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的夢 “你喜歡他什麽啊
海夢悠站在旋轉舞臺一側。
視網膜上的紅點提示和他現在所在的位置,的的确确重合了。
他環顧四周,共感籠結束之後,用來布置場景的矽晶體已經全部散落,零星幾個影響者正分門別類,整理矽晶體。
地面上不說礦世奇才、π或者小機器的蹤跡,連剛才那麽大個怪物留下的空洞都無影無蹤。
難道定位有誤?
他稍稍低頭,在定位點附近又找了一遍,這時候舞臺入口的帷幕拉開,一束光照亮地面。
溫夕大跨步朝他走來:“諾恩斯也太不講道理了!人證物證都在,他們還能強行把那群搗亂的人帶走——”
海夢悠以手制止她:“噓——”
一縷金色的光芒在舞臺夾縫中閃爍,他小心将這縷光線拈起,迎着不算明亮的光線,眯着眼睛觀察。
淡金色的晶體上,信號發射器的紅燈在柔軟閃爍。
這是他親手做的定位發射器,礦世奇才、π和小機器身上,每人一個。
怪不得定位一直停在旋轉舞臺這邊,原來是定位發射器遺落在這裏。
海夢悠有些惆悵,他把定位發射器放入口袋,小心收好。
第二天,第0區中心廣場。
廣場上無數數據流競相交彙,在廣場正中心彙聚成碩大的信息流噴泉。
湧動的水花上,無論是視頻片段、還是加大加粗的文字,或是飛奔而過的評論,都在熱烈讨論同一件事——萬年BE狂魔江亦愁從良了!
據說,昨天晚上,上帝之光藝術館現場,《鬼臣》裏相愛相殺的第三幕居然被改成小皇子和鬼臣攜手退敵,去了的人不斷給出精彩看點,什麽“小皇子鬼面碎裂的那一霎超驚豔”、“小皇子從天而降,一刀入魂超級酷”、“江亦愁的鬼臣登場簡直鯊人”、“最後的彎腰效忠嗑死我了”雲雲。
現場repo說的活靈活現,鬧得沒去現場的人百爪撓心,不斷搜索相關視頻和文字repo來過瘾。
出演小皇子的人究竟是誰也讨論的熱火朝天,可大家除了“尤利亞卿外貌套餐”什麽都扒不出來,而“尤利亞卿外貌套餐”一躍沖上諾恩斯商城搜索第一位,可商城不知出了什麽BUG,一件都購買不了。
大約幾千條裏有一兩條是讨論新怪物的。
有評論說怪物做的好逼真,有人問什麽怪物,有人站出來說壓根沒看到怪物,兩邊都信誓旦旦,忽然就吵了起來。
一部分人一口咬定親眼看到了實體怪物,另一部分人說他們瞎說,并曬出視頻,視頻上,和小皇子搏鬥的只是一個矽晶體虛影。
衆說紛纭,沒去現場的人更是傻傻分不清楚,只好調侃《鬼臣》裏出了個“薛定谔的怪物”。
也不知道這些信息觸犯了什麽審查機制,到最後,包含“怪物”兩個字信息壓根發不出來,更沒辦法沖上信息流了。
“……真的诶!”
溫夕刷着個人平板,她把信息輸入框傾斜給身邊的韓清曙看,“你看,只要包含‘怪物’兩個字,真的就不停報錯,根本發不出去!‘怪物’的拼音、英語、日語、冷星混合語都不行,連指代怪物的章魚頭圖标都發不出去!”
大門吱呀一聲,海夢悠走了進來,溫夕連忙招呼:“悠,快過來看,諾恩斯好像不允許讨論‘怪物’這件事!”
海夢悠輕飄飄瞥了一眼,語氣卻清晰冰冷:“這哪裏是不讓你們讨論。很顯然,他是生怕你們不讨論。”
溫夕有些茫然。
海夢悠微微低頭,言語中帶着一種淩遲般的狠意:“你想想,如果這件事情,你說是這樣、我說也是這樣,沒有分歧意見,信息流刷得這麽快,沒有讨論度,很快就沉沒了。反過來,如果你說是蘋果,我說絕對不是蘋果,而後不斷争吵,範圍越擴越大——”
“……所有人都會關注到‘怪物’這件事情!”溫夕恍悟,她跳回信息泉首頁,果然,原本《鬼臣》的讨論漸漸被淹沒,信息泉熱點被“怎麽發不出那兩個字”、“有什麽不敢說的就是古-外-物”、“江亦愁共感籠出現GW!”迅速代替。
“懂了吧。”海夢悠帶着絲了然的笑,拈起她身側的古舊書籍,旋身朝外走,沒出五六步,他回頭問:“你這幾天,不去看看你姐姐麽?”
“我姐?”溫夕下意識脫口而出,“我幾號遇見的我姐?”
海夢悠的腳步一頓,他緩緩回過身來。
“嗨!看你這腦子,這你也敢忘,回頭我告訴溫朝讓她打你。”韓清曙立即接話,又堆起笑看向海夢悠,“活的久了,忘性大。沒啥,沒啥。”
溫夕也跟着打哈哈:“是,最近事情的确太多了,沒啥。”
海夢悠将信将疑,打量他二人一眼,還是輕手開門出去了。
門關上後,他只走出五六步,便停了下來,點開耳廓上的銀飾,共振翼霎時張開,在黑暗中幽幽閃着熒光。
一門之隔,韓清曙和溫夕的讨論聲無比清晰地傳了進來。
“……你忘記看你的備忘錄了麽,怎麽露這樣的破綻!”是韓清曙的聲音,他壓着火,可能是擔心海夢悠沒有走遠,不敢大聲嚷嚷。
“我真不記得之前的事情。”溫夕抱怨,“……是哪一天……你等等哦……你看,我備忘錄上什麽都沒寫!”
韓清曙一頓,而後恍悟:“是我搞忘了。那天……你情緒量表過低,險些被回收了。事後我該提醒你的。”
“早說嘛!”溫夕說,“來,和我過一遍,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天發生了許多事,這才過去不久,溫夕怎麽會不記得?
韓清曙和溫夕竟然真的開始認真核對去仁善院那天的行程,海夢悠聽了一會,懷着疑惑,放輕腳步離開。
一位夜歌者艦員路過,看到站在大門口的海夢悠,習慣性地問候:“尤利亞卿……”他見海夢悠擡眼制止,立即換了稱呼,“悠。您是有事麽?需不需要我幫忙?”
海夢悠擡手制止:“只是想點事情。”
他在思考,該不該主動去找江亦愁。
為了給自己一個合理理由,他還特意去溫夕那裏拿了本《世界繪畫史》,他記得江亦愁畫室門口的石獅子說過,他沉迷起來,總是幾天幾天的不出畫室,也許他會喜歡這本書。
可他在門口站了半天,就是挪不動步,他自己也沒摸清楚,這種微妙的忐忑究竟是為什麽。
他的手在書脊上摸索了數遍,忽然骨節用力,将書脊攥緊。
灑脫點,這沒什麽。不就是走過去敲個門,寒暄幾句,還能要了人命不成。
再說,他除了磁流體發電機的借口,還有《世界繪畫史》的借口,不對,這都不是借口。
做好心裏建設後,海夢悠輕輕拉開了門,戶外的金光洪水一般奔湧而入,他猝不及防,撞進了江亦愁漂亮的眼睛。
他居然就站在門外,擡着手,似乎正要敲門。
海夢悠在門口愣了一秒,第一反應居然是回身,狠狠關上了門。
這太突如其來了,他以為固若金湯的心理建設,瞬間被擊得粉碎。
驚詫過後,他忽然察覺到這個反應有些不妥,旋即将門打開,果然,江亦愁已背過身,打算離開。
“江!”海夢悠快步上前,“我正打算去找你。”
江亦愁眼簾低斂,興許是為了化解剛才的尴尬,低聲說:“我也只是路過。”
“那,你要進去麽?”海夢悠停住腳步,“裏面住的人多,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不,不用了。”江亦愁說,“去我那吧。”
“行。”海夢悠将“借口”《世界繪畫史》遞給他,“你的禮物。”
這是海夢悠第二次來這間屋子。
這回沒有星雲墳墓的共感籠,可高高的天頂、不甚明亮的光、冰涼簡潔的座椅,讓整間大畫室顯得寂寥、冰冷。
畫室的中心,旋轉着一個簡易的磁流體發電機模型。江亦愁的左手輕輕抵着下巴,時不時将模型旋轉,再添上些東西。
他的眼神沒離開模型,輕聲說:“磁流體發電機,這個你倒和我想到一處去了。只是,做這個需要時間,更需要算力,我也還在構思。”
“是麽。那倒巧了。”
海夢悠正繞着整間畫室轉着。
江亦愁的确很愛繪畫,尤其喜愛巨幅的、偏幻想類的畫作。
早幾百年,繪畫就電子化了,像他這樣拿畫筆顏料的,少之又少;能沉下心來,連續泡在畫室裏幾百個小時,只為了完成一面牆那麽大的畫的,更是鳳毛麟角。
畫室裏大部分的畫作都被黑布遮着,只有能看到其中三四幅畫的內容。
他停在其中一幅畫前,畫上只是海浪,但這浪用色漂亮,就像用缤紛的夢編制而成:“江,你的畫,想象力真的很不錯。”
“那不是我的想象。”
江亦愁從模型中擡頭,他的視線落在畫上,卻像看在很遠的地方:“是……一個人的夢。”
“誰的夢?”海夢悠走過來,笑着望向他,“你的尤利亞卿?”
江亦愁居然一本正經地點頭,海夢悠被逗得忍俊不禁,他單手支着桌沿,略有些玩味地看向江:“江,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喜歡他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