入他的雙眼,而後馬上又低下了頭。
葉辰快步走到床邊,将水放到床頭櫃上,然後将人攬在懷裏,輕拍着顧瑾的背,安慰道:“不要哭啊。”
“沒……”出口的聲音又沙啞又帶有濃重的鼻音,剛說出一個字,顧瑾就止住了話頭。
小刺猬又變成沉默是金了。
葉辰将礦泉水瓶的瓶蓋打開,含了一口水,擡起顧瑾的下巴,喂進了他嘴裏。
總共喂了三口水才停,他将瓶蓋擰上,接着用頭抵着顧瑾的額頭,看着對方的雙眼。
裏面的情緒複雜難明,又夾雜着不易察覺的委屈和恐慌,他嘆了口氣,低頭啄吻着小刺猬的嘴唇。
“我不走。別害怕。”
顧瑾沒有說話,葉辰靜靜地抱着對方,久到他以為顧瑾靠着他睡着了時,一句低喃傳到了他的耳邊。
“是不是很難看?”顧瑾調整好心情後,本想試圖笑一下說點什麽,卻發現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最後只是問出了這麽一句話。
很難看吧,
我治療的樣子,
我不是正常人的樣子,
我是個病人的樣子。
本來已經壓抑下去的情緒在心中重新翻湧,眼眶控制不住地再次變紅。
為什麽要說這些?
為什麽會對葉辰産生這種情緒?
他不知道。
那十天葉辰沒在的時候,他的生活複又變得如死水一樣,每一天一眼就可以望到盡頭。
他以為前兩天是葉辰有事,但是當他拿起手機發消息,卻沒得到回複時,他的心一沉。
其實沒什麽的。
本來兩個人也沒什麽交集,只不過是這段時間突然關系變得好了一些而已。
對方沒有義務要來天天看他。
他也不是脆弱到需要被人精心呵護的瓷娃娃。
說實話,他們之間的關系到底算什麽?
算朋友嗎?他不知道。
算戀人嗎?這更可笑。
哪怕他們輕易就可以接吻,或者做一些更加親密的事情。
但實際上,他們之間什麽都不是。
所以,葉辰不願意再來看他了,這很正常,畢竟對方也有自己的生活。
哪怕葉辰重新去找楚景澄,他也不能對此說什麽。
而他的生活,只不過是變回了葉辰來之前的生活,變成了半個多月之前的生活。
沒什麽需要惋惜的。
他沒有那麽脆弱。
他以為。
沒想到當再見到面的時候,卻是在那樣的場景下。
一個,
他覺得,
自己如此狼狽的場景中。
哪怕他已經習慣,卻仍舊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那副模樣。
尤其是被葉辰看見。
哪怕他不想承認,可是,他不想從葉辰的眼中,看見任何他所排斥的情緒。
無論是厭惡,恐懼,還是憐憫,同情。
他都不想看見。
可是葉辰又能給出什麽其他的反應呢?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問出這句話,到底是想尋求一個什麽答案。
等他回過神,才發現葉辰在摩挲着自己的臉頰,而滾燙的眼淚在順着自己的眼角滑落。
他哭了,
在無意識的情況下,
對着一個本不應該的人。
他勾起嘴角,想要嗤笑一聲來嘲笑現在這樣的自己,或者打破這種莫名的氣氛。
他想對葉辰說,我沒有這麽脆弱,剛剛的話你就當沒聽見就行。
那只是我突如其來的,不合時宜的矯情罷了。
卻在要說話時,嘴唇被吻住,葉辰獨有的溫柔磁性的嗓音響起,緩慢地,一字一句地響在他的耳旁,“別哭啊,我會心疼的。”
糟糕。
眼淚好像流得更兇了。
他用手胡亂地擦了幾下臉,然後對着面前的唇回吻了過去。
舌尖在葉辰的嘴裏沒有目的地亂撞,像是一枚炮彈,轟擊着他口腔裏的所有區域。
仿佛在惡狠狠地對葉辰說,今天的脆弱紅眼小刺猬只是你的錯覺,我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愛咬人的大型惡犬。
簡直可愛可憐到了骨子裏。
葉辰按住顧瑾的後腦勺,加深着這個吻。
分開時,顧瑾的嘴唇亮晶晶的,他又低頭吻了一下,然後扶着人躺到了床上,他自己則準備起身,将外套挂到門口的衣架旁。
反正都這麽晚了,幹脆睡在這兒好了。
他是這麽想的,結果剛一起身,顧瑾的手就拽住了他的衣角,雖然馬上又放下了。
他捏捏顧瑾的手,溫聲道:“我去挂衣服,今晚不走,陪你睡好不好?”
小刺猬沒有回答,偏過了頭,正好讓他看見了被掩藏在碎發中發紅的耳朵。
他眉眼柔和下來,把衣服挂好後,将燈關上,躺到了顧瑾身邊。
這一次他将人攬過來時沒有遭到拒絕,甚至顧瑾還主動地環抱住了他。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懷中人剛哭過的嗓音帶着些啞意,低低沉沉的,像是月色下靜靜流淌的暗色海浪。
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句話,卻讓葉辰怎麽聽怎麽委屈。
他将顧瑾抱緊,低聲道:“公司出了點事,抱歉。下次不會了。”
明明兩個人不是需要作出這種承諾的關系,卻誰都沒有提起這件事。
“別生我氣好不好?”
他低頭蹭了蹭顧瑾的臉頰,試圖撒嬌,“小瑾。”
抓着他後腰衣服的手驀地收緊,緊接着是一聲低低的嗯。
小瑾。
小瑾。
小瑾。
顧瑾一閉上眼,這個詞就在腦子裏四處回蕩。
真是,誰給了葉辰叫他小瑾的自信。
他們倆關系很親嗎?
這是他能叫的嗎?
“小瑾,怎麽了?”
顧瑾默然,耳尖發燙地再次抓緊葉辰的衣服,“沒什麽。”
他将頭埋進葉辰懷中,幾秒鐘後忿忿道:“笨蛋。”
“?”
“睡了。”
“嗯,晚安。”
第二天,當葉辰下意識将稱呼改回“顧瑾”時,總覺得顧瑾一臉憋屈想生氣的樣子。
雖然小刺猬大部分時候都很可愛,但有時候心思也有點難猜啊。
不過這就是養寵物的樂趣所在吧(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刺猬飼養日記》
x月x日:
小刺猬哭了,眼淚落到手指上,很燙。
想吻去它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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