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天

《聞道》二階段的戲, 主要講述化學實驗狂魔的男主因為無意中洩露了培養病毒, 有心懷不軌的人借此機會進行犯罪行為, 而女主作為受害人之一,找到男主, 并且尋找解決根源的過程。

像很多偶像劇裏的套路那樣, 在這個過程中, 男女主角是彼此嫌棄的,一言不合就開怼。

歡喜冤家嘛, 誰都喜歡看。

連逸坐在休息椅上面許久都沒動, 今天要拍的內容是場感情爆發非常激烈的戲, 她去找男主求藥, 卻在中途聞言父親死訊,崩潰大哭。

在這一行混的久了, 很多人都能有一套說哭就哭的本領, 依靠生理反應可以非常迅速的刺激出眼淚,比如盯着某個點不動, 或者直接滴眼藥水。

很多人聽聞這些都覺得不敬業,去批判去嘲諷,但是殊不知這種行為是許多劇組很喜歡的,這樣拍攝進度會快很多, 節省膠卷人力物力, 賺快錢嘛,誰都想用最省時省力的辦法躺着把錢掙了。

她當然是不能這麽做的,否則就會丢失作為演員的根本, 而且人都有惰性根,捷徑只要走一次,就會忍不住想繼續走。

所以純粹依靠自己的能力來演戲的話,就需要很長時間的醞釀。

片場的人都各忙各的,駱鷺洋今天還有本地媒體的訪談,所以暫時還沒來,只有夏常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背臺詞,魯西在兩人中間轉來轉去,通過電話談論着不知誰的工作。

每每到這時,連逸就很容易把自己放空。在忙碌面前,人類總是渺小的,為了工作和生計像是軀殼似的在奔波,如果是女主夏穎,她應該也會在此時此刻感受到生命的渺小。

就好像前一秒還在努力喘息的親人,你不過稍稍轉身,就從此天人永隔。

她忽然想起來,自己跟父親已經很久沒聯系了,從第一次進組到現在,快兩年了。

親情真的這麽重要嗎?她不禁會反問自己,卻每每都得不到答案,誰能想到她常常會在夢中遇見父親和兒時的自己,父女倆親密無間彼此尊重與喜歡,他們會去院子裏的秋千上玩耍,或是帶着狗狗去河邊垂釣。

決絕都只在一瞬間。

過往像電影畫面似的從她腦海中一幀幀閃過,那些開心與難過,凡是與父母有關的記憶都在此刻被她從心底提了出來反複回味,像是偷偷舔舐傷口的小獸,表面上波瀾無驚,而在下一瞬間,卻不自知的紅了眼眶。

導演喊了準備,她快速起身,獨自站在玻璃門前,手機放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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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

這是一段獨角戲,鏡頭在走廊的盡頭将她的身影拉長,瘦弱的肩膀沒有精神的落着,後背微微拱起,看得出她連日的疲憊與辛苦。連逸手還放在門鈴上面,那邊電話卻似乎已經通了。

後期會在這裏配上聽筒裏對話的聲音,可在連逸耳中,只是純粹的聽筒聲音。

鏡頭換成特寫,她的臉占據整個屏幕,眼眶通紅,舉着電話的手用力到青筋泛起卻還是忍不住的顫抖。

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瞬間聚滿了淚水,卻強忍着不肯落下來,好像這時有人輕輕一碰,就有一串的玻璃珠會墜落的滿地都是。

“我已經找到那個人了,明明……”

話及于此,她卻再也忍不住哽咽啜泣,豆大的淚滴撲簌着掉落下來,落在領口化成一朵朵水漬形成的花。

“明明就快有救了,為什麽不等等我啊。”

她嘶吼着落淚,脫力般蹲了下來,在玻璃門前面經歷各種表情,從隐忍到崩潰,直至最後她抹幹淨眼淚,眼神中透露着最終的堅強,像是勇士般按響了那個門鈴。

“卡!”

這一連串的表演,用時僅僅八分鐘,但其中層次讓在場的人都驚嘆不已,用之前某營銷號的評價——“連逸的每段表演都帶有自己的風格,卻又百分标準,似乎她在那一秒做的那個動作神情就是最合适,再思及其他,似乎都沒她處理的好。”

導演滿意地笑出聲來,難得和善表情,甚至半開玩笑的跟副導說,“今天估計可以提前收工,晚上訂個場子,大家好吃好喝一頓,我請客。”

嚯,這才是大家最想聽見的。

人人都帶上了欣喜地表情,幹起事情來更加麻利。

只有連逸面無表情,好像沒聽見大家所說的話,呆呆地往自己座位那邊走,用力表演的後遺症就是瞬間會把你的力氣抽幹,明明鏡頭裏那麽點戲,卻真的讓人能一下子就萎靡了。

早上進組急,連早飯都沒吃幾口,炎熱的天氣加上過大的情緒波動讓她有點犯低血糖。

太陽穴突突的疼,小喜見狀趕緊在包裏找,卻想起來今早自己忘記帶糖來。

這麽低級的錯誤都能犯,她敲了敲腦袋,準備十萬火急跑到樓下便利店買一包。

“前輩?”

一根腳丫形狀的棒棒糖遞過來,連逸眼冒金星的擡頭一瞅,是拿着劇本詢問着看她的夏常。

魯西不知道又去忙些什麽,把他自己丢在這裏,新人不知道該跟誰寒暄,只能百無聊賴的重複翻閱着那本劇本,轉頭往這邊看的時候,發現連逸坐在那裏臉色慘白,不太舒服的樣子。

連逸見是他自然也就不推脫了,勉強笑了笑接過來,伸手一拽剝開糖紙就含在自己嘴巴裏,腮幫子鼓鼓囊囊地道謝,“幸虧你這裏存着糖,不然小喜就要拿出高中八百米考試的勁頭幫我去買了。”

“我比較愛吃甜,有時候包裏會帶着,”夏常腼腆笑了笑,摸着後腦勺道,“很娘炮吼,一大老爺們天天帶着糖。”

連逸擺手,很理解地說,“這有什麽,食物發明出來就是給人吃的啊,哪有這麽多性別歧視,喜歡吃什麽就吃什麽,不用在乎別人的想法。”

她向來奉行這種做人原則,從來不為毫不相幹的人浪費感情。

兩人一下子坐的近了,夏常想起之前魯西對他的叮囑,想來現在是片場,說說話應該不要緊,便匆忙打開自己劇本,小心翼翼地問,“前輩,你現在或許有時間幫我看看這裏的表現方式嗎,我馬上就要拍攝了,有點緊張。”

面前的女孩仍舊面色蒼白,嘴巴砸麽着,似乎想要糖果更快的融化來補充精神。

聽見別人的請求,她擡起眼皮,內雙變外雙,明亮的黑琉璃似乎能把所有人都映射進去,劉海因為出汗絲絲縷縷貼在頭皮上面,笑出酒窩,點頭道,“當然可以啦,要是知道你這麽用心,西哥肯定超開心的。”

說完就熟稔地拿過他的劇本,細細看着那段對話,思索了三四分鐘。

連逸不太喜歡當人老師,她自認為還沒到那種水準,只能把前輩教習的技巧和呈現方式告訴別人,“假使把你放進這個場景裏,父母被病毒感染嚴重,公司董事伺機而動,你會怎麽做?”

夏常想了想,抿着嘴說道,“我可能會盡我所能去承擔,而且不太喜歡把恐懼和壓力說出來,如果感覺到困難或者心裏不舒服,應該會在半夜喝點酒什麽的解壓吧。”

“你這個解壓方式更誇張一點還能怎樣?”

“可能會哭。”

“如果你本身就是很陽光的人,平時做事大大咧咧息怒形于色,你會怎麽哭?”

“我會……”話說到這裏的時候,夏常終于有點撥雲見霧的感覺,之前他自己揣摩劇本,用學校裏練習的方式去找人物塑造的方式,卻總歸覺得缺少點什麽,直到連逸這種引導問話,他才覺察出問題出在哪裏,“我會痛哭流涕,甚至會在半夜無人的客廳把那個酒杯摔碎,用更加聲嘶力竭的方式去發洩。”

在這之前,夏常還是個專業課成績第一的表演系學生。

他嚴格的遵循着自己作為學生學到的每個辦法和程序去演戲,像是一個完美無缺的機器,這裏哭那裏笑,一百部戲的哭都是同樣的哭法,皺眉的幅度,嘴角向下彎的程度,都是那種計算好的,讓人挑不出錯,卻也感染不到。

是他把自己跟人物分的太開了。

連逸笑,臉色漸漸恢複了些,棒棒糖在嘴裏打了個轉,“之前我跟邵卿前輩演戲的時候,他就跟我說啊,角色扮演這回事,向來就是半夢半醒,直到你越來越分不清哪個是你哪個是角色的時候,就是渾然天成的時候。”

兩人就此聊得熱火朝天。

連逸嘴角都快彎到了耳後根那裏去,眼睛眯的像兩個小月牙。

那麽到底真實情況有沒有這麽誇張?她真的這麽開心嗎?

不得而知。

反正在匆匆趕來的駱鷺洋眼裏,就是這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  駱鷺洋:不讓我出場就算了,讓別的男人出場算什麽好漢。

阿吾:略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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