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時日

? “去哪裏吃,怎麽來鋪子裏了?”何瀾生臉上帶笑的問,連步子也走得比早上輕快了不少,心裏雖鄙視自己就被三個字收服了,可昨晚無漪都抱着她睡了,回頭一想就她在瞎鬧似的。

“娘來抓藥的,咱們回去吃可好?”何無漪轉過身來問,素淨的臉上帶着淡淡的溫柔。何瀾生的手指頭鑽進她的指縫裏與她十指相扣,見何無漪沒掙開便又問了句:“不生氣麽?”想着她該是生了氣的,手裏又扣緊了些。

“還能和瀾兒置什麽氣。”何無漪把她拉近了些,“怎麽一個人出來了?”

“轎子,轎子走過了……”何瀾生想起來早被遺忘在角落的轎夫有些發窘道,忙回頭拉着她去尋。等進了轎子裏與何無漪并排坐着,偷偷看了她好幾眼,等何無漪被她看的失笑的時候才賭氣的說:“方才還說了不喜歡,這會又不認了。”

“那,娘認了就是。”何無漪揉了揉她的腦袋,“好了?”

“這麽簡單……”何瀾生失望的收回目光,什麽拉開距離的話哪裏還說的出口,只好靠着她捉了她的手玩。何無漪目光靜靜的看着她,許久伸手覆上她的手心:“別和娘鬧了,瀾兒,瀾兒……”聲音柔柔的帶着些顫音,聽得何瀾生的心早就快化了,想着這幾天傷了她多次更是心疼,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她生怕她聲音裏再帶出點哭意來。

抱得緊了何瀾生才發現靠的太近,一擡頭就能親到她。四目相對的一剎那何瀾生腦子裏想到的是上次轎子中沉迷的吻,有些不自在的偏開了視線,可總感覺無漪的目光像是黏在她身上一般,不由連着身體也往後挪了挪。想用話來扯開仿佛粘滞的空氣,開口的卻是:“我不是鬧脾氣。”

她說不清楚,最早或許是傷心是介意,她确定那天無漪吻她時分明不是一般的情愫,可無漪心裏卻揪着她們之間的血緣關系。追根究底最早是她自己逼着無漪走的那一步,哪怕就是一個吻,親人間和情人間截然不同。她不曾想開弓沒有回頭路,而這條路上無漪的心思她越猜心便越慌。

“那就不是。”何無漪哄着她說,“是娘和你鬧脾氣。”

還不是明着說她在瞎鬧麽。何瀾生別扭的不理她,何無漪就笑,笑靥如花晃何瀾生眼睛都癡了。何無漪眸子裏的笑意更深了些,湊上前喚她:“瀾兒。”

何瀾生呼吸一緊,心裏竟有些期待起來。可何無漪湊近了卻只是單純貼着她的面頰,“瀾兒,娘是在和你鬧脾氣。”

何瀾生疑惑,好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正想問洗馬橋就到了。念心開了門迎她們進來,看着兩人和好如初臉上堆滿了笑:“回來了正好,剛做了一桌子好菜我還愁沒人吃呢。”

“所以無…”何瀾生話到一半頓了下,何無漪便接了過來:“我就帶着瀾兒趕回來了。”拉着何瀾生就往廳堂去,念心半懸着顆心跟着也搞不懂這兩人到底如何了。

何瀾生看着她反倒問了句:“沒和夏雨去?”

“她能出什麽事,我還想着和少谷主多待些日子呢。”剛說完何瀾生就被何無漪拉進了懷裏,連張臉也不給她看。念心苦了臉,谷主哎……這般護得緊,少谷主不想多都難啊!

吃飯時何瀾生頗不好意思的坐在那,何無漪時不時又給她夾一筷子菜,碗裏都堆成了山包,頂着何無漪的壓力念心三兩下吃完就跑下桌了。何瀾生紅着臉瞪了何無漪一眼:“無漪,好好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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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出來何無漪側頭笑着瞧了她一眼,低頭就親她。何瀾生躲都躲不及,被她親了個夠才給松手。

瞧着她一張小臉又紅又滑,還油光铮亮的,何無漪笑的開心:“瀾兒,你叫娘什麽?”

“何無漪,以後不許再這樣!”何瀾生咬牙切齒的說,指名道姓反讓何無漪笑眯了眼睛,“沒大沒小。”

“沒大沒小也是你慣的。”何瀾生才不信她會生氣,轉而又嘆了聲道:“無漪,我是不是太心急了?”

“嗯,什麽心急?”

“反正下次別胡亂親我了。”她才十三歲還等得起,再說都等了這麽多年着急也逼不出什麽來,這人性子就這樣,哪裏舍得真心傷了她。

“那般麽…”何無漪斂了笑容,許久才道,“娘是喜歡的。”

何瀾生狂喜的驚住了:“你…你喜歡?”

“嗯,喜歡的很。”何無漪點頭說,眼神有幾分晦澀難明地對上何瀾生發亮的眸子,“你還小……”

何瀾生憋屈,喊着說:“我不小了。你之前還說我長大了這會又說我小,尋常人家連孩子都生了!”算起來明明是她要大她十來歲,可說不得。

“嗯,那又如何?”何無漪捏了捏她的臉頰,“傻孩子。”

何瀾生完全愣了,迷迷糊糊的還真傻了似的,生意場上的精明像是全部都拿去喂了狗。

下午何瀾生又在書房忙,何無漪沒出門就在一旁看書,房間沙沙的翻書聲此起彼伏,念心在旁轉了幾圈實在沒事做就去把剛打掃出來的偏房鎖了,還不忘叨咕了聲瞎折騰人。這事結了吧?念心搖了搖頭不明白,可谷主那人她自小服侍就沒明白過。若是真的成了呢?她心裏打顫不敢再多想。

“過兩天得去曹府赴約,無漪記得騰出日子來。”何瀾生半路想起這事來,停下筆說。何無漪眼也沒擡的應了聲,她只好繼續提筆,剛寫了兩個字卻聽何無漪說,“咱們許久未去洛陽了。”

“開了春你想我們就動身。”

“不了。”何無漪搖頭繼續看書去了。何瀾生沒了心思辦事就擱了筆挨着她坐了下來,“是有事?”

何無漪見她過來就放了書,靠在椅背上嘆了聲:“娘是記起長孫姑姑為洛陽人士,偶有所想。汝南回了封地,景庭也長年在外游歷……姑姑她一別,娘也不想再往那邊去了。”

“不想去我們就不去。無漪,你還有我呢。”何瀾生撥開擋在她額前的發,才看見她眼睛有些紅,傾身就親了上去,唇瓣貼着眼睑細碎又溫柔的親着。何無漪更往後仰了仰,伸手将何瀾生抱得更緊了些。午後的斜陽照進來,給擁在一起的兩人鍍上了一層光暈。

何瀾生的心才真正靜了下來,無波無瀾,只想就這麽被她抱着,一輩子都好。

心情好了起來做什麽都高興,何瀾生甚至扔了手頭的大事,跟着何無漪走街串巷去了。關管事來了兩天都撲了空,第三天早早地就守在了何府門前,進府話還沒說完就眼睜睜的看着何無漪拉着何瀾生上了馬,去曹府他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攔啊!

“咱們非得去?”何無漪抱着她沒甚心思趕馬,小雲還配合地晃晃蕩蕩的邁着步子,趕得巧還往菜農的籮筐裏揪上一口菜,悠悠地吃得好不自在,完全不管何瀾生在那賠了笑臉又貼錢。

“你還笑。”何瀾生接了何無漪的手上馬來,“你都說了下次登門,我們不好失言。”何無漪不高興的放了缰繩也不管小雲又去幹什麽混事了,何瀾生大呼頭疼。兩人拖拖拉拉的到了曹府,還沒進門曹姝妤就過來了。

“何姐姐讓我好等,何瀾生你怎麽又在?!”

“曹大小姐,進門是客。”

“哼,何姐姐快來,爹爹和娘親都等着呢。”她對着何瀾生一番橫眉冷目,卻笑着把何無漪迎進去,過來的曹鵬征看了嚴聲道:“姝兒,不得無禮。”

“是是是,爹爹。”

“何大夫多年不見,來揚州數日曹某适今才盡地主之誼實在有愧,快裏面請。”

“何姐姐你別聽我爹說的好聽,就是拉了人到了桌上喝幾口小酒。”說完對着曹鵬征吐舌頭。何無漪一聽神色也有幾分懷念,對着曹鵬征點了點頭。

“姝兒。”曹鵬征老臉挂不住正要教訓女兒,屋裏走出一風韻婦人,何瀾生瞧着她眉眼間和誰有些像,一時沒想出來。“你們父女都歇歇,別讓何丫頭看了笑話。”說着對何無漪點了點頭,“多年不見,你這丫頭的樣貌還是沒變。旁的是你女兒吧,也是大出息了。”

何無漪斂了笑容細看了回婦人,上前捉了她的手探脈,臉色越發凝重起來:“夫人借一步說話。”

曹鵬征和曹姝妤臉色大變,見何無漪眉頭深鎖心都慌了。

“何大夫,內子身體有漾?”

“何姐姐,我娘身子一直很好,是不是錯了?”曹姝妤拉着何無漪問。

“等等,容無漪診了再問。” 何瀾生頭疼的擋住他們,曹姝妤氣的吼道,“不是你娘,你又不着急!”

“姝兒,好好說話,曹郎我就随何丫頭敘敘。”曹夫人好似心裏有底了般,曹鵬征拉過曹姝妤點頭道:“行。”

兩人進了裏屋,何無漪直接開口道:“夫人可認識潭煙?”

“尋歡樓的譚煙,全揚州恐怕無人不知。”曹夫人搖頭嘆道,“何丫頭真是好眼力,我娘家也姓譚,她是我叔父的女兒。叔父一脈早年在揚州置辦了家産,随後不知何事家破人亡,曹郎到揚州上任後才尋到了她,念她孤苦伶仃本想給她找個好人家……”

何無漪聽完卻是說:“夫人和潭煙患了同一種病,症狀尚輕暫且無事,潭煙時日無多了。夫人娘家其他人身體如何?”

“家中僅剩兩個哥哥在外當職,妹妹十五就夭了。其他叔伯家的女兒多不命長。你今日一說起來,我就想到了。”

“原來如此。那還請夫人勸潭煙一句,身體要緊切莫任性妄為。”

“還未出閣就和女人厮混,連譚家的聲名都給她敗了,她哪裏還要命!”曹夫人一提就氣得不輕,“可我的姝兒,何大夫你要好好給她看看!”

何無漪忙扶住她說:“曹姑娘身體安好,夫人放心。”

“那就好。看着她能嫁個好人家,我也就這麽個盼頭了,往後我和她爹走了她也有個依托。”她一雙秀目含淚地拜托何無漪,“這事何大夫千萬要瞞着她。姝兒性子急,一說她指定受不了。”

何無漪點頭,沉吟半響也沒再提潭煙,只是說:“少則需半月問診一次。我近日都待在揚州。”

“好,有何大夫在我還能多活上幾年。”她笑着應道,何無漪也不多說就開了門出去。曹姝妤立馬就迎了上來:“娘,娘你沒事吧?何姐姐你也回句話呀!”

曹夫人忙不疊的應道:“問了些旁的事,你娘身體好着呢,不信你問問何大夫。”

“夫人有幾分像一個故人就問了幾句,身體并無大礙僅是有些虛乏罷了,可有紙筆我開張方子。”何瀾生聽着何無漪說這些,卻明顯覺得她不高興,後面果然推辭了曹家人的挽留直接出來了。

“怎麽不高興?曹夫人我看得長得有些像潭煙。”何瀾生還是後面才想起來,想必無漪談的也是潭煙吧。

“是堂親。瀾兒,娘想搬去尋歡樓住一段時間。”

“不行!”何瀾生堅決拒絕,去尋歡樓還不知道會看到些什麽瞎眼睛的東西。“你要給潭煙治病?我把她請到府裏就是,她要是不來我叫沙丘綁了她來!”

“那去綁吧。”何無漪點頭贊同,“現在就去。”吹了聲口哨抱着何瀾生就上了馬直奔尋歡樓。

何瀾生扶額,她還沒和沙丘說呢,單就她們倆能把潭煙綁回去?一路上又是雞飛狗跳,何無漪卻一言不發。何瀾生漸漸也沉了臉,她這樣想必潭煙沒多少天了。心裏不由噎的慌,生命實在太脆弱,昨天看着還好好的人明天可能就沒了。

她已經不想再看無漪努力後卻還要親眼目睹病人痛苦死去的面容了,可她什麽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她一次次的努力一次次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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