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吵架
顧文曦把水倒進鍋裏的剎那,感覺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遮過來,快速關掉煤氣開關,扣緊了鍋蓋。
他轉過頭,視線觸及杜雲硯那張因怒氣漲紅的臉,立即意識到自己幹了件蠢事。
“你知不知道起火的油鍋裏不能倒水?”杜雲硯的語氣又冷又沖,比昨天看見沾滿水痕的木地板更為憤怒,“我要晚來一步,廚房都得被你掀了!”
顧文曦自知理虧,小聲道:“我一緊張……忘了。”
“忘了關火,還記得倒水?可真有你的啊,”杜雲硯一字一頓地說,“虧我高看你了!”
顧文曦陡然沉下臉,把右手拎着的鍋鏟往菜板上一撂,鏟子沒放穩,“哐啷”摔在腳邊,他沒去管。
“你也差不多點哈,要不是你放碗水在旁邊,我至于腦子短路嗎?”他原本的一點心虛消失殆盡,來了脾氣,“你以為我願意幹這種活啊?除了你還有誰這麽使喚過我?
“看不上我就直說,裝什麽善人,假心假意收留我,故意看我笑話是不是?”顧文曦并不喜歡仗勢欺人,也從未對外人說過這麽刻薄的話,說完背過身去,平複了幾秒,大踏步地走出廚房,直奔二樓房間。
早知這樣,前一天就該離開。
顧文曦憤懑地收拾起了行李,這回杜雲硯肯定不願留着他了,他也不想熱臉貼那個冷屁股了。收拾到一半,顧文曦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連回去路上的油錢都不夠付,頹喪地坐在床邊上。他拿出手機,看了看上面的信息,一個好友群裏的衆人正熱鬧地閑聊,偏偏是讨論中午吃飯的話題。
顧文曦想起剛才的事,又一陣心梗。他不是缺乏生活常識,就是一時沒反應過來而已,哪有杜雲硯說的那麽誇張。
随手在微信上打了條信息發出去:【問一下,炒菜的時候油鍋突然着火你們會怎麽做?】
他這幾天極少上線,猛一冒出來,好友們還挺稀奇。
【顧哥,好久不見啊!】
【顧哥怎麽突然這麽有煙火氣了?】
顧文曦接着打字:【少廢話,我随便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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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鍋着火當然馬上扣鍋蓋啊!】
【或者關火也行。】
顧文曦抿了下嘴:【有人會往裏面倒水嗎?】
剛才留過言的一個哥們回:【哈哈哈哈哈誰會這麽蠢往裏面倒水啊?】
顧文曦:【……】
【顧哥……不會是你吧?】
顧文曦:【那又怎樣?】
【嚴重了會爆炸,顧哥……你還健在吧?】
【我要是被炸飛了,現在和你們聊天的是幽靈嗎?】
【那就好那就好。】
顧文曦還沒來得及再輸入,手機響了,曾泊年的電話。
“文曦,你沒出什麽事吧?”那邊開門見山地問。
“沒有啊,”顧文曦猜想他看了剛才的信息,“我不都說了嘛,真炸飛了還能跟你們聊天嗎?”
“我不是說這個,”曾泊年欲言又止,“你……你怎麽還要做飯啊?”
“也不是……我幫別人做。”
“你出什麽事了嗎?”曾泊年接着問,“是不是遇到困難了?”
他是遇到難題了,但他暫時不願向曾泊年坦述事情的經過,一則怕對方操心,二來他自己也還沒有定好下一步計劃。
“能有什麽事,”他故作輕松道,“我做個飯你緊張什麽?我就不能體驗生活?”
“不是文曦——你做飯體驗生活……這不是比母豬上樹還罕見嗎?”
“你——”無怪乎杜雲硯說話難聽,連自家哥們對他都是這種印象,“我以前沒給你和蔣辰做過飯?”
“行了吧,”曾泊年尴尬道,“就那麽一次蛋炒飯,你吹了好幾年,也就是我小學三年級的水平……我都懷疑你現在是不是被人拐賣了。”
“你咒我呢?”顧文曦快氣笑了。
“不是,你要是被脅迫了就咳嗽一聲。”曾泊年一本正經地說。
“好了好了,”顧文曦煩躁地擺弄着手上的背包帶子,“你少諷刺我。”
“哎,”剛想挂電話,曾泊年又出聲,“你和蔣辰怎麽樣了?”
“能怎麽樣?”
“我看他好像挺後悔的,”曾泊年小心翼翼地說,“你要不然再和他好好談談?畢竟認識這麽多年的……”
顧文曦看了眼窗外,母雞可能在打架,一直叫喚,吵得人心煩。
“我知道了。”
和曾泊年通過話,顧文曦的情緒冷靜了大半,開始懷疑中午發的火是不是過頭了。
說好了留下打工,杜雲硯就是自己的老板,何況他平素最反感自以為高人一等的二世祖習氣,想起上樓前對方氣紅臉的樣子,他有種欺負良家婦男的罪惡感。
罷了,落下個不安穩怪難受的,他顧少爺度量大,走之前還是跟人賠個不是吧。
他把随身物品裝好,旅行袋扔在地上,走出房門。
已經過了午餐時間,他先到斜對面杜雲硯的房間探查一番,房門緊閉,敲了兩下無人應門。
“杜先生?”門那邊一片安靜。
還在樓下嗎?
顧文曦沿樓梯下來,徑直去了廚房,裏面收拾得幹幹淨淨,空無一人。他疑惑地退出來,一眼瞥見吧臺上的餐盤。
米飯和兩份素菜分裝在不同的碗碟中,另有一碗冬瓜湯。
他将餐盤稍稍移開,果然在下面發現了和昨天類似的紙條,出自同一個人的字跡:【如果涼了,放微波爐裏熱一下。】
吵過架之後,他原本一點胃口都沒有,看見杜雲硯留下的吃的,才覺出餓來,可是沒找到杜雲硯,又實在過意不去。
他從正門出來,前院只有兩只狗趴在地上睡覺;繞到後院,三只母雞在雞舍裏一邊叫一邊轉悠,似乎是對被鎖住的狀态不滿,園裏的菜苗又冒出來些,勉強能看出整整齊齊分成幾片的不同區域。
然而不知道杜雲硯去了哪裏。他只有民宿的座機號碼,想打電話找人都沒辦法。
顧文曦回到前院,剛準備進屋,身後蕩起陣陣自行車鈴聲,他轉過了身。
“妍妍?”顧文曦叫出女孩的名字。
“是你啊叔叔,”她把車子停好,甩了下肩上的馬尾,“雲硯叔呢?”
“哦他……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算算日子,今天不是休息日,顧文曦問她,“學校不用上課嗎?”
“今天有活動,下午放假。”妍妍爽朗地答道。
“這樣啊……對了,找你雲硯叔什麽事啊?”
“也不是大事啦,”小女孩不太好意思地撩了下前額的劉海,“我又有不會做的題了,想問一下他。”
小女孩的确說過杜雲硯會幫她輔導功課,顧文曦正想問他有沒有杜雲硯的手機號,轉念卻改變了主意,笑着問:“妍妍,你上幾年級了?”
“六年級。”
“那好辦,”他打了個響指,“哪些題不會?我也可以幫你輔導。”
“真的嗎?”女孩原本失望的神情頓然一亮。
“當然了。”顧文曦本來就有做家教的豐富經驗,何況只是小學內容,他主動幫妍妍拎上書包,一起進屋。
“雲硯哥,你會一直留在坪涼村嗎?”
村道上,兩道颀長的身影并肩而立,漫不經心地邁着步子。
“當然,”杜雲硯不解地看了眼身邊的雲翰,“為什麽這麽問?”
雲翰默了一瞬,眼角瞟向路邊的野草。
“沒什麽,就是……”他的視線落在移動着的腳尖上,“挺佩服你的。”
杜雲硯再次轉過頭去時,男生的臉上閃過一抹局促。
“雲翰,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其實有些事……我還沒想好”,他的臉色發紅,“過陣子再跟你說吧。”
杜雲硯點了點頭:“其實我也有事瞞着你。”
“啊?”
杜雲硯察覺到他探詢的目光,卻突然轉移了話題:“你現在好點了嗎?我是說阿姨的事……”
“我沒事,”雲翰輕輕地呵出一口氣,“雲硯哥,這兩年你不也是一個人過來的嗎?”
兩年前杜雲硯的母親去世,數月前又是雲瀚的母親辭世,轉眼間他們都成了赤條無牽挂之人。
“嗯。”民宿的籬牆就在前面,杜雲硯上前兩步,“我到了,謝謝你陪我走路。”
“哪的話,”雲翰停了下來,“我喜歡陪着你。”
杜雲硯行至門口,聞言轉身,眉眼因染上笑意而半彎:“早點回去吧。”
“再見,雲硯哥。”雲翰緩緩擡起手臂,揮動兩下,才沿着來時的小道折返回去。
民宿小樓前停着熟悉的自行車,杜雲硯一眼便看到了,快步踏入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