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鬼臣 猙獰的面具之下,竟是張清麗精致…… (1)
“這是被誰丢在這裏的麽?”韓清曙問。
車輛懸停,海夢悠扶着門,以極利落的姿勢跳了下來。
小機器個頭很小,才不到半米高,臉朝下躺着,海夢悠把他輕翻過來,心頭驀然一震。
“這是……Hope?”韓清曙也跟着下車。
這只小機器,外觀和Hope簡直一模一樣。
“不知道。但看起來的确像,查一查第0模塊應該就能知道。”海夢悠抄起小機器人,“這幾天你也留心一下,看看有沒有人在找走失的機器人。”
二十分鐘後,海夢悠到家。
π撅着機器尾巴,搖頭晃腦地來迎門,它剛看清海夢悠随手抄着的東西,立即伏下上身,不滿大叫起來。
聽到響動,礦世奇才四個腦袋從上至下出現在牆角,才的腦袋還裝歪了:“我們要有弟弟妹妹了麽?”
奇兩眼發光:“是妹妹對不對!是個漂亮可人,能夠在5毫秒分解質因數那種妹妹!”
“醒醒。”海夢悠一邊換鞋一邊揶揄他,“你做夢比較快。”
海夢悠把Hope平放在工作臺上,一群腦袋立即圍了上來,π不停嗅來嗅去,鬧騰得他什麽都做不了。
“回去,回去。”
待他挨個把礦世奇才塞回房間,一回頭,平臺上空空如也,小機器居然不翼而飛!
海夢悠居高臨下,嚴肅問道:“π?是不是你?”
π無辜地搖搖頭,連退幾步,在沙發背後打了個圈,汪汪吠了幾聲。
沙發背後的暗角,被光線映得瑩亮。
三根光纖絲就像剛抽芽的水草,從沙發後面稍稍探了出來,一接觸到海夢悠的目光,咻一聲縮了回去。
機器人也各有性格,有的活潑,有的綠茶,有的怕生。
這只小機器一到家,就藏了起來,暗中觀察,像只剛到新家的小貓一樣,海夢悠推測,他應當是怕生的那種。
海夢悠沒主動搭理他,坐在沙發上,打開全息屏,随手調到複古電影頻道,開始觀看。
π歡天喜地,宣誓主權一般跳上沙發,緊挨着海夢悠的腿趴下,還拿背去蹭他的手,蹭得海夢悠渾身雞皮疙瘩。
他不就是帶回家一個小機器,這麽膩味給誰看。
小機器在沙發後窩了整整十幾分鐘,才勉強從沙發背後出來,他扒上沙發沿,眨了眨眼。
他眼中,白瘦的手松松放在π身上,π使勁想往他手上蹭,這個人類倒很有耐心,随便π折騰。
海夢悠注意到沙發旁的視線,剛想轉頭,小機器又立即縮了回去。
他只好稍稍提高音調:“工作室裏有充能電容,也有粒子發電機,配件都可以換,但不許在我家搗亂瞎折騰。”
說完,他拍拍π的腦袋,利落起身,啪地按滅了燈光,進了卧室。
小機器直到第二天還在躲人。
海夢悠只當家裏沒他,照常生活、吃飯、出門。
第三天的時候,他出門之時,小機器會在拐角探頭探腦,開始有些好奇。
這幾天他每天都去探望溫夕,頭兩天是在仁善院,後來溫夕還是搬回了第89區。
他來來往往好幾次,都沒見到江亦愁,反倒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這天海夢悠剛從89區住宅出來,迎面撞上一個陌生人,他沒放在心上,揣着兜,塞上耳機,剛轉身,那人竟然主動迎上來:“海夢悠,對麽?”
海夢悠一手摘下耳機,遲疑問:“你是……?”
“尼克。”這人朝他伸出手,“您還記得我麽?諾恩斯旋穹裏的尼克。”
是放過他和江亦愁的那個尼克!
不過,潛入諾恩斯這種事情,明面上不好承認,他笑了笑:“您認錯人了吧。我沒見過你。”
“那您應該見過這個。”尼克舉起一個透明小盒子,裏面裝着一片薄如蟬翼的晶體。
這是他和江亦愁初見時,從江的袖子上拈下來的東西。
“您現在願意和我說上幾句了麽。”尼克微笑道。
尼克帶他來了一家茶室。
機器人藝伎沏好茶退了出去,信息流在塑性纖維茶水中緩緩流動。
尼克拿着探測棒,将整個屋子來來回回檢查了三遍,确定沒有任何監聽設備之後,才端正坐好。
海夢悠開門見山:“所以,江先生得罪的大人物,是諾恩斯。”
他以指敲了敲桌上的“蟬翼”。
“是。”尼克點頭,“你應該知道,99.9%的影響者都歸屬于諾恩斯,人們看到的全息小說、聽到的歌曲、還有沉浸式電影、電視劇等等,看起來是影響者制作,但實際上,全部都是諾恩斯,通過影響者,讓大家看到他們想要大家看到的。而江先生,就是那不受控的0.1%。諾恩斯想通過神經信號發生器控制他,不足為奇。”
諾恩斯已經大到擠占國家政權的空間,和這麽個準國家經濟實體作對……海夢悠不由得皺起眉:“所以你當時,更主要的是為了救他。”
尼克:“現在還敢和諾恩斯作對的,不多了。何況,他能頂着諾恩斯的壓力,一個人撐起幾萬人的共感籠。”
海夢悠應了一聲,又問:“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麽?”
“我有件事,壓在心裏很久,想說給江先生聽。”
“你可以直接去找他。”
尼克的臉上逃過一瞬尴尬:“大家都知道,江先生……從來不和人接觸。您,是我見到的,能和江先生說上話的唯一一個人。”
海夢悠垂眸輕聲道:“那你找錯人了,我和他也就是見過幾面而已,談不上多熟,帶話就更不可能了。告辭。”
說着他便要起身,尼克立即繞過桌子,連着追了好幾步:“您先看看是什麽事,再走也不遲,您用了尤利亞卿的外貌套餐,應該很認同尤利亞卿熱心助人的精神,不是麽?”
海夢悠有些哭笑不得:“外貌套餐?”
尼克用力點點頭:“尤利亞卿是400多年前的舊人類英雄……”
海夢悠截住他的話頭:“打住,我知道尤利亞是誰。”
簡直太知道了。
他懶得多解釋,只當是看在“尤利亞”的份上,幫他一次。
“事情是這樣的……”
尼克進入諾恩斯,頂的是山姆的崗位。
山姆工作極其努力,996起步,007也不在話下,終于在36歲就完成了系統規定的40年工作任務,提前退休。
送別他的那天,尼克特意買了一束紫色的光電花送給他,在所有人的簇擁和羨慕下,山姆上交了工牌,徹底離開了諾恩斯大樓。
“真羨慕他。我也想提前退休。”
衆人感慨幾句就散了——閑聊是會被系統監控,扣除工時的。
第二天早上,尼克照常來上班,卻發現自己的辦公桌似乎被人動過,他沒多在意,正常工作。
第三天,他整理好的數據文件被一個空的數據表格覆蓋。
這惡作劇顯然有些過火,他決定晚上留下來,親手抓住這個人。
他躲在隔壁辦公桌下,等了足足一晚上也沒等到人,他站起身,想去茶水間給自己倒杯飲料醒神,然後回家。
他端着飲料回來的時候,飲料卻險些摔到地上——他的座位上,赫然坐着山姆!
山姆還穿着離職那一天的衣服,旁邊放着他送的那束花,和以往一樣,勾着脖子坐在電腦前。
這也太熱愛工作了。
尼克搖搖頭,快步上前,拍了拍山姆的肩:“嗨,山姆,你至于麽,居然偷偷跑回來工作——”
他的手僵在原地,一瞬間連呼吸都停滞了。
透明屏幕上,倒映着山姆的臉。那張臉上,密密麻麻全是眼睛!
尼克讪讪地縮回手,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誰知這點響動驚動了眼前的人!
山姆緩緩起身,仿佛全身關節都被人捏碎一般僵硬轉身:“尼尼尼尼……”
尼克哪還敢等他說完,拔腿就跑!
他一路飛奔到家,把所有門窗全部反鎖上,躲在被子裏擔驚受怕地過了一夜。
次日一早,他就将這件事情報告給了上級領導。
領導将信将疑聽完,當下轉給他一份影響者的推薦列表,意思很明白:有病治病。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臆想,他立即去查了監控Birds,但監控上,真真切切的只有他一個人!
——他獨自躲在隔壁辦公桌下面,他獨自起身去茶水間,他獨自折返回來,23:38分,他對着空蕩蕩的椅子大叫一聲,慌張逃竄出去。
這不可能!
難道,這一切真的是他臆想出來的?
尼克失神落魄地折返回去,心亂如麻。
他機械地打開辦公平臺,呆滞的眼神瞬間清明。
——“科學院機房巡查記錄最後修改時間 2601年2月X日 23:38分”
海夢悠的眼眸瞬間明亮:“監控上,你有沒有打開過辦公平臺?”
尼克緩緩搖頭:“沒有,堅決沒有!”
窗外忽然傳出一陣細微響動,一只黑色圓球樣的東西貼着窗戶掠過,那是一只監視Birds,它無所不在,窺探着所有人的生活。
尼克慌忙壓低聲音:“我怕這裏還是不安全,今天就先到這裏,明天能不能麻煩你來我家一趟。”
見海夢悠點頭,他慌慌張張,用最原始的紙和筆寫下了自己的住址編碼,塞了過來。
海夢悠一回家,敏銳地感覺到了不同。
他還在換鞋,π豎着天線,歡快地一路小跑過來,叼着他的褲腳想把他往屋裏拖。
“你這鬼機靈,想帶我去看什麽?”
海夢悠跟着他,一路到了實驗室,剛一推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屋裏,是被轟炸過麽?!
只聽叮鈴哐啷一陣亂響,似乎是什麽東西想藏起來,結果不知踩到哪裏,滿地的碎零件竟然彙成洋流,嘩啦一聲,把罪魁禍首沖到了門口。
小機器坐在零件堆上,有些懊惱地抱着頭。
他掙紮着想起身,乒一聲,被落下的螺母砸了腦門。
【27.上帝之光】
他被逗得想笑,還是竭力板着臉,佯裝嚴肅地咳了兩聲:“誰讓你炸實驗室的。”
小機器歪歪斜斜地站起,沮喪地捏着手裏的扳手,忽然他的腦袋被柔軟的東西蒙住了。
一塊手帕輕飄飄地落在他額上,“給,擦把臉。都是機油。”
海夢悠踩着零件往裏走,他大略掃了一遍桌上只有個大框架的模型,不由好笑:“你這是想造個發電機啊。”
“人不大,夢想倒挺大。”
他回頭,看到小機器捧着他的手帕,呆呆地望了過來,這好像是他頭一回和這個有些內向的小機器人目光相觸。
下一秒,小機器人踩着滿地的零件跑了過來,在離他最後一步的地方停下,稍稍仰着頭看他,目光近乎虔誠。
“幹什麽。養不熟的貓,忽然養熟了?”海夢悠蹲在和他視線平齊的地方,随手抓過帕子,用力擦他頰上的污漬,“……還是個髒兮兮的小花貓。”
帕子遮住了小機器的大半張臉,他就剩下一只眼睛,仍然目不轉睛地盯着海夢悠。
他竭力想說話,卻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
“語言系統都被破壞了?”擦完臉頰,海夢悠順手刮了下他的鼻子,“你這小可憐,究竟遭遇了什麽。”
這下小機器人徹底放下警惕,乖乖貼着他站着。
面對他鬧出來的一屋子狼藉,海夢悠愣是一點火沒發,還和他一起坐在零件堆上,把肉眼可見的損傷外殼替換了一些。
π氣得嗚哇亂叫,但又不敢随意走進實驗室,只能在門口輪番展示他的十八般兵器,以示恐吓。
到晚上的時候,新來的小機器已經跟前跟後,走到哪兒都要拿光纖絲纏着他的手腕。
“……之前我有個兒子,親兒子,小Hope都沒你這麽粘我。”海夢悠站在浴室裏,晃着手腕,“松開。”
小機器磨磨蹭蹭,假裝聽不懂。
“不松是吧,不松随便你。”海夢悠脫下披着的外套,丢進洗衣機器人的小簍子裏。
小機器有些惶恐地後退一步。
緊接着,海夢悠開始解襯衣紐扣,他刻意解得慢條斯理,領口每敞開一小段,就露出一小片冷白的皮膚,簡直晃眼。
他剛解到第四顆,小機器已經快退到門邊,海夢悠拿眼梢瞟了他一眼,吓唬人似的,忽然加快了動作,他手腕上的光纖絲立即收回,小機器慌慌張張跑了出去。
“逗。”海夢悠想得發笑,一個機器人,羞恥心設置的還挺高。
他将自己緩緩浸入溫水中,潔白柔韌的後背靠上浴缸壁,他放松下來,肩胛線的線條舒展而優美。
海夢悠忽然有些悵然:“如果他真是小Hope就好了。”
他撿到小機器人的當天,就測試了第0模塊。
當時是在懸浮車上,小機器人的主系統還沒上線,他抱着試一試的心态,低聲念着“海洋,落葉,微風,玫瑰,歡笑,溫暖,夢想……”
這一連串的的暗語能夠觸發Hope最核心的第0模塊,它的權限大于主系統,也就是說,無論何時,只要有這串暗語它就會被觸發,而且Hope自己沒辦法改寫這個觸發程序。
他近乎懇求地看着車上的小機器人,仿佛捧着冬日裏的一苗小火,期盼着下一秒,小機器人的眼睛被點亮,應答“第0模塊激活”。
他足足等了十五分鐘,什麽都沒有發生。
這之後,他又接連試了三次,還是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沒有第0模塊,不是Hope,雖然二者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海夢悠細細嘆息一聲。
水面另一端湧起信息噴泉,無數信息、視頻乘着水柱輪番滾動,吵得人腦袋嗡嗡作響。
信息泉裏推薦的東西,大部分是諾恩斯出品,洗澡的時候,就乘着水流狂轟亂炸,爆炸營銷,其實很多人都蠻反感這一套。可惜水、熱能都被諾恩斯壟斷,水上的信息泉,壓根沒法關。
各種文字、視頻片段順着水流在浴缸裏游移,海夢悠出神地盯了片刻,忽然靈感迸發!
原來他撿回來的小機器,是想造這個!
他立即站起身,大片大片的水流順着修長的大腿朝下流淌,機械臂拿毛巾裹住他的身體,他嫌機械臂笨手笨腳,直接奪過毛巾胡亂擦了,套了件大T恤便走出了浴室。
結果剛邁一步,被紮得低低吭了一聲。
他扶着門框朝下一看,自己正赤着腳,站在濕潤的苔原上,尖銳的苔藓刺和潮濕的岩尖做得栩栩如生。
入浴前的白沙灘地板消失殆盡。
海夢悠:“……π!”
π連滾帶爬,撅着屁股躲進沙發底下。
“改房間主題,能不能和我說一聲!”
半天沒人應聲,海夢悠扶着門想找雙拖鞋,猝不及防和小機器人四目相對。
都忘了家裏還有個暫住客人。
得,這下家醜外揚了。
小機器人背着手,從身後拿出雙拖鞋,輕輕放在他腳下。
“謝了。”海夢悠撒上鞋子,心想,白養這幫鋼鐵傻子了,還不如撿來的貼心。
他随手拍了拍小機器人腦袋,緊趕慢趕進了實驗室。
一推門,正在裏面歸類整理的清掃機器人被吓了一跳,收納盒裏的零件啪嚓碎了一地。
海夢悠無奈搖頭:“傻氣是會傳染還是怎麽地。”
剛剛的信息流熱浴給了他啓發——之前江亦愁束縛住的幽靈球,雖然他不明白具體成分是什麽,但顯然存在強烈的粒子運動行為,如果用電磁束流進行偏轉矯正,嘭,活脫脫一個磁流體發電機!
随着他的構想,一個磁流體發電機的立體模型在實驗室成形,他的手輕飄飄一揮,發電機的全息投影上自動标上了近萬個序號。
海夢悠漠然站着,面上平靜無比,但與此同時,燃燒腔、粒子通道、磁體等各各部件的計算正在毫秒間迅速進行,在他腦海中自動形成了一張張零部件構成圖、又按部位歸類完畢。
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找到一個算力足夠強大的影響者,将這東西實現。
他不自覺地想到了江亦愁,可這幾天他都沒撞上江亦愁,而且溫夕的事情他才幫了忙,也不好意思直接按門鈴要求他協助。
他正思來想去,腿上忽然被涼涼的東西點了一下,一低頭,小機器人舉着絨質外套,目光熱誠地望着他。
他這才發現,出來的急,他只套了件T,在實驗室裏站了這麽久,身上還真有些發冷。
“謝謝。”海夢悠接過衣服披上,不由得聯想到家裏的四個呆瓜一個綠茶,低聲說,“還好家裏有個不傻的。”
小機器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然後趁熱打鐵,拿光纖絲環上了他的腳腕。
足足三層。
海夢悠:“……”
居然也是個給點陽光就燦爛的。
他記着和尼克的約定,沒在實驗室熬很久。
簡短休息一晚後,一大早他就出了門。
他叫上溫夕,路上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倆人開着隐蔽模式的懸浮車,停在尼克家大門外。
“就是他麽?”溫夕沖其中一人揚了揚下巴。
尼克居然生在一個大家庭。屋子裏的人來來往往,看起來在慶祝什麽事情,直到三層大蛋糕端上桌子,尼克被蒙着眼睛押在長桌一端,所有人一道唱起生日歌,海夢悠忽然恍悟過來,今天居然是尼克的生日!
怎麽這麽巧!
他從車裏東翻西找,摸出了一塊還算璀璨的皓石結晶,估計是以前礦世奇才還在挖礦時候藏下的。他拿透明盒子簡單包裝,只等尼克落單。
生日聚會可真難捱,一大群人簇擁着尼克,簡直無機可乘。
海夢悠一直等到客人散得七七八八,尼克吹着口哨出了房子,将大門口“生日快樂”的霓虹燈摘下,海夢悠才一躍出了懸浮車。
“嗨。”他負着手,看似自然地溜達至尼克身邊,“生日快樂。”
他把包裝好的皓石遞給尼克。
尼克有些驚異地回頭,不知所措地抓了抓自己的褲子,而後接過禮物:“謝、謝謝。”
他擡起頭,有些尴尬地問:“我們……認識麽?”
這話讓海夢悠一驚。
他環顧四周,确認沒有任何監視Birds,方才壓低聲音:“我們昨天見過面,你忘了。因為……山姆的事情。”
“山姆?”尼克有些疑惑,“我的确是頂的山姆的崗位,可我和他沒說過話,不認識什麽山姆。”
他稍稍後退一步:“你到底是誰?”
這時候溫夕也下了懸浮車,她又是髒辮又是義眼,背上還背着把太刀,外形太有攻擊性,吓得尼克連退好幾步:“我真的不認識你們,你們再貿然靠近,我就呼叫機器警衛了!”
無法,海夢悠和溫夕只得暫時離開。
一上車,溫夕驚詫道:“不是吧,是他有毛病還是我們有毛病?”
“不知道。”海夢悠說,“也許是覺得周圍不安全,也許有難言之隐吧。”
“我們現在怎麽辦?”
“我有件事情,要去找一趟江亦愁。”海夢悠說,他拉開左腕的個人平板,搜索“江亦愁”的名字。
“——有了。他今晚有大型共感籠,上帝之光藝術館,《鬼臣》,八點。”
溫夕欣喜若狂:“什麽!!!我這是要去看《鬼臣》了麽!!!”
他打開地圖,搜索藝術館地址,忽然注意到地圖上一個小小光點——為免走丢,礦世奇才、π和新來的小機器,都被他裝了追蹤器,可以随時在地圖上查看他們的實時位置。
其中一個定位紅點,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靠近上帝之光藝術館。
【28.鬼臣】
四周的景色變換不停,從一望無際的荒原到兵荒馬亂,從古典的廳閣樓闕到高高伫立的摩天大樓,所有的一切仿佛按下快進鍵,唯一不變的,只有正中央的那朵暗黑色的轉生蓮。
無數時光飛逝,那朵純黑的轉生蓮以千百年為單位,一絲一縷綻放。
“怎麽樣!”溫夕啪一聲關上預告片,“《鬼臣》,是我最喜歡的共感籠了!江亦愁的大部分粉絲更喜歡《悖論》,可我就是俗,我就喜歡跨越幾千年的守望與等候!”
自從他倆踏上上帝之光藝術館的路,溫夕已經叨叨一路了。
江亦愁時不時會開幾萬人的大共感籠,用動人的故事為載體,一次性提高大家的情緒量表,其中比較出名的就是《鬼臣》和《悖論》。
經過溫夕帶着尖叫的科普,這故事海夢悠已經能倒背如流了。
大意是,老皇帝為了平息戰亂,不惜将最喜愛的小皇子獻給上古鬼王,以一定天下。
沒想到沉寂了萬年的鬼王清夢被擾,萬般震怒,萬千精兵一擁而上,妄圖以肉身鎮住鬼王,誰知陰風大起,鬼王沖破無數雙手的束縛,破封而出!
——“何人竟如此大膽,敢擾朕清寧!”
可惜,在場已經沒人能答話。
一雙精巧的黑底紅紋靴落在地上,鬼王鮮紅的衣擺拖過滿地的陰血大陣,停在唯一一個活口身前。
年僅三歲的小皇子帶着滿臉的血,仰頭看向鬼王,而後,小皇子一瞬白頭。
自此,鬼王變鬼臣。
“看看看,定契是我最喜歡的一段——鬼臣彎腰,牽起小皇子的手,小皇子懵懵懂懂,他竟然露出尖牙,在皇子腕上死命一咬,留下永久的刻痕!”
溫夕不斷拖動全息播放器的進度條:“鬼臣是履約守護了國土安寧,可小皇子長大了,又不甘于受制于他。帶着親兵,一劍刺穿了鬼王的心。後來小皇子老去,鬼臣變成了一朵轉生蓮,時空變幻,他一直在等待,等待被小皇子再次喚醒……”
溫夕聲情并茂,将手伸向遠方。
她忽然嘆息一聲,惋惜地搖搖頭:“哎……啥都好,可惜是個BE。這個江亦愁,好像只搞Bad End,《悖論》也是BE。”
“到了。”海夢悠的懸浮車離開空中軌道,緩緩降落,“……人還挺多。”
藝術館外人山人海,所有人都将穿戴外設的熒光調成紫色,從上空看下去,好像用紫色織就了光毯。
“那是,幾萬人的共感籠,而且還免費!”溫夕說,“你知道別的影響者,一次共感籠得有多貴麽!何況江亦愁的共感籠範圍大,即使不進去,待在藝術館外,一樣能提高情緒量表,所以館內館外到處是人。”
“所以今天,一切都得謹慎。”海夢悠迅速推論,“幾萬人的大籠,一旦發生意外,導致群體性恐慌,就是大面積的情緒量表下降,大批人回收死亡。”
溫夕連連點頭:“對!”
海夢悠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思考另一個問題,到處都是人山人海,這該怎麽混進去呢?
十三分鐘後,上帝之光藝術館工作人員入口處。
“不好意思!”一位背着太刀的“古代俠女”推着一個大方箱子沖開人群,徑直剎停在門口,“不好意思!我是今天來助演的影響者,忘記拿矽晶體了,折回家了一趟,差點來晚了。”
“來晚了?”工作人員有些狐疑地看着她,“第一幕都要演完了,大俠,您來的也太晚了點。”
“俠女”溫夕立即主動拉開手腕內側的個人平板:“我是第三幕的,還能趕上。你看,我的數據畫像可以證明。”
數據畫像早被溫朝修改過了。
工作人員瞥了一眼,數據畫像和她說的倒是吻合。
他怕耽誤共感籠進程,大手一揮:“成,進去吧!”
溫夕心中暗喜,爽朗應了一聲:“好嘞!”
“慢着。”另外一名工作人員皺着眉頭上前,“我怎麽覺得你挺眼生啊?”
溫夕指指身上的戲服:“我這是扮上了,您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
那人将信将疑,繞着溫夕轉了一圈:“這箱子裏又是什麽東西?”
“演出要用的矽晶體。”溫夕怕他開箱檢查,主動提出,“您要打開看看麽?”
“不用了。”
溫夕暗自松了一口氣。
工作人員補完了後半句:“……丢透視儀上就行。”
“啊?”
“怎麽?不都是矽晶體麽?”
溫夕笑都笑不出來了,可話趕話到這份上了,她也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祈禱箱子裏頭的海夢悠随機應變吧。
她把箱子放在傳送圓柱形的透視儀裏,掃描激光自下而上迅速過了一遍,一旁的全息投影上同步生成了內容物的透視影像。
太慘了……她早說過這個主意不靠譜!
溫夕龇着牙,連看都不敢看,她的手已經摸上腰間的光刃……
“行了,你走吧。”
溫夕的手驀然一頓。
她立即看向全息投影,方方正正的箱體裏,是一大堆顆粒分明的矽晶體粒子,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異樣。
可躲在裏面的海夢悠呢?
“還愣着幹什麽!”
“哦,好!”溫夕立即把箱子搬下來,工作人員怕她磨蹭,還交待道,“二號廳中央旋轉舞臺,快去,第二幕都開演了!”
她一直把箱子推到沒人的角落,才打開箱子。
璀璨的晶體映襯,在海夢悠的臉上投射出閃爍的微光。
“你在裏面!”溫夕相當吃驚,“那為什麽剛剛一點都沒掃描出來!”
“沒什麽。”海夢悠邁開長腿,從箱子中出來,“你就當做,銀河之心戰役的饋贈吧。不止這種透視儀,理論上,任何使用電磁激發原理的設備,都檢測不出來我。”
他順手從道具架上拿過一個惡鬼面具,邊往前走邊給自己扣上:“跟上。”
溫夕納悶:“江亦愁的休息室,在反方向啊!”
海夢悠一點沒搭理,抽身往旋轉舞臺的方向走。
其實,他跟着的是視網膜中閃爍的定位點。
只要混進來了,江亦愁等演出完畢,什麽時候都能找,但這個定位點,顯然事關緊要的多。
他不知道這個紅點代表的是礦世奇才還是π,不過這五個,哪個腦子都不清楚,他生怕他們忽然搗亂,毀了江亦愁的共感籠。
路到盡頭,便是旋轉舞臺。
撩開厚重的帷幕,溫夕短短地驚詫一聲。
大片大片的血腥鋪在地上,陰森巨大的祭文,血紅蛛網一般覆在地上,大陣上屍陳遍地,看得溫夕頭皮發麻。
“……怕什麽,這明顯是矽晶體生成的布景。”海夢悠擡起手,指了指中心的旋架,“上方就是主舞臺。很顯然,這些布景是江亦愁提前做好,按場次放在三個旋轉舞臺中,輪到哪個場次,就轉哪個場次的布景上去。”
“我知道!《鬼臣》我都會背了,這是第一幕的場景。”溫夕小聲說,“可看着還是有點吓人!我天不怕地不怕,就、就只怕鬼。”
視網膜上的紅點就落在前方,海夢悠思慮片刻,掃都沒掃地上的血腥一眼,邁步進入布景裏側,誰知他還沒走到深處,整個布景居然自動旋轉起來!
他和溫夕訓練有素,立即蹲下。
那些假屍體做得栩栩如生,蹲下後近到能看清楚他們臉上外翻的傷痕,溫夕覺得全身發麻,可又別無他選。
旋轉停止,帷幕起落,光線一明一滅,七八個人壓低身子,魚貫而入。
是工作人員?
海夢悠有些疑惑。
這些人坐在地上,從背包中取出水母一樣的帽子戴上,閃着熒光的觸手朝下,接入地面。
……影響者?
很快,海夢悠在這群人裏發現了一個熟面孔,諾恩斯職員,霍恩。
當時帶着一幫子影響者去仁善院收租的那一位。
“我們真的要挑戰江亦愁麽?”其中一個人以極小的聲音說,但因為共振翼的關系,海夢悠聽得一清二楚。
“噓——”另一人說,“不用挑戰他,只需要做出個怪物,引起全場恐慌就行。”
果然來者不善!
他也該提醒下溫夕。
他剛用肘撞了下身邊的人,只聽一聲尖叫,地上的半截屍體居然晃晃悠悠站了起來!
這聲尖叫也引來了七八個影響者的注意力,他們坐在光亮中,從他們的角度看來,陰森的場景深處,黑暗幽深,而其中竟然緩緩站起兩個身影,其中一個還只剩下半個軀殼!
“啊!!!”
兩三個膽小的影響者連滾帶爬逃了出去,膽子大的立即操縱矽晶體,五六個機械手瞬間成形,以閃電之勢朝溫夕沖來!
事發突然,海夢悠根本來不及猶豫,他迅速抽了溫夕背後的長刀,一陣絢目寒光之後,機械手還沒來得及落下,已經被砍做數段!
光影缭亂,一縷刀光,只照亮了海夢悠小半面。
那是個赤面獠牙的鬼面!
“我去!”其中一個影響者驚呼道,“這只是防衛裝置吧!是吧!”
話未落音,斷肢忽然向四周亂滾,血祭大陣中央居然開始鼓動,好像有什麽東西,即将從屍堆裏面,破土而出!
原來剛才驅動屍體,驚到溫夕的居然是這東西!
他持着長刀,戒備着,忽然,一條藤蔓般的東西打在他身側,但刀光一閃,藤蔓被當空截斷,溫熱粘膩的塑性纖維噴了他一身。
“跑什麽!直接把這東西轉上去!”霍恩喊,“是邪門東西就行!”
“不許動!”溫夕大聲制止,可剩餘的幾個影響者已經退到門口,其中一個人的手已經搭上了舞臺轉動裝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