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顧雪嶺當真換件衣裳就去了承坤門,趁着天色還早,他帶上宣陵瞞着齊雲山熟門熟路去了承坤門。

承坤門這個門派在天譽城規模最大,哪怕沒有玄天宗的名氣,也是有近百名弟子,且還算富裕。

到門前時,宣陵低着頭緊跟顧雪嶺,沒成想顧雪嶺本事不大膽子卻不小,竟然就這麽來了承坤門。

萬一承坤門真的被天魔宗餘孽控制了,他進來豈非羊入虎口?但來都來了,現在走也來不及了。宣陵看着面前那一片雲紋衣擺,頗有些無言。

顧雪嶺向來只穿白衣,一個顏色穿出幾種風格,皆是不凡。

他今兒特地挑了件廣袖端莊的道袍,蓮冠高束,身上的雪色披風已不是那件毛絨絨的兔毛披風,平日裏看去像個清俊小公子,現在看去……

多了幾分貴氣,多了幾分莊重,黑眸半垂時,徒增幾分悲憫。

出門前宣陵很是納悶,去承坤門穿得這麽隆重做什麽?

顧雪嶺只回他一句,“師弟這就得好好學習了,美人計知道嗎?”

宣陵:……他一定是在開玩笑。

承坤門那些弟子還認得顧雪嶺,往日對他态度并不熱絡,可見他手持請柬,很快就熱情地請了一個容貌秀氣的黃衣少女出來迎接。黃衣少女面相有幾分刻薄,也無喜色,見着顧雪嶺後敷衍地行了禮,便請二人進去。

顧雪嶺看這她眼生,便道:“姑娘不是承坤門的弟子吧。”

引路的黃衣少女勉強扯了扯嘴角道:“承坤門弟子衆多,顧道友怎就一眼看出我并非弟子呢?”

顧雪嶺望向不遠處綿延疊起的精致閣樓,淡淡一笑,整個人氣質都變了,竟有幾分高深莫測。

“玄天宗與承坤門雖然不交好,可同在天譽城也互有來往,在下知道承坤門并無幾個女弟子,若道友是承坤門的人,在下不可能沒見過。”

少女哼笑一聲,似是有些不耐煩,“的确,我叫林宜,是胡競的朋友,現在暫時幫他打理承坤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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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顧雪嶺看了林宜一眼,笑着點點頭,一路上沒再說話,倒是宣陵,因為霍九娘說過胡競帶來的人或許是天魔宗餘孽,他便多看了兩眼。

他看過曹婆婆跟天魔宗餘孽聯系的書信和名單,沒有林宜這個人,也或許林宜只是一個假名,他很快低下頭去,跟随二人到了宴會廳。

酒菜早已擺上,胡競也已等了許久。

二人一來,他便熱切地上前行禮,顧雪嶺急忙還禮,胡競一雙眼睛一直盯着顧雪嶺,盡是豔羨。“在下對顧道友神往已久,今日終于得見!”

顧雪嶺笑道:“胡門主客氣,前些時日得知承坤門已換了門主,我等也正打算上門拜訪,恰逢門主宴請,在下今日來也順道恭賀。”

說着宣陵自覺将手中的禮盒奉上。

胡競笑着讓林宜收下,還一直道謝,林宜暗暗撇嘴,在宣陵手中接過禮物,便被胡競吩咐下去了。

顧雪嶺也不是喜歡說場面話的人,所幸沒寒暄幾句,胡競便請二人落座,比起昨日在街上時,胡競倒是差別不小,看去極為溫和有禮。

宣陵跟顧雪嶺坐下,胡競也才看到他,“這位是?”

顧雪嶺随口道:“是我新入門的九師弟,他向來膽小,又木讷至極不會說話,還請胡門主勿怪。”

胡競搖頭表示怎會怪罪,靠近顧雪嶺坐下,目光在顧雪嶺身上就沒移開過,眼神略為露骨失态,近乎迷戀,顧雪嶺面上笑着心裏厭惡極了。

早在蔣二鬧事時他就知道這個胡競不是個好東西,剛才還裝得好好的,現在看來,這個人耐心也不如何。他邊斟酒邊主動說起昨日之事。

“想必顧道友也知道承坤門近來并不安寧,那蔣家父子與魔修為謀,做假藥害死了不少人,昨日蔣二還來鬧事,叫顧道友看笑話了。”

到了胡競這邊,果然又是一翻說辭。

顧雪嶺倏地面色一冷,不悅道:“胡門主不必解釋,想來胡門主也知道我們玄天宗與他蔣家向來不和,前段時間獸潮起時,那蔣二将我打昏送往禁區,意欲要我的命,我那時便知道他們蔣家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竟還有此事?”胡競面露意外,“這,蔣師弟怎可如此!”

顧雪嶺冷笑道:“他們想要我的命,還想害我玄天宗,這麽多年來沒少暗地裏動手腳,可惜我玄天宗人少勢弱,又能将他們如何?師父便只能讓我等遠離承坤門,誰成想他們蔣家還做出與天魔宗餘孽合謀害人這種事?”顧雪嶺欣賞地看向胡競,“不過現在蔣家倒了,胡門主回了承坤門,不知……”

顧雪嶺停頓下來,面露難色。

胡競道:“顧道友有話不妨直言。”

顧雪嶺嘆氣,修長二指端起白玉酒杯,似是很為難,也很是焦躁,一口飲盡杯中酒水,才下定決定道:“蔣家自從掌管承坤門後,這麽多年沒少找我玄天宗麻煩,在下看胡門主是個仁義之人,有意同承坤門交好。”

宣陵偷偷擡頭看了顧雪嶺一眼,心道他還敢說!

胡競眼睛又亮了幾分,言語懇切道:“顧道友言重了,胡某适才上任,門中正是風雨飄搖,本也想尋求玄天宗庇佑,自是願意同玄天宗交好,況且先前也是承坤門愧對顧道友。”

顧雪嶺松了一大口氣,“那就好,師父這下便能安心了。”

顧雪嶺是玄天宗大弟子,就算他資質不好,有心之人一打聽,都知道玄天宗宗主極為寵愛這個大弟子。

胡競也打聽過,他聽了此言,忙又給顧雪嶺斟酒,言語中盡是與玄天宗拉近關系,态度誠懇謙和。

一杯接着一杯靈酒下肚,不久後,顧雪嶺便醉了,白玉般的面上暈開兩抹緋紅,眸子蒙上一層朦胧霧氣,如沾了露水開得正盛的桃花。

許是沾了些靈酒,胡競便有些放肆了,見顧雪嶺按住額角身子一晃,他便急不可耐伸手過去。

但半途顧雪嶺身子一歪,抱住了坐在邊上默默吃菜的宣陵。

“宣兒,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耳尖被溫熱的氣息一打,宣陵筷子一顫,僵着身體偏頭看去,顧雪嶺紅着臉靠在他小小的肩上,碰到他耳尖時,燙得他耳尖也紅了。

顧雪嶺微着阖眼,喃喃道:“七師弟怎麽還不來接我……”

“看來顧道友是醉了。”胡競仍伸手過來,“小道友還小,沒什麽力氣,就讓胡某扶着顧道友吧。”

宣陵正是這麽想的,怎麽能醉倒在一個孩子身上呢?可一擡頭,見到胡競毫不掩飾的貪婪眼神時,宣陵心下有些說不出的厭惡,便不打算交出顧雪嶺,只想先離開這裏。他還記得自己木讷膽小的人設,目光閃躲着支吾道:“胡,胡門主,我師兄他醉了……”

話末聲音已快聽不見了。

胡競根本沒将一個小孩放在眼裏,他看着顧雪嶺染上豔色的臉,卻也收了手,“顧道友醉得厲害,想來是走不動了,也怪我沒有提醒,這靈酒後勁大可不能多喝,就讓顧道友在承坤門稍事休息,小道友看如何?”

見他态度強硬不容拒絕,宣陵偷偷看他一眼,而顧雪嶺又在他耳邊嘟囔不停,還亂動起來險些摔倒,他趕緊抱住顧雪嶺的手,唯唯諾諾應是。

胡競這才滿意地笑了,招手讓人來将顧雪嶺二人送去客房。

待人走後,林宜才進來,二話不說便質問道:“玄天宗早晚會倒,你去湊什麽熱鬧?莫非看上了那小子不成?胡競,你別忘了,是我爹拿命護着你我,我們才能逃到天譽城的。”

胡競看了看院外,所幸顧雪嶺和宣陵已經走遠了,他這才暗松口氣,忍着火氣上前将林宜摟在懷裏,“你又多想了,如今我們躲在承坤門也不是辦法,蔣鵬說他手裏握着證據,萬一哪天就我們抖出來了,我可舍不得你受苦。現在跟玄天宗接觸一下也好,你莫忘了,玄天宗名聲也不好。”胡競笑意漸漸變得陰冷,“大家從前不都在說,玄天宗跟我們天魔宗餘孽勾結嗎?”

“你打算誣陷他們?還是跟他們合作,所以才跟那個顧雪嶺走得這麽近?”林宜臉色一變,仔細想想還是覺得不妥,“那是前任宗主的事,天魔宗少主的事,我們連他們長什麽樣都沒見過,誰知道是不是真的。”

“若不是真的,玄天宗至于被天道盟遺棄,落魄至此?”胡競溫柔地撫向林宜臉頰,眨眼間掩去眼底的一絲厭煩,仍是溫聲哄道:“那些事情太過長遠,我們暫且是管不着了。天魔宗總壇都沒了,幾位長老跑的跑躲得躲,自身也難保,別提日後再重振昔日輝煌了,你爹出事時,他們可都躲着當縮頭烏龜呢。小宜,我們現在只能自生自滅,其他事先躲過這一劫再說。”

說到父親,林宜點點頭,有些疲憊地靠在胡競懷裏。

後院客房。侍女們将顧雪嶺扶到床上去,宣陵小聲道了謝,送走幾名侍女後便迅速将門關上,一回頭,顧雪嶺已經揉着眉心坐起來。

宣陵暗地撇嘴,随後裝作驚訝道:“師兄,你沒醉!”

顧雪嶺差點被他吓到,趕緊伸出手指在嘴邊噓了一聲,見宣陵後怕地捂住嘴,他招手道:“過來。”

宣陵點點頭,小跑過來。

一路過來,承坤門內格外冷清,只是門外守衛的人越來越多。

顧雪嶺确實有點微醺,不過歇了一會兒,現在已是神志清明,他讓宣陵給他倒了杯茶水。

“我看承坤門八成有問題,待會兒我假裝喝醉留在這裏查探,你回去找七師弟,就說我讓他來接我。”

宣陵将茶杯遞過去,驚愣道:“大師兄,你一個人留下嗎?”

一口涼茶入喉,顧雪嶺覺得舒服不少,“我以前不是沒來過承坤門,可這次來,那些眼熟的長老弟子都不見了,而且承坤門那些人不知道有多讨厭咱們玄天宗,胡競卻想拉攏,也不知要做什麽,我得多打聽一些。”

要把顧雪嶺一人留下,宣陵下意識有點不放心,“萬一他們真是天魔宗餘孽,師兄該怎麽辦?”

顧雪嶺倏然一笑,神秘地道:“若是天魔宗餘孽便正好。”

宣陵茫然道:“什麽?”

顧雪嶺搖頭,只說:“天魔宗餘孽早該殺了,不是嗎?”

宣陵不知該說什麽,他還是不放心。尤其顧雪嶺說過,他是為了給自己做個榜樣才會來承坤門幫忙。

這時院門外隐約傳來人聲,顧雪嶺忙躺回床上裝醉。

“肯定是胡競來了,你放心,他不敢傷我,也傷不到我,快走。”

宣陵有些踟蹰,只見顧雪嶺吩咐完,便含含糊糊地嘟囔起來。

“師弟,我頭好暈……七師弟怎麽還沒來!你快去叫他來啊!”

吱呀一聲,房門被從外打開。

宣陵回過神來,便匆忙跑出去,正好撞上門前的胡競,他像是受到驚吓一樣,立馬低頭,一副怯懦的樣子。“胡,胡門主,師兄吵着要回去,我,我這就回去找齊師兄來接他,還請胡門主幫忙照看我家大師兄!”

胡競聞言有些意外,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顧雪嶺,嘴角緩慢勾起幾分邪氣,側身讓開道:“小道友放心去吧,我定會好好照顧顧道友的。”

宣陵道了謝,沒忍住擡頭看了胡競一眼。那張臉滿是急色,不住盯着床上的顧雪嶺看,讓他怎麽看不出胡競是看上了顧雪嶺那張臉。

單是芳華錄第九這個名頭,就足以讓很多人為他神魂颠倒了。宣陵暗惱,可雙腿還是邁出了房門。

礙事的人都走了,胡競關上房門,便朝顧雪嶺走過去。

他從前從未見過顧雪嶺,也從未見過像顧雪嶺這麽好看的人。在街上匆匆一暼,他就記住了這張臉。

胡競喜好美色,見着顧雪嶺,自然也舍不得放過。

這回屋裏只剩下胡競和顧雪嶺兩個人,他也不着急,不緊不慢踱步到床邊,神色變得格外溫柔。

“顧道友很難受?需要胡某幫忙嗎?”

聞聲,顧雪嶺濃長的眼睫輕顫幾下,而後緩慢地張開眼睛,似是醉得厲害,他眼神迷離,眼角眉梢暈開一抹水紅,潋滟的眸中似是氤氲着一場江南煙雨,他動了動唇,嗓音輕輕,又似一把無形的鈎子,無端撩撥人心。

“胡門主?”

無人帶路,宣陵也記得承坤門大門的方向。可這一路走去,他總不由自主地想着胡競那急色的模樣,另外一邊又是顧雪嶺那一句美人計……

這家夥的身板怎麽看都十分羸弱,萬一真被看上了呢?

護身符只能保他不被人傷害,卻保證不了別人對他做別的事……

宣陵眉頭緊鎖,忽地停在原地,須臾後,他暗嘆一聲,匆忙轉身朝剛離開的方向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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