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皓石 這姿勢,從外人的角度看來,有如……

來的路上,溫夕提過一句,說《鬼臣》裏的小皇子心狠手辣,陰鸷無比,但又因為背負國運命運,身世凄慘,而後又和鬼臣相愛相殺,讓人對他又愛又恨,人氣爆棚。

只是舞臺上的小皇子一直是矽晶體虛影,從沒實在露過臉。

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海夢悠被旋轉上來,又因為白發和披風的關系,共感籠現場的觀衆還以為是《鬼臣》新編。

不過這樣也好,引起誤會總比引起恐慌好。

海夢悠決定盡可能地配合劇情,竭力不讓籠裏的無辜觀衆受驚。

正中心的祭祀大陣一陣湧動,數條藤蔓破土而出,張牙舞爪,每一根都長達數十米,幾乎貫徹到共感籠頂端。

全場一片驚呼,而後七嘴八舌地讨論,“江江的共感籠做的更逼真了!”

那些藤蔓撐着地面,地下似乎有更巨大的東西在蠢蠢欲動,事不宜遲,海夢悠直沖上去,快得宛如一道閃電。

紅光亂閃,那些藤蔓斷成數節,抽搐般瑟縮,全場被他驚心動魄的節奏牽動,共振翼裏全是“小皇子長大了好帥!”、“小皇子加油!!”的吶喊聲。

然而勝利還沒持續到一秒,一龐然大物破土而出!

沸騰的歡呼聲即刻停滞,怪物緩緩起身,巨大的陰影逐漸蔓延,半秒之間便吞沒了整個舞臺。

這是個讓人難以言述的怪物,仿佛無數藤蔓觸手編織在一起,又長着密密麻麻的眼睛,它的樣子太過于驚悚,又太過于巨大,以至于它像小山一樣站起來時,全場寂靜,落針可聞。

怪物所有的眼睛都轉了過來,死死鎖定了海夢悠,奇異的是,有一瞬間,海夢悠覺得它想要溝通,而下個瞬間,它所有的藤蔓忽然暴亂,接二連三拍在地面上,整個場景被拍得幾乎崩裂。

而地面上早已空無一人。

早在藤蔓落下前,海夢悠迅速橫跑,卡在地面碎裂前的一剎那,以刀尖為撐,一躍攀至空中。

逆着熾烈的舞臺光,人們只見到一個黑影,而後這黑影迅速放大,海夢悠反手持着長刀,從天而降,宛如割鳳利刃,直直插入怪物的額頭正中!

狂風卷動,将他的碎發鼓得飛揚,怪物被他刺得痛楚一抽。

那一剎,全場沸騰,尖叫聲幾乎要将整個藝術館的天頂掀開!

可惜怪物實在巨大,即使這一擊有如雷霆,也無法讓它瞬時失去反抗之力,那怪物痛苦地抽搐着,伸長的藤蔓不斷來回抽打,有幾條竟快要拍上觀衆席!

海夢悠正竭力制住這怪物,忽然,空中飄來婉轉悠揚的長笛聲。

頃刻間,天昏地暗,大片大片的轉生蓮,盛開在舞臺之上。

朦胧暗影中,無數矽晶體如微塵般彙聚,先出現的是黑底紅紋靴,而後是紋着烈焰式樣的長袍,而後是柔順垂墜的烏發——颀長挺拔的軀體自下而上,緩緩成形。

這一瞬仿佛時間靜止,連不斷躁動的怪物都停下動作,看着扮做鬼王的江亦愁漸漸具象。

他的臉生得精致冶麗,卻極具有攻擊性,他忽然睜眼,那一霎,仿佛淩厲的刀光直刺而來。

江亦愁緩步向前,那怪物卻像被看不見的巨手遏制住一般,被死死掐制在原地。

分秒間,江亦愁已在咫尺距離。

看不見的力量強迫怪物緩緩低下頭,騎在它頭上的海夢悠也被帶着朝下,江亦愁的臉因此顯得極近,近到能看清他眼角繪着的轉生蓮紋樣,近到能看清他睫毛的每一絲震顫。

白皙的手觸上怪物可怖的頭顱,江亦愁的眸中眼波流轉,不像是要屠戮某個怪物,反像在觸摸自己的情人。

偌大的怪物瞬間崩解,它有如風沙一般漸漸化去,幾乎同時,狂風自平地而起,璀璨的矽晶體暴風一般遮天蔽日,完全覆住了二人的身影。

失去腳下的支撐,海夢悠輕巧落地。

黯淡的微光中,江亦愁款款而來,極其矜持地欠身,将掌遞予海夢悠:“微臣,救駕來遲了。”

海夢悠清楚地知道,江亦愁和他一樣,為了不讓共感籠中的觀衆看出任何破綻,只是在竭力圓回劇情。

可他的心,在纖長的手遞過來的一剎那,還是無可抑制地撼動起來。

他頭一次希望,這個共感籠中發生的不是故事,而是真真實實的經歷。真的會有人踏破一切來拯救他,也真的會有人在流轉的時光中一直等候他。

鬼使神差一般,他将手輕輕覆了上去。

這姿勢,從外人的角度看來,有如求婚。

煙雲散盡,出現在觀衆眼前的,恰巧是這麽一副場景,苦BE久矣的觀衆無比激動,有點甚至從座椅上站起來尖叫。

而在煙雲即将完全消散的一瞬間,二人一道消失,只留下滿場的沸騰。

作為影響者,江亦愁的确爐火純青,二人定格之前,他已經散開腳下的矽晶體,借着煙雲的掩護,他們迅速沉入臺下緩沖的柔軟黑雲當中,然而海夢悠片刻都沒有停留,立即跟着滿地散落的矽晶體追了出去。

經過旋轉舞臺門口時,溫夕朝他大喊:“去哪兒?”

她已經制服了諾恩斯的七八個影響者,一根繩上七個瓜一樣把他們全都捆了起來。

“你的刀!”海夢悠把刀丢給她,顧不得回頭。

那怪物被江亦愁的指令拆散後,縮得還不如常人大小,它一邊朝外蹒跚,身上的矽晶體大片大片零落,它走的艱難,速度卻并不慢,眨眼間,已經走到後臺道路盡頭,再向前兩三步,便能逃向場外!

場外也是人山人海,如果這面目全非的怪物忽然出現,無異于狼入羊群!

絕對不能把它放出去。

它的手已經搭上門把手,眼見要追不上,海夢悠丢出電磁捕捉網,那東西在空中打了幾個轉,電磁屏蔽場立即張開,不偏不倚,正巧砸中怪物,像一只電磁巨手,将它死死按在地上。

眼見就要逃無可逃,這怪物居然在一兩秒內,迅速化作一灘黑色的粘稠液體,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入地板、穿過地板,直至消失地幹幹淨淨。

他的腳步停在電磁屏蔽場前,屏蔽場還閃着幽瑩的藍光,噼啪作響,可地面上已經全無怪物的痕跡。

“……怎麽可能……”海夢悠有些怔然。

“當然可能。”江亦愁跟了上來,“地面分為四層,晶體層、光子層、編譯層和電磁層。可最下面的電磁層并不是底。它下面,更深入的地方,還存在着罅隙(Deeprack)。”

海夢悠立即問:“怎麽去罅隙?”

江亦愁徐徐搖頭,“作為了解整個世界結構的影響者,我勸你不要去。除非,你抱着永遠回不來的心。”

他醒來才不過一個月。

找回夜歌者號,不過才幾天。

海夢悠默然。他的目光落在地上,卻忽然察覺了一小片異樣。

“不過……今天多虧了你。沒想到現場錯綜複雜,除了諾恩斯的人,還有莫名怪物出現。”

“不,不是怪物。”

海夢悠收回電磁屏蔽場,從地上撿起了一塊閃閃發光的東西。

是一顆皓石。

“它是……尼克。”

海夢悠将尼克來找他、第二次見面時尼克又完全不認識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江亦愁聽。

“我去找他的時候,發現當天是他的生日,這才在車上臨時找了顆皓石送給他。”

海夢悠同他肩并肩往旋轉舞臺走,“……難怪,難怪在臺上的時候,有一瞬間,我覺得它并不是來攻擊我們的,它可能只是來找你,尼克其實原本也是想找你。”

他側頭,發現江亦愁微微斂眸,正在沉思。

不知是不是《鬼臣》對他的魅力加成,海夢悠忽然冒出個想法——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完美的造物。他深邃的輪廓、挺直的鼻梁、內斂而稍顯倔強的唇角,眼尾繪着的轉生蓮紋樣,甚至每一根睫毛,都仿佛精心計算過一般,多一分便太過,少一分,卻又缺了些韻味。

他看的入神,對方忽然轉臉,二人的視線猝不及防相觸,連他們的步伐也幾不可查地亂了片刻。

海夢悠立即移開目光,佯作鎮定:“依你說,罅隙(Deeprack)在地面最基礎的電磁層還要往下的地方,從來都沒有人去過,那尼克去罅隙,又是為了什麽呢。”

江亦愁趁他移開目光,仔細打量他的面容,單是看到這張熟悉的面容,他的心就會不可抑制地顫動,以至于……在臺上他情不自禁,竟然臣服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個瞬間,他真的覺得,眼前的人就是尤利亞卿。

可惜他不是。

在再度查閱了海夢悠的數據畫像後,他飽含失望地移開目光,勸解道:“罅隙太過于危險,如果不是非去不可,最好別去。”

海夢悠若有所思,輕輕應了一聲。

他看似淡然地問:“《鬼臣》……這故事,是你自己捏的麽?”

江亦愁點頭:“是。共感籠只要有情緒就可以做,內容不一定非要真實。其實共感籠的載體有很多,音樂、繪畫、哪怕是一段念白,只要其中的情緒足夠動人就可以。只是我習慣用布景和故事這樣比較傳統的形式。”

“……挺好的。傳統點沒什麽不好。”海夢悠把心裏的那點觸動完全藏起來,聽起來就像是一個被故事打動的普通觀衆,“這麽大的共感籠,估計也只有你能做了。”

“說到這個……”海夢悠的聲音不大,江亦愁又比他高上七八厘米,為了聽清楚,江亦愁微微側臉,湊近他,一側的耳發柔順地收在耳後,露出幾近無暇的完美側臉。

海夢悠莫名心裏一突,腳下下意識地拉開了距離。

對方注意到他的反應,也有些不自然地拉遠了距離。

兩人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默。

海夢悠把心裏亂七八糟的感受壓下去,直擊重點:“其實,我今天來找你,還有另外一個想法。因為比較複雜,光圖紙都很大,我想找個清靜的時間,好好和你說。你看——”

“我有空。”江亦愁截口道,而後似乎是覺得自己答得太過于積極,又垂眸補充了一句,“你知道地址,随時來家裏找我就行。”

“好。”

二人就此別過。

可能是還有布景需要收拾,江亦愁朝着旋轉舞臺過去了。

視網膜上的定位紅點就在附近,經過一大堆波折,海夢悠也終于騰出手,朝着定位紅點走去。

越往前,他越覺得不對勁,怎麽這紅點,一直停在旋轉舞臺?

賽博上帝會愛上時空神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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