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把顧雪嶺換去青陽宮是假,但青陽宮少主卻真的托師弟給顧雪嶺送了禮,同南宮清說的一樣,說是傾慕顧雪嶺,送的是一塊鳳紋玉佩。

東西是送顧雪嶺的,南宮清自然是把玉佩給了顧雪嶺,他心下有些不滿意,自家這個小徒弟可以說從未離開過天譽城,也毫無建樹,可怎麽就只憑一張臉就名揚天下了呢?

本就不該平凡的人,什麽都不必做,就已是萬衆矚目。

顧雪嶺收下玉佩,不然還能讓南宮清還回青陽宮嗎?他是真的不認識這個給他送禮的青陽宮少主,不過也見怪不怪,畢竟已有了陸鳴在先。

南宮清在他們回來前就收到蕭珩的信,知道山下的狀況,這會兒青陽宮的弟子們已經下山往承坤門而去,他要急着給蕭珩報信,吩咐幾人休息後便匆忙走了,崔羽和齊雲山背着宣陵回去療傷,聞弦也送顧雪嶺回房。

雪漸漸停了,聞弦拿着傘跟在顧雪嶺身後,他向來沉穩少話,顧雪嶺卻閑不住嘴,說起了山下的事。

只是說着說着,顧雪嶺忽然道:“二師弟,蔣二剛跟我說,上回我在秋離山被人劫走時,山上就你回來得特別晚,他告訴我你可能是害我的人。”顧雪嶺輕嗤一聲,看向聞弦道:“蔣二這個人真是壞到底子裏了,我上回沒怎麽得罪他,他就要我死,這次我幫他拿到解藥,他又來挑撥離間。”

聞弦挑眉,初時有些意外,神情卻很是正常,也不知顧雪嶺的話跟蔣二的話有出入,他淡淡道:“那時在山上發現一株上品雪芝,想着帶回來給師父養傷,拖延了點時間。”

顧雪嶺腳步一頓,回頭憂心道:“原來如此。說來師叔都快閉關小半年了,他傷勢可好些了?”

聞弦搖頭,“原本已好多了,但這次傷得有些重。”

顧雪嶺眉頭一皺,安慰道:“師叔很快就會好的。”

聞弦認同地點頭,眉間卻還擰着幾分憂愁凝重。

顧雪嶺垂眸思索了下,忽又笑道:“我以後再也不跟蔣二玩了。”他擡眸看着聞弦,笑意竟有幾分清冷,也相當認真,“他騙我,還要害我,他太壞了。我最很別人騙我了。”

聞弦笑了笑,“若他還敢害嶺兒,師弟會先揍他一頓。”

見他承諾得如此利落,顧雪嶺眨了眨眼睛,臉上恢複了純良無瑕的笑容,點頭道:“好!師弟幫我。”

回房後聞弦就先走了,顧雪嶺将風雪關在門外,甫一踏進屋內,就被一股溫暖的氣息包裹。屋中是顧雪嶺親自布下陣法,陣眼為火靈珠,只作為烘房子的用處,着實有些大材小用了。不過顧雪嶺目前也只會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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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暖和起來,顧雪嶺也有些困乏了,将披風摘下放到矮幾上,兜裏還有塊鳳紋玉佩,正是青陽宮少主送的那塊,顧雪嶺卻不大稀罕,随手一扔,玉佩滾落到溫厚的披風上。

屋中燭火略有些昏沉,像是在引人入眠。顧雪嶺累得不想再動,扯過被子就往床上躺下。

屋中複又安靜下來,火靈珠懸浮在梁上,若是仔細感覺,或能看出屋中陣法的雛形和靈氣流動。

窗外風聲默默變大,雪花又撲簌簌落下來,門縫外鑽進來一縷涼風,吹得桌上燭火跳躍搖晃。

一個黑影無聲無息被映在牆上,慢慢張開變大,約莫是個人形,卻又極為模糊,不知是從何處鑽出來的,若是顧雪嶺此時睜開眼,定能看到那團看不清是什麽的黑影正在朝他靠近。

黑影已來到了床邊,像是伸出手,探向顧雪嶺脖頸。

它在此刻像極了一個人,身形颀長,透着一股慵懶風骨。

那只手快到了顧雪嶺脖子上,手心上忽地多了一團黑霧,随之快速化作短刀般利刃的模樣。

那個影子的手便握着這利刃,手起刀落,直指床上少年的脖頸。

可就在這時,少年倏地睜開一雙黑白分明的清亮眸子。

霎時間,這個黑影或許被驚到,動作一頓,顧雪嶺看清眼前是個沒有臉的模糊黑影後眼瞳一縮,也是心下發怵,快速滾到床內抽出後腰挂着的短劍止戈,下意識便一劍砍下!

顧雪嶺偶爾學劍,師父心疼他,從不讓他累着,他會的劍招便不多,且都是些花哨無用的招式。

且不說他知不知道那些劍招無用,他見到這團詭異駭人的黑影,腦子一空什麽招式都忘了,利落的一劍,還無意中動用了身上的所有靈力!

黑影被一劍劈散,顧雪嶺茫然地看着潰散的黑影,慌亂中似乎聽見一聲痛苦的悶哼飄到耳邊。

本以為是個小賊,誰知是這麽個詭異的東西……

黑影徹底消失後,屋中空蕩蕩的,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顧雪嶺背後已出了一身冷汗,睡意全無了。剛才的東西,難道是妖邪嗎?可這裏是玄天宗,有守山大陣在,還有後山那道劍意震懾,尋常邪祟根本不敢靠近山上。而且這裏是無回宮,南宮清就住在這裏,哪裏來這麽膽大的邪祟敢來挑釁?

顧雪嶺定了定心神,将止戈歸鞘,還不放心地下床轉了一圈。

他剛才半夢半醒,突然覺得身上涼,就被冷醒了,否則的話,現在該被那東西弄死了也不一定。

顧雪嶺還有些後怕,本還在猶豫要不要去找南宮清,卻在路過矮幾時腳步一頓,他察覺到似乎有人一直在盯着他,一低頭,矮幾上只随意堆着一件披風,可在披風下似乎有什麽光閃過,顧雪嶺眉頭一皺,掀開披風看清了下面的東西,卻是那塊鳳紋玉佩。

玉佩上靈光若隐若現,顧雪嶺看見它時,忽然有種錯覺,他似乎跟一雙眼睛對上了,頓時心下一驚。

“青陽宮……”

顧雪嶺撿起玉佩,他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不是沒聽過窺視他人的旁門左道,只是今日才見識過,還能化出影子分‖身親至……顧雪嶺神色有些難看,重重将玉佩扔到地上。

想想還覺得不夠,他想了想,又抽出短劍,一劍紮在鳳紋玉佩上,止戈削鐵如泥,那精巧的鳳紋玉佩頓時裂成幾瓣,靈光就此消失。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

身着紫衣錦袍俊美如玉的青年面前映着顧雪嶺房內景象的水鏡乍破,人也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伏在桌上大口喘息,似是受了重挫,一雙風流至極的桃花眸中充斥着滿滿的恨意。

“顧雪嶺!”

約莫是此人恨得太深,顧雪嶺打了個噴嚏,把碎玉扔到窗外後趕緊關上窗戶,這才覺得解氣不少。

他暗道送玉佩的人是個變‖态,并記住了青陽宮少主這個人。他只以為對方想要暗中窺視,或是對自己做什麽,卻不知那人本是想殺他的。

因為這事,顧雪嶺一夜沒睡好。本來打算天亮後就去找南宮清訴苦的,結果南宮清下山去了,他撲了個空。知道青陽宮的人來了天譽城,南宮清會很忙,害他見不到人,他都記在那個素未謀面的青陽宮少主身上。

一連幾日,南宮清都沒回來過。

顧雪嶺這幾天沒發現還有什麽異常,便将這事忘到腦後了。

這天他陪宣陵到藥閣拿傷藥,雲鵲兒歷練還沒回來,藥閣只南長老一人在,把金瘡藥給二人後,還要給雪衣送藥,顧雪嶺想着許久未去探望六師妹了,就提出幫南長老送藥。

宣陵躲在房間裏養了幾天傷,身上不疼了也不至于掉眼淚了,不至于那麽難堪,卻還有些難受,他還想回去睡個覺,被顧雪嶺磨了半天,實在受不了了,虎着臉陪他去了。

六師妹雪衣與仆從住在後山,宣陵第一次去,跟顧雪嶺上了山,見到那座兩山之巅的鐵索橋,也不由有些詫異,随之又覺得很正常。

山峰險峻,約有數百丈高,煙雲萦繞望不見底,只容三人并行的鐵索橋上鋪了一層霜雪,冰棱倒挂。

這座窄小撿漏的鐵索橋看去搖搖欲墜,卻是唯一一條通向對面平頂峰巅上那座小木樓的路。

顧雪嶺走過很多遍這座鐵索橋,腳步不見停頓,“走吧。”

宣陵默然跟上。

過了橋,對面隐在竹林中的那座小木樓便清晰躍入眼球。

上回見過的黑衣仆婦約莫是早見到顧雪嶺,二人剛到小樓外,她便已在門前等着了,顧雪嶺将藥交給她,二人交談十分簡短,也很熟稔,問了六師妹在哪,他就帶着宣陵進去。

顧雪嶺熟門熟路進了小樓。庭中有一處蓮池,方寸三丈,池中蓮花盛放,池水被霧氣遮蓋,顯然并不結冰,九盞星燈懸在蓮花之上,只亮了三盞,星光漂浮煙雲之上,絢爛至極。

踏入後‖庭,宣陵敏感地感覺到自己進了一個陣法。

果然,他發現蓮池四角有布陣的痕跡,僅僅是維持池水不結冰和蓮花盛放的小陣法,但他清楚這座小樓裏有一個大陣,連他也是入了陣後才後知後覺,可見布陣之人造詣頗深。

顧雪嶺不是第一次來,對這裏也很了解,蓮池上有座木橋,他帶宣陵過了木橋,适才靠近廊下,就聽到裏頭傳出一個咋咋呼呼的聲音。

聽聲音正是照顧雪衣的丫頭春兒,二人正坐在矮幾上,不知在讨論什麽,看去都很有精神。

顧雪嶺帶着宣陵近前,好笑道:“還沒進門就聽到聲音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在吵架,在聊什麽?”

矮幾前的主仆二人聞聲紛紛看來,見雪衣起身,春兒忙放下手裏捧着的竹簡過去扶住她。

“大師兄來了。”雪衣柔柔一笑,雙眸依舊絢爛到失真。

見她要過來,顧雪嶺忙擺手道:“坐着吧。”因為雪衣眼疾頗為嚴重,他解釋道:“小師弟也來了。”

宣陵也想起來她視力不佳,便附和着顧雪嶺喊了聲師姐。

雪衣請二人坐下,喜色溢于言表,看得出來她和顧雪嶺關系不錯,也更歡迎他來,春兒扶着她也坐下,便跑去煮茶,顧雪嶺也不客氣,坐下來直接撿起矮幾上的竹簡看了眼。

“有些時候沒來探望六師妹了,六師妹最近可還好?”

雪衣向來謙和有禮,與人談話時總要看向對方,一雙泛着幾點蔚藍的眸子深邃如碧海,嘴角含笑,語調也溫溫柔柔的,她笑道:“我沒事,勞大師兄惦記。剛才春兒在給我講書上的典籍,她聽着有些不服氣罷了。”

“不服氣什麽?”顧雪嶺翻了翻竹簡,一下還沒看完。

雪衣淡笑道:“書上說,數千年前,魔道有一魔主橫空出世,修士們推算得知,此人乃滅世妖星降世,将來定會禍害世間,該殺。”

顧雪嶺聽了也有些興趣,笑道:“即是魔頭,不該殺嗎?”

雪衣搖頭,她微微垂眸,不知是有意無意,眸光落到了宣陵身上,輕柔的語調帶着一點叫人難以察覺的寒意。“可若那魔頭從未作過惡,從未殺過無辜之人,難道就該死嗎?”

話音落下,宣陵忽地怔住了,在雪衣那雙幽深泛藍的眸子凝視下,他竟有種對方在質問自己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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