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雪人

元旦那天,從夜裏開始,真的下起了雪。

這雪和杜雲硯估計得不一樣,狀似鵝毛漫天飛舞,下起來沒完沒了,兩個人都是第一次在南方見到這麽大的雪。大半天過去,院子裏積了厚厚的一層,山道上也是一望無際的素白。

“啊……真冷。”顧文曦把圍巾和手套都戴上了,嘴上這麽說着,卻不想回屋裏待着。

雪暫時停了之後,天也還陰着,看樣子一時半會兒化不了。杜雲硯打算把門前的空地掃出來一片,從後院拿了把鐵鍁和大的掃帚過來。

“哎,”顧文曦制止,“難得下這麽大雪,我們堆個雪人吧?”

“堆雪人?”

“這麽奇怪幹什麽?你小時候沒玩過雪?”他生活的地方也較少降雪,正因如此,每次趕上這種時候都特別興奮,不會錯過玩樂的機會。

“以前沒下過這麽大的雪,”杜雲硯把掃帚放到一邊,“現在再玩太幼稚了。”

顧文曦不愛聽他說這種老氣橫秋的話:“有什麽幼稚的,我現在還愛玩呢!”

“你不嫌冷了?”杜雲硯來回打量着他那身臃腫的衣物。

“玩起來就不冷了,”顧文曦用戴着手套的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你也戴副手套吧。”

杜雲硯看不出來有多高的興致,可還是按他的建議找了副幹活戴的麻布手套。剛才準備掃雪用的掃帚現在被用來把雪人的“身體”集中起來,他們掃出一堆雪後,再慢慢塑形。

這場雪下的夠大,雪人的身體也堆得足夠高,顧文曦開始滾雪球做它的頭。他搓了一個不大的球,回頭一瞟,杜雲硯蹲在雪人邊上把它那胖胖的身體拍實,之前表現得興味缺缺,這會兒倒很專注。

顧文曦的鬼點子本來就多,握着手上的雪球,打起了壞主意。他悄悄繞到杜雲硯背後,想着搞點惡作劇。

是往他身上砸個雪球呢,還是直接把雪灌他衣服裏呢?

不過杜雲硯愛計較,上次騎摩托稍微吓唬一下就甩了大半天的臉,萬一再把人惹毛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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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文曦糾結起來,以前是純粹覺得逗他好玩,現在還多了點特別的情愫,大概就像幼稚的小學男生,想捉弄喜歡的人,又怕被讨厭。

他愣了半天神,冷不丁的一團雪從空中飛來,擦着右側臉頰而過,腮邊瞬間感到一陣冰涼,沾了雪水的肌膚麻木酥 癢。

“嘶——”他凍得咧嘴,凝神一看,杜雲硯的表情似笑非笑,手套上沾了不少雪,“你幹什麽?”

“你剛才是不是就想這麽對我?”杜雲硯一語道破他的心思,“我這叫正當防衛。”

“我——”顧文曦心虛了半秒,“可是我還什麽都沒幹呢!”

“誰讓你心裏算計我呢,”杜雲硯理直氣壯地說,“我就是要先下手為強!”在外面待得時間有點長,他的雙頰染上紅痕,呼出的團團白氣随着話音落下消散在寒冷的空氣中。

這樣的杜雲硯極少見,也會玩鬧,也會耍小心思,甚至蠻不講理,不再一副超然物外的态度,好像更有了些生氣。

顧文曦眉梢微揚,笑意清朗,掂着手上的雪球說:“那我就不客氣咯?”沒等對方反應過來,就把球扔了出去。

一團雪落在杜雲硯的外衣上,立刻碎裂散落,只留下些白屑。

“你技術太爛了。”杜雲硯連忙蹲下 身,搓新的雪球,然後追着往他身上扔。

兩個人你來我往,因為只是玩笑的心思,又互相躲着,基本都砸在了外套上,來來去去幾個回合,誰也沒占上風。

顧文曦再次準備反擊的時候,杜雲硯正抱着頭跑到了他的側前方,他望見那人露在外面的脖頸——沒有被風吹紅,仍像白瓷一樣。

杜雲硯沒戴圍巾,外套的領口又低,顧文曦忍不住想,他都不怕冷嗎?

一恍神的工夫,前面的人影不見了,緊接着他的腦袋後面挨了一下。冰涼的雪水滲進不算太厚的圍巾,流到脖子上,他打了個哆嗦。

“你沒事吧?”顧文曦還沒說什麽,杜雲硯來到他跟前,“我還以為你會躲開呢。”

“沒事。”雖然是對方捉弄了自己,顧文曦卻略感局促,解下濕漉的圍巾,轉過了臉。

“你先去洗個澡,換下衣服吧,”杜雲硯說,“不然容易感冒。”

“你還知道容易感冒啊?”顧文曦總算找回些底氣。

杜雲硯指着他胸口道:“別忘了是你先打壞主意的。”

顧文曦覺得脖子和後背都僵僵的,洗個熱水澡也好,于是暫停了游戲。

“你不洗嗎?”畢竟杜雲硯的衣服上也沾上不少雪,應該要換了。

“你先去,我等一會兒。”

顧文曦洗了很長時間,天氣冷,一站在溫熱的水流下就不願出來,後來還是想到那個未完工的雪人才舍得把花灑關上,得趁着沒出太陽早點把它堆好。

走下樓後,他發現杜雲硯仍在院子裏,已經将雪人的頭大致塑好,立在身體上。

“你還沒去換衣服啊?”

“馬上,”杜雲硯面沖雪人對他說,“門口桌上有杯姜茶,你去喝了吧。”

餐廳靠近正門的那張桌子,是他們通常一起吃飯的桌子,現在上面擺放了一只黑色的馬克杯,杯子上方冒着熱氣。顧文曦把它捧在手中,一股嗆鼻的辛辣氣味沖上來,不知杜雲硯放了多少姜。

他低下頭,一邊喝一邊透過門窗玻璃向外望,杜雲硯認真地整平雪人頭部,仿佛在給小孩子梳理頭發。

姜茶又辣又熱,胃裏像燒起一團火。

杜雲硯上樓換衣服的時候,顧文曦剛喝完一杯姜茶。

外面的雪人造型已經完工,只是臉上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顧文曦從花盆裏找了幾塊小石頭點綴上去,當它的五官,一下子活靈活現起來。

天陰了整日,晚上又下了一會兒,第二天一早,雪人仍好好地立在那兒,一動不動。

出了太陽,溫度也升高了,可能用不了多久,那個地方就會變成一灘雪水。

雲妍和杜昕宇又來到了民宿,這次是為了補習功課,他們馬上就要期末考試。

小孩子總是愛玩的,看見院子裏堆了雪人,亢奮得不得了。

“雲硯叔,”妍妍叫道,“這是你們堆的嗎?”

“嗯。”

“我們在給它添點東西吧?”杜昕宇拉着雲妍說,他還真的從垃圾袋裏撿了個紙箱扣在雪人頭上當帽子,雲妍則找了根樹枝插在它身上。

“好了,”顧文曦拉着兩個孩子進屋,“你們不是來學習的嗎?不要三心二意!”

杜昕宇沒跟着顧文曦做過功課,有些不屑地說:“叔叔,是你給我們講題啊?”

“我講怎麽了?”顧文曦一看他那不太服氣的表情樂了,“我可是S大的高材生。”

“嘁……沒有雲硯叔考上的大學好。”他小聲說。

“你幹什麽啊,”雲妍暗暗瞥了眼在吧臺幫他們榨果汁的杜雲硯,“我媽媽說不要在雲硯叔面前提這個。”

他們的聲音不大,杜雲硯應該聽不見,但顧文曦離得近,聽了個一清二楚;那天躲在樹叢後面偷聽他和雲翰的聊天,也談到過這些,杜雲硯似乎是自己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

“顧叔叔,我們講題吧。”雲妍拽了他一下。

“嗯,好。”顧文曦讀着題,心裏還在想剛才他們說的事。不一會兒,杜雲硯将四杯橙汁端到桌上來,他才稍微收了雜亂的思緒。

窗外,太陽下的雪人潔白晶瑩,閃着細碎的光。

接下來的幾日都是晴天,氣溫迅速回升,雪人越來越頻繁地“流汗”,圓圓胖胖的形體變得愈發不規則,不多久徹底融化。山裏的雪也幾乎沒了蹤跡,好像從未降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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