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往事(上)
林卓雅閉口不答,夏飛飛随即察覺,改口笑道:“我在開玩笑,你千萬別當真。”她心裏明白,這些天,先是為掩飾葉晨之死忙得方寸大亂,後來又被拖入無名劍宗這攤事中。和外界的消息,原本雖是林卓雅處理,但是她每天都會過問的,如今卻是疏忽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二重天也會步一重天後塵?否則怎麽那麽緊張這些消息?”林卓雅看了看她,突然問道。
夏飛飛笑着說:“怎麽樣,我神機妙算吧!我只是覺得,百蠱界的獸妖動亂,以及妖魔界的後續反應,好似早有準備。以無心算有心,真個打起仗來,自然無往不利。”
前世裏,一重天和二重天悉數淪陷,無數修者流離失所,一小部分先知先覺地得到了三重天的準入資格,早早移居三重天,更多的人卻是上天無門,無處可逃,聚集在三重天的入口之外整日哀求哭嚎,漸漸淪為妖魔的食物和奴仆。被整個蠻荒境仰望的三重天修者此時顯示出了他們性格中極其自私、冷漠的一面,發布蠻荒令任務,派各派及散修中的高手輪流值守三重天入口,連個蒼蠅都不許飛進去。
林卓雅問:“我們去哪裏?”他此刻自然而然,将他的人和逍遙窟的人視為一個整體。
其實這個時候還有什麽地方可以去。論晶石等各類資源,他們比起二重天的小門派來一點也不遜色,唯有去三重天入口争奪家族準入資格,才是對手下所有人負責任的态度。果然,夏飛飛不假思索地說道:“雲深不知處。”林卓雅終于暗暗松了一口氣。
試探到此為止。而夏飛飛的反應令林卓雅很滿意。以夏飛飛金丹期的實力,若想單槍匹馬拿到三重天的個人準入資格并非難事,難得的是她肯為手下所有人争取。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去?事不宜遲。”林卓雅定定望着夏飛飛。
夏飛飛知道林卓雅目光裏催促的意思。她的确是和無名劍宗的這幫人糾葛過深了。可是,眼看真相就要呼之欲出,她怎麽能夠就此放棄?
“還有十幾天路程,就能到天絕山了。我在那裏,還有一些事情要做。”夏飛飛說道。
“你還不死心嗎?”林卓雅彷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他朦朦胧胧中預感到,蘇越和夏飛飛之間的糾葛沒有她輕描淡寫說的那麽簡單。
夏飛飛突然有些激動起來:“我未曾動心,何談死心?我——我只不過是想把事情弄明白而已。我是一個講究證據的人。一個人做一件事情,總要有動機的吧?”
林卓雅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終于點了點頭:“你保重。”他最後說道。
一行人在一個叫煙水城的地方稍作休整,然後分成了兩撥:夏飛飛和沈墨繼續盡主人之誼,送無名劍宗的人回天絕山,林卓雅和江寒則停在原地,他們糾集了逍遙窟裏的所有人力物力,打算向着雲深不知處進發。
臨行之時,夏飛飛要楚陽将那杆曾引來無數紛争的太陰戰旗拿了出來,現在的二重天各門派自保不暇,已經沒有精力和時間觊觎這杆戰旗了。
“有了這面太陰戰旗,你們在行路之時,也能多幾分保障。現在已成亂局,各處大盜紛紛趁火打劫,敵友難辨。所以不管是妖魔還是人修,一路之上一概不予理睬,敢有靠近者,格殺勿論。”夏飛飛向着衆人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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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盤再次飛起的時候,裏面空間頗顯冷清。夏飛飛在沈墨的督促下和他磨合天絕劍法,只覺得越來越得心應手,自覺兩人哪怕和元嬰期的蘇澈對戰,也未必會落得下風。
“掌門師尊醒過來了。請你們過去。”突然有一天,程若謙過來說道。
說來真是可憐,因為妖族的刻意算計,無名劍宗的三代內門弟子除沈墨、程若謙外,死了個幹淨。若不是程若謙修為低微,厮殺之時躲在最後,恐怕也難逃敵手。此時屋子裏人不多,只有程若謙、蘇氏兄弟和夏飛飛沈墨幾個人。想是程若謙慮着掌門人是女人這件事太過驚悚,何況無名劍宗人心早已動蕩,不宜再受驚吓,因此刻意壓了下來。
“這些日子不見,你倒是沉穩了許多。”夏飛飛低聲朝着程若謙說道。
程若謙倒沒有平日裏和她說話時常有的那種扭捏不安,只是淡淡說道:“姐姐不幸身隕,宗門劇變,我若還像先前那樣漫不經心,豈不是讓人笑話了去。”
“好孩子。”夏飛飛贊了一聲,正待說什麽,突然間,便有一個聲音毫無預兆地打斷了她:“你不要總想着勾三搭四,見到是可造之材便去搭讪。沈墨也就罷了,程若謙可不能再跟你走了。”
夏飛飛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那一定是蘇越,冷哼了一聲,索性靠在了沈墨肩上,順勢挽起他的手。沈墨的身體起初有幾絲顫抖,然而很快便鎮定下來,由着她靠着,就如同世間那些新婚燕爾的小夫妻一般。
程若謙朝着蘇越冷冷說道:“無名劍宗人才凋零,不是拜閣下所賜嗎?身為宗門弟子,我自然不會想着離開。但,這又和閣下有什麽關系?”
“你錯了,若謙。”突然之間,門簾一挑,一個人從裏間緩緩走了出來,她的聲音是那麽的靈動、缥缈、難以捉摸。
于是夏飛飛擡頭,再次看到了女裝的徐長易。她整個人是那麽的威嚴、睿智、令人崇拜,卻又是那麽的清柔、嬌媚、攝人魂魄。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就這樣糅合在一起,偏偏令人毫無違和感,只有發自內心的喜歡。
“眼下離亂之時,飛鳥各投林。若謙你理應人往高處走,若是有地方去,便請你一走了之吧。無名劍宗已經毀了,毀于我徐長易之手,你現在的身份,算是散修了。”徐長易緩緩說道,“我徐長易是無名劍宗的頭號罪人,我之罪孽,尚在幾萬年之前的顧驚鴻之上。”
在場諸人皆知道顧驚鴻的罪業。當年,無名劍宗還叫天絕劍宗,是三重天很有名的劍修門派,隐隐有和昆侖仙境分庭抗禮之意,所倚仗者,便是高達八品的天絕劍法。顧驚鴻作為天絕劍法的掌劍人,和同門師兄本是一對愛侶,不知怎地,卻喜歡上了煉器宗的一個不成器的弟子,為他自斷兩指,脫離宗門。天絕劍宗從此元氣大傷,改名無名劍宗,向昆侖仙境臣服并請求庇護,才求得延續的一線生機。究其原因,都是顧驚鴻的過錯。
“娘親,是孩兒不孝,讓娘親失望了!”蘇越紅着眼圈,嗚咽着說,拉着蘇澈,在徐長易面前撲通一聲跪下了。
徐長易緩緩看了蘇氏兄弟一眼,搖頭說道:“我不知道為什麽,你們一直認為我和你們有血緣關系,起初把我錯認為父親,如今見我是女子,便改口叫娘親。對于這些誤會,我分明澄清過許多次了,今日就索性再澄清一次吧,我既不是你們的父親,也不是你們的母親。你們兄弟二人,都是我從亂石山山頂上撿回來的棄嬰而已。”
“母親,你何必說氣話?孩兒知道錯了!”蘇越嘶聲說道,面上悲痛之意,任誰都看得出來。
徐長易無奈地搖了搖頭,向着夏飛飛講道:“他很喜歡自說自話,你說,是也不是?”眼神之中別有深意。
夏飛飛原本心中坦蕩,不知道為什麽,被徐長易的眼睛這麽一望,竟有幾分迷茫起來,面上微紅,遲疑着說:“我……”
除了沈墨,其他人沒有一個人留意到夏飛飛的異狀。因為徐長易已經繼續開始說話了:“顧驚鴻自斷兩指,破門出宗之後,和煉器宗的一男子結為道侶。幾千年後,自知飛升無望,便生育女兒,将她的道法延續下來。她的女兒修煉幾千年後,仍差臨門一腳,未能得證大道,便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女兒身上。除了追求大道之外,顧驚鴻一系對無名劍宗始終有虧欠之心,将昔日過往銘刻于祖宗祠堂之上,日夜忏悔。幾萬年後,一個叫徐長易的小女孩出生了,她在祠堂上看到了這段過往,立志為顧驚鴻恕罪。”
“難道你是……”夏飛飛失聲說道。
徐長易微笑着點了點頭:“不錯,我徐長易,就是顧驚鴻一脈的後人。從小,我被測出劍道天賦奇佳,因此就動了拜師無名劍宗,将真正的天絕劍法發揚光大,重振天絕劍宗昔日聲威的想法。真正的天絕劍法,自然就藏在顧驚鴻的墓碑之上,只是無名劍宗一向視顧驚鴻如千古罪人,未敢輕易獻上,恐獻寶不成,反結冤仇。我原以為,我只要拜入無名劍宗,待成了掌門人之後,便可假借名義令這部天絕劍法重現世人面前,卻想不到,無名劍宗有一條堪稱苛刻的門規。”
夏飛飛點頭說道:“不允許女子做掌門,這條門規,确實苛刻。雖然天絕劍宗是因為顧驚鴻之事衰敗的,但是一個宗派的衰敗,豈能完全歸罪于一人?無名劍宗的先人們着實器量狹小了些。”
徐長易道:“當我知道這條門規之後,原本打消了拜師無名劍宗的念頭。但冥冥之中,彷佛有什麽東西牽引着我,帶我來到亂石山枕霞洞中。我在那裏,尋到了一件易容改裝的寶貝,經過多次試探,我發現它竟是一件神器,可以輕而易舉改變人的性別、年紀、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