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色漸沉,飛鷹與黑狼最後一次檢查完房間,關好門窗,退了出去。

燭火輕搖,玉桑浴後換上寬大的睡袍,嬌影投屏,寸寸挪動,化作屏風後繞出的嬌香美人。

太子坐在床邊,外衫發冠皆以褪去,漫不經心擡眼時,目光微愣,又很快垂下。

他冷聲道:“散發。”

玉桑輕聲稱是,拿起牛角梳,為他散發。

太子宴後沒再沐浴,身上的酒氣有些重,無聲暈散。

玉桑在江府三年,在練就用一根布帶也能将頭發挽出風情姿色的本事時,也牢固的掌握了梳發這門手藝。

然而進宮三年,她按照姐姐的意思做着安分又勾人的江良娣,即便最得寵愛時,也不曾親自替太子梳發,今時今日,是玉桑第一次給他梳發。

不過,她記得自己倒是哄着他給她梳過一回,雖然剛開始就結束了。

太子文能弄墨武能揮劍的手,一碰女人的頭發便格外笨拙的,實在不配糟蹋她精心護養多年的頭發。

舊事上心頭,玉桑嘴角上揚。

随着情緒變化,那微弱的氣息變化,清清楚楚被身邊的人感知。

“在想什麽,這麽高興?”

玉桑吓一跳,手上力道失了準頭,梳子被尚未梳理順暢的黑發帶住,扯得太子頭都微微一偏。

疼是不怎麽疼,但并不妨礙太子冷眼看過去。

玉桑飛快反應,手一松,退到跟前屈膝一跪:“奴婢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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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并不知她剛才在笑什麽,卻不能否認,她梳頭的手藝竟是極好的,梳齒于發間游走,輕輕滑過頭皮,力道不輕不重,帶起一片令人放松的酥麻之感。

他一時沉醉,不由自主多分了心思在她身上。

察覺她在笑時,心上也跟着勾起一陣莫名的酥麻。

靜谧深夜,同處一室,她似所有民間妻子那般為他散發梳頭,動作仔細小心……

思緒剛至此,便被心中陡然生出的冷靜與理智壓制,變作了冷言質問。

看着跪在面前的人,太子閉了閉眼,淡淡道:“繼續,動作快些,我累了。”

玉桑聽出他沒有追究之意,這才大膽的擡頭。

得,那牛角梳還挂在他頭上,瞧着十分滑稽。

玉桑一邊小心起身去取梳子,一邊嫌棄的想,還太子呢,發質這麽差。

……

簡單收拾完,兩人一起躺在了床上。

這個過程簡單到不需要多餘的言語,太子坐在床上,一個眼神,玉桑就懂了。

房內留了一盞很小的夜燈,昏黃暗沉。

玉桑睡在裏側,眼中是賬頂模糊的輪廓,心思卻并不在身旁的男人上。

太子挑撥不成,又拆她臺,擺明了是要讓她被姐姐厭惡防備。

可今晚這些事後,玉桑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今朝的江慈,與昔日的姐姐,壓根不是一個人。

面對太子的虛與委蛇時,玉桑尚且要斟酌再三做全設想,可面對姐姐,她一眼便可确信。

這不是能演出來的樣子。

所以,她懸在心中多時的大石也終得落下——今朝的姐姐,對太子并無那種濃烈到化不開的恨意。

若是如此,她便可将姐姐從今朝的局面裏拎出來。

無論太子是何态度,有何打算,都是她與他兩個人的事。

身邊的男人氣息均勻,大概是真的累了,自睡下後便一直沒有動過。

玉桑側身面朝他,屈臂枕頭,借着昏暗的夜燈,看他睡着的側顏。

她想,如果太子能深明大義,不将今朝無辜的姐姐和江家扯進來,是記恨她背叛也好,欺騙也罷,她都可以再償還一次。

人活着,就該活得有滋有味。

整日帶着怨怼仇恨,即便長命百歲也是折磨。

如果這一世,她不再騙他欺他,無論他有什麽心願,她都努力幫他達成。

那他有沒有可能網開一面,好聚好散呢?

至于姐姐,只要她能擺脫仇恨,像現在這樣,每日都懷着小女兒家尋常的歡喜,簡單愉快過完一生,自己在她眼中是什麽人,其實也不打緊。

玉桑想着想着,眼皮漸漸變沉,意識跟着一抹黑。

……

男人與女人的衣裙散落一地,紅帳翻波,正是情濃。

他親吻着懷中的人,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緒與真心在一場歡好中化開。

床架都要散了,少女求饒無果,嘤嘤泣聲。

“哭什麽?不喜歡?”

不等她回應,他彎唇笑起來,眼裏都是她:“還是喜歡哭了?”

懷中人止了泣聲,擡起頭來,面容嬌羞泛紅……

太子猛地睜眼,身子跟着抖了一下,床褥濡濕。

意識回籠,身上異常的觸感也漸漸變得鮮明起來。

熟睡的少女不知何時已經縮到了他的身邊,蜷着身子,膝蓋抵到他的腰側,背脊弓如紅蝦,小臉埋于他肩膀處。

太子冷眼看了她好一會兒。

好得很,連睡着了都是“無顏見人”的睡姿。

就差在他身下打個洞直接鑽進去。

他覺得自己想錯了。

原本以為,将她拘在身邊就是抓住了症結,至少不會再發那種噩夢。

結果,如今白日裏醒着就能看到噩夢,夜裏,噩夢直接變成了春.夢。

太子感受着身上的冰冷濡濕,崩潰的閉了閉眼,起身下床。

換了亵褲,又用布巾擦了擦手和臉,回到床邊時,原本睡在裏側的人已經自己滾到了外側,舒适的爬睡着。

太子沉默了片刻,長腿一擡,跨到內側睡下,思緒還在發散——

從前她侍寝時,規矩老實,睡姿幾乎能畫進範本裏供後妃瞻仰。

現在想來,他每每去她那裏時,恐怕都是她睡不好的時候吧?

難怪每次他去小坐後再離開,她從沒有表現的不高興。

八成還為夜裏能恣意睡好覺在高興。

還有豔姝樓那一晚……

太子盯着熟睡的人,惡劣的想,卑賤之人,也有資格上孤的床?

咚——

安靜的夜裏,人身撞地的聲音沉悶卻又清晰。

“啊——”玉桑先是吓醒,然後才感覺到疼。

她剛剛夢見有狗在追她咬她屁股,這一跑就跑到了懸崖峭壁,掉下去了!

床下的玉桑慢吞吞坐起來,漸漸适應黑暗後,她看到原本睡在外側的男人睡到了內側,被褥幾乎是被他抱在身上。

而可能被她占據的外側,正橫了一條長腿。

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玉桑火氣上揚,恨不能跳起來踹斷他的腿!

還一國儲君呢,睡姿四仰八叉,街上的乞丐都比你文雅!

然剛一動,後腰便一抽一抽的疼。

她剛才滾下床,好像磕到腰了。

玉桑咬牙切齒,惡狠狠的盯着床上的人。

鬼才要幫你完成心願,要殺要剮來就好了,誰怕誰啊!

混賬東西,狗東西!

她是再不肯回床上睡了,房中沒有可以将就的地方,便在椅子上歪了一宿。

結果這一歪,腰傷好像更嚴重了,第二日甚至沒辦法伺候太子梳洗。

犯下惡行的男人一臉漠然的看着她,好像不知發生了什麽,在院外拘了個婢子近來伺候。

婢子又驚又喜,還沒說話臉頰就先紅了。

玉桑眼不見為靜,正好出門活絡身子骨。

屋內,婢子小心翼翼為太子熟悉,然一個不慎,梳子扯痛了他。鏡中男人微微蹙眉,尚未發話,那婢子已顫抖着跪下求饒。

太子看着她,想到了昨夜的舒适,手法的差距,當真不是一星半點。

屋外,玉桑試着抻抻腰,結果越動越疼,走路都要扶着腰。

恰好江慈信守諾言一早來帶她做新衣裳,剛到院門口,就看到了走姿困難的玉桑。

她已過及笄,男女之事也早有耳聞,見此情景,不免思緒發散——太子瞧着溫文爾雅,夜裏竟這麽生猛?

看起來,她真的要當娘娘了,要抓住這個機會才行!

“姐姐……”見到來人,玉桑愣了一下,下意識輕喚。

江慈趕了幾步走來,眼裏擠滿了好奇,卻還在努力含蓄:“玉娘子,我是來帶你去裁制新衣的,那個……你瞧着不大方便,不過沒關系,你大可不動,裁縫自己動!”

玉桑好歹也是活了兩世,在女人争鬥與兩性關系的學問中受過良好教導的英才。

她若看不懂江慈眼中蕩着的那點暧昧示意,就真的白活了。

且等一等,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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