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夢火 他插着兜,站在絢爛的夢火下等他……

“我……”江亦愁眼神游移,他偏過臉,第一時間避開了目光接觸,“我來還傘。”

“你留着吧。”海夢悠沉着臉打算關門,門卻被拉住了。

“對不起。”

江亦愁的臉近在咫尺,連他濃密微翹的睫毛都看得清楚。

他以腕骨抵住門,認真地盯住海夢悠的眼睛:“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對。我情緒不對,應該向你道歉。”

“随便你。我現在趕時間。”

海夢悠說完,忽然想起了什麽:“你是個影響者,對吧?”

“是。”

江亦愁剛輕點頭,大門立即打開,海夢悠站在安寧的燈光中:“進來。”

一見屋內頻閃的光芒,江亦愁便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警報光已經由橙接近紅,這人的情緒量表快要逼近20極限值了。

他立即問:“有鋼琴麽?”

“這、琴……”溫朝迅速道,“口琴行麽……”

說完,她打算折身去找。

江亦愁低嘆一聲:“不必了。”

他淩空擡手,一架三角鋼琴平地而起。

溫朝來不及感嘆,急忙将溫夕仔細靠在鋼琴側。

長而白淨的手觸上琴鍵,江亦愁随手試了幾個音,漣漪般的音符從他指下流淌而下。

他坐正身子,手指懸停在琴鍵上:“你們可以出去等。”

溫朝關心自己的妹妹,海夢悠沒見過影響者開籠,半是擔憂半是好奇,老韓見大家不動,他也不好意思自己出去,最後,誰都沒動。

江亦愁提腕,簡單的第一個樂句,好像冰涼的月光,灑進人心裏。

第二個樂句,整個屋子都被純黑的矽晶體團聚,地面和鋼琴瞬間開始異變,眨眼間,地面已變成了寧靜翻湧着的大海,絢麗的、妖冶的花,大朵大朵綻放在鋼琴上。

“溫夕的共感籠居然不是兵器庫。”老韓悄悄嘀咕一句。

海夢悠覺得奇怪:“影響者的共感籠,是別人的情緒麽?”

溫朝點頭,以極小的聲音說:“對。影響者是禁止用自己的情緒來做共感籠的。”

她和海夢悠解釋,影響者會和被治療者同步神經活動,簡單來說,現在的江亦愁,不過是個“殼”,溫夕的負面情緒流入他的神經織網,再由他轉化成積極的、正向的共感籠,起到精神療愈的作用。

禁止?

早些時候,他撞上的江亦愁的共感籠,明明沒有其他人在場,應該是他自己的情緒做的。

他剛想繼續詢問,整個共感籠忽然變暗。

“小溫夕,幫媽媽數流星好不好,流星數完了,媽媽也就回來了。”

大海邊,紮着雙馬尾的少女溫夕乖乖坐在礁石上,擡頭望着星星。

“活了十幾歲,連你媽媽的身體狀況都搞不清楚,你根本不關心家人!什麽數流星,媽那是被推進了手術室!”

室內詭異地尴尬起來,誰都能聽出來,那是溫朝的聲音。

“……疊星星,你就是疊一萬個星星,媽能回來麽!”

哐一聲,被放大了無數倍的許願瓶砸在大海上,手疊的星星流淌出來,漸漸吞沒了整個海域。

少女溫夕抱着膝蓋坐在礁石上,哭得肩膀都在顫抖,她的身影漸漸灰敗,鋼琴上盛開的花朵也變得暗黑、幹癟、枯萎。

“糟了。”老韓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像控不住。”

“拒絕登陸拒絕登陸拒絕登陸!”

轟一聲巨響,一艘破敗的飛船破水而出,瞬間爆炸,絢爛的火光好像是個長着觸手的怪物,燒紅了天地。

“老張,肖明……你們……你們別這樣,登陸失敗不是你們的錯。”

“當然不是我們的錯。”

燒紅的怪物火花四濺,化作無數黑影,伫立在海面上,“這麽多人犧牲,這麽多人不人不鬼,都是你的錯。”

“溫夕,溫夕。”

“溫夕。”

“是你的錯。”

“都是你的錯。”

所有黑影都生出了白森森的眼睛,死死盯着岸上的溫夕。

溫朝不顧一切跑到溫夕身邊,“溫夕,不是你的錯,是姐姐不對,你別……”

她抓着溫夕的手,溫夕的臉色已近死白,看起來就像個無知無覺的機器人。

這下,連海夢悠都有些沉不住氣,攥了拳。

“別吵。”江亦愁低聲說,“交給我。”

琴聲依然流淌,琴箱因為共鳴震顫咆哮,樂曲的攻擊性噴薄而出。

星空中回蕩起溫柔的聲音:“溫夕,媽媽最大的願望,是希望你健康、快樂。”

“哭三年,笑三年,有苦有樂又三年!”是溫夕自己的聲音。

“是麽。你加入遠航,是想做個追星星的人?”

是尤利亞的聲音。

他的聲音回蕩出來的一剎那,江亦愁的琴聲細微地顫了一下。海面上的怪物,也像個氣球一般癟了下來。

“對,我的媽媽,就是天上的星星。”溫夕笑着答。

尤利亞的部分,似乎有奇效!

江亦愁開始着力引導溫夕回想和尤利亞有關的情緒。

“溫夕,一切的磨難,都是你的劍。”

巨大的月亮一瞬間出現,尤利亞修長的身影站在大海中央,他微微仰頭,看着極遠的地方,就像在發着光。

剎那間,天地一瞬黑白倒置。

而後黑影瞬間崩解,爆裂的飛船狂想畫一般融化在海面。

原本随波逐流的手疊星星真的開始發光,閃爍着飛到空中,又變幻成絢麗夢幻的水母。

安寧的月光碎在海面,有蟬鳴的聲音。

樂聲漸弱,一切漸漸淡去,共感籠消散,露出房間原本的樣貌。

溫朝立即沖上前,拉開溫夕左手腕的個人平板:“50了!”

“共感籠會抽出她的情緒,她現在就像大病初愈,會感覺非常疲憊。今晚,就讓她好好休息。”江亦愁緩緩阖上琴蓋。

“還有件事……”他剛想開口,驗證“溫夕”是不是他認識的那位“溫夕”,話音卻被淹沒了。

“什麽社會,會拿情緒當衡量标準啊。日薪靠它,活不活命也靠它,簡直離譜。”韓清曙小聲抱怨着,“這要真是Hope搞出來的規則,尤利亞真是好心喂了狗,全白教他了。”

江亦愁指尖一蜷,默默收回了問句。

溫夕被溫朝半擡半抱地抗了出去。

海夢悠插着兜,站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今天多虧你了。我送你。”

江亦愁不動聲色,悄悄給阿諾發消息,趕忙讓他把懸浮車先開走。

兩人并着肩朝前走,從一顆挂滿探知金色晶體管的“樹”走向下一顆。

沉默許久,海夢悠開口:“今天的事我也有不對,之後溫夕的事又多虧了你。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算半個朋友了。”

“我不太習慣和人做朋友。”

這話逗得海夢悠發笑:“那你習慣和什麽做朋友?妖怪麽?”

江亦愁沒答話,擡頭認真看樹上的金光。

“對了,我才聽人說,影響者是禁止用自己的情緒來做共感籠的?”

江亦愁點頭:“用自己的情緒制作共感籠,如果用負面情緒的話,你們有句老話,說是‘勸解他人很容易,開解自己卻很難’,所以很容易成為心結,把影響者困在裏面;如果用正面的快樂的情緒,他可能會貪戀回憶裏的快樂,選擇徹底待在共感籠裏。經過了許多影響者的教訓之後,使用自己的情緒就成為了禁令。”

海夢悠插着兜,裝作不經意提起:“你那個籠……你別怪我多管閑事,是不是不要用自己的情緒比較好。”

江亦愁的腳步一頓:“他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江亦愁垂着眼簾,輕聲說:“那是我和他的回憶……我的男友,尤利亞·普朗克。”

好家夥。

海夢悠險些沒轉過來,怎麽天上忽然掉下個男朋友?!

他眨眨眼睛,确認自己之前沒渣過江亦愁,更壓根不認識他,僵硬問:“他……是……麽?”

江亦愁古怪看了他一眼,沒回答問題。

難道這是我的……迷弟?

海夢悠對他的印象忽然好轉,而後又覺得他有些可憐——靠戀愛幻想過活,算了,還是不揭穿他了。

“……說起來,設計這個城市的人,審美還真不錯。”海夢悠假裝輕松,換了個話題,“這些晶體管,好像陽光被裁下來,又挂在樹上。”

“像夢燃起的火。”江亦愁說,“而我們,就從一團團夢火下經過。”

“江。”

海夢悠站在金燦燦的光芒中,回頭笑彎了眼,“你是個詩人哪。”

那一幕好像和他的記憶重疊,一瞬間,仿佛有一只大手,用力攥緊了他的心髒。

江,你是個詩人哪。

海夢悠獨自往前走了許久,才發現身邊的人沒有跟上來,他插着兜,站在絢爛的夢火下等他。

海夢悠一直把他送到車站。

其實路上他心裏還在疑惑——江亦愁這樣的大明星,居然沒帶車麽?

送走他之後,他和老韓一道回去,溫夕今晚就不回去了,留在仁善院。

浮空車咆哮着降下來的時候,他和韓清曙同時被大門口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一只小機器人。

賽博上帝會愛上時空神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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