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煉丹房說大不大,卻也不小,空氣中飄着一股藥香,門前立着一個青銅鼎,裏頭空蕩蕩的并無什麽擺設,想來承坤門主不會将自己的煉丹爐放在這裏。顧雪嶺端着燭臺朝深處走去,幽暗火光将他的影子模糊映在牆上,移動着,随着火光到了角落處。

牆邊立着唯一一個架子上,上面沒有什麽擺件,于是眼前那一尺高的淨水玉瓶便變得格外顯眼。

顧雪嶺伸手過去,試圖轉了轉。

細微而怪異的聲響頃刻間在煉丹房中響起,似是機關啓動,輪齒轉動的聲音,牆邊高大的櫃子慢慢移開,露出一個幽黑神秘的密道。

顧雪嶺眼裏有些得意,火光移動進了密道,煉丹房重又昏暗下來,一道黑影無聲略過,稍縱即逝。

煉丹房中那一縷微弱的火光消失,宣陵猜不準裏面怎麽了,正要進去看看,卻沒想到胡競先回來了。

“這不是玄天宗的小師弟嗎。”胡競看向宣陵身後的煉丹房,嘴角緩緩勾起一縷狠戾,“顧道友也在嗎?”

宣陵握緊止戈劍,小小的身板攔在門前,眉頭緊鎖。他此刻神色凝重,卻不見先前的半分膽怯。

胡競便已确認自己被騙了,不得不暗道一聲果然不能小看玄天宗的人。他見屋中并無燭火,卻還是不放心朝屋裏走去。宣陵瘦小的身板卻攔在他面前,如泰山般不可撼動。

“讓開!”胡競低斥。

宣陵心知顧雪嶺在找解藥,也是為了救人,他就算也想殺顧雪嶺,卻不會在這時讓他出事。

緘默中,二尺多長的劍鋒铮然在雪地上閃過一道寒光。

顧雪嶺進了密道,不過十來步,密道即變得開闊起來,現出一個偌大的密室,四角鑲嵌着靈珠,亮如白晝,中間布着一個偌大的陣法,浮空中懸着大大小小的玉盒,顧雪嶺猜這個密室約莫是用于儲藏靈草靈藥的。

陣法中心的浮臺上兩件東西格外顯眼。一個靈光溢彩的琉璃瓶,瓶中赫然是一顆雪色丹藥,與之存放在一處的,是一枚深紅泛黑的珠子。

剛才胡競來這裏,磨蹭了一段時間,煉丹房裏應該什麽都沒有,那他應該是把解藥放在這裏了。

顧雪嶺看看浮臺上的琉璃瓶,又擡頭看向空中大大小小的玉盒,決定先看看那琉璃瓶裏的丹藥再說。他小心翼翼進了陣法,直到到了陣法中心上時,陣法仍舊沒有什麽異動,他才暗松口氣,手伸向浮臺上的琉璃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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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手都碰到琉璃瓶了,又忍不住轉移到那枚紅黑的珠子上。

顧雪嶺越是靠近,心跳便越快,無端有些緊張。

那枚色珠子不時閃過血光,紅黑交錯,往深裏看,他竟恍惚失神,不自覺間指尖便觸及那枚珠子。

顧雪嶺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拿這枚珠子,他就這樣鬼使神差撿起了這枚珠子,可還未拿到眼前來,一道劍氣兀地出現,直射他指尖的珠子。

顧雪嶺瞬間回神閃身避開,他并非對危險毫無反應,相反,他對真正的危險感知十分敏感。

珠子無聲掉在地上,不見破碎,只是血光黯淡了幾分,随之咻咻的破風聲響起,兩道銀光不知從哪個角落飛竄而出,直指顧雪嶺門面。

顧雪嶺驚覺這是防護陣法被啓動了,還未來得及躲,一只手便将他拉開,兩支鋒利的箭矢最終落到地上,化作靈氣逸散,随之陣法開始啓動,顧雪嶺還未反應過來,肩膀便被那只手握住,像拎雞崽似的拎出陣法之外。

脫離危險,腳踩到地面的感覺十分真實,顧雪嶺呆呆眨了眨眼睛,滿臉喜色地回頭,“師叔!”

白日裏剛給他送過醒酒湯的林宜的師兄‘林淮生’眉頭緊皺,又茫然地問:“這也能認出來?”

顧雪嶺一臉新奇地看着他的臉,“我認得師叔的劍氣!”而且品到醒酒湯裏的黃連苦味時,他就知道玄天宗一定有人在承坤門裏,若林淮生是他那位師叔假扮的話,也就能理解林淮生為何要殺自己人救出那些長老了。

‘林淮生’眼神無奈,那張臉便在顧雪嶺的注視下瞬間變了模樣,還是那身承坤門的綠衣,臉上是全新的一副年輕清俊的面容。顧雪嶺眼裏迸出滿滿的驚喜,亮晶晶地看着蕭珩。

“蕭師叔!”

剛才不見這般激動,蕭珩擡手捏捏他臉頰,因為手感不錯,他故意板着的臉上也洩露了幾分喜色,“膽子不小,這麽危險的地方也敢來。”

顧雪嶺無辜道:“師父同意我下山,七師弟敢告訴我承坤門的事,就說明山下本無太大的危險,我自然敢來了。”蕭師叔已是多年不回宗門了,顧雪嶺見了他自然是高興的,但也很困惑,“師叔剛才為何打我?”

“嶺兒這般乖巧可人,師叔怎麽會打你呢?”蕭珩面露嫌惡,瞥向陣法中安靜躺在地上的那枚黑紅珠子,“那東西是胡競帶回來的,聽說是林宜她爹留下的法寶,是枚沾了魔血的舍利子,魔性得很,可不能碰。”

顧雪嶺心道難怪剛才他一看見這枚舍利子,就像是被什麽蠱惑了似的,不由自主就伸手去拿,想想還有些後怕。他問清楚後也不敢再看那東西了,趕緊移開視線,問蕭珩道:“師叔,你怎麽回來了也不上山?”

蕭珩卻不正面回答,只看着顧雪嶺道:“才三年沒見,嶺兒都長這麽高了,也越來越漂亮了,師叔剛看到都快認不出你來了。聽師兄說你前段時間心情不好,師叔特意托人給你帶了禮物,嶺兒喜不喜歡?”

蕭珩是前任宗主的弟子,也是南宮清的師弟,但他不常在玄天宗,顧雪嶺在玄天宗長大,跟他相處時日也不長,不過卻很喜歡這位小師叔。聽聞有禮物,顧雪嶺驚喜道:“什麽禮物?”

蕭珩啧了一聲,提醒道:“師叔特意在流雲閣給嶺兒定制的流仙裙啊。師叔常年見不到嶺兒,實在挂念得很,偏偏嶺兒的畫像又是千金難求,我只好托你四師兄幫我畫一幅了。那裙子我看落月宗的那位天榜第一美人穿着挺好看的,嶺兒穿了一定更好看。”

顧雪嶺笑容僵住,一言難盡地看着蕭珩。看來他是錯怪葉景了。小師叔真是老不正經。

蕭珩頗為不解地嘀咕道:“不過葉景一直沒有給我回信。”

因為他畫不成啊。顧雪嶺暗暗撇嘴,不知小師叔這個喜歡将他打扮成小姑娘的喜好何時能改一改,他急忙轉移話題。“再過些天就要過年了,師叔跟我們一起回山好不好?”

蕭珩搖頭,“不必。我已給師兄傳了信,剛好發現承坤門有古怪進來看看罷了,過段時間就走。”

顧雪嶺扁扁嘴,一臉失望。

蕭珩擡手揉他腦袋,“師叔得罪人多,萬一那些人大過年的跑上玄天宗壞嶺兒的興致就不好了。”

顧雪嶺神色凝重。

其實不是蕭珩得罪了什麽人,他也的确不好回玄天宗,至于是什麽原因,那得從他師父說起。

天道盟都說他師父,也就是前任宗主與天魔宗那位天生魔子的少主勾結,也連累了整個玄天宗。

蕭珩和南宮清并非同一師門,故而師父的罪過,蕭珩全背了。從蕭珩的師父畏罪自戕後,玄天宗開始沒落,蕭珩不想不連累宗門,也鮮少回山了。

顧雪嶺知道根本不是他的錯,也不是玄天宗的錯,可很多事情不是他能解決的,尤其還是現在的他。

看出顧雪嶺不高興,蕭珩一臉知錯的表情,将什麽東西塞到顧雪嶺手裏,“師叔會抽空回去看嶺兒的。好了,嶺兒先帶解藥出去吧。”

手中正是适才浮臺上的琉璃瓶,不知蕭珩是怎麽趁亂拿到手的。

顧雪嶺捏着瓶子,遲疑道:“師叔在說什麽解藥?”

“嶺兒套師叔話是不是?”

話音落下,顧雪嶺臉頰便被狠狠捏了一把,疼得他倒抽冷氣。

蕭珩笑道:“你這個小機靈鬼。你師父能讓你下山,自然是知道有我在,你七師弟也知道,而且他知道的事情,還不都是我告訴他的?”

“那師叔什麽時候回來的?師叔怎麽扮成那個林淮生的樣子?”顧雪嶺捂住被掐出紅印的右臉,追問道:“師叔為何不直接把胡競抓起來?”

蕭珩的修為比之南宮清和如今的太淵無極,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顧雪嶺相信他絕對能拿下胡競。他又問:“難道胡競背後還有人?”

蕭珩不大想告訴他,“小孩子家家,問那麽做什麽?”

顧雪嶺愣了一愣,随後拉住蕭珩衣袖,輕輕一晃,嗓音軟糯甜膩,還帶着幾分讨好,“小師叔。”

“好好!別撒嬌了。”蕭珩被喊得心都要軟了,沒忍住上手揉亂顧雪嶺的頭發,這才滿意地說:“他背後有沒有人我不清楚,他帶到天譽城的天魔宗餘孽沒多少人,不過要捉拿天魔宗餘孽,我們玄天宗最好還是不要出面。”蕭珩說到此處,眼裏有些譏諷,“畢竟天道盟有些不知是聾還是瞎的人還認定咱們跟天魔宗有關系。要不是青陽宮的人還沒來,怕打草驚蛇吓跑了這幫魔修,我也不會留下盯着他們了。”

顧雪嶺點頭,看了看蕭珩,又問:“那真正的林淮生呢?”

“關起來了。”蕭珩說着,翻了個白眼道:“要不是你師父托付,我才不會幫承坤門那幫蠢貨。”

顧雪嶺十分認同,“就是,不過幾個天魔宗餘孽就讓承坤門大亂了,承坤門的人也太沒用了。”

蕭珩點點頭,跟顧雪嶺顯然是站在同一個立場上,對承坤門非常瞧不上,他道:“總之你先回去将解藥送去救人再說,我前幾天傳了信,青陽宮的人應當很快會來天譽城,到時候把天魔宗餘孽交給他們就完事了。”

“好。”顧雪嶺道:“師叔放心。”

“你七師弟早在承坤門外等着了,我一會兒送你出去。”頓了下,蕭珩語氣平靜地補充道:“你放在門外那個小孩跟胡競打起來了。”

“好……什麽!”後半句話吓得顧雪嶺倏地瞪大眼睛,師叔不是在開玩笑吧?師弟跟胡競打起來?!

蕭珩攤手,一臉無辜道:“我一路跟你過來,引你去救那些長老,本來打算讓你趁亂跟着他們一起走的,誰知道你會跑回來偷藥?胡競為人謹慎至極,他應該很快就猜到自己中計了,我跟你進密室時他們已經打起來了。”

“那師叔為何不早說?”

顧雪嶺調頭看了看密室的入口,神色着急就要出去。

蕭珩被逗笑了,慢悠悠地在顧雪嶺背後道:“我看那小孩挺有氣勢,胡競內傷未愈,應該能過上幾招。”

顧雪嶺回頭瞪他,氣呼呼道:“可是宣兒才是練氣三層!”

“是嗎?”蕭珩挑眉,有些不信,“可是我看那孩子的架勢,還以為他快築基了呢,哎,嶺兒!”

顧雪嶺又氣又急,調頭就跑。小師叔也太冷漠了吧?看見了那麽弱小的小師弟被揍也不出手幫忙!就算胡競受了傷,他也跟蔣鵬一樣是金丹期,宣陵怎麽可能打得過?顧雪嶺急匆匆跑出密室,果然聽見煉丹房外有動靜。

可煉丹房外很快安靜下來,也不知發生了什麽,顧雪嶺呼吸一滞,忙推開門,只見到院中雪地裏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似是面對面持劍對峙。

宣陵的小氈帽掉在雪地裏,還被斬成了兩半,一顆锃亮的小光頭就這樣暴露在雪光裏,紮眼得很。

顧雪嶺眼前一晃,猛地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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