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回顧雪嶺不再拖延,将丹藥往嘴裏一塞,本以為會是苦澀的,可丹藥一觸即舌尖便化作一團靈氣,迅速蹿下咽喉,彙入四肢百骸。顧雪嶺只覺渾身被一團溫暖到近乎炙熱的氣息包裹,喉嚨也有些幹渴,異常很快便消失。

但他身上也沒什麽變化,顧雪嶺便茫然地看向南宮清。

“師父?”

南宮清道:“無事,只是你日後修煉時才會起作用。”

師徒二人心結解開,顧雪嶺想起自己許過宣陵的承諾,便跟南宮清說了獸潮時被他所救之事,聽聞他還有禦獸的天賦,南宮清沉默須臾。

“我已經答應宣陵了,師父,你也答應過他,便不能反悔了。”

顧雪嶺道。他其實還挺喜歡宣陵這個小孩的,因為很省心。

南宮清見他竟就着急起來,不由失笑,“你讓師父收他為徒,師父不都答應了嗎?就是過幾天外門弟子入後山試煉,讓他也跟着去吧。”

這安排竟與顧雪嶺先前想的不謀而合,顧雪嶺見事情辦成了,還得知南宮清會收宣陵為徒的原因,高興得撲到他懷裏。“師父對我最好了!”

南宮清被撞得往後退了一步,實在是不知該如何說這個魯莽的徒弟,無奈至極地将他的頭發揉亂了。

夜深了,南宮清送顧雪嶺回房歇息。

幽靜的房間裏,月光透過窗棂落在檀木小幾上,燭火早已燃盡,屋中時不時傳出一兩聲隐忍的抽氣喘息。

一陣陣疼痛如潮水般漫過小腹,持續了太久,着實有些難熬,顧雪嶺滿頭冷汗,最難受時疼得咬緊被角。原本服下丹藥時并無異常,但他高高興興回房睡下後,後半夜時竟熱得出了一身冷汗,腹部還有些些微刺疼。

顧雪嶺猜這是丹藥起了效用,忍忍就過去了,況且也不是很疼,只是身上忽冷忽熱地格外難受。

将近五更天,腹部的疼痛才消失,顧雪嶺累得仿佛去了半條命,白昏昏沉沉地睡下,直到天亮,童子來敲門,他起來匆匆沐浴過便去見南宮清。

書房裏立着一襲頗有些冷厲的紅衣,背對着顧雪嶺,手中持着一卷書簡,聽見腳步聲,頭也沒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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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叫宣兒來。”

顧雪嶺腳步有些虛浮,四肢軟綿,只覺身上一點力氣都抽不出來了,但聞言,他剛踏入書房的腳步一頓,霍地一下擡起頭,“宣兒?”

南宮清“嗯”了一聲,半晌沒聽見回應,擡頭便見門前背着日光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白衣少年,只好補充道:“‘陵兒’和‘嶺兒’念起來太像了。”

況且昨夜不過喊了幾聲,顧雪嶺就嘀咕了好幾遍。

顧雪嶺心底最後一絲不适于這瞬間消散,他抿了抿嘴,還是控制不住上揚的嘴角,仿佛身上又充滿了力量,拍着胸脯道:“我這就去找宣兒!”

可在顧雪嶺來之前,宣陵房中先迎來了不速之客。

宣陵看着那張鐵青的臉,實在不明白為何葉景一直盯着他不放。

葉景握住他肩膀,冷聲道:“你現在還有機會離開玄天宗。”

聽聞葉景是被罰去後山思過了,竟還陽奉陰違出現在這裏。

宣陵現在這身體,沒了前世正道魁首的修為,一切都得重新練,斷然打不過葉景這個築基巅峰,他便放棄硬碰硬,“離開玄天宗,去哪裏?”

“青陽宮也好,哪怕是天下第一宗門的虛儀天也好,就算是去太清宮,你想去,我也能送你去。”

“太清宮?”宣陵問。

葉景道:“聽聞你母親是道盟的女修,你可知,第二宗門太清宮的宮主便是正道第一人,若你進了太清宮,想要找到你母親也要容易許多。而留在玄天宗,于你而言毫無益處。”

宣陵提醒道:“萬劍訣。”

葉景咬牙道:“太清宮的太清劍道幾乎與萬劍訣并齊!”

宣陵依舊很嚴格,“是幾乎。”

萬劍訣的确是天下第一的劍道,哪怕是太清宮宮主也不得不承認,況且……他學過太清劍決了。

葉景卻是不知,他不客氣道:“你若不走,我便強送你走。”

“宗主已答應收我為徒,授我劍道。”後半句沒說,但宣陵想有機會的話一定要看看這傳聞中的萬劍訣是何等精妙。而且魔頭還在這裏,一日不除顧雪嶺,他怎會輕易離開?

萬一他一走,顧雪嶺的變數便來了呢?他也很好奇呢。

“你若留下,或許連命都要丢了!”葉景冷冷斥道。

宣陵挑起眉梢,“怎會?”

“不信也罷。”葉景抓起他的手,“那你別怪我不客氣。”

宣陵可不想就這樣被送走,他暗暗琢磨是否該動手,就算打不過,也要跑出去找人……比如找顧雪嶺庇護。但他忽然嗅到一股似比以往微弱的氣息,他自己也不确定是否真的有那個味道,便肯定顧雪嶺已到了門前。

宣陵眼珠子一轉,問葉景:“你為何要送我走?你也想學萬劍訣?”

葉景不想再解釋,抓住宣陵手腕往外帶,“跟我走!”

宣陵不肯走,跟葉景一拉一拽,誰都不肯松手,葉景的力道便加重不少,皮包骨的手腕傳來一陣疼痛,宣陵眼睛一下濕潤,朝門外大喊道:“救命!葉師兄要殺我!救我唔唔!”

葉景驚得趕緊捂住宣陵的嘴,氣極反笑,“你還誣賴我?”

“唔唔!”宣陵被他強硬扣在懷裏,無法再開口,葉景冷冷一笑,“但這回恐怕沒人來救你了。”

“是嗎?”

身後傳來一道還帶着幾分稚嫩的嗓音,葉景渾身僵住。顧雪嶺就站在門前,冷幽幽地看着他。

“四師弟,我記得你現在應該在後山思過吧?你在這裏做什麽,謀殺還未入門的小師弟?若師叔知道了,當是何等痛心啊。”顧雪嶺面無表情道。

宣陵看來,他這樣一板起臉,竟頗有幾分日後的無情陰冷。

葉景手上一僵,便叫宣陵掙紮出來,跑到顧雪嶺身邊。

宣陵狠心捏了把手腕上被葉景拽出的青紫,淚珠子唰地下來了。

“大師兄,救我!”

顧雪嶺眉頭蹙起,再看向葉景時已是質疑,“你真的要殺宣陵?”

“大師兄誤會了,我怎麽可能會殺他?”葉景瞪向宣陵。

宣陵陷害完他便跑到顧雪嶺身後去躲起來,舉起手腕上那一圈青紫手印給顧雪嶺看,淚眼朦胧可憐兮兮,還故意吸了吸鼻子,裝作抽泣道:“大師兄,他要将我趕出玄天宗!”

葉景瞠目結舌地看着宣陵,完全沒想到他竟然會告狀!

顧雪嶺見素來堅韌的宣陵竟然被葉景欺負得哭了,葉景還要将他扔下山,拿出大師兄的氣勢攔在他面前,“葉景,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葉景怔怔道:“什麽?”

顧雪嶺斥道:“沒想到你為了萬劍訣,居然要把小師弟趕下山!你若是要學……”葉景臉色太過冰冷,他的語氣不由又弱了幾分,“我去求師父就是了,如今玄天宗人少,師父也說過若是你們要學,他是可以破例的。”

大師兄你氣勢太弱了啊。宣陵很失望,眼角的淚就要滾落。

看來顧雪嶺已經聽到了他們剛才的話,葉景才反應過來宣陵适才是在套話陷害他,頓時被氣得笑出聲,“大師兄,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這次暫且放過你,你不準再欺負小師弟!”顧雪嶺一本正經訓斥完,牽起宣陵的小手往外帶,還有些不放心地回頭道:“葉景,你趕緊回後山去思過!否則我就要告訴師父,說你非但不肯受罰,還要謀害小師弟!”

葉景的腳步不得不停下,看看顧雪嶺,再看看回頭來似面帶嘲諷的宣陵,咬着牙半晌說不出話來。

一路帶人跑回無回宮,發現葉景沒有追上來,顧雪嶺才松了口氣,松開宣陵扶着廊柱大口大口地喘氣,渾身再度脫力般,臉色也有些蒼白。

見宣陵看着自己,顧雪嶺慚愧道:“若非我沒有本事,我也不必怕四師弟了,你沒事吧?”

宣陵搖頭,險些甩飛眼角的淚珠。

“好了,師父要見你。”顧雪嶺想了下,壓低聲音說:“宣兒,你眼淚別擦,一會兒進去有仇報仇,盡管告狀,葉景他不敢真的亂來的。”

他琢磨着還不夠,又用手帕給宣陵包起手腕上那一圈不算嚴重的紅腫,讓那裏看起來仿佛傷得非常嚴重。

“宣兒?”宣陵怔怔地重複了一遍,任由顧雪嶺施為。

但說起這個稱呼,顧雪嶺那一雙漂亮的眼睛裏全是光,“就是你啊。進去吧,師父等很久了。”

不知自己為何被換了個名字的宣陵猶豫須臾,還是跟着顧雪嶺進了無回宮,他還沒反應過來,“真的要告狀嗎?你不是說不告訴宗主嗎?”

顧雪嶺毫不在意道:“我只是說我不告訴師父,我不說,你說。”總之要整治葉景一頓,看他日後還敢胡來?總是欺負宣陵不說,而且顧雪嶺想起适才葉景看他那冰冷的眼神,心下又是一陣顫栗。四師弟這眼神跟要殺人似的,居然還敢吓大師兄,不要命了?

宣陵又是一愣。

“在說什麽呢,還不進來?”南宮清在屋內早聽見二人在嘀咕什麽,半晌沒見人進屋,便開口催了一句。

顧雪嶺趕緊牽着人進屋。

宣陵神色有些緊繃,顧雪嶺見了師父便不記得宣陵了,乖乖跑過去喊人,南宮清寵揉揉他腦袋,看到宣陵時,頓時一驚,“這是……怎麽了?”

顧雪嶺故意沒讓他擦眼淚,就是為了叫他挂着淚眼婆娑楚楚可憐的模樣進來見南宮清。可顧雪嶺在南宮清身邊給宣陵使眼色,他卻一直不說話。

顧雪嶺只好自己說:“小師弟哭了。”

南宮清道:“……我看見了。”他放下手中書卷上前。

因為宣陵這幅可憐的皮囊太具迷惑性,南宮清的嗓音便多了幾分柔和,他取出手帕,親手給宣陵擦去眼角挂着那兩滴要掉不掉的淚珠子,那雙琥珀眸子水洗過一般,越發明淨。

“怎麽哭了?”

顧雪嶺在南宮清身後使勁使眼色:快告訴師父是四師弟!

宣陵還未說話,南宮清便抓起他被包住的手腕,“這又是怎麽了?”

顧雪嶺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宣陵一眼,再次親力親為,“被人欺負了,不知道骨頭有沒有斷掉呢。”

宣陵:……

南宮清解開手帕看了眼,發覺只是有個青紫手印,并不嚴重,才回頭訓道:“下回不準亂說話。”

顧雪嶺撇撇嘴,一臉不高興。

南宮清約莫猜到什麽,起身問他:“去找師弟時碰上誰了?”

顧雪嶺很有誠信地沒說出口,然後指向宣陵:“讓他說。”

宣陵自認也不是那麽小氣的人,但南宮清看着,他再不想說,也只好垂首弱聲道:“是,葉師兄。”

這小心翼翼的模樣,正好戳了本就對小孩毫無免疫力的南宮清心底最柔軟之處,他臉色忽地一沉。

“葉景?他這會兒不是在後山思過嗎?嶺兒,你去找他過來,我倒要親自問問他都幹了些什麽。”

“是,我這就去!”

連大師兄都敢瞪,待會兒必須要重罰葉景!顧雪嶺興奮握拳,看向宣陵,止不住面露欣慰:居然一句委屈都沒說就告葉景了一狀,好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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