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早餐
坪涼村本就是個未經充分開發的地方,憑着些喜歡挖掘冷門旅游目的地的散客推廣,這兩年才熱鬧一些,不過也僅限旺季。十月中旬以後到第二年開春,幾乎就沒人來了,杜雲硯自然沒有再雇工的必要,偶爾一兩個客人,他也能輕松應對,比如今天的顧文曦。
顧文曦離開餐廳後,杜雲硯也回到了位于二樓的自己那間屋。
山間的夜靜得出奇,今晚似乎連夜行鳥類都匿了蹤跡;飼養的家禽安然入夢,窗簾緊合,橘黃色的臺燈燈光從寫字臺的位置散開,柔和地鋪滿整個房間。他喜歡在這樣的晚上,坐在桌邊,看看書或者寫寫字,有時再喝上一杯自己泡的果酒。
坐了一晚上,他放下書,準備關燈睡覺,突然聽到房間外傳來細微的聲響,好像是人在走動。村裏的治安非常好,就算不至夜不閉戶的程度,也罕有公然闖入別人家作祟的,而且院裏的陽陽和貝貝都沒有出聲,不像是進了奇怪的人。
疑惑之下,他打開房門,向外張望。
“請問——有什麽事嗎?”杜雲硯一眼觑見斜對面樓梯上走着的顧文曦,禮貌性地問了一句。這個時間在黑暗的樓道裏走動,他可不認為對方是無所事事地閑逛。
顧文曦面露驚喜之色,似乎找了他很久:“原來你在這啊!”
“你在找我?”
“對啊,”他立即從樓梯上蹿下來,三步兩步地跨到杜雲硯跟前,“我想問問你有沒有空調遙控器?”
“空調遙控器?”杜雲硯奇怪地往他身上看了一眼,“你很熱?”
“怎麽可能,”顧文曦瑟縮着肩,“我當然是冷啊!”
“冷?”
秋冬之交的南方山區頂多是涼爽的程度,杜雲硯的房間甚至未裝空調,他早已适應這種氣候,并不需要額外的供暖或制冷設備。
“對啊,晚上怎麽這麽冷啊?”
顧文曦的家居服外面套着冬季的外套,雙臂抱在一起,問詢的目光探向杜雲硯。
“遙控器有,但是電池沒有了,”杜雲硯面無變化地說,“今天太晚了,明天才能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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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那——”整棟房子轉了一圈,就為了找杜雲硯索要遙控器的顧文曦顯然沒料到這個結果,他在杜雲硯房門前杵了一小會兒,才慢吞吞地轉身繼續走上樓。
“等等,”杜雲硯叫住了他,“二樓比三樓好一點,你搬到二樓吧,裏面那間也是大床的。”他說着沖走廊盡頭的方向擡了擡下巴。
“嗯,好,”顧文曦的神情略微放松,“謝謝。”
杜雲硯的手始終搭在門把手上,邁出兩步,緩慢地帶上門:“跟我到一樓拿下鑰匙。”
顧文曦火速拖着他不多的行李,從三樓搬到了二樓,與杜雲硯的房間在同一層。
不知是跑上跑下地活動開了,還是二樓真的更暖和,再次躺到床上,他确實感覺沒那麽冷了。他把整個身體縮在被子裏,想趁着這股舒适的勁早點睡去。
入睡前,老板的那張臉莫名從虛幻的意識中浮上來——冷淡的卻異常隽秀的臉。從姓氏名字看,他應該是本地人沒錯,可又沒有普通鄉民的接地氣之感。
顧文曦的眼皮張張合合,終是比預期的入睡時間晚了許多。
後半夜,他又被凍醒了,後背靠近腰的地方涼飕飕的,被子裹了一圈,也不知道哪裏竄進來的風。他又把外套套在身上才好一點,可是醒過來就睡不着了,沒有開手機看時間,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躺了一段時間,外面開始有雞打鳴的聲音,聽着離得很近。那聲音高亢又刺耳,不知疲倦,窗簾後面有了越來越亮的天光,山間的鳥也聒噪起來。
顧文曦仍直挺挺地躺着。他感到奇怪,如果平常這麽早醒,一定頭疼得炸裂,但是今天頭腦格外清明,只是周遭冷肅的空氣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早上了竟然還這麽冷。顧文曦從床上爬起來,用力搓了搓冰涼的手,緊接着進洗手間用熱水洗了把臉。
拉開窗簾,他意識到這間屋和三樓的那間方向不一樣,是對着後院的。後院的樹木植被比前面更多,中間鋪了條分叉的石板小路。房間正下方是個雞舍,三只雞在周圍溜達,杜雲硯端着飼料盆子蹲在旁邊,上身依舊只有昨天穿的那件毛衣。
真夠耐凍的。顧文曦看看自己身上披着的大衣,替他覺得冷。
後院的地勢偏高,窗口離地面很近,他甚至能看到杜雲硯臉上的表情:嘴角不明顯,眼梢微微下彎,說明是笑着的。他拿起桌上的手機,對着樓下拍了張照片,下一刻,便信步走向後院。
從民宿小樓拐到後院,顧文曦站的地方與雞舍只隔了小塊空蕩蕩的地。他微笑迎上去,想跟剛轉過身的杜雲硯打個招呼。
不過他剛一擡腳,就聽杜雲硯厲聲喊道:“別動!”
顧文曦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嗓門喝住,不明所以。他沒做什麽啊,只想走過去而已,緊張的情緒之下,又錯動了腳步。
杜雲硯從石板路上急促地躍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腰,動作快到他根本反應不過來。
顧文曦懵了,這是什麽情況?昨天還對他半冷不熱的店老板突然轉性了?可就算對方長得再好看,也是個男人啊!
他窘迫地推了推杜雲硯,再一瞟那人冷成霜的面目表情——怎麽看都不像要主動投懷送抱的意思。
“別動,”杜雲硯用略加和緩的語氣重複剛才的話,雙手仍死死地箍住他,“你踩到我種的香菜了。”
顧文曦不敢再動了,慢慢将視線移向腳下,果然有幾棵青青的小苗,大概是剛從土裏冒出來不久,一眼望去跟雜草差不多。他因自己的莽撞和過多內心戲而羞愧,不敢再看杜雲硯的臉。
“那個……我明白了。”顧文曦收回腳,杜雲硯也立即松開了手,“對不起。”
“沒事。”杜雲硯蹲下來察看被他踩到的地方。
“你起得這麽早啊?”顧文曦思維活絡,他覺得化解尴尬最好的方式是聊點別的,套套近乎。
“嗯。”
“那幾只雞是你養的嗎?”
“嗯。”
“早上我聽見打鳴聲,是你的雞嗎?”顧文曦無視對方的興味缺缺,問題一個接着一個。
杜雲硯終于擡頭看了他一眼:“我沒養公雞,那是鄰居家的。”
“哦,”顧文曦讪讪地笑了笑,“你把它們鎖起來了?”
院裏的雞舍雖然比普通籠子大,但仍然有圍欄。
“不管它們會破壞園裏的蔬菜。”
他說這話時,視線又往顧文曦這邊掠過,顧文曦十分不自在。
話不投機,還是閉嘴吧。
“早餐準備好了,在餐廳一進門的桌上,”顧文曦欲離開後院之際,杜雲硯突然開口,“挑你喜歡的就好。”
掀開電飯煲的蓋子,白霧一樣的熱氣源源而出,夾雜着濃郁的谷香,是好幾種米和豆類煮成的雜糧粥,電飯煲旁邊的玻璃罐中盛着熱豆漿,面包切成片裝在小籃筐中,看着像自己做的。除此之外,桌上還擺有三個半大不小的白瓷盤,一盤菱形的白色發糕狀點心,一盤是顧文曦叫不出名字的綠葉菜,另一盤是煮透又涼過的鹹花生。
顧文曦用支在小碟上的木勺盛粥,他坐下來,杜雲硯也正好走進廳裏,目不斜視地踏至吧臺後方。
“你吃過早飯了嗎?”顧文曦出于關懷地問道。
“沒有。”
“那你吃什麽?”
“你剩下的。”
他回答得自然而坦蕩,以至于顧文曦無法從這句聽起來不對味的話中發散出什麽。
“咳,那你要不要一起來吃?”
顧文曦的性情并不孤僻,旅行中不時會與遇見的人拉些閑話,雖然這回的對象一副生人勿近的氣場,他還是不想一個人悶着。
杜雲硯整理着手頭的菜單,微擡下眼,甚至沒往他那邊看:“不用了。”
顧文曦毫不氣餒:“你就不怕我全吃光啊?”
“請便。”
顧文曦自讨沒趣,全吃完自然是不可能,不過前一天晚上半點葷腥未進,今早一起床就覺出餓了,吃得比往常多不少,每種都嘗了些。
用過早餐,夜裏睡眠不足的後遺症顯出來了,顧文曦開始一個勁兒地打哈欠。放下碗筷,他回到二樓的房間,準備拉上窗簾再睡一覺,低頭卻見後院出口的地方,杜雲硯戴着頭盔坐在一輛摩托車上。
山區路窄坡多,以摩托車代步很常見,來的路上顧文曦就遇到過。但杜雲硯不是還沒吃早餐嗎?怎麽這麽快就出門了?
正疑惑着,翁鳴的機械響聲從樓下傳來,摩托車穿出後門,旋即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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