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慶祝晚宴06

深夜,迷霧遮住了月光,艾瑞克斯動了動嘴唇點亮了穆德森教堂地下室的三個燈盞。

晃動的燭光映照着他英俊的側臉,也将地上的人影拉着又細又長。

他獨自站着,面對着眼前的三副冰冷石棺,手心以此從上面镌刻的姓名撫過。

“父親……兄長……母親……”艾瑞克斯阖上眼眸,青筋在手背上暴起。他心裏藏着太多激烈的情緒,無處去發洩。

“少爺……”有人無聲地走到他身後,“這裏太冷了,您沒事吧?”

艾瑞克喉頭在滾動,像在吞咽着什麽。

“我很好……”

湯姆斯管家的眼神裏寫滿了擔憂,他低下頭當瞧見艾瑞克斯手中的鐵面具時,臉上劃過一絲震驚。

因為希恩少爺臨走前的吩咐,他将所有能證明過去記憶的物品全都銷毀幹淨了。

而這枚精鐵打造的面具無法被焚毀,他記得自己怕艾瑞克斯少爺瞧見悲痛,很早就收進不起眼的儲物間裏了。

“這枚面具需要為您保管起來嗎?”

“湯姆斯爺爺,兄長的遺物我想自己收着。”艾瑞克斯将自己的臉被鐵面具的陰影遮擋,“我發現當遇到無法處理的情況時,它似乎能幫助我做出更好的判斷。”

“少爺,今天宴會上您處理得很好。”湯姆斯管家安慰。

“如果是他的話,會怎麽做……我一直試圖用這樣笨拙模仿的方式去尋找答案。”

艾瑞克斯低聲說,“我想大概就像戴上面具一樣,壓抑下情緒與沖動再去看問題,不要放過任何的細節,盡量去保持頭腦的清醒。”

“少爺,大家都會為您的堅強與成長欣慰。”湯姆斯提着燈,推開門輕聲說,“時間已經很晚了,明天您還有着繁重的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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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瑞克斯望了眼石棺上深刻傾斜的「希恩?卡貝德」,轉過身跟在湯姆斯管家的身後離開了教堂的地下室。

“湯姆斯爺爺。”艾瑞克斯的聲音忽然在昏暗潮濕的地道裏響起。

“什麽吩咐,少爺。”

“我的兄長希恩?卡貝德真的是母親收養的孩子嗎?”

“是的,少爺。對外的解釋比較含糊,外界都大多猜測是……諾曼子爵的私生子。

但其實是因為您消失了五年,爵位需要有人繼承,所以夫人才從村落裏找到了希恩子爵。”

“這是真的嗎?沒有血緣關系,頭發卻和我一樣是罕見的黑色。”

“千真萬确。我想這大概正是希恩子爵會被夫人選擇的原因吧。”

“是嗎……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也不夠了解彼此,但我感覺就像真正的親兄弟一樣。”

“确實,希恩子爵是很好的兄弟,在我看來也是這樣。”湯姆斯無聲地嘆了口氣,舉着等走進上層的長廊。

“湯姆斯爺爺,這座莊園裏應該有與我過去相關的東西吧。”

湯姆斯後背一怔,停下手上推門的動作:“您指的是什麽?”

“比如小時候我用過的玩具、衣服、畫像之類的。”艾瑞克斯的聲音在走廊裏回響,“我忽然有些懷念從前的時光了。”

“少爺,很抱歉,因為過去太多年不曾細心留意過,所以我可能無法立刻在莊園裏找到您需要的這些東西。”

“沒關系,我也是一時興起。”

湯姆斯微微俯身,畢恭畢敬地阖上了卧室的門,“請您早些休息,明天我會準時叫您起床的。”

“這裏應該是我長大的地方,但是卻沒有一點我活過的痕跡……”

艾瑞克斯盯着手中的面具,碧藍色的眼眸像夜間迷路的人隐藏着驅散不掉的困惑,“是我想多了嗎?”

帝都魔法學院,薔薇館宿舍。

“真是刺激又富有情調的一晚,看來你要頭疼到失眠了。”

黑貓惬意地搖着尾巴,趴在柔軟的棉被裏,“我之前說什麽來着,你果然很有成為皇室成員的潛力。”

“你怎麽又變成貓了?”

“哦,你難道希望我變成皇子殿下再躺在你的床上嗎?”

希恩沒有心思理會赫萊爾的諧谑,但對方有一句話沒有說錯,他今晚确實是很難入睡了。

就在一個小時前,他被皇子殿下約到了格蘭德河邊,原本以為會得到更多有關皇室內部動向的情報,誰想得到的竟然得到一份意義格外沉重的恩賜。

“那不是一般的指環,而是刻着銀發小子名字與姓氏的指環。”

黑貓懶洋洋地補充着,“你應該明白其中的含義吧,說直白點,他在邀請你做他的情人。”

希恩不是感情白癡,相反,他很擅長揣測別人的心理。即使是在黑夜的濃霧下,他也能從瑪爾斯的眼神中輕易感受到其中蘊藏的情緒。

那不是玩笑,也不是試探。對方是在認真地等待他的答複。

雖然很早就感覺到兩人相處中不一樣的情緒,但一切都比他所預料的要快,理應驕傲自信的皇子殿下竟然已經準備坦誠面對自己的欲望了。

“你準備怎麽做?答應,還是不答應?”黑貓玫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無關教養,出身高貴的人難免會有勝于普通人的傲慢。”

希恩放下羽毛筆,手指交叉,盯着桌上的焰光神色平靜,“選擇拒絕的話,一條通向成功的捷徑也許會在我的面前消失。雖然瑪爾斯或許會願意一如既往地任用我,但也很有可能心懷芥蒂而放棄我。

如果只是出于我個人的考量,我會選擇接受維持這段關系,規避掉最壞風險的發生。”

“聽話裏的意思,你還要征求其他人的意見?”搖擺的尾巴停了下來。

“首先,這場博弈的決定權我不能掌握。其次,交易的籌碼也不全握在我的手裏。”

希恩偏過頭望向自己的床鋪,“畢竟這具身體最終屬于你?”

“你要把問題轉交給我?”黑貓不再懶洋洋地窩在床上,它像人一樣坐立着,短小毛絨的四肢在希恩眼前不斷拉長,模糊的面部輪廓變得精致。

除了那雙冰冷高傲的玫瑰眼眸,其他都在變化,直到化為與希恩一樣的物種。

“不,像你剛剛說的,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見。”希恩直視着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

“那我選擇拒絕。”赫萊爾微微昂起下巴,“你的決定——”

“好。我會将指環退還給殿下。”希恩點點頭,頭轉回到書桌前。

“你什麽時候願意聽人擺布了?”赫萊爾皺起了眉頭。

“如果必須取舍,得罪惡魔的下場感覺會更慘烈點吧。”希恩淡淡說,“更何況我們的關系也算是另類的雇傭,說清楚點,我是為你辦事。”

“另類的雇傭?你指的是用刀抵着自己脖子威脅雇主的那種嗎?”赫萊爾嗤笑。

“沒辦法,勞工也要努力維護自己的權益啊。”

“你在寫什麽?”

“道歉信,希望瑪爾斯殿下能原諒我冒犯的行為。”希恩轉開墨水盒,準備繼續握起羽毛筆,動作卻被人阻止了。

“等等,你剛剛是不是就在寫這個……你早定認定我一定會阻止你?”赫萊爾緊攥住他的手腕。

希恩眼簾微垂,沒有說話,像是默認。

“你真是——”赫萊爾的眼神暗下來,“聰明自傲到令人很難不厭惡。”

“你想多了,只是提前準備的應對方案。”

“你自己想法是什麽?我指的是抛開所有的回答。”赫萊爾緊盯着青年的臉,不放過一絲異樣。

“抛開所有的前提,那推出的結果是我已經被燒成灰燼一年了。”

希恩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死去的人沒有回答的權利。”

“人類——”赫萊爾心裏莫名的憤怒,他咬着牙,很想立刻撕裂青年臉上毫無波瀾的面具。

“好,那就答應吧,我要你以最快的途徑實現契約。”

“你改變主意了?”

赫萊爾終于心滿意足地在青年臉上找到松動的痕跡,惡狠狠地說:“沒錯,這不難想明白。不過是一具勉強湊合的身體,與我千百年漫長的等待相比,這點付出根本不值一提。”

“嘶——”希恩皺了下眉,疼痛讓他倒吸了口氣。

“但是,你最好銘記自己忠于誰。不要讓我發現你在玩什麽小聰明。”

赫萊爾松開了希恩的手臂,繃着臉走進宿舍的牆壁,像鬼魂一般消失不見了。

“真把自己當成貓了嗎?”希恩望了眼自己食指上的大半圈咬痕,有血珠從皮膚裏滲出。

讓反對者自己改變态度贊同自己觀點,這是産生分歧時最完美的解決辦法。

從希恩的角度看,只付出了被咬一口破皮的代價還是非常劃算的。

希恩将桌上的那份寫到一半的道歉信點燃,然後清除殘留的灰燼。

現在是淩晨三點半,等收拾完桌面,他還能小睡半個小時休息。

他将今天收到的生日禮物整理,再一起放在了桌子最底層的大抽屜裏。

“一封信……”想到過會兒可能還要和帕克在煉金室見面,希恩遲疑了下還是将信件拆了開來。

除了一張信紙外,裏面還有一枚橄榄石材質的飾品。

“這是……”在快速閱讀完信封後,希恩放棄了三十分鐘休息的打算。

他拿出宿舍裏僅有的一些實驗器械,将這枚耳釘簡單地拆解開。

天才,不會限制自己的思想和途徑。

他們甚至能輕易得到所在世界之外的創造靈感。

希恩沉默地思考了許久,他意識到自己可能低估帕克的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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