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天
冬天的騎馬戲很不好拍。
連逸被晃得頭暈眼花, 腰部舊疾複發站起來都要費好大力氣, 但是她又不好意思耽誤大家的時間, 只能忍痛堅持。尤其是駿馬飛馳的時候,北風像刀子一樣打在臉上, 連嘴巴都張不開。
白洛對于服裝的要求很高, 況且每個角色的打戲都很多, 因此戲服都制作的非常輕薄,以便行動。
這可就苦了演員們, 只能在下戲的時候瘋狂往肚子裏灌冒着熱氣的姜水來防止感冒, 每每都能看到連逸為了出汗而在雪地裏瘋狂奔跑的樣子。
駱鷺洋恰好就碰見了這個樣子。
天氣有多冷他當然知道, 北海道這邊的天氣他每時每刻都在關注, 可是飛機落地,他穿着自己衣櫃裏面最厚的羽絨服還是被凍得一哆嗦時, 滿心裏都是對連逸的疼惜。
她鬓角的頭發被風吹得散亂, 裏面是薄薄的戲服,外身還包圍着厚重的铠甲, 在冰天雪地裏三步一摔倒,繼而又吭哧吭哧站起來繼續跑。
他遠望着,都能發現她鼻頭被凍的有多紅。
那股因為氣憤而升騰在心底的沖動瞬間被消解,是全天下最不争氣的男人。
拍攝繼續, 這場是連逸單槍匹馬挑戰匪營的橋段。她上馬時候趔趄了一下, 差點頭着地摔下來,駱鷺洋下意識就要沖過去,好在工作人員比他離得更近, 一掌就把人撐住了。
該是有多瘦才能被人單手支撐起來呢,他頓住了腳,忽而覺得自己有點沒用。
原來很多事情,都不是用情侶這個身份就能代替她去做的,他在原地頓了幾分鐘,便又怏怏站回白洛身後去。
“喲,心疼了,”白洛囑咐好攝像位置,便把對講機關上,轉身調侃他道,“看見她這麽拼命,是不是覺得之前木偶演技的自己很混蛋啊。”
當年兩個人也是合作過的,只可惜因為很多原因最終不歡而散。
為此白洛耿耿于懷了許多年。
被人挑釁,按照駱鷺洋以前的脾氣,他肯定要毒舌回嘴的,或者冷冷一個眼刀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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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卻半點表示沒有,只垂着頭坐在旁邊的休息椅上,精神狀态十分萎靡,看起來竟像是默認了他那句話。
這幅鬼樣子讓白洛沒了心情。
嘁,戀愛使人白癡這句話真是說對了。
連逸自身對打戲的要求非常高,每個動作都要求行雲流水利落漂亮,但凡有一絲的卡殼她都會自己要求重來。
只身對抗十幾名壯漢的戲拍了近一個小時,她身上铠甲有十幾斤重,待到自己滿意了狀态,氣喘籲籲回到監控器前面的時候,她才驚訝地發現了駱鷺洋的存在。
只是他看上去真的不太開心。
白洛冷哼了一聲,斜睨着身邊那個散發着灰敗氣息的高大身影道,“這個場景沒有你的戲份了,可以回去休息了,另外明天你的戲排在晚上了,因為矢野昊那邊公司手續出了點問題,我們做點調整。”
繼而又冷冷補充了句,“可以跟你的忠犬男朋友趕緊走人了。”
這莫名的火藥味又是怎麽回事。
連逸被詭異的氣氛搞得一頭霧水,最後還是駱鷺洋站起來幫她拆了铠甲,披上羽絨服,“去車上把戲服換下來吧。”
他悶悶不樂的情緒實在反常,但是連逸也不敢多問,只乖乖跟着上了車。
小喜備好熱姜水便貼心跟着別人回酒店了,司機師傅是日本當地人,會說一點中文,見突然多了個帥氣的男人,便十分會看眼色地以抽煙為借口下了車。
她拉上車後面的小簾子,搓着被凍僵的雙手,想把裙子上的細帶解開。
來回拉扯,卻越拽越緊。
“駱鷺洋,快幫幫我。”
她把簾子又拉開,上面的戲服已經脫到一半,裏面是件到肚臍上方的蕾絲裹胸,和她之前給VD拍雜志時候穿得差不多。
女明星難免會穿着暴露一些,她早就習慣了,況且現在的人那麽開放,穿這種東西上街都完全沒有問題,因此連逸的眼神十分坦蕩,就是亮晶晶的寫滿了“我真的就是讓你給我解開帶子而已”的單純。
被白玉蘿蔔般的膚色給吓得不輕。
駱鷺洋哽了一下,眸色黯了幾分,便沒說話,聽話地去解那根帶子。
系得很緊,他又沒留指甲,确實也需要費一番力氣,難免會觸碰到她身上滑膩膩的肌膚,像是抹了什麽膏,總是碰着就是冰涼又水嫩的觸感。
雖然是同床睡過了吧,但是也沒越界,大家都穿着比木乃伊還嚴實的睡衣。
他下意識咽了咽口水,最終抗議道,“把上衣穿回去,冷。”
連逸正拆着頭發上的飾品,漫不經心道,“開空調了很暖和啊。我剛才拍戲好多雪都透進衣服裏,濕濕的很不舒服啊。”
伸到頭頂的手紛飛着拆解,藕段般的胳膊在他眼前晃來又晃去。
“那我能給你剪掉嗎?”
“那白洛能把你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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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已經是下午三點鐘。
連逸癱軟在床上面,拒絕駱鷺洋的喂食,堅持要睡醒後再吃東西。
屋內開足了暖氣,他拗不過她,只能聽之任之,幫忙把屋子裏堆亂的衣服都疊好放在沙發上,想個鐘點工一樣任勞任怨地在屋子裏轉來轉去。
連逸沒有問他為什麽最後還是飛了過來。
他也沒有提起自己的初衷。
許是真的太累了,連逸幾乎是倒頭就睡了過去,駱鷺洋在熱水裏反複揉了幾遍毛巾,擰幹了水之後,趴在床上細細地幫她擦臉。動作小心翼翼,像是在擦拭着彌足珍貴的寶物。
她眼下深深地兩片黑灰色陰影,比起出發時大了一圈的眼袋。
陷在鴨絨被裏發出平穩的呼吸聲,可以聽得出她睡得很香。
駱鷺洋眼神溫柔的快要溢出水來,最後輕輕在她的額頭間落了一吻,心想怎麽會有這麽令人心疼的小孩。
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七點鐘。
連逸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忽然有點後悔沒有聽話吃點東西,不然也不至于生生餓醒。
床頭開了盞小燈,她揉着眼睛站起來,便發現了窩在沙發上睡過去的男人,交疊着兩條長腿,脖子歪倒在扶手上面,十分別扭的姿勢。
她正想叫他去床上睡,那人卻自動醒了過來。
想是根本沒有睡熟。
“你怎麽在這睡着了,”連逸圾拉着拖鞋拿了瓶常溫的礦泉水給他,“幹嘛不在床上面睡。”
似睡非睡最是令人疲憊,駱鷺洋捏了捏隐隐作痛的額頭,聲音嘶啞低沉,說不出的倦怠神色,他将水接過來,順便把遞水的胳膊一把拽過,小姑娘穩穩坐在他的懷裏,舒心地伸了個懶腰。
“吃點什麽?我去給你買。”
他話少,也總是不願意回答她的問題,然而每次開口的內容,卻又都與她有關。
連逸摟着他的脖子,頭靠在他胸膛上聽着節奏紮實平穩的心跳聲,好像和自己的頻率相當。
像只慵懶的貓,她打了個哈欠,“樓下有家肥牛飯很好吃的,老板會說英語,我們去買兩份吧。”
最後還是只有駱鷺洋一個人去了,理由是外面太冷。
連逸百無聊賴地在床上打滾,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他情緒這麽低落,肯定有什麽事情。
想要從駱先生嘴巴裏挖出點料簡直比登天還難,連逸向來不做無用功。
手機充上電之後初次開機,消息像馬蜂一樣湧了進來,瘋狂跳動的提示框中,連逸終于捕捉到幾個關鍵字眼。
她打開微博,自己的名字果然又上了熱搜,後面跟着的,是矢野昊的名字。
點進去看,不知道是誰把那天夾菜的視頻傳上了網,五萬多條的轉發量,關鍵詞全都是她和日本男明星因戲生情,異國小奶狗被國內新小花旦俘獲,別人家的男朋友等等烏煙瘴氣的詞彙。
她氣結,狠狠把手機摔在地上,被毛毯接住,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門口傳來輸入密碼地響聲,她轉頭去看,駱鷺洋正提着保溫袋進門,低頭換鞋子時的神情專注又平常。
可是眼角細密洩露出來的情緒,連逸也敏銳地把握住。
他不開心。
可是他一擡頭,手裏的肥牛飯提起來晃了晃,像是喚着嬌氣的小孩子,語氣耐心輕柔,“來吃飯吧,不然胃又要痛了。”
即使他不開心。
最終也沒忍心對她有只言片語的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