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自己動手綁秋千,?旁人聽來都覺得江鈞那些是氣話。

哪有府裏的姑娘自己做粗活兒的?

可玉桑衣裳一換,竟真的自己去拖木材,冬芒攔都攔不住。

“這些木材還沒打磨過,?姑娘當心木刺紮手。”冬芒撒不開她的手,?只能幫她一起。

可玉桑這種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廢嬌嬌,縱然使盡吃奶的勁也只能走幾步歇一歇。

她原先的院子距離文琅院有一段距離,走過一半時,?她又停下來歇息。

冬芒勸不過,只能向江慈投去求助的眼神——您勸勸她吧。

玉桑拖了一路,江慈就抱着手臂跟着看了一路。

她回給冬芒一個無奈的眼神——你看她像是勸得動的嗎?

理是這個理,可事兒不能這麽做。

江慈走到玉桑身邊蹲下,試探道:“你這又是何必呢。”

玉桑捋勻了氣息,?叉腰盯着地上的木料:“我就要綁秋千,?就要葡萄架!”

冬芒正要開口,目光陡然一厲,望向一旁。

“姑娘。”她沖玉桑使了個眼神,?示意院牆的月亮門後。

玉桑扭頭看去,?自然什麽都沒看到。

她眯起眼,?對着那頭喊:“要看就大大方方看,偷偷摸摸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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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慈也扭頭看過去。

幾雙眼睛都盯着那頭,?躲在牆後的人藏不住了。

“誰偷偷摸摸了,這是我的家,我喜歡到哪裏就到哪裏!”

江薇大大方方走出來,非但沒有被抓包的尴尬,反倒用玉桑之前說過的話來回她。

江慈眉毛一挑,緩緩站起來:“薇娘也來了,難不成是來幫桑桑的?”

江薇一見她,?嚣張的氣焰便折半了。

誰都知道,二堂叔立功回來,眼下隔壁院誰不對他們一房客客氣氣。

且江慈是伯祖父疼愛的孫女,祖父尚且還要聽伯祖父的,她得罪江慈根本讨不得好。

“阿慈姐姐。”江薇略略收斂,借口道:“聽府奴說這邊有動靜,祖父最不喜歡被吵到,我便過來看看,既然沒事我就走了。”

她麻溜離開,江慈還想叫她,玉桑攔住了。

“她又沒做什麽,姐姐何必同她計較。”玉桑捶捶胳膊,作勢要繼續。

江慈才張口,她已吭哧吭哧拖着一段兒有自己小腿粗的木頭往院子裏走。

其實江薇本性不算歹毒,頂多是任性小氣,使的手段這些年都沒變過,還是通風報信說壞話那一套。

江慈有心維護玉桑,但也只是口頭教訓,不會真把她怎麽樣。

可玉桑則是實實在在沒放在心上,看江薇的眼神甚至帶着打趣的味道。

明明她還比江薇小幾個月,心胸氣度與行事作風就能這般寬闊穩健,讓她都佩服。

前頭,玉桑又停下來歇息了,江慈彎唇笑笑,讓碧桃去取手衣。

……

前方就是文琅院門,勝利近在眼前。

玉桑已多年不下力,現在忽然賣力氣,自是格外保護自己。

她手上套了三層手衣,穿的也是便于行動的窄袖,還特地戴了一副護腰。

一路過來,冬芒唯恐她受傷,可她穩着呢,除了累點,基本沒有大問題!

琢磨着一口氣搬進去,玉桑正要起身,忽見不遠處一株槐樹下站了個人。

是江鈞。

見玉桑看過來,江鈞也無意遮掩,負着手走了過去,神色冷峻。

玉桑一點也不意外他會找來。

她用半日時間學完一日的東西,不止靠本事,也靠花言巧語哄。

規則掌握在這老頭手裏,他若要翻盤,她還真不能把他怎麽樣。

玉桑心中思緒細密,面上卻笑得簡單明朗:“祖父是來看孫兒綁秋千架的嗎?”

江鈞沒理她,只看了一眼地上的木料。

上次她已折騰半晌,現在木材都是現成的,只需她捆好,打樁埋好便成。

可即便如此,對她來說也一樣是吃力的事。

“哄着夫子提早下課,就是為了玩物喪志?”

一聽這話,玉桑心裏便不樂意了。

她不是沒有見過人世醜惡的天真少女。

在豔姝樓多年,也見過賣兒賣女的情形。

這世上不是誰都有資格做父母。

可江鈞顯然不是那種父母。相反,他心裏其實在意的緊。

玉桑不理解的事,為何明明在意,還總用一句句傷人的話将親密變成疏離。

說他自作自受,細微之處又讓人心疼,願他能改,結果是異想天開。

這是玉桑第一次親身體會到,父母子女之間,有她認知之外的第三種境況。

而這種境況,也是最不值,也最不該發生的。

玉桑拍拍手,揚起一張笑容明媚的臉:“祖父有所不知,父親還在時,會在每一處定居之地為母親綁一個秋千。”

“原本桑桑不知這秋千有何深意,可讀過父親的手劄游記,漸漸領悟了其中道理。”

“打秋千最有趣之處,莫過于雙腳離地,身如飛升,眼中驟然躍入高處風景。”

“為讓秋千上的人蕩的更高,有人會站在後頭推。”

“可是,打秋千最危險的,便是身後那看似相助的一臂之力。”

“只有坐上去的人自己知道,多大的力道是極限,多高的位置是封頂。”

“有多少極限,就蕩到多高,而不是一次次接受着無法承受的外力,反而涉險。”

江鈞臉上非但沒有動容,反倒像是聽了個笑話。

“能把小孩玩意兒說的有板有眼,這一點,你倒是像那不孝子教出來的。”

他像是只為來嘲諷一句,丢下這句話便要走。

轉身一瞬,玉桑忽然揚聲道:“祖父從未認真看過父親東西吧?”

江鈞身影一頓,回過身看她,臉色已不好:“你說什麽?”

玉桑腰杆挺直,下颌微揚,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正如祖父從未認真看待過父親的一切,凡有提及父親,總以貶低之詞概括。如今,你也不知孫兒心中所想,所以憑‘玩物喪志’一概而論。”

“難道只論子女是否向父母盡孝,父母又是否對子女盡心,便不重要了嗎!”

即便被玉桑當衆頂撞也沒有動怒的江鈞,像是忽然被戳了痛點,怒氣陡升:“放肆!”

一老一小間的氣氛以肉眼可見的變化降至冰點。

這是江慈第一次親眼見到玉桑與叔祖父之間對峙。

她愣愣站在一旁,恍神間仿佛回到了益州的那個晚上。

韓唯闖宅滿府騷亂,她從燈火中走出來,也是這般神情堅定,帶着不可摧破的氣勢。

她不是一時沖動,而是早有預謀。

每一句話,每一舉動,都只為達成最終的目的。

就像現在一樣。

那時,看明白玉桑的用意,江慈心中不止有被她理解的感動,還有一份萦繞心頭的暖意。

細細回想,這也是與她相識以來,她給人的感覺。

同她在一起,輕易就可以建立信任與依賴。

仿佛相識已久,又像一見如故。

一旁,冬芒欲上前賠罪勸道,江慈忽然伸手,暗暗扯了她一把。

冬芒茫然望向江慈,卻見她搖了搖頭。

江慈臉上非但沒有擔憂害怕,反而隐隐透着幾分期待。

所謂秋千,其實只是一根導.火.線。

叔祖父的脾氣自不必說,玉桑顯然也不準備粉飾太平安穩度日。

他們遲早要對上,與其憋悶着,整日或陰陽怪氣,或尖酸刻薄的相處,不如一次爆發,痛痛快快。

因為父親江古道的關系,江慈對叔祖父這房的關系多少了解的比其他人多。

父親曾說過,叔父是個頗有才能之人,只是生不逢時,性格又難以相處,這才淪落到離鄉背井的地步。

可憐叔祖父膝下兒孫單薄,這些年來雖閑在府中,但并未有一日真正快活的日子。

倘若這個結能在玉桑暫用這個身份時得到解決,無論是叔祖父還是叔父,這一生都能少一個結。

父親知道,應當也會十分欣慰吧。

玉桑自是不怕江鈞動怒的,她又不是第一次惹他生氣。

她定定的看着江鈞:“祖父無言以對,是知自己錯了?”

一旁傳來細微的抽氣聲。

冬芒算是真正見識到,什麽叫蹬鼻子上臉。

小祖宗,你不将老人家氣到昏厥便沒有成就感是不是?

對面,江鈞神情一凝,像是聽了一個笑話,氣笑了:“我錯?”

玉桑沉下氣,暗暗捏拳給自己鼓勁。

“祖父敢同孫兒打個賭嗎?”

江鈞默了默,沉聲道:“什麽賭?”

玉桑迎着他目光,鄭重且認真:“就賭,祖父你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但凡孫兒能讓祖父認一句錯,便是孫兒贏。”

江鈞眼中劃過異樣的光,是摻雜着怒氣的意外。

他笑了,竟點頭:“好,賭注呢?”

玉桑嘴角一挑:“若事實證明孫兒想錯了,祖父贏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便是将孫兒直接趕出去,孫兒也無半句怨言。”

看戲至此的江慈忽然一個激靈——你不要胡說八道啊!

玉桑:“但若是孫兒贏了。”

漂亮的少女下颌再揚,不可一世道:“那日後我是想打秋千也好,上天也罷,祖父無權管我,也少在孫兒面前擺長輩架子。畢竟,祖父那些酸冷之言,實在掃興。”

江鈞哼笑點頭:“好,一言為定。”

已經焦躁到快熟了的冬芒徹底放棄搶救。

這一老一小,一個敢提,一個敢應。

要說沒有規矩大膽妄言,分明兩個都是!

玉桑扭頭望向江慈,粲然一笑:“正好姐姐在,不妨為我與祖父做個賭局見證!”

江慈:……?

作者有話要說:  江慈:好好地不要cue我啊!!!!!你找太子!!找太子!!!!!

今天沒注意時間,晚了,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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