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再過幾天,八月初。

到了顧雪嶺的生辰。

顧雪嶺想起多了個小師弟,特地喊上他一起吃飯。

被陸鳴磨了好些天,宣陵可算找到機會見顧雪嶺了。

往日他不是沒機會去見顧雪嶺,只是顧雪嶺每次都會被陸鳴攔截,且顧雪嶺還有自己的事要做。他天天被崔羽和齊雲山看管着,見了顧雪嶺也沒機會跟他獨處,完全沒想到拜師父後反而更難見到顧雪嶺,宣陵開始反思。

生辰這天,陸鳴歡歡喜喜地送了一大堆禮物給顧雪嶺。

顧雪嶺險些要被他的禮物給埋了,最後只肯收下一柄小玉劍,至于那些不知道陸鳴哪裏買來的龍鳳镯子……陸鳴說是聘禮……顧雪嶺拒絕收下,跟師兄弟們一起吃了一頓飯。

吃完飯,顧雪嶺想起來後山思過的江何師弟,便要去送飯。

察覺到這是個可以跟他獨處的機會,宣陵立馬舉手。

但宣陵很快後悔。

陸鳴也綴在顧雪嶺身後,還帶着幾名侍衛,臉蛋紅紅走在他身側,小聲詢問顧雪嶺喜不喜歡他送的禮物。

這小子天天惦記着娶他,可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他答應,陸家也不會答應。顧雪嶺只當他是童言無忌,客客氣氣應了聲,“喜歡啊。”

陸鳴高興得轉圈,還回頭指着默不作聲的宣陵道:“看見了沒有,學着點!以後要好好照顧大師兄!”

宣陵再次後悔。

這是哪兒跟哪兒?顧雪嶺失笑。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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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後山山洞時,聞弦和葉景打得正酣,兩道劍光交錯,劍氣幾乎溢出山洞,震得顧雪嶺眼前一亮,朝二人擺手:“二師弟!四師弟!”

閑得對打練手的二人随即停下來,便是聞弦,見到顧雪嶺時也多了幾分喜悅。葉景默不作聲收劍,看看宣陵的身上弟子服,到底不開心。

将酒菜擺放到石桌上,顧雪嶺主動斟酒,臉上挂着耀眼的笑容,“我今日十六了,師父準我喝酒了!”

往日南宮清總說他年紀小,不讓碰酒,顧雪嶺只能看着別人喝,心裏癢得很。适才南宮清在,崔羽不敢陪他喝,他只能來找後山找二人了。

陸鳴也想喝,但顧雪嶺沒給他準備,他便跟宣陵坐在一旁,小臉倨傲也不看幾人,但還是忍不住頻頻看向聞弦二人。他們适才的比鬥是真的很厲害。陸鳴眼裏全是羨慕。

原來玄天宗也不是那麽落魄,還是有高深莫測的道法的。

聞弦接過酒杯,葉景卻是別開臉。

顧雪嶺挑眉,“你還在生氣呢?”

從思過三月變成了五個月,還是強制的,葉景看着已成了宗主座下弟子的宣陵,皮笑肉不笑道:“沒想到師兄為了他把我關起來。”

宣陵:……這話怨氣好重。

顧雪嶺眨了眨眼睛,“那是你不聽話,師父才罰你的。”

葉景撇開臉,充耳不聞。

“好吧,不喝就不喝。”顧雪嶺完全沒有被掃興,喜滋滋跟聞弦碰杯,聞弦溫聲勸他:“別喝太急。”

顧雪嶺敷衍地點點頭。這會兒陸鳴也反應過來,自诩護花使者的他板起臉,像個小大人一樣嚴肅道:“喝酒傷身,大師兄只準喝這一杯。”

陸鳴原本打算直接跟玄天宗提親的,但是爹娘不讓,不給他掙個未婚夫的名份,為了留下來他只能當師弟,每年也只能在玄天宗留三五個月。

被個小孩說了,顧雪嶺也敷衍地摸摸陸鳴腦袋,陸鳴唰地一下紅了臉,整個小腦袋都燒了起來。

但顧雪嶺這杯酒似是注定不能喝,酒杯剛送到嘴邊,山洞外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一襲白裙跑了進來,“大師兄,虛儀天的人又來了!”

顧雪嶺臉色大變,将酒杯重重擱下,起身道:“我去看看。”

人一下跑出了山洞,雲鵲兒呆了呆,氣喘籲籲地追上去,徒留下一頭霧水的陸鳴和宣陵愣愣坐着。

陸鳴看宣陵的傻樣也便明白他什麽都不知道,便調過頭去,問那兩個素來跟他沒什麽交流的師兄。

“怎麽回事?”

虛儀天,連宣陵都知道,這是正道第一大宗門,陸鳴也清楚。

聞弦和葉景的臉色有些凝重。

看着陸鳴那張稚嫩貴氣的臉,葉景清了清喉嚨,主動解釋:“宗主曾有幾位師弟,因玄天宗不堪重負,他們也不服宗主管教,便轉投虛儀天,還同宗主結下仇怨,時不時還要回來欺辱我們,連大師兄也被欺負過……”

“什麽!”陸鳴小臉一板,“他們是虛儀天什麽人?”敢欺負他陸小少爺看中的人?豈有此理!

的确,有了陸家的庇護,這半年玄天宗日益壯大。

葉景別有深意地看着陸鳴,“不過是幾個外門長老。不過虛儀天是第一宗門,宗主哪敢跟他們作對,就算是大師兄,也敢怒不敢言。”

“那是以前我不在!”陸小少爺拍桌而起,給衆侍衛使了個眼色,“我去救大師兄,随我走!”

宣陵看他是被顧雪嶺那副皮囊迷得神魂颠倒了,也太天真了,一兩句話就被葉景挑撥着去幫玄天宗了。

“那在下便恭候陸少爺的好消息了。”葉景拱手道。

這話更是助長了陸鳴的自信,哼唧兩聲雄赳赳氣昂昂地帶人走了。

宣陵暗松口氣,虧得沒找上他。可葉景那深沉的目光這便落到宣陵身上,叫宣陵再度警惕起來。

就在這時,一只手拖着他起來。

“還呆着幹什麽!大師兄對你這麽好,你也要去救他!”陸鳴二話不說拎上宣陵出去,宣陵就是再不想去,也被迫奔赴上‘救大師兄’的路。

然而事實并沒有葉景說的那麽嚴重。到無回宮時,殿外廣場上竟有人在鬥法。冰冷的劍氣與對兩個小孩而言過于強大的威壓傾軋而來!

身後的侍衛還未來得及出手,一道結界便護到兩個小孩面前,将劍氣裹挾的冰霜屏蔽在外。不遠處無處可逃的石獅子則直接被凍成了冰塊。

二人朝門前看去,布下結界的人正是南宮清。顧雪嶺就跟崔羽、雲鵲兒齊雲山幾人站在南宮清身後。見了二人,見有陸家的侍衛守護,應當不會有事,他便專心望向廣場上的打鬥。

兩名元嬰修士的鬥法可謂是驚天動地,威壓被擋在結界外,胸口的窒悶感漸漸褪去,陸鳴這才回了神,而後被這場打鬥驚豔得兩眼發光。

“啊!他的劍好厲害……玄天宗居然還有這樣的高人!”

耳邊不斷響起小聲驚呼,宣陵皺了皺眉,被吵得有些煩。

震撼整個玄天宗的那道冰冷劍氣是來源于太淵長老。

分明是八月盛夏,整個玄天宗卻好似下了一場雪似的。

冰霜覆蓋了屋檐,銀裝素裹,看着便叫人心下被凍得一顫。

便是宣陵,也在心底驚呼一聲,好冷的劍。宣陵已看出他是變異冰靈根,若非有結界護住,他這樣貿貿然闖進來,怕是要被凍成冰塊了。

在陸鳴的驚呼中,這場鬥法終于落幕。

一個紫衣人頗有些狼狽地落到無回宮門前的數十層石階下。一襲青衣亦持劍落到南宮清身側,清隽如仙,落地的那一瞬,冰霜悉數消融。

紫衣修士被另一個黑衣人扶住,他似乎受了傷,卻一把推開那人,擡頭望向石階之上的太淵長老。“多年不見,師兄的劍還是這麽鋒利。但若我是師兄,怎會甘心留在玄天宗?”

初時,幾人還以為他是在跟南宮清說話。因為葉景說過,這是南宮清的師弟上山滋事,可南宮清并未出手,這人說的俨然是太淵長老。

那個被推開的黑衣青年倒是嚣張,陰狠地瞪着南宮清。

“好啊,你遲遲不肯交出玄霜心法和萬劍訣,卻将其傳授給外人!南宮清,你忘了師門的規矩了?”

“閉嘴!”那紫衣修士冷聲斥斷。

黑衣人悻悻閉嘴,卻不甘心地瞪向南宮清。南宮清負手立在無回宮門前,仿佛什麽都沒聽到。

那紫衣修士緩了緩,才揚聲道:“師兄,就算已被逐出虛儀天,你也不必屈才待在玄天宗這等落魄的山門,若你願意,我可以跟師父求情……”

“滾。”太淵長老甚至沒說什麽,一個字便表明了他的态度。

紫衣修士頓住,面上神情似怒似怨,與石階上的青衣人對視許久,卻見那人的目光冰冷,毫無退卻之意,他咬了咬牙,終究是拂袖而去。

黑衣青年急忙追上,走出幾步,又回頭扔下狠話,“南宮清,讓你将玄霜心法和萬劍訣交出來那是給你機會,是你敬酒不吃吃罰酒!”

南宮清悠然一笑,跟顧雪嶺說:“看來我要在山門前立一塊碑。”

顧雪嶺愣了下,配合道:“為什麽?”

“添點規矩,刻上幾個字,比如,嚴忠與狗禁入。”

顧雪嶺揚唇一笑,“好,我這就去辦。”

這話那黑衣青年,即嚴忠卻是聽得清清楚楚,被這師徒二人氣得咬牙切齒,眼看紫衣師兄已走遠,他只扔下一個‘走着瞧’便也走了。

顧雪嶺這才解恨,卻見身旁紅影一閃,哐當一聲響起,太淵長老的劍落地,南宮清也及時扶住了他,“你傷勢未好,這次出手太勉強了。”

顧雪嶺也有些擔心,因為太淵師叔的臉色很難看。

太淵長老卻道無事,南宮清有些不放心,囑咐了崔羽幾句便扶着他下去休息,顧雪嶺目送太淵長老離開,陸鳴和宣陵也跑了過來。

“他是誰?”

陸鳴一臉崇拜地看着太淵長老的背影,聲音難掩興奮,“他剛才使的劍法好厲害!比我大哥還厲害!”

宣陵暗暗撇嘴。若是他大哥聽到了,一定會揍他的吧。

顧雪嶺原本有些心不在焉,聽了這話,他重新打量起陸鳴,“這是我門中的太淵師叔。八師弟,你入門也有半年了,宗門內也就幾個長老,你現在還分不清他們誰是誰嗎?”

陸鳴心虛地避開視線,委屈道:“我以前沒注意。而且我在宗門裏的時間最多不過兩三個月。”他還算得清楚,說着,眼巴巴地問顧雪嶺:“他好厲害,我可以跟他學劍嗎?”

顧雪嶺搖頭,“你師父也不是他。”

陸鳴小臉一跨,很是懊悔。半年前入門時,師父是他自己挑的,他随手挑了長得比較合眼的鐘長老,卻錯過了使劍如此俊俏的太淵長老。

顧雪嶺沒再閑話,看太淵長老去了。

正值雷雨季節,天氣說變就變。入夜時,天邊炸起轟隆雷聲。

今夜多半有雨,不宜出門。

宣陵剛巧出門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半夜獨自去見顧雪嶺——幫五師姐将南長老囑咐的補氣丹藥給顧雪嶺送來。

宣陵快送到顧雪嶺門前時,那燭光明亮的屋子忽地被人打開門。

顧雪嶺在屋裏探出頭來,渾身裹在白袍裏,身上微微顫抖着。

顧雪嶺匆忙掃過四周,也未留意到宣陵,便有些鬼鬼祟祟地跑出了房間,不知要去何處。

恰逢天邊一道驚雷劈下,沙沙雨聲響起。宣陵趕緊躲進廊下避雨,眼尖地瞧見那一抹熟悉的白影似是抖得更厲害了,一眨眼便沒了影。

顧雪嶺本就個十分可疑,他還是将來為禍世間的妖皇。

思及此處,宣陵不免有些凝重,也快步追了上去。

一路尾随,那白影似是背後被什麽追着似的,在一道道驚雷下匆忙逃走,也不顧長廊外瓢潑似的大雨,最後沖到了一個燈火通明的房門前。

宣陵看着,倏地睜大琥珀眸子。那是南宮清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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