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樣就很好

臨近年關,雖然杜雲硯說沒什麽特別,顧文曦仍覺得這裏的年味比城市濃多了。

家家戶戶門前換上新的對聯,有的還挂了燈籠和中國結;聽說過節期間有表演活動,村民早早開始排練,總能聽到鑼镲鼓樂的喧嚣;在外求學或工作的村民也陸續返鄉,人氣旺了許多。

勝伯和劉嬸則是被孩子接到城裏過年,順便住一個月。他們的兒子開了車過來,顧文曦跟那人打了個照面,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性子跟劉嬸一樣熱情。交流中顧文曦得知,杜雲硯先前就是看他給汽車換輪胎才學會的。

民宿也準備貼春聯,杜雲硯找來紅紙,往上面寫字。

午後,顧文曦困怏怏地趴在一樓桌子上,看着他做這項工作。

“你學過書法嗎?”

“沒有,興趣而已。”杜雲硯重新将毛筆蘸滿了墨汁,開始寫下一個字。

“我小時候學過一年,還是不如你寫得好。”

他的手未停,雙目直視筆下:“寫字不是靠人教出來的,自己的體悟、還有能否沉得下心都比外在技巧重要。”

顧文曦捕捉到了其中要義:“所以只是因為我不是這塊料?”

“不是這塊料也沒關系,”杜雲硯失笑,“你可以是別的料。”

“但是我感覺你好像什麽都會。”

“謝謝,”他放下筆,稍微拎起那截紅紙看了一下,“那只是因為你這段時間接觸的都是我的生活圈子,看到的自然都是我所熟悉的事情。如果換成你擅長的環境,如魚得水的就是你,而不是我了。”

這種道理顧文曦當然明白,他本身也足夠自信,不會豔羨他人,只是由杜雲硯說出來,話裏像藏了另一種意味。

暗示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嗎?

有幾次幫忙幹活的時候,顧文曦嘗試過去體會杜雲硯的內心,終究發現是無解的,也沒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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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親近一個人,本來應該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好了,”杜雲硯等墨跡幹透,把幾張紙推至顧文曦面前,“麻煩你幫我挂起來吧。”

“為什麽是我?”

杜雲硯的眉眼半彎:“誰讓顧少爺長得高呢?”

顧文曦聽着這酸氣的理由不解,就差那麽兩三公分而已至于嗎?忽然想起前陣子諷刺過他不如自己高。

要說這人某些方面曠達,也有些方面還真小心眼。

顧文曦踩着梯子貼春聯,外面傳來小孩子的吵鬧聲,耳邊亂哄哄的。

除夕的前一天,顧文曦又跟着杜雲硯到鎮上購買食材。三十是個周五,盡管沒到周日,但杜雲硯說可以做肉。

鎮上的人更多了,他們不僅去了超市,也去了市場,臨街的各種攤販和人流把道路堵得水洩不通,顧文曦不得不把車停到較遠的位置。據說集市到三十中午才收攤。

回來的路上,他們遇見了妍妍的母親,騎着摩托車行在鄉道上。

杜雲硯降下副駕車窗:“陳姐,去接妍研的爸爸嗎?”他倆早聽雲妍說過,她爸爸二十九到家。

“對。”女人掀起頭盔面罩,笑着說道。

“妍研高興壞了吧?”

“可不是嗎,”她再次踩上腳蹬,“我先走了啊!”

“嗯。”

他們繼續開車到民宿,西天邊覆滿淡茜色的雲霞,像塗了層細膩的胭脂。

除夕下午,杜雲硯早早地擺好了供桌,幾樣果品和甜酒陳列其上,三根香靜靜燃燒,煙霧缭繞,有點刺鼻的氣味。

杜雲硯雙手合十,站在前方,虔誠地鞠躬。

鄉下一些地方有除夕夜祭祖的習慣,不過他會祭拜的親人應該只有母親吧。顧文曦沒有多嘴,站在旁邊,也跟着輕輕鞠躬。

兩人的年夜飯簡單而不單調:年糕、牛肉、煎魚、八寶飯、茄盒……到後面各喝了熱的甜酒。酒釀本來就沒什麽度數,加熱後更和普通飲品無異,并不會醉人。顧文曦卻有點想念曾經喝過楊梅酒後微醺的混沌,不似現在這樣清醒。

餐廳裏也有電視,這段時間幾乎沒開過,但是今晚,杜雲硯還是按下了開關。晚會主持人穿着顏色喜慶的衣服,以元氣的嗓音做着開場致辭。節慶的氣氛很容易讓人忘記自己,融入進集體的歡愉。顧文曦盯着那些不斷變換的畫面,有些懶散地放空了大腦,他既沒有回房間,也沒有提出換臺。

杜雲硯的注意力似乎不在電視節目上,雙眼總瞟向窗外,像欲在茫遠的夜空中尋些什麽。

越接近零點,外面放炮的聲響越雜,有的是噼裏啪啦連成了串,有的是偶然低低的一聲悶響。

他們也在鎮上買了鞭炮和禮花,是在顧文曦的強烈堅持下買回來的。

到了這個時候,顧文曦自然不肯錯過。他拉着杜雲硯一起到院裏放炮。除夕的夜裏,看不到月亮,門前剩一盞孤燈照着。他先把那紅通通的辣椒串似的長鞭炮拿杆子挑起來,然後點燃。

刺耳的炮聲瞬時炸響,驅散了冷清的氣氛。杜雲硯稍稍捂住耳朵,站開一些距離。

整個過程裏顧文曦沉默着,只是在不停更換新的炮仗,直到鞭炮全部耗盡,又點上了小型禮花,放在地上,金色的火花從中間向上、向兩側噴灑而出。杜雲硯走近了一些,和他一起注視着燃燒中的金色火焰,像在觀看一場盛大的演出。

禮花的聲音不大,其他人家的鞭炮聲仍不絕于耳,吵鬧了一陣子。

等到周遭漸漸安生下來,禮花繼續燃着,光芒耀眼。

“雲硯,”顧文曦喚身邊人的名字,“下周我就走了。”

“嗯。”

“我走了以後,你會想念我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時更低,杜雲硯靜了半晌,答非所問地說:“回去以後好好和家裏人相處吧。”

“雲硯,我覺得應該告訴你,我對你——”

他的話沒有說完,杜雲硯伸出右手食指豎在他的唇間,比了個“噓”的手勢。

“文曦,我們之間,這樣就很好,”杜雲硯說,“謝謝你陪我過年。”

說完這句話,他笑着轉身,煙火幾乎燃盡。

“如果我再回來呢?”顧文曦沖着他的背影問,“你能讓我把今天的話說完嗎?”

杜雲硯沒有回頭,篤定地說:“你不會回來的。也別再做不值得的事。”

他再度踏進餐廳,沉寂了一分多鐘的鄉村之夜,忽又像早就預設好了時間,四處鞭炮齊鳴,喧嚣不止。

作者有話說:

說句欠打的話,還沒到異地戀階段,因為還沒在一起,也還沒到後期,但是真的……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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